连联珠不但不让,反而迎了上去。
言语浩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出手自有分寸,怎会让她就此死去,半途招式一变,食指蓦地转向连联珠软麻穴上点来。
连联珠骤不及防,应指跌倒。
言语浩“嘿嘿”一声冷笑,道:“连联珠,你怎么不发狠了,本少门主要你看得到,能动不能拒,那才有意思哩!”
一把抱起连联珠,迫不及待闪入密室旁边的卧室去了。
林佛剑被五道粗藤捆住落人密室,一时情急,未能挣脱,知道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于是,他不得不另行设法,默运心法,开始施展缩骨功,不一会儿,便从五道粗藤中解脱出来。
人虽然挣脱了捆绑,但那来自大孔中透散出一股浓浓的烟幕,烟幕中还带着一股辛辣的气味。
林佛剑随着这丝气息的吸人,脑中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与混浊,周身兴起了一种懒散的感觉。
这感觉便好似喝下了过多的醇酒一样,软绵绵、轻飘飘,再加上陶醉。
林佛剑就在这段甜蜜醉人的气味吸及人少许时,浑身血液也仿佛骤然往胸前拥塞起来,脑中更是“嗡嗡”作响,周身骨节,亦宛似忽而被一只魔手折断一般。
但是,他那体内纯厚精练的真气,已在无形中起了反应,蓦然的急速回流旋转起来,一股绵绵潜力自他肺腑中往外排斥扩散。
这时,他悚然省悟,急急闭住呼吸。
抬眼朝那些大孔望去,那大孔中独自冒出浓烟,这时已将小小的空屋布满。
那甜蜜的气息,配着嫣红的色彩,好似一个风情万钟的娇媚美人,在散发着她那迷魂蚀骨的魅力。
林佛剑此刻感到不妙。
他实在想不透,这个自称连联珠的女人,为什么不分清红皂白,非要致他于死地不可。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已无暇去想及其他,立即提起一口真气,护住心田,然后缓缓倒卧地上。
这是一种“龟息大法”,此刻的林佛剑,已完全与世间隔绝,所有的也只是一个躯壳,即佛家所说的“臭皮囊”。
连联珠对林佛剑当然是因误会而产生恨意。
她为了达到报仇目的,不择手段,但是,如果她知道杀哥哥的仇人就是抱她进入卧室的言语浩时不知有何感想?
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乾宝古刹”本来是佛门善地,香火鼎盛,数月前却被“花和尚”妙空所占,将寺内原有的僧侣戳杀殆尽,手段残忍,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神秘门的堂主言语浩,与“花和尚”妙空原本旧识,二人又因“色”气相投,故而常相往来。
此次言语浩前来川中,原是追蹑林佛剑,神秘门门主苏沛字十分赏识林佛剑的才能,几番都想罗致,揽延门下。
故前有“风月门”银月、玉颜,甚至苏语容都曾对他表示友好,掳走“天怪”寒傲天,也无非想逼使林佛剑就范。
但是,林佛剑却有他自己的宗旨,对神秘门门主的威逼利诱,全都不理不睬。
武林有句名言: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神秘门门主苏沛宇在不能延揽林佛剑加人,乃采取最后一步,致其于死地。
因为,他己觉出这年轻人深沉、机智,武功高深莫测,神秘门要想把关外势力伸入中原,这年轻人是惟一的最大的障碍。
外堂主言语浩暗中对林佛剑进行的加害,自然也带来了他的班底,恰好遇到“花和尚”
妙空,于是,“乾宝古刹”竟然变成他的指挥所。
原本对林佛剑无计可施,准备采取硬碰硬,以大吃小,以多为胜,将林佛剑除去。
可是,天赐良机,正好遇到林佛剑与明月这档事,言语浩获门主派遣前来中原对付林佛剑,更看上了连联珠的美色。
因势利导,言语浩便着手导演了这一幕。
这是一间极为精密的卧室。
香气氤氲锦床绣被,流苏纱帐,明窗秀几,穿镜妆台。
