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久,首骑已至,追兵是分作四骑一列,手执长戈,虽然催骑疾行,但是还很小心,时时提防着伏击。
尽管他们如此小心,仍然没防到杀星会施伏击,眼前只见人影一晃,四颗头颅已飞起半空,坐骑也跟着痛嘶倒地,队形大乱。
那是吕四海定好的战术,不但要克敌雪耻,而且要使敌人瘫痪,所以由两个人杀贼,两个人剁马。
邢玉春与李文英两人专管砍马足,每匹马只要砍伤一脚,马上的骑士立刻会摔倒。
罗刹人以轻骑追击,原是想以利破坚,那知反而造成了吕四海等人的便利,他们以敏捷的身手,如虎入羊群,刀剑飞舞,血肉横飞,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没有多大时间,这百余劲骑的前哨已伤亡逾半,剩下的人转马飞奔,还有三四十人大败而逃。吕四海为了配合张老实的计划,居然一声呼啸,驰马紧追,在路上又砍杀了十几个人,前面的残军已与彼可夫率领的大军会合了。
彼可夫听说只有四个人,居然把他们百余人的劲旅杀退,大为震怒,拔剑将前哨带队的队长立斩于马下,然后一挥手,中军劲旅立刻冲了上来。
那是专为冲锋陷阵而训练的,马重革,人披甲,手中执的也是特长的阔剑。
这批劲旅果然厉害多了,四个人虽然尽力冲杀,但却没有先前那么轻松,当下敌帅亲临指挥,使得这些骑兵,不敢畏死退缩,刹那间,已把四人重重包围起来。
吕四海见敌军云集,已有四五千人之多,估计着差不多了,乃一声呼啸,徒步杀出重围,三女跟随在后,拔足飞奔,如同一溜烟似的。
彼可夫见重重铁骑,连四个人都拦不住,大为震怒,咆哮着一定要生擒敌人。
吕四海等人徒步疾奔,来到指定的谷口,伪作力乏,刚好被后面的敌军追上,四个人只好背背相对各据一面,尽力地抵挡冲杀,且战且走。慢慢地大军都进入山谷,预先躲在山谷上面的张老实发出一声暗号。
吕四海见事机成熟,沉声道:“你们跟着我!”
他运起驭剑术,身剑合一,冲开了一条血巷,往谷外射去。
那重重包围的铁骑几曾见过这等绝世功力,一道寒芒过处,当者立毙。后面三个女的也跟着冲了出来,这一度冲杀已经毙敌近百,彼可夫看了也不禁心惊。
他连忙下令停追,正待清理战场,检点伤亡之际,忽而一声巨响,如同天崩地裂,接着是大如磨盘的石块,由峰顶直滚而下。谷道本就不宽,大军聚集,已经行动不便,再加上因躲避上面落石而引起的骚乱,于是人喊马嘶,石块砸人,马踏人,一片哭喊之声。
峰上的落石也是连续的,张老实一连埋了六堆炸药,用一根引线连续引爆过去,一连六声爆炸,几乎炸塌了半条山道,都是大军聚集之区。
吕四海等人已经冲出去与前队会合了,听见后面人喊马嘶之声,也看见了山道中的烟雾迷漫,想到这一次爆炸,伤亡总在上千,也不禁恻然。
彼可夫为了要救治伤亡,一时无法再来追赶。这一行百余人来到边境,由那几个叛离的罗刹军在前开路,而且那些死囚也都穿上了军装,守边的罗刹兵疏于防备,被他们一冲而过,直投惠远城。
老远已看见傅宁的前哨巡逻队过来了,马江海连忙陪着傅敏上前。马江海以前就在这儿耽过,傅宁的部属有些是他的同僚,都是认识的,交谈了一下,巡逻队派了几个人,先把他们两人送到帅府,吕四海等人则仍在城外等着。
没有多久,傅宁亲自出来,把大家迎进了城,来到大营中坐定,傅宁连连拱手道谢道:“犬子及敝属被掳,多承列位义士拯救,下官感激万分。尤其是救回了准部世子铁都,保全边藩,功莫大焉。但下官知道各位义士都不会居功,所以下官只向各位表示本身的敬意。”
他可能已经得到了傅敏的暗示,所以没有说要呈报朝廷嘉奖的话,吕四海觉得这位将军倒是很明事理,因此大笑道:“我们原是应伊犁将军塔其布之请,前去拯救准部世子,没想到顺便也救出了令郎。将军在这儿可曾得知令郎被掳的消息?”
傅宁道:“前几天有个叫秦四龙的人来过,他带了一封彼可夫的私函,说犬子被罗刹劫持,叫下官不得与罗刹作对,并说过几天将派使者前来密商。下官也接到了家中的急书,道及犬子失踪的事,但下官并不准备屈服,而且已严防备战了。自圣祖订定尼布楚和约后,罗刹人时时窥我边境无所不用其极,下官亦已以八百里加急军书,奏报朝廷,请迅速派兵充实边防。”
吕四海笑道:“彼可夫在途中被我们三处伏击,死伤逾千,一时可能不敢前来,但将军还是要严防。”
傅宁忙道:“下官听犬子说了,义士等以数人之力,连创强敌。不过彼可夫一定不会死心,可能于近日内大举来犯,各位能否在此停留几天?”
吕四海想想道:“目前恐怕不行,我急于把铁都世子送返准部,但草民等属于天山北路李氏牧场中人,假如军情紧急,将军这儿人手不足,而朝中援兵未至,将军可以通知一声,我们一定会来支持。”
傅宁再三苦留,但吕四海执意不肯,他只得罢了。在惠远只住了一天,他们就动身了。
由阿拉木图跟来的那些罗刹人,也都跟着一起走了。虽然傅宁答应帮助他们另谋生活,但他们对吕四海与李氏牧场的信任,似乎更甚于朝廷。
吕四海与云飘飘两个人陪同罗诺,护送铁都到了伊犁,塔其布已经接到了彼可夫的通牒,说是有几个中国游民在阿拉木图闹事劫狱,杀伤了几名罗刹军士,而这几个游民是从霍尔果斯过去的,限令塔其布立刻交出那几个人,否则即将出兵霍尔果斯,进逼伊犁。
吕四海看过了通牒,置之一笑道:“他倒是会掩饰,只说我们杀伤了几个人,其实罗刹人的伤亡,至少也有一千出头。大概他们是怕丢人,不好意思说。”
塔其布惊道:“侠士才去了四个人,怎么能杀伤他们这么多的人?那简直是不可思议!”
吕四海这才把此行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塔其布听了更是惊惶道:“他们这种手段太可鄙了!”
吕四海道:“罗刹人是无法从中国把人劫走的,这完全是清水教在作怪,将军的家小要多加注意。”
塔其布道:“这个倒无需挂虑,我有四个儿子,都在京师担任乾清门侍卫,那儿是禁宫重地,不怕人前去暗算。而且他们都大了,自己成了家,威胁不到我。”
吕四海道:“大概就是威胁不到将军,所以才没有行动,否则早就下手了!”