而中周的墙壁上,竟是一座座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欢喜佛”,正在做着男女交合的游戏。
这些欢喜佛的交媾姿势,花样翻新,前所未见,一座座雕得玲珑活泼,奇形怪状,丑态百出,令人目眩神迷,欲念顿生。
连联珠虽然抱着奉献之心而来,但未见林佛剑尸体之前,实在心不甘,情不愿,可是,目前已由不得她自主了。
一个少女,几曾见过这些东西,不由脸儿发烧心儿跳,赶紧闭上双眸。
言语浩却十分得意。
他笑得前仰后合。
由于软麻大受制,毫无抵抗之力,片刻之间,便被剥得一丝不挂,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安置在床上。
双眸微微睁开,只见言语浩正一瞬不瞬的瞅着她,就像在鉴赏一尊艺术人像,考虑应该给多少分数。
连联珠一声惊呼,双手忙捂住紧要所在,但顾得了上,又顾不了下,想坐起来,又浑身乏力。
情急之下,拉过一条被子,连头带脚紧紧裹住,打死她也不敢再看言语浩一眼。
言语浩眼睛闪着异彩,狎邪的淫笑着缓缓走近床前。
室内一片寂静。
言语浩迫不及待地除去了身上衣服,也要钻进被子里去。
就在此刻,连联珠不知从那儿来的力量,用被子裹住胴体,坐了起来,沉声道:“言堂主,连联珠虽是一介女流,说的话并不输与男子汉,一言九鼎,只要你把林佛剑交出来,不论死活,连联珠此身便属于你,否则……”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顿使言语浩怔住。
旋即狎邪的一笑道:“连姑娘难道信不过,在下以‘神秘门’信誉担保,中了‘蚀骨毁脉’散的人,不出半个时辰,经脉萎缩,形同废人,到时我带你到地下室一看不就知道了。”
连联珠道:“言堂主既然说得如此肯定,那就半个时辰之后再来吧!”
言语浩神色倏异,已失去那英俊神采,狞笑道:“连联珠,你别不识好歹,事到如今,我就坦白地告诉你,林佛剑根本不是杀你哥哥的仇人,却是本堂主眼中之钉,必除去而后快。
“是你自己往牛角尖里钻,硬把此罪扣在他身上求助于我,我这才将计就计,让你引诱林佛剑前来。
“试想,他既是本堂主眼中之钉,我还能让他留在这世上吗?姑娘但请放心,他是死定了,别再磨蹭耽误咱们的好事。”
连联珠听得一怔,道:“你说……林佛剑不是凶手,你怎么会知道?你又有什么证据?”
言语浩嘿嘿一笑,道:“证据自然是没有,但我所说的确是事实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是我下手杀死你哥哥的,这只是‘嫁祸江东’之计,我也算准了你会怀疑到林佛剑身上,但却无手刃顽凶之力,于是由‘阴司秀才’接近你,我可以替你报仇,这一切都在我算无遗策之中。”
连联珠这一明白真相,真是目眦欲裂,咬着牙狠声道:“你这卑鄙无耻的畜牲,枉披人皮,连联珠做鬼也不会饶你。”
言语浩所以敢说出事情真相,认为事情一切都如自己所预料,林佛剑是必死无疑,而连联珠更是煮熟的鸭子,还怕她飞走吗?
春风一度之后顺从则罢,否则,把她往“枉死城”一送,谁会知道,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说得口沫横飞,得意扬扬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叱,道:“言语浩,你这是不打自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言语浩霍然一惊,身形立转,面对窗口,暴喝道:“你是谁?”
窗外人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将‘神秘门’言堂主的丑行,公告天下武林……”
言语浩狠声道:“你敢?”
人已穿窗而出。
他这一离开卧室,另一扇窗口钻进来了一个女人,连联珠一看,忙道:“你是谁……”
此女以指比唇,要她噤声,走到床前,替她拍活穴道,道:“连小姐,快把衣服穿好,也好助林公子一臂之力。”
林佛剑如何脱困,此女又怎么进入“乾宝古刹”的呢?