塔其布笑笑道:“壮士神威,远扬异域,以四骑之众杀敌盈千,难怪彼可夫寒了胆,看来信纸通牒只是虚声恫吓,他绝不敢有所行动的。”
吕四海道:“那倒很难说,傅将军跟我分析过局势,他说惠远的兵力比伊犁雄厚,再者有险可守,罗刹如果要用兵,必然是从伊犁这个方向行动。”
塔其布想想道:“说得也是,讨厌的是伊犁与那霍尔果斯城,主权未定,无法封锁,他只要攻占了霍尔果斯,伊犁就首当其冲。而我的军队又不能先行驻守霍尔果斯,万一他要是从这儿攻过来,那就糟了!”
吕四海道:“好在铁都世子已经救了回来,将军可以知会准部,叫他与将军共同答复彼可夫,叫他们派使者前来,为掳劫世子之事道歉,否则就将联合出击。”
塔其布苦着脸道:“准部是没有问题,苦是苦在我,前天还接到旨意谕命我不得轻举妄动,轻启战端。”
吕四海道:“这一定是和珅在朝中弄鬼,他受了清水教徒的蛊惑,有意包庇祸逆。”
塔其布叹道:“我也想到有此可能,但是有什么方法呢!他现在主掌军机,所有的军情奏章一定要先到他手中,我连奏的路都走不通。”
云飘飘道:“和珅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用意?”
塔其布道:“他只是要钱而已,同时也摸准了今上的心意,本朝经圣祖世宗两代经营,奠定富强之基,今上即位后,虽称盛世,然因为大事建设,国库已虚,实在也经不起战争的耗费。”
吕四海想想道:“彼可夫折损了很多精锐,这段时间一定是在招募新兵,一时不敢有所行动。将军不妨与准部联名覆文,吓他一下,也许会有效。”
塔其布道:“目前只好这么办了!”
吕四海道:“第二步工作是加强士卒的训练,勤加操演,作出备战的姿态,然后多置细作,刺探敌方动静。”
塔其布道:“这些我会注意的,我驻守伊犁以来,就没有松懈过戒备,真有战事发生,我只有本守土之责,拚死一战了。不过我希望壮士能归告李侯,多予协助。”
吕四海道:“真要是罗刹来犯,李氏牧场绝不会坐视。”
塔其布道:“我求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请李侯将边塞的情形,密告朝廷,请朝廷拨军援边。”
吕四海道:“那恐怕很难,李爷爷从未承认自己这个侯爵,他跟朝廷根本没有连系。”
塔其布道:“李侯虽然不管,但李侯夫人有时还会秘密进宫去一趟,要想瞒过和珅而让朝廷了解边情,只有李夫人办得到。”
吕四海道:“我可以为你转述,行不行就不知道了。”
塔其布拱手道:“请壮士一定要将利害陈述给李夫人知道,战端若起,下官不过一死而已,可是回疆失守,中原立受威胁,为患无穷。”
吕四海笑笑道:“将军忧国之心,我们都知道的,现在人已经救回来了,我们也要告退了。”
塔其布道:“准酋铁木耳对壮士等人救回世子的事十分感激,要亲自前来道谢。”
吕四海忙道:“不可以,我不能见他,因为罗刹人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如果经过公开渲染,彼可夫就有理由兴师问罪了,而且可以利用朝廷厌战的机会,着令他们交出凶手,岂不是为我增加麻烦?将军的覆文只说世子是被几个不知名的人送回来的,以后就不知去向了,这样大家都少麻烦。”
塔其布想想也有道理,遂不再坚持了。
两人离开了伊犁,回到了李氏牧场,李文英与邢玉春已经带着一批人先到了,而且也作了妥当的安排,分出了一片草原,给他们半耕半牧,所有的资财都由牧场中资助,虽然他们是为官家尽了大力,都没有用到官家半分银子。
张老实与王全富被姚逢春接到关外天酒楼去安居,姚逢春干脆把那所酒楼送给了他们,因为经过清水教那一战后,惟恐清水教再有什么报复行动,关外天那边人手既少,又首当其冲,倒不如转手让出来纯粹做生意算了。
王全富的家人与张老实的几个助手虽然在酒楼里工作,但他们却志愿加入义师,为复国而尽力,而且都拜在萧九的门下习武。
吕四海到了牧场,立刻受到了大家的欢迎,姚逢春笑道:“哥儿,这下子你可真扬眉吐气了!立威异邦,居然杀死了近千个罗刹鬼子,实在了不起。”
吕四海忙道:“这完全是张老前辈的力量,如果不是他那一阵炸药,我们可能就回不来了!”
姚逢春道:“李老弟,不是我说你,你一向行事谨慎,这次可太鲁莽了。这么重大的任务,只派了四个人去,幸亏吉人天相,得到了意外的助力,否则不是把几个孩子给坑了;何况咱们有的是人手。”
李韶庭道:“事先我没想到有这么多的牵连,只要救一个人,他们四个人已经可以办下来了,如果人去多了,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
简六娘笑道:“好在海哥儿机警,总算达成任务,圆满归来。谁也别埋怨谁,孩子们也够累了,让他们歇口气吧,回头再听他们说说此行的经过。”
吕四海与云飘飘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里,洗过了脸,换了身衣服,再来到大厅里,老老少少,群豪已齐集于一堂,设下了筵席,为他们庆功。
许多细节已由先来的人说了,吕四海只是综合全盘经过,再说一遍而已。因为所有的事,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参与全局。云飘飘搭救铁都倒是很轻松,铁都被关在塔顶,颇受优待,只有一个人守着,杀死守兵,背着他由塔顶缘绳而下,根本没费多大的事。
吕四海到地牢去救人,才是惊险重重,别的人都语焉不详,听他本人叙述后,才使大家明白了全部过程。
听完他的话后,姚逢春笑道:“海哥儿,你是了不起,当年我胖子失陷在太行山,你李爷爷随兰娜秀姑两位弟妹冒险去救我,也没有你这么惊险。”
李兰娜却凝重地道:“别的事都不足虑,倒是清水教又在这件事上插一脚,那太可怕了!”
李韶庭道:“他们为了达到目的,竟不惜勾引异族,这种行为无异丧心病狂,前明之亡,虽是由于流贼李闯与张献忠之乱,但吴三桂降清,到清兵入关,才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清水教竟想假罗刹人之手来颠覆中原,无异饮鸩止渴,这种行径,必须加以戢止!”
一时举座默然,半晌后,姚逢春道:“我们到中原去,把清水教的作为遍告江湖同道。”
萧九道:“没有用的,清水教虽然在山东一地发迹,但势力已遍及天下,差不多的江湖人士都在其控制之下,何况更有一些急于举事的前朝遗臣附合,姚兄若到中原去,不仅破坏不了他们,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姚逢春道:“难道大家都赞同他们的作为?”
萧九苦笑道:“那倒不是,问题在于我们提不出确实的证据,我如果不是跟你们有旧交,深知你们的为人,也不会相信你们所说的种种。”
李韶庭苦笑道:“萧大姊说得对,我们息隐边塞,解散了太行义军之后,外面对我们很不谅解,除了我们自己与知己的朋友外,很少有人了解我们的用心。”
姚逢春道:“但清水教的作为难道大家都看不见?”
李韶庭道:“看得见什么?清水教在轰轰烈烈地活动,我们隐居边陲,这才是大家看得见的事实。我们再出去跟清水教作对,那反而作成了我们为清廷收买的事实,别忘了他们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子在活动的!”
姚逢春不禁泄了气道:“那要怎么办呢?”