“乾宝古刹”内堂密室门口,横躺着两个人,他们正是密室的守卫,业已断气多时。
密室外站着一个蒙面人,手执长剑戒备。
密室内三个人,两男一女,男的手握长剑,不时探首室外,情甚焦急。
另一个男的蜷伏在地上,女的纱巾蒙面,静静地坐在那人身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蜷伏在地上的人突然伸了伸四肢,蒙面女欣喜地道:“公子你醒了?”
林佛剑睁开眼,就看见蒙面女,竟然是明月。
忙道:“明月,是你救了我?”
明月轻摇螓首,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是骆氏兄弟还有尤氏姐妹,我只是不放心你,央求他们带我一同前来。”
说时,眼中流露出忧悒,说到最后,竟又轻轻一叹。
林佛剑望着明月,道:“是不是有什么不便对我说?”
明月竟然岔开话题,道:“公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林佛剑一蹦而起,道:“我很好呀!跟出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呀!”
站在旁边的蒙面男人,忍不住插口道:“真的……公子真的没有事?”
林佛剑已听出此人声音,正是骆江,忙道:“骆兄高情厚谊,容后致谢,小弟真的没有什么不适。”
骆江纳罕地道:“你也没有中毒?”
林佛剑微微一笑,道:“当大孔齐开,石室中的浓烟迷漫之际,我便屏住呼吸,但一想,这只是暂时之计,而无法持久,于是使用‘龟息大法’,原本想利用他们打开密室之时,突然出手将他们制住,再设法离开,想不到竟是你们。”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骆兄怎么会来到‘乾宝古刹’,而且适时救了在下?”
骆江道:“公子与假冒公子的人在客栈的一切,全都落在兄弟眼中,后来见公子与此人一道离去,觉得事情不大寻常,于是命二弟去向尤氏姐妹告知此事,自己便蹑尾跟来……”
林佛剑拱手谢道:“幸蒙骆兄相救出险,林某永生不忘,但不知那冒充我的女人是谁?
她为什么要陷害我?”
骆江正待逊谢,明月已抢先道:“她就是连联珠,也就是连万里的妹妹,她认为杀死她哥哥的是你,明知你是林佛剑,故意冒充林佛剑,以激发你的好奇心,诱你去‘乾宝古刹’,她自知不是你的对手,竟与神秘门的外堂堂主勾结,不惜牺牲……牺牲……”
她感到不好意思明显地说出来,改口道:“现在你既然没有什么不适,还不赶忙去接应尤氏姐妹,时间一久,怕她们支持不住!”
林佛剑一听,便迫不急待地冲出石室,一路向客房摸索。
突听到有人说话,连忙掩近窗口,正是言语法在得意忘形之下,说出事情的真相。
他本来想摸进去,又想及言语浩劫持连联珠作为人质,使自己投鼠忌器。
此际,只见尤美娘往这边走来,于是,连忙以“密蚁传音”告诉尤美娘采取的步骤。
当尤美娘掩近另一窗口时,这才出声发话,将言语浩激出来。
言语法草草结扎,穿出窗外,愤怒交加,拼命向林佛剑展开攻击。
林佛剑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肯杀人。所以他只好采取守势,并未进击。
这时候,尤美娘与连联珠也已出来了。
这两只雌虎,可就没有林佛剑那么仁慈了。
尤美娘是维护林佛剑,因为在她姐妹心目中的林佛剑,犹胜于她们的生命,她们宁可自己牺牲,也不愿林佛剑受到伤害。
至于连联珠,更是情急拼命。
因为真相大白,言语浩不打自招,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一出手,完全不顾自己的处境,招招都是对方致命要害,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看得林佛剑直皱眉。
他因为明月,愧对连万里,而连万里又因此而遇害,因此,他不能让连联珠再受到伤害。
每当连联珠遇险之际,必然出手补救,连联珠才在一味抢攻中,未曾受到伤害。
如此一来,可就苦了言语浩。
这位神秘门的大堂主再也兴风作浪不起来了。
三人之中,林佛剑是武功最强的一位。好在他不肯妄开杀戒,还可以勉力应付。
其次是尤美娘,这位妞儿的武功虽不及林佛剑,却是刁钻古怪。
连联珠是三人之中最差劲的一个,但她那种不顾自己性命拼命的打法,却也大伤脑筋,何况还有林佛剑掩护。
虽然言语浩武功不差,武学自成一格,但时间一久,也就招架不住了,急忙中,发出一声长啸。
这声长啸,是告急的信号。
他的随身保镖四虎应该赶来驰援,但是没有。
因为,四虎中的“插翅虎”铁飞、“飞天虎”仇征,他们被派往另一处执行另一任务了,这个任务自然是与“武林符’有关。
现在“乾宝古刹”只剩下“秃虎”史瑜、“病虎”夏玄泰。
此二人虽有心前来支援少主,但却被骆氏兄弟和尤丽娘缠住,脱身不得。
当然,庙里还有“花和尚’妙空,以及一些武林人,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居然一个都没有出现,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因此,“乾宝古刹”虽然人多,就只有言语浩与他的两名贴身侍卫了。
三人分作两起厮杀,全都非常激烈,最不利的是言语浩这一边,因为他对手中有了林佛剑,是这一群人中最利害的人物。
他实在想不出,林佛剑中了“蚀筋毁脉”之毒,为什么没有事,难道此人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百毒不侵?
不可能?
他才多大岁数,怎么可能具有这种功力,于是,立刻就地把自己的想法推翻了。
他这一思忖,就难免分了神,手里略略一缓,立刻挨了连联珠一剑,鲜血立刻冒了出来。
在此同时,又挨了尤美娘一脚。
尤氏姐妹的莲鞋,是一种鸳鸯鞋,内有机关,藏有暗器。
尤美娘深恨言语浩害林佛剑,因此,下手毫不留情,这一脚虽然力道不怎么样,那莲鞋内的绣花针却已透体而入。
针上虽然没有淬毒,却在体内随着血脉流动,那份痛,着实难以承受。
这一来,言语浩心中开始盘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于是,虚晃一招,狂风骤雨般急攻连联珠。
他知道,连联珠是三人之间最弱的一个,只要将她逼开,自己就可以脱离险境,再卷土重来。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得见好,却疏忽了林佛剑,由于林佛剑的每一剑,都是补连联珠之短。
如此一来,她却变成三人之中最强者。
于是,就在他情急拼命,对付连联珠时,肩上却挨了林佛剑一剑。
剑虽是钝剑,力道可也不小,感到身上剧痛,身上真气一窒时,连联珠一剑已刺人他的心窝。
连联珠这一剑是“卞庄刺虎”,脱手掷出去的。
如果他没有挨林佛剑那一剑,手上兵刃也不会缓滞,连联珠这一招是不可能得手,有了上面的情况发生,连联珠把握时机,刺出了这一剑。
言语浩手按透体剑柄,两眼睁得大大的瞧着连联珠,道:“你……你……”
大概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死在这个女人手里,深感意外,才说了个“你”字,便倒下了。
连联珠纵步上前,本想再砍几剑,以泄心头之恨。
林佛剑劝阻道:“连姑娘,令兄大仇得报,姑娘又是手刃亲仇,死者已矣,何必凌其尸体……”
连联珠只好作罢,叹了口气,跪地道:“哥……我已手刃贼子,为你报了仇,愿你早升天国。”
拜罢起身,三人朝骆氏兄弟打斗的地方走去。