李韶庭道:“我们老一辈的只能困守在这儿不动,让孩子们去相机活动吧。他们以游侠同盟身分,以行侠仗义,与除害救民的口号,还可以站得住,我们这些还是太行义师首领的人,却万不可介入。”
姚逢春道:“我们的孩子出去,跟我们介入有何不同?”
李韶庭道:“有,孩子们没闯过江湖,没人认识他们,只要行踪秘密一点,没人会知道是我们的孩子。”
姚逢春遒:“清水教的人可知道!”
李韶庭笑道:“知道了也不敢说,因为他们作贼心虚,也有不少把柄落在我们手里,只有大家装糊涂。”
姚逢舂想了道:“孩子们行吗?”
简六娘道:“胖子,你别逞能,这些孩子们那一个不比你强,就拿这一次深入罗刹边境救人的事来说,换了你去,你办得了吗?”
姚逢春不说话了。李韶庭道:“我们还有个不能轻离的原因,罗刹人吃了个大亏,可能会不甘心,朝廷亦无意于用兵,一定不会派出重兵支持,全靠伊犁与惠远两处不到十万的兵力,恐怕很难挡得住,万一边廷有警,我们还得去帮忙挡一挡,如回疆沦陷,我们这片基业就完了。”
姚逢春道:“难道乾隆就不管了?”
李韶庭道:“朝廷不傻,也不是不知道清水教的阴谋,他肯把大军全部开到边廷来,让清水教趁机而起吗?回疆只是一片沙漠,居民全是准回两部,只是外藩而已,丢了就丢了,清廷要保全的只是整个中原河山!”
姚逢春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韶庭道:“四海他们走了之后,朝廷已经接到了边报,没有发兵援边,却下旨修葺长城,可见其用心。”
吕四海道:“真有这回事吗?”
李韶庭道:“绝对正确,而且哈国兴移师驻玉门,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如果真有战事,很可能朝廷会下旨叫伊犁与惠远的驻军也撤回关内去,罗刹人不敢长驱深入的,朝方只要据守长城,就足以保全中原。”
吕四海道:“那各位老人家到底是真的走不开了,瓦解清水教的工作,还是让我们去办吧。”
李韶庭道:“四海,我不是要你去瓦解清水教,那究竟是我汉族同胞,我们不能自相残杀。因此我要你去相机行事,首恶王伦,自在必诛之列,另外只把几个兴妖作怪的首脑除去就行了。清水教的这股实力还要维持住,交在靠得住的人手中,有了这股力量,虽然不一定能推翻清廷,但至少可以使清廷对我汉人不敢轻侮。”
吕四海道:“我知道,李爷爷放心好了。”
李韶庭道:“对你的行事稳健,我是很放心的,不过这一次可不能给你太多的人,牧场上还要保持足够的实力,你们原来的五个人还是原班人马,我再加派一个文英。”
姚逢春道:“我家的家琪家琳也可以去。”
萧九道:“我把小清跟小白交给你们,尤其是小白,她原来在清水教中主管朱雀堂的事,对他们的情形很熟。”
吕四海道:“足够了,就是我们十个人吧。”
李韶庭道:“文英跟家琪家琳去了,只能算是你们游侠同盟的成员,不能提到李氏牧场与关外天酒楼,就是失手被擒,我们也不会出面。这一点必须说清楚!”
三个女孩子都肃然答应。
李韶庭道:“四海与云姑娘刚远行回来,休息两天,后天你们就出发吧。此去以王伦为主,他在哪里,你们跟到哪里,行事要小心,绝不可跟清水教正面起冲突。”
吕四海道:“孩儿会注意的,我的意思也不想在山东惹事,最好想个方法把王伦引到别处去动手。”
李韶庭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一切的事都要你们自己去干,牧场上再也不会拨一个人给你们了。”
吕四海笑笑道:“不要了,孙儿到了中原,人手还多得很,青儿三姐的手下有百余人的劲旅,神龙凤尾两帮,以及朱法昌的义军,必要时都一支持,还有刘策老前辈手下儿郎,得道者多助,相信我们不会寂寞的。”
李韶庭正色道:“四海,你还没有弄懂我的意思!”
吕四海道:“李爷爷,孙儿完全明白,您不要我们聚集太多的人,是不希望我们与清水教起正面冲突,孙儿也没这打算。但要提防清水教倚仗人多势众,群起来对付我们。所以孙儿必须要联络各地的朋友,大张声势,使王伦不致轻举妄动,私人跟我们解决。否则他们一些首恶盘踞巢中不出,我们以深入去剪除他们,就太难了!”
李韶庭道:“你懂得这个原则就好,假如你们一个不慎,跟清水教正面起了冲突,正好中了清廷驱虎吞狼之计,在朝廷眼中,我们这些人都是心腹之患。乾隆放纵和珅,纵容他包庇清水教,荼毒民众,就是想利用我们自相残杀,而抵消实力。乾隆是雍正看中的继统人选,绝不会胡涂得纵容一个权臣如此无法无天。”
吕四海肃然道:“是的,孙儿知道了。”
第三天,九女一男,十侠轻骑上道,这比他们五人西来时神气多了,因为来的时候,他们为了躲开清水教的追索,分成了几批,躲躲藏藏,可以说是相当狼狈。
现在回去时,他们不但声势强盛,而且在这几个月中,经一批前辈名家精心指点,每个人的武功也更进了一层,吕四海是不必说了,云飘飘、牛青儿、邢玉春与江雪雪,也不是昔日可比。
由玉门东行,过酒泉、张掖、凉州,进入秦中,都是平平安安的。
因为他们这十个人鲜衣怒马,叱咤风云,个个都是身佩兵器,神釆飞扬,谁都会看出他们是一批身怀绝技的江湖俊秀,自然没有人敢来轻捋虎须。
这也是吕四海的预定计划,他故张声势,目的就是在引起一些江湖人的注意,相信沿途必然有清水教的耳目,把消息传到山东总坛去,引起他们的猜疑。
到了西安,畅游了汉唐遗迹,一行人突然消声匿迹,全都失去了踪迹,全部失去了踪影。
这也是吕四海的计划,让对方猜疑去,实际上他早有安排,在兰州府时就部署妥当了。
兰州天水镖局的总镖头银枪震八方徐子明是复社同志,也跟吕四海早有连系,早他们三天,保了一枝镖先到长安,在长安遍访同行后,又在吕四海等人抵达的前一天启程,看起来似乎跟他们全无关系。
但徐子明这一枝镖,只推了一辆镖车,保着一口箱子,却出动了十几个人,而且总镖头亲自护镖,显见非比寻常,那口箱子里必然是价值连城的红货。
吕四海与云飘飘李文英三人星夜急驰,在华阴追上了镖车,乔装成镖伙,随着镖车慢慢前行。
而另外七个女孩子则化装随后赶来,其中江雪雪与邢玉春时而露一次相。镖车刚过潼关,就被她们蹑上了。她们不动声色,落后五七里,却紧随不舍。
她们做得似乎看上了这一趟镖,有染指之意,这情形自然瞒不过清水教,他们也看上了这趟镖。
镖车进了河南境内,歇在泛水县,邢玉春等人则在虎牢关停了下来,当夜就有一个汉子,投刺要见徐子明。
名刺上写的是秦四龙,吕四海心中一动,暗笑鱼儿果然上钩了,朝徐子明施了个眼色。徐子明连忙叫请,吕四海扮成他的贴身镖伙,把一个高高的汉子引进了徐子明的房间。
徐子明客气地拱手道:“秦兄,请恕徐某孤陋寡闻,不知兄台在何处得意,有何见教?”