骆氏兄弟联手,力敌“秃虎”史瑜,尚能勉强应付,尤丽娘单战“病虎”夏玄泰,就有力不从心之感。
好在她的飞刀绝技,尚能弥补功力之不足,每当危急时,立刻射出一把飞刀,迫使夏玄泰不敢急功冒进。
尤美娘见姐姐遇险,不等林佛剑吩咐,急忙持剑上去支援,人未到,飞刀早已出手。
“病虎”夏玄泰听风辨位,刚躲过尤美娘袭来的飞刀,却挨了尤丽娘一剑,这一剑也正是致命的“将台穴”,深及肺腑。
连联珠可就更刁了。
人未到,口中却喊道:“这是什么规矩,两个打一个,以众欺寡,本姑娘一看就有气……”
“秃虎”史瑜听姑娘口气,似乎是助他而来,正想招呼,连联珠人已逼近,而且猛力刺出一剑。
但是,这一剑并不是刺向骆氏兄弟,而是刺向秃虎右腰,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连联珠会使诈。
当真是阴沟里翻船,栽在这样一个女孩子手里。
这样事情总算有了一个段落。
林佛剑隔天接到在客店中传来了寒若水的讯息,想是有关四海镖局的事,便急着马上要行动,希望连联珠能同行,以便照顾,尽自己一点心意。
但被连联珠婉拒,她准备效法骆氏兄弟,脱离江湖生涯,找个适当的人嫁作人妇。
人各有志,林佛剑见她执意如此,只好作罢,拜托骆氏兄弟就近照顾。
他自己惹的麻烦实在太多了,他急着赶去,要赶在四海镖局的前面。
展毓民与方天华这一对师徒,为了能够赶在齐碧霞、阮雄前面,只好加了车把式几钱银子的酒资,叫他急赶一程。
大概是中午的时候,经过一片市镇,看见镖队歇下来在打尖,依着方天华,也要停下来。
可是展镖民摇头道:“行藏已露,身份未现,我们不能做得太明显,这所市镇还热闹,不可能会出事,我们再赶一程。”
向前走了二十来里,是一片密林。
穿林而人,看见有一家野店,在林中路旁辟了一块平地,盖了几间凉棚,挑着酒旗,卖茶、卖点心也卖酒,这是北方大道上常有的景象,专供行旅歇脚的场所。
车把式在热天赶了一阵路,说什么也不愿走了。
展毓民与方天华也不肯走了。
因为他们看见了先行的方超人与何月儿占了一个座儿,凉棚周围也坐了不少人,各种身份都有,分明是事态严重,否则这两人不会停下的。
于是他们也占了一副座头。
野店的主人是跛脚老头,拄着木拐在柜上招呼。
跑堂的是两个中年妇人,大概是主人的儿媳妇。
另有一间木架的厨房,两个男伙计烧火炒菜,生意忙得很。
方天华打了两壶酒,切了一盘冷牛肉,与展毓民坐着吃喝。
车把式为了省钱,找个树阴下先提水喂了骡子,然后买了盘馒头,就着冷水吃了起来。
展毓民以低细的声音道:“你父亲在这儿,事情恐怕不寻常,这些食客恐怕都有问题。”
方天华道:“怎么办呢?”
展毓民道:“别管,瞧了再说,要动手的话,你齐师叔与阮伯伯也会赶来的,人已经够了,我们还是别动,找准机会,最好是把武林符抢到手。”
方超人与何月儿也在一隅低声交谈,另外那些客人或三或四,都现出在等待的样子,情况很紧张。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
远远尘土蓬起,四海镖局的车队来到了,阮雄与齐碧霞两骑当先。
瞧瞧野店的情形,再加上方超人的手势暗示,他们已经有了数,阮雄一挥手,示意镖车冲过去。
驾车的是个老镖伙,自然懂得厉害,扬鞭急催,两头骏马奋蹄急跃,扬起一片尘雾。
他们快,有人动作更快。
酒座上一个中年汉子突然扬手,射出几点乌光,见影不闻声,拉车的骡马人立悲嘶,后蹄一屈,同时倒下,连车子也拖翻了。
车中的三个道士都是绝顶高手,在车还没有翻以前,一个从车下,两个从车上同时翻了出来,长剑也出了鞘。
阮雄勒马上前一看。
但见拖车的骡马腿前股上散插几根竹签,拔出一根审视,却原来是一双竹筷,被人拗断成几截,当作暗器打出,出手者距离大约有五六丈远,如此手法,足见劲力惊人。
可是他不动声色,朝那中年汉子一抱拳道:“台端是那条道上的朋友,出手相阻又是什么意思?”