秦四龙微笑道:“总镖头不曾听过贱名,在下虽是武林中人,却极少在外走动,只忝任清水教玄武堂主。”
徐子明讶然道:“原来是秦堂主,失敬!失敬!”
秦四龙一笑道:“总镖头不要客气,兄弟此来,有一件重要的消息奉告,且与贵局有莫大的关系!”
徐子明忙道:“请堂主指教。”
秦四龙道:“贵局这次承保的红货,价值不菲吧?”
徐子明脸有难色。
秦四龙笑道:“总镖头,兄弟不想追问究竟,只提出一个忠告,总镖头可曾听过吕四海这个名字?是否听过山西巡抚陈辉祖委托太极掌门陈老英雄护送一柄碧玉如意失风的事?”
徐子明道:“吕四海这个人倒没有听说过,后一件事却略有耳闻,只是不太详细,听说陈掌门人因此送了命?”
秦四龙道:“是的,就是吕四海勾通了三个女子下的手,一个是碧眼狐狸邢玉春,一个是千手观音云飘飘,还有一个叫江雪雪,是京师名妓。”
徐子明道:“太极陈掌门人为一派宗师,居然死在这四人手中,他们一定相当了得了?”
秦四龙道:“不错,武功都很高,尤其是那个叫吕四海的,年纪不满三十,一枝剑却出神入化,鲜有敌手。”
徐子明道:“但愿他们不要找上在下。”
秦四龙笑道:“他们已经找上了。”
徐子明失惊道:“是真的?在哪里?”
秦四龙道:“吕四海隐匿不见,但江雪雪与邢玉春却从潼关开始,一直蹑在总镖头一行之后……”
徐子明大惊道:“这便如何是好?这趟镖可丢不起,否则徐某倾家荡产都不够赔!”
秦四龙道:“贵局到底保的是什么?”
徐子明脸上又有难色。秦四龙道:“总镖头请勿见疑,因为敝教与吕四海等人另有过节,总镖头如肯坦诚相告,敝教当鼎力相助。”
徐子明忍不住一沉脸道:“秦堂主这话就不上路了,贵教如肯相助,徐某自是十分感激,但与敝局所保的镖货全无关系。”
秦四龙道:“敝教要知道是否值得为这一注镖卖力,如若是价值不高的东西,吕四海等人志不在此可能另有所谋,敝教也就不必过问了。”
徐子明冷冷地道:“敝局承保重镖,也不止这一次,请朋友助拳帮忙也是常有的事,却从来没有问及所保镖货内容的,贵教的盛情徐某心领了。送客!”
他站了起来,背向而言。吕四海乔装的镖伙上前道:“朋友,请吧。总镖头要休息了!”
秦四龙也一变脸色道:“徐总镖头,敝人是一片好意,你不领情,出了事可别后悔!”
徐子明冷笑道:“天水镖局与姓吕的无怨无仇,而且都是些苦哈哈的江湖朋友,无可奈何才混口饭吃。吕四海也不忍心在我们头上打主意吧。”
秦四龙道:“他连太极门的镖都敢抢!”
徐子明道:“他如果要下手,早该下手了,这趟镖启程已近十天,多少僻静的地方都过去了,再往前走,都是平阳大道,他还会打主意吗?”
秦叫龙不住地冷笑,昂然地走了。等他走远,吕四海才向徐子明一笑道:“鱼儿上钩了!”
徐子明也笑笑道:“不出三天,他们必有行动,吕老弟是否还照原计划进行?”
吕四海道:“当然了,不过这次对方派出了玄武堂主,实力相当雄厚,徐兄也得注意一下,转告贵属下,到动手的时候,不必太拼命,让他们抢去好了。”
徐子明道:“我都关照好了,这原是准备给他们得手的,只是也得像个样子。”
二人又商量了一阵才安歇。
第二天继续上道,将近黄昏时,正好经过一条峡谷。突然一声响箭,钉在徐子明的马蹄前,徐子明是老江湖,知道这表示有人拦路劫镖,立刻一挥手,止住了镖队。那些镖伙镖师也立刻包围了镖车,面向外,采取了保护的阵势。
徐子明扬声道:“天水镖局徐子明请求借道!”
峡谷两边跳出两列黄衣汉子,个个招持刀刃,秦四龙援步而前,微笑抱拳道:“徐总镖头,咱们又见面了。”
徐子明脸色一变道:“秦堂主,这是什么意思?”
秦四龙道:“昨夜造访,阁下坚持不肯示知镖货内容,兄弟羞刀难入鞘,只好强求一观了。”
徐子明怒道:“你说别人要劫镖,原来是自己想下手!”
秦四龙微笑道:“吕四海必不肯放手,与其给他,倒不如由我们来接收了好些。”
徐子明遒:“贵教如此作为,不怕江湖上齿冷吗?”
秦四龙笑道:“敝教绝不会叫江湖朋友为难,镖货交给我们,收据回执由本教发给,失主如果不肯大可到官府里去告状。而贵局的费用,敝教也会如数付上,一文不少,这对贵局说来,毫无损失。”
徐子明道:“秦堂主不是在说笑话吧?”
秦叫龙道:“绝不是笑话,贵局送镖的地点是在京师,到了京师,只要总镖头将凭执交给货主,绝无问题。”
说着递了一张字条过来,赫然是京畿侍卫营的收据。
徐子明哦了一声道:“原来秦堂主还是侍卫营的……”
秦叫龙笑笑道:“兄弟在江湖上是清水教的堂主,在京中蒙和中堂的提拔,也挂了一个名,因此总镖头大可放心。货主委托贵局保了一批来历不明的红货进京,用心叵测,于公于私,兄弟都有一查的必要,因此东两交给我们后,徐总镖头就可以交差了。”
徐子明道:“我怎么知道这收据是真是假?”
秦四龙一笑道:“敝教教主和中堂府的文案师爷,也是和中堂的亲信,这还假得了吗?”
徐子明道:“光凭阁下一句话,就能够证明了吗?”
秦四龙想想道:“这也是,敝教主与和中堂的关系,外面的人知者不多,我再提出一个证明好了。”
他取出一面铜牌,递了过去道:“这是和相爷府中站堂官的腰牌,兄弟虽然在侍卫营挂名,大部份还是为和中堂效力,所以兼了这份差事,这腰牌可假不了。”
徐子明没了主意,朝乔装的吕四海招呼道:“于七,你在京里耽过,是否见过这腰牌?”
吕四海接过来一看,确是货真价实的腰牌,不但有相府的秘记,而且编号是第四,证明这家伙的地位还不低。因此把腰牌双手递回道:“没错,这位秦爷在中堂府一定很得相爷的器重,老爷还是遵嘱行事吧。”
徐子明苦笑一声道:“民不与官斗,大内侍卫,相府门官,还兼清水教的大堂主,咱们哪一样惹得起?回去准备关门吧。秦大人,请!”
秦四龙笑笑道:“总镖头千万别误会,兄弟是一片好意,保全贵局的盛名。如果叫吕四海那批人得了手,贵局不但要负赔偿之责,而且还会赔上几条人命。”
徐子明冷笑道:“吕四海是江湖上人,丢了镖,还可以要一份公道,现在徐某如何向原主交代?”
秦四龙道:“把收执给他,他自己会明白。如果这批红货没问题,和中堂自然会还给他,如果来历不明,他避祸唯恐不及,还敢向贵局理论吗?”
徐子明道:“阁下说得好啊,可是事情传了出去,我这镖局还能开下去吗?以后还会有人照顾吗?”
秦四龙笑道:“没问题,兄弟负责没人有把话传出去,以后贵局如果还有生意。向兰州常恒银号打个招呼,用不着总镖头亲自出马,只要派个人押着,准保能通行天下无阻,今日之事我们交个朋友。”
徐子明懒懒地挥手,镖伙从车上抬下一口大铁箱。
那个铁箱十分沉重,而且箱盖已用生铁焊死,秦四龙眼睛一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徐子明由怀中取出一份清单,秦四龙接过一看,见是:“明珠一百卅二粒,作价六十万两;新出土汉代铜瓶一尊,作价二十万两,宋徽宗古画两轴,作价二十万两。”
秦四龙一伸舌头道:“原来是价值百万的珠宝古董,承保的主人是谁?”
徐子明道:“是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送来的,东西经我过目后亲自封箱,送达地点是京师高升客栈,约明他亲自来取货。保费是一成,已经先付了一半。”
秦四龙道:“这个人身分暧昧,把这么值钱的东西运往京师,必有曲折内情,我非彻查不可。总镖头请照常启程,到了京师,把兄弟的收执给他,如果他有异议,就邀他一起到中堂府来找兄弟好了。走吧!”
他挥挥手,有两个汉子前来,抬起箱子,大伙儿如飞而去。
吕四海笑笑道:“这家伙虽然精明,但还太嫩了一点,竟没有当场打开铁箱看看真实内容。”
徐子明道:“他们不怕有假,因为天水镖局在兰州开设有年,镖局同仁家小都在兰州,吕老弟……”
吕四海笑道:“徐兄放心,箱子里的明珠汉瓶都是真货,只有那两幅宋徽宗的画见不得人。”
徐子明道:“那莫非假的不成?”
吕四海道:“也不假,但是上面还有乾隆的亲批,是一个当朝大臣进献给当今皇上,又被和坤找人掉包出来,然后由我从和珅家里偷出来的,和珅不敢声张,也不敢找人追究,如果这两幅画送到了和珅手里,可够他受的了!”
徐子明道:“吕老弟,我担心的是清水教!”
吕四海道:“不等东西到京师,我们一定会截回来,现在徐兄可以回去了。把收执与回凭给我,我到了京师,以这个于七的身分,还可以跟他们周旋一下。”
徐子明点头率众而去。吕四海与李文英回复了原来的身分,飞身追上,云飘飘早已隐身在前途,迎上二人,出来打个招呼。吕四海忙问道:“大姐,看准了他们落脚处了吗?”
云飘飘道:“箱子被抬进了一所庄院,秦四龙则带了几个人又出去了,大概是去找人来鉴定。”
吕四海笑道:“那正好是个机会,我跟大妹先摸过去,大姐迅速会合后面的人来接应。”
云飘飘就守在那所庄院的外面,吕四海与李文英一溜烟似的进去了。
那所庄院很大,此时天色已暗,灯火点得通明,但吕四海与李文英以轻妙的身法,仍是顺利潜入,藏身在屋檐下向内望去,但见铁箱正放在大厅上,一个中年人,正是前次率众来犯牧场的白虎堂主欧阳徇,指挥着几个工匠,在打开铁箱。吕四海朝李文英悄悄耳语一阵,李文英点点头,吕四海又悄悄地走了。
来到外面,见云飘飘与后来的邢玉春、江雪雪等诸女已经会合,正待招呼,忽听马蹄急响,忙又掩藏起来。
来人有十几骑,除了先前的秦四龙外,还多了一个老者,直向庄院而去。吕四海等那批人过去了,才出来跟云飘飘等人招招手道:“快追上去,直接叫阵!”
云飘飘道:“东西看见了吗?”
“看见了,欧阳徇也在这儿,我们过去一叫阵,趁着对方乱的时候,文英就可以下手了。”
云飘飘笑道:“老四,你的鬼点子实在不少,清水教中全是些老得成精的家伙,居然也逃不出你的计算。”
吕四海微笑道:“这就是正与邪的不同,他们如果没有私欲,我的安排也就落空了。无欲则刚,刚则正!”
云飘飘道:“好了,别掉书篓子了。我知道你的书读得多,坏点子都是读书人想出来的。”
吕四海笑了一笑,也不加辩驳,九个人飞身纵向庄院前面,吕四海单人独剑,就向大门前冲去,八个女的则分成两组,一组四人,分别由左右两方越墙而入。
守着庄门的汉子才叫了一声:“有人来了。”
两边的人都已由墙上翻了进去,但因为有了那一声警告,屋中人也都有了准备。
二三十名大汉,分别由各处厢房与窗口处跳出来,吕四海单手仗剑,不过四五个照面,就把守在大门口的几个汉子杀退,冲进院中。
秦四龙也恰好与那个老者由屋中迎了出来,秦四龙一挥剑道:“朋友们来此有何贵干?”
吕四海微笑道:“秦四龙,别装蒜了,我不相信你不认识我,在下是特地来要一份公道的。”
秦四龙还待装佯,吕四海道:“秦四龙,你别再说废话,你在跟天水镖局打交道的时候,我在一边看着,因此我特地来请教一下。”
秦四龙脸上干笑一声道:“吕兄既然在旁目睹就好了,在下只是代天水镖局承保了这一趟生意。”
吕四海道:“那些与我没关系,只是阁下不该血口喷人,说我吕某有意染指这一笔红货。”
秦四龙脸色变得不太自然,干笑道:“吕兄,陈辉祖那对碧玉如意是你下手的总不会错吧?”
吕四海道:“不错,那是陈辉祖在山西刮来的民脂民膏,吕某拿来赈济灾民,分毫未入私囊,而且那些灾民是贵教一手造成的,贵教应该全力襄助才对。”
秦四龙见都是自己人,倒也没加辩白,笑了一下道:“过去的事情都是本教几人在中间胡作非为,这个误会已经跟兄台在李氏牧场解释清楚了,而且也作了交代。”
吕四海道:“那阁下又为什么血口喷人,说吕某有意染指这一票红货,到底是何居心呢?”
秦四龙笑笑道:“那只是吓吓他们,不过吕兄一直跟在镖队后面,总不能说是毫无目的吧?”
吕四海笑道:“阁下说得不错,吕某是看中了这一笔红货,不过吕某行事一向有个原则,非贪官污史,为富不仁者,绝不下手。因为我对那笔东西的来源还没打听清楚,所以才没有鲁莽下手。”
秦四龙笑道:“那好极了,这些事已经由本教揽了下来,本教一定会调查个清清楚楚,如果它是一笔来历不明的财富,本教一定不会让它再回到原主的手中。”
吕四海道:“不落到原主的手里,却落到和珅的手里,那又有什么差别,阁下如果信得过吕某,就请把这笔东西交给吕某,吕某一定会对此作个明白的交代。”
秦四龙脸色一沉道:“吕朋友,你的意思是说敝教就无法作个明白交代了?”
吕四海道:“东西落入和坤的手,就不可能明白,和珅贪墨之名,天下皆知,见了财富还不是像黄狗见了肥肉!”