那中年汉子冷笑一声道:“什么也不是,你没瞧见我们正在吃东西,你们赶车过去,沙土沾在食物上怎么办?”
阮雄道:“台端坐的地方沾得到吗?”
中年汉子笑道:“我是怕沾上了,你们的车子赶得快,一溜烟过去了,要再找你们可就迟了。”
阮雄听对方抬出这个道理,倒是没话说,顿了一顿才抱拳道:“敞局心切赶路,一时疏忽。”
中年汉子笑道:“算了,反正马已受了伤,你们想赶路也来不及了,我出手也太鲁莽,镖头下来喝口水歇歇,我叫人买两匹马来赔你们吧!”
阮雄道:“那也不必了,刚才大家都有错,好在敞局保的是三位道长,没有重货,走路也行。”
那中年人却走出了凉棚道:“这怎么可以,你还没有弄脏我的酒菜,我已经伤了你的马,非赔不可!来人,把三位道长请过来,赶快买马去。”
与他同桌的三个汉子都走了过来。
阮雄知道不怀善意,抢在里面拦住道:“实在不必了,我们走路就行。”
中年汉子脸色微沉道:“我说要赔就要赔,你们还等什么?把三位道长请过来!”
三个汉子继续前进。
阮雄与齐碧霞同时亮剑挡住了他们,汉子也拔出了剑。
武当三老中的觉清道:“阮副总镖头,这三个人曾经拦截过我们一次。”
阮雄笑道:“我猜也猜到了,请教各位是哪一条道上的?”
中年汉子笑笑道:“西路的。”
阮雄道:“西路哪一方?”
中年汉子大笑道:“正西方,路远着,我们来自青海巴颜喀喇山的星宿海。”
阮雄微怔道:“台端是藏灵子前辈?”
中年汉子一笑道:“你们一定是在青城山的闻老二处听过我的名号,所以彼此不陌生了。”
闻道远的快剑就是跟藏灵子学的,此人剑术自是不凡。
阮雄暗惊,口中却道:“前辈是为了青城山之事……”
藏灵子笑道:“青城山关我屁事?我这次专程东下,为的是找三位道长,跟你们毫无关系。”
阮雄道:“那前辈一定是为了武林符?”
藏灵子道:“不错,你知道了更好,武当是中原剑术名家,用不着你们保镖。”
阮雄道:“可是三位道长已经委托了敞局,明订合约,请前辈高抬贵手,卖个交情。”
藏灵子冷笑道:“我把你们撇开,已经是讲交情了。”
阮雄肃容道:“武当三老是按照投镖手续委托敞局,晚辈已经承揽了,怎么撇得开呢?”
藏灵子沉声道:“撇不开就只有认了,反正武林符是非交出来不可,你看着办吧!”
齐碧霞怒道:“生意是我揽下的,你们想夺就得通过我手里这支剑。”
藏灵子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哈哈大笑道:“你虽然身为总镖头,可是四海镖局能一帆风顺,行遍四海无阻,并不是靠你这支剑阁下的字号,大家都是看在你师父展毓民的分上。
“展老儿这次算聪明,以为自己不镖出马,给你们两个小孩子出来,我们就不好意思下手,假如是别的嫖,我们倒还可以卖他一个面子,惟独这支武林符的关系太大,别说是你们,哪怕是展毓民亲自出马,我们也是要定了。”
齐碧霞不等他说下去,怒声道:“藏灵子,别人不知道你的牛黄狗宝,本姑娘可清楚得很,别瞧不起我,你也该打听一下,青城的闻老二在本姑娘手下吃了多少亏。”
藏灵子不禁一怔道:“闻老二可没说呀?”