秦四龙道:“东西是我们从天水镖局里转接过来的,我们只要对天水镖局有个交代就够了,跟你吕朋友毫无关系,我们无须向你作什么交代。”
吕四海道:“但阁下在天水镖局面前说出了吕某的名字,认为吕某有下手的可能,然后才强夺了过来。”
秦四龙道:“不,后来我们是以官方的名义要过来的。”
吕四海道:“清水教以复明为号召,阁下却投身官府权贵之门,吕某要求贵教作个解释。”
秦四龙道:“这是敝教的策略,无须对阁下多说。”
吕四海笑笑道:“那我就为浙闽沿海一带的灾民请求救济,前些日子,浙闽海啸为灾,伤亡颇巨,这批东西移作赈灾之用,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秦四龙道:“阁下要行善事,最好是自己拿钱出来,慷他人之慨的风凉话,谁都会说。”
吕四海大笑道:“吕某除一身之外无长物,除一腔热血外无分文,唯有凭这一腔热血来为受灾的同胞尽点心。那批东西我要定了,原先在天水镖局手中,我还怕伤了江湖道上的和气,不便出手,现在既然阁下以和相府的站堂官身分出头,接下了那批东西,东西丢了和中堂可担得起。希望秦兄多成全!”
秦四龙沉声道:“阁下莫非想强取?”
吕四海笑道:“如果能不伤和气,自然是最好,一定要出诸强取,吕某也不辞一搏。”
那老人不耐烦地道:“吕四海,上次本教是为了不愿多生是非,才对你多方容忍,你别以为我们真怕你!”
吕四海笑道:“连贵教登州总坛,吕某都敢闯,吕某也不是怕事的人!老丈有何指教?”
那老者沉声道:“老夫平实之,清水教新任执法院总监,想领教一下你手中的长剑精招。”
吕四海笑道:“多谢老丈指教,晚辈如果幸胜一招,老丈是否能作主将那批珠宝交出来?”
平实之道:“没那么容易,老夫只是教训一下你这狂徒,叫你以后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吕四海道:“那很抱歉,吕某是为那批珠宝而来,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等改日再领教吧。”
平实之道:“小辈,那可由不得你!”
说着身子欺进,已经把肩头的判官笔撤在手中,直点而到,吕四海没想到此老身手如此之快。
虽然用剑架住了,却已落在后手,平实之不仅功力深厚,而且出招快速精奇,双笔如风,点打刺截,使吕四海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只好咬着牙,沉着应付,放弃反击,紧守门户,完全处在被动的状况之下。
云飘飘等人见吕四海一开始就落在下风,正想上前帮忙,吕四海道:“别管我,大家照计划进行,那一箱红货必然在屋子里,大家抢进去,务必要得手。”
云飘飘一声招呼,带着姚家双姝,冲向左边,邢玉春则率着牛青儿与萧红、萧白,冲向右边。
秦四龙连忙上前迎着云飘飘,其他那些清水教徒众则分别迎住诸女,只有一个江雪雪袖手不动,睁着眼,似乎在看着吕四海与平实之争斗,随时准备援手,实际上她却是在行使金蛊门的心法,催动意蛊。
因为在屋子里守着珠宝箱的是欧阳徇,而欧阳徇上次在玉门时,已为江雪雪种下意蛊,只要一行法就可以令意蛊发作。
铁箱已经打开了,欧阳徇一个人守着,外面有警时,他连忙将铁箱搬进了密室,仗剑守护。
可是江雪雪在外面催动意蛊,却是密室挡不住的,他只觉得全身上下如受蚁咬,说不出来的难过,先还能咬牙忍住,到后来实在受不了,终于打开密室的门,冲了出来,到外间抓了几味药,放在口中咀嚼一下,就这么吞了下去。,
他吞的都是使神经麻醉的药物,从塞外回来,他受到意蛊侵扰之苦,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就发一作,总算他自己懂得些医理,知道意蛊缠身,是终身之痛,所以他多方研究,才找出这种治标的办法。
这一次突然发作,他没想到是江雪雪在外催动,还以为是蛊毒自行发作,所以还是用老办法止痛。
江雪雪在外面心神有了感应,知道目的已达,微微一笑,停止了行法,而且还做了件好事,把撒在他身上的意蛊整个地收了回来。
因为他知道经过这一次,欧阳徇在清水教的地位已经完了。
李文英一直守着檐角,等欧阳徇从密室中冲出来时,立即鬼影似的溜了进去,把箱中的明珠古玩一包,背在背上,悄悄地由屋后溜走了。
那间密室本来有很多机关,但欧阳徇从里面急匆匆地出来时,一心只想压下痛苦,根本没想到把机关开放。突地痛苦骤失,他连忙回到密室,看到箱子盖仍是盖得好好的,才吁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阵,外面的打斗停止,秦四龙陪着平实之踱了进来,一面走还一面喘气。
秦四龙道:“今天幸亏有平老在此,否则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那些女的个个都像是母大虫,尤其是云飘飘、邢玉春跟牛青儿三人,不过才半年多,居然武功大进,属下所率的二十八卫,是本教顶尖高手,如果在以前,一个可以抵他们三个,可是现在她们居然一个能抵我们三四个了!”
平实之叹了一口气道:“她们在塞外李家耽了半年,自然今非昔比了。以技击而言,李家允推天下第一,那个吕四海在老夫手下,居然能支持两百多招,全身而退,更是老夫想不到的。”
走进密室,秦四龙才道:“欧阳兄,珠宝没问题吧?”
欧阳徇笑道:“没问题,刚才我看了一下,那百余粒明珠,每粒有鸽卵大小,实在是罕世珍品!”
说着揭开箱盖,不禁变了脸色,箱子里还剩下三四颗珠子,散在角落里,显见是取的时候太匆忙遗留下来的,另外却有一个谢字!
平实之眼光炯炯盯在欧阳徇脸上道:“欧阳堂主对这件事作何解释?”
欧阳徇头上冷汗直流,讷讷地道:“属下实在不知道。属下一直守着它,只有不久前,旧疾发作,到厢房里去拿了一点药止痛,也不过就是一会儿工夫。”
秦四龙道:“欧阳兄离去时有没有把门关好?”
欧阳徇连忙道:“关好的。”
他不敢说没有关,因为他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门没有关,自己就很难脱卸责任了。
秦四龙道:“这密室的开关,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本教的弟子都不准进入,对方是如何进来的呢?”
欧阳徇默默无言。
平实之道:“我们把东西挪到这儿,才不过一个时辰,吕四海就跟踪而至,而且还能打开机关,潜入密室,取走珠宝,他们的神通也太大了一点!”
秦四龙道:“吕四海等人一进关,就在本教的监视之下,始终是这几个人,刚才一直被阻于厅外,没有一个人进来过,难道他们会五鬼搬运法不成?”
欧阳徇急了道:“秦堂主认为是我监守自盗?”
秦四龙笑笑道:“那当然不会,这么一大箱东西,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也很不容易,东西一定是到了对方手中,否则吕四海他们也不会轻易撤退,只是如何到他们手中,实在颇堪玩味!”
欧阳徇更急了道:“难道我会通敌不成?”
秦四龙笑道:“欧阳兄是本教建教的大功臣,也是最得教主信任的人,兄弟怎敢怀疑?但这批珠宝的失踪实在太离奇,使人难以相信。”
欧阳徇急道:“如若我有心通敌,也不会使这个愚蠢的方法,使自己蒙受最大的嫌疑。”
秦四龙笑道:“欧阳兄机智过人,自然懂得如何避嫌。蒙受嫌疑越大越是容易为自己解。”
欧阳徇怒道:“秦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四龙道:“没什么意思,东西是我以和相府的名义向天水镖局要来的,而且开出了收执,到时候兄弟交不出东西,该如何交代呢?”
欧阳徇道:“我自己交代。”
秦四龙道:“欧阳兄可以向教主交代,兄弟则要向和珅交代,如果货主的来头也很大,拿了收执找到和相府,兄弟可不能以清水教的名义交差吧。”
欧阳徇道:“我负责追回,追不回我负责赔出来!”
秦四龙笑道:“那批珠宝价值百万,欧阳兄有这样多的私产吗?”
欧阳徇道:“清水教中没有私产,兄弟把身家性命都献给教中了,那有什么私产。”
秦四龙道:“既无私产,欧阳兄又将如何赔偿呢?”
欧阳徇道:“出动我白虎堂下的弟兄,不择任何手段,那怕是劫粮饷,也会凑齐这笔银子。”
秦四龙道:“如果用这个方法,我们又何必多事,要从天水镖局把这笔红货转手接过来呢?干脆下手抢过来算了!正因为我们现在不能那样做,兄弟才亮出和相府站堂官的身分,由官方出面。”
欧阳徇脸色一沉道:“秦堂主,你不必利用机会打击我,事情出在我头上,我负责就是了。”
平实之道:“现在不是谁负责的问题,而是如何善后的问题。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有责任。欧阳堂主,现在你也不必自责,吕四海那一批人机智百出,武功非凡,连老朽也被他们耍了,何况是你呢?东西一定要设法追回来,但是有件最重要的工作必须立刻执行。”
欧阳徇道:“属下敬候指示。”
平实之道:“先把天水镖局的人杀了灭口,作成镖车被劫的事实,把秦堂主所开的收执取回来。”
欧阳徇道:“是!属下这就去执行。”
平实之进:“事情要做得彻底,而且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欧阳徇抹抹额上的汗珠道:“是!属下知道。属下干脆用毒,连他们的尸骨都化了。”
说着他匆匆出去,但没有多久,他又脸色苍白地回来道:“总座,那个方法行不通,属下刚才获得眼线的报告,天水镖局的人已经回到兰州去了,且派了两个人飞骑持了回执,赶往京师。”
平实之道:“那就分成两批,一并处理。”
欧阳徇苦笑道:“徐子明回到了汜水县,就在当地的威武镖局里住下,看情形一定已把情形说了出去,就算杀了他,也没有多大用处了。”
平实之呆了一呆才道:“那只有赶快到京师,看看接货的货主是什么人,然后再作处置。”
欧阳徇茫然无计,也只有唯唯称是,平实之道:“欧阳堂主,老朽有一句话想问问,希望你从实答覆。”
欧阳徇道:“总座尽管问好了,属下绝不敢隐瞒。”
平实之道:“你那因意蛊而得的宿疾,听说是每隔半个月就会发一次?”
“是的,最长半个月,少则十一二天,必会发作一次,属下为此苦不堪言,才配了一副止痛药。”
“今天你怎么没带在身边呢?”
“因为前两天才发作过,属下想时间未到,才没有准备,而且那配方中有几样必须要新鲜的药材,属下都是计算时日将近时才着手配制,哪知这一次发作得太巧了!”
平实之道:“意蛊无人控制时,每半月自行发作,有人驱策时,随时都可以发作。你的盛毒是江雪雪下的,你就应该加以防备才是!”
欧阳徇目注秦四龙道:“属下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哪些人,这次行动是由秦兄主持,他可没有通知属下。”
秦四龙道:“我根本不知道欧阳兄的宿疾是由蛊毒造成,也不知道是江雪雪下的蛊,这怎能怪我?”
欧阳徇道:“秦兄如果毫无知闻,何以杀敌的事不派我,却让我在里面担任护宝之责?这明明是怕我在阵前为对方所制,妨碍行动。”
秦四龙道:“兄弟得手之后,立刻去请平老来此鉴定,才烦请欧阳兄监督匠人破箱,以示尊重。我们前脚进来,才看了一眼,外敌已接踵而至,我们就出去拒敌了,箱子自然由欧阳兄顺理成章的携入密室收藏。”
他转口又道:“此地知道密室开启方法的一共才你我二人,当值的都是兄弟所属玄武堂下弟子,拒敌的事,当然由兄弟担任。兄弟何尝分派过欧阳兄任何职司?”
欧阳徇这才道:“箱中珠宝古玩合起来有一大包,必定是兄弟离开的那会儿时间被外敌潜入窃走,兄弟固然是有失职之罪,但对方带着这么大个包袱离去,秦兄的部属居然毫无所知,这当的是什么值?”
这个反击的理由很充份,秦四龙也呆住了。平实之道:“不错,当时东西丢了,我们都忙着善后,竟忽略了对方是怎么带着东西离开的。”
秦四龙道:“前面不会有问题,大家一直在联阵拒敌,对方退走后,我跟平老立刻进来。东西已经丢了,那一定是从后面走的。”
平实之道:“后面的守备情形如何?”
秦四龙道:“后面有六名弟子守卫,都是一流身手。”
平实之道:“那还不快去看看,他们是否有所发现。”
三个人忙来到后面,但见三处通路上,各有两个人在看守着,他们一处处遍问过去,前面两处的人都一无所见,到了第三处,他们走过去时,那两个人仍然木立不动,秦四龙上前喝了一声,他们仍是不闻不问。
平实之道:“恐怕已经被人制住穴道了!”
秦四龙推了一下,两个人僵直地倒了下来,连忙上前探测了一下道:“穴道没有受制的征象。”
欧阳徇道:“那就是中了迷药之类的东西。”
他上去看了两人的瞳孔,又在他们的鼻子里挖出一点鼻液,详细地检验了一下道:“定魂散,这种药粉吸进去之后,全身僵直如死,要三个时辰才能慢慢醒转。”
平实之道:“能不能快点解救,使他们醒来呢?”
欧阳徇道:“可以,只是对他们的身体大有妨碍。”
平实之道:“管不得那么多,现在我们急于了解真相。”
欧阳徇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点粉末,弹进二人的鼻孔中,没有多久,两个人渐能行动,却痛苦的呻吟出声,欧阳徇飞快地在他们身上戳了几指,闭死了穴脉,使他们不感到痛苦,才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道:“我们被一个女的制住了。”
秦四龙问道:“怎么制住的?”
那人道:“在警号撤除之后,有一个年轻的使女端了一壶茶过来送给我们喝,说是敌人已被击退,我们可以轻松一下,就在我在喝茶时,她把手帕一扬,我们就昏过去了。”
秦四龙厉声道:“混账东西!那个女的你们认识吗?”
那人迟疑片刻才道:“以前没有见过。”
秦四龙怒道:“当然没见过,这里是秘密行动站,根本就没有使女,你们竟会这样胡涂!”
那人忙道:“属下可不知道,属下上午才追随堂主来此,对这里的情形毫无所知,而且格于规条,又不得随便动问。何况那个女子还能叫出我们两人的姓名,我们不疑有他,还以为是堂主吩咐她送茶来的。”
秦四龙一怔道:“她会叫出你们的姓氏?”