齐碧霞并没有跟闻道远交过手,但在这个时候,她存心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再者也乐得利用这个好机会,硬栽闻氏兄弟一赃。
乃冷笑道:“藏灵子,问老二在青城栽个大跟头,曾经抬出你来遮羞,说他的剑法是在你那儿练的,因此看了他,就知道你有多高明。
“你这次出来,一定是由于青城的怂恿,可是他们自己不出头,叫你来碰这个硬钉子,可见你不但愚,而且蠢得可怜!”
藏灵子倒是被她这几句话说得有点变色,表面上却装作不知道似的冷笑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简直不明白。”
齐碧霞道:“你何必装糊涂呢?据我所知,有不少剑术世家都想待机而动,找个机会一举而成名,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看中了这支武林符。
“然而你不想想,万一栽了个大跟头,你再想爬起来可就难了。
青城山虽然是跟你串通一气,成名有他们的份,丢人却由你一个负担。你不愚蠢得可怜吗?”
藏灵子足足有半天没开口。
最后才道:“齐姑娘,我佩服你的老练,但也可怜你的愚蠢。你们承揽这趟镖是为了好名,但是你知不知道这趟镖承担了多大风险?”
齐碧霞道:“保镖的人还会怕风险吗?武当乃剑术之家,他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才找到我们头上来,自然不会是简单的事,但既蒙武当三老以武林符委托护送,当然也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
藏灵子笑道:“剑术之宗是过去的事,现在只是个空架子,否则也不会没出息的向一个新起的剑派求助,乾坤剑派目前的实力的确不弱,只是基础太浅见闻也不够渊博,才会受人利用,揽下这趟卖命钱。”
齐碧霞道:“镖局本来就是准备卖命的,四海镖局与乾坤剑派是两回子事,你别扯到一起来谈。”
藏灵子道:“四海镖局中全是乾坤门下,还分什么呢?”
齐碧霞道:“没有的事,金陵四圣,只有仇师哥一人是乾坤门下,现在他也远出镖局了,刀鞭戟三圣都不是乾坤门下,却是本局独当一面的大镖头。”
藏灵子笑道:“那是骗骗小孩的把戏,四海镖局如无乾坤剑派撑腰,早就坍台了。这些题外文章我们不去讨论,我只问问你,这趟镖你们有多少好处?”
齐碧霞道:“保镖的收入是一个秘密,同行之间都不轻相透露,隔行如隔山,更不能告诉你了。”
藏灵子笑道:“我不问那些,哪怕你们有兆亿金钱的交易都不与我相干,我只想请问除了金钱的代价以外,你们还有什么好处?”
齐碧霞道:‘当然有了,否则我们怎肯卖命?”
藏灵子怔了一怔道:“我不相信,武当肯把武林符的秘密给你们分享,就算他们肯牺牲,也没有这个权力。”
齐碧霞借机忙问道:“武林符上有什么秘密?”
藏灵子笑道:“你们既然有额外的好处,自然知道什么了,还问我干嘛?”
齐碧霞道:“我所谓额外的好处,乃是指武林之间的道义,与武林符的秘密没有关系。”
藏灵子大笑道:“那你们就更傻了,只为了道义两个字,就被人利用来成挡箭牌,岂不是太冤枉。”
齐碧霞庄容道:“武林人如不讲道义,还算什么?”’藏灵子笑道:“道义是彼此之间的诚意换来的,人家利用你们来送死,已无道义可言。”
觉清道长连忙道:“齐总镖头,我们事前已有明约,你接受了才成交,可不是什么利用。”
齐碧霞笑笑道:“当然,他说他的,我并没有认为你们有利用之心,可是我们接下这趟镖,完全基于武林的道义,并不是贪图你们的银子。
“相信你也明白,现在事情已到生死关头,拦在面前的武林高手并不止这一起人,显然都是看中了那块武林符,也显然都知道武林符的秘密,惟独我们不知道,岂不是太叫我们寒心吗?”
觉清道:“我们是向镖局投镖,条件订得清清楚楚,接受与否,悉听尊便,却没有包括什么秘密。”
齐碧霞道:“人家都知道了,我们问问不行吗?’觉清一叹道:“他们所知的并不确实,我已经把武林符给你过目了,有没有秘密,就自然明白。”
齐碧霞道:“正因为没什么秘密,我才觉得奇怪,为了一方玉符,实在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觉清道:“武林符上有一点小秘密,但却非如他们的想象,我如告诉你真话,不仅有犯本门戒律,将为同道所不容,我如跟众附和,告诉你一点虚伪的内情,则又于心有愧,那才是存心欺骗利用贵局,贫道语尽于此,总镖头斟酌一下情形再作决定好了,如果总镖头觉得心有不甘,现在退约,贫道绝无异议。”
齐碧霞沉思片刻,才道:“凭道长这句话,本局豁出一切,也要全始全终,将武林符送到地头。”
觉清颇为感动地道:“那就谢谢总镖头了,关于武林符上的秘密,总镖头可以问别人,贫道绝不反对此举,他们所知虽不正确,也不会完全错误。”
齐碧霞道:“何必问人呢,我猜也猜得到。”
藏灵子笑问道:“你猜是那一方面的秘密呢?”
齐碧霞笑道:“玉符本身并没有特殊价值,却能引起这么多武林高手的垂涎,不问而知是与武功绝学有关。”
藏灵子点头道:“高明!高明!如此看来,你们接下这趟镖,一定也是谋定而动了。”
齐碧霞道:“不错,我们是经过详细的商讨后,才决定接下这趟镖,更作过周密的计划。”
武当三老的神色微变。
她又飞快接下去道:“三位道长请放心。敞局的目的却与他们不同,他们是一心想抢夺武林符,敞局却是计划尽最大的努力,将这趟镖送到地头。”
藏灵子道:“难道你们对符上的秘密不感兴趣?”
齐碧霞道:“我真想不透你们是什么意思,平白地找来这么多的麻烦,假如今天我们闯不过这一关,武林符被夺走了,其他四家也不会谅解吧!”
觉清恍然道:“这就不知道了,本门为了护送玉符,派出四十名好手,途中为人先后截杀,只剩下三个人,誓与此符共存亡,假如玉符丢失了,我们一定也活不成了。后事如何变化,我们不敢想象,也不会知道了。”
齐碧霞向阮雄看了一眼道:“阮大哥,你看怎么办?”
阮雄道:“这个全凭总镖头做主。”
齐碧霞问觉清道:“道长有什么决策呢?”
觉清道:“敝派一路上遇敌之后,都是各自为战,每个人只顾自己,使对方弄不清玉符到底藏在谁的身上,现在还是采取这个方法,敝师兄弟三人身上都带有一个木匣,只有一个木匣中是藏有玉符的,二位只要协助我们其中一人逃出重围就行了。”
齐碧霞道:“帮助一个人突围自然机会多一点,但是帮助谁好呢?万一揣符的人被留下了……”
觉清道:“那也只好碰运气了,因为我们三人自己也不知道谁的身上带着玉符,三个木匣的外形都是一样的,我们任取一个带上,谁都有可能。木匣已经密封,只有到了泰山破匣之后,才知哪个是真的。”
阮雄道:“那你们出发之前,总共是有四十个木匣了!”
觉清道:“是,四十个木匣,三十九块假符,一块真符,假符的外表与真符的完全一样,只是其中没有秘密。”
阮雄道:“在金陵镖局中,道长展示的那一块呢?”
觉清道:“那是贫道所保藏的一块,真假不知。”
阮雄道:“会不会这三块都是假的,真的已经被人截夺去了?”
觉清道:“也有可能,但照目前的情形看,此事尚未发生,否则他们就不会再来找贫道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