平实之道:“这并不足为奇,那女子一定早就预伏在屋内,警号发出时,你就在厅中指派任务,她当然听见了。”
秦四龙道:“怎么可能?这个地方是属下取得东西后才启用的,屋内怎么会藏着人呢?”
平实之道:“很简单,你向天水镖局截取红货时,吕四海等人已经盯上了,追随你们来到此地,那时候你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所以疏忽了。”
秦四龙道:“属下在出面时,得知确信,吕四海等人还停留在汜水县未离开,属下等到了这儿,才听说他们已启程追下来,还以为他们会继续跟住镖队!”
平实之道:“他们一伙是多少人,你弄清楚了吗?”
秦四龙道:“清楚,是十个人。”
平实之道:“可是今天来挑战的又是几个?”
秦四龙道:“也是十个。”
平实之哼了一声道:“错了!只有九个,还有一个早就潜伏屋中了。秦堂主,亏你还是一堂之主,连道一点都弄不清楚,你的那些手下自然更看不住对方了。对方一起行动,偶而少了一两个,你们不会注意,这一次的失败你要负全责,当了这么多年的堂主,连这点事都干不了!”
秦四龙正待抗辩,平实之道:“昨天你到客栈去拜访徐子明,对方就注意上了,知道你必将有所行动,预先溜了两个来,守候在路上,你们出头狙截时,他们不动声色,一直跟了下来,伏兵室中,最后才声东击西,里应外合,把东西取走。”
秦四龙低头不语,平实之道:“现在好了,你亮出了身分,又以和珅府上站堂官的身分出具收执,想盖都盖不下去,看你如何交代!”
秦四龙道:“属下是得到教主的指示,制造和珅的劣迹,使之为我所用,才亮出身分来的。”
平实之道:“如果东西到了手,和珅当然会认账,现在东西又丢了,和珅还会顶吗?”
欧阳徇道:“平老不必责备秦兄,实在是吕四海这小子太狡狯了,本教上次在塞外,出动了那么多好手,还煽动了全真五子,结果仍是铩羽而归。”
平实之叹道:“此人不除,终是本教之隐患,上次是顾虑到有李韶庭撑腰,这次他们来到中原,李韶庭好像没有跟来,我们必须趁机把这帮人一举消灭。”
欧阳徇道:“李韶庭一时不会离开回疆的,秦兄在罗刹策动纷争,边廷战争一触即发,他一定会留在回疆准备应变,我们还是利用全力先消灭了这一伙再说。好在这次是吕四海主动向我们挑战,师出有名,即使杀了他们,也不怕李韶庭说话。”
平实之道:“杀得了吗?人家来了九个人,我们以多出几倍的人力,仍然让他们把到手的东西抢走了。”
欧阳徇想想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对付,秦四龙则把那女子的脸貌形相问了一遍。
欧阳徇道:“那一定是李韶庭的长孙女李文英,这小妮子剑术已得乃祖真传,心狠手辣,全真七子中的彩霞子就是死在她剑下。”
平实之道:“吕四海等人不会劫取了这一笔珠宝就了事,一定还有别的目的,我们先上京再说。”
欧阳徇道:“假如要想除去吕四海,我们的人手实在太少了一点,平老还得设法再调集一些好手。”
平实之道:“我知道,欧阳堂主,你召集白虎堂下全部人员,支援秦堂主进京相机行事,只要对方不直接启衅,最好避免跟对方正面大举冲突,一切等我来了再说。”
然后又低声嘱咐道:“最重要的是办好天水镖局的那档子事,但不能莽撞,本教实力未丰,还不能立即举事,因此必须利用和珅的包庇。”
三个人又做了一番密议,平实之方悄悄地走了。
秦四龙道:“欧阳兄,兄弟因为丢了东西,兄弟所负的责任比你重,心中着急,言词上才多有冒犯请勿介意。”
欧阳徇淡淡地道:“那倒没有,任务失败,大家都有责任,连平老都难辞其咎,兄弟只希望秦兄以后平心静气,出了事不要急着推卸责任,先把前因后果找出来,再谋求补救。本教以前的行动,秦兄担任得少一点,才会过于紧张,其实兄弟多年来也不是每次行动都成功,失败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是找出失败的原因,以免重蹈覆辙,这点秦兄还得多历练一下。”
秦四龙受了一顿抢白,却又不敢再抗辩,因为他极少担任外勤的行动,第一次接受重任,就碰了这么大一个钉子,经平实之分析后,知道是自己的阅历太差,而到京师的善后事宜,还要欧阳徇多方协助,只得忍下。
秦四龙的行动是够迅速的,他干脆亮出了大内侍卫与和珅门官的身分,与欧阳徇二人带了几个得力助手,动用沿途的驿马,日夜兼程,为的是要抢先一步,到达京师。
进了城之后,他们立刻出动心腹,住进了高升栈,连店中伙计都换了自己人,只空下两间房子专等天水镖局的交货人到来。
这些行动是在极为秘密的情形下进行,但是他忘了吕四海在京师也有他的眼线与耳目。
他们一行迟了三四天才到达京师,但没有直接进城,先在长辛店落脚,派人请来了高朋。
这位九城总捕对高升栈的事已有耳闻,但因为是中堂府与侍卫营的人出头,他只好装作不知道,只在暗中留心。
见到了吕四海,才知道了情由,也知道他们这半年外在塞外的经过。高朋忍不住叹道:“老弟,真有你的,难怪清水教在最近两三个月,不仅收敛很多而且也一改以往的作风,居然也做些除暴安良的侠举。”
吕四海倒是一怔道:“他们又做了些什么?”
高朋道:“清水教最近在山东直隶两地,惩治鱼肉乡民的土豪劣绅,对一些贪官酷吏也大施惩诫,便得口碑大改,加入清水教的人也更多了。”
吕四海惊道:“这是个收揽民心的做法,看来他们的野心渐渐也露出来了。”
高朋道:“假如能本着这个态度,倒不失为救民之师。”
吕四海叹道:“高兄似乎对他们的作法渐渐同情了?”
高朋道:“是的,这次我经过仔细的调查,他们除了行侠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处。我举个例,他们在山东莱阳杀死了一个土豪,那土豪做过一任官,亲朋故旧,还有不少在朝中的,清水教派出了十名教士,夜入土豪的家中,杀了他一家六口,把他倚势掳来的二十四个闺女遣送回家,还把他多年搜括所积的三万两银子秘密分赠四乡的贫民,那土豪的亲友在京师准备告御状,但清水教把土豪平素为恶的证据都收齐了密交和珅,使他们个个噤若寒蝉,结果以夜晚失火受灾为由,着令地方官落案了事。”
吕四海道:“一个土豪交通京师,搜括所得,资财绝不只三万,清水教这一来不知发了多少横财!”
高朋道:“那当然,可是这家伙本来也该杀,清水教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假如他们以这种方法敛财倒是无可非议,因为他们究竟要维持一个庞大的组织。”
吕四海道:“和坤怎么也会出头做好事呢?”
高朋笑道:“那土豪的亲友要想申奏清水教包藏盗匪明火抢劫,状子到了军机处,和珅就拦了下来,把那些人召集起来,出示那土豪鱼肉乡民的实证,准备发交刑部,说他们包庇劣绅,串通图利。那些人一看事关重大,又花了大笔银子,把奏本撤了回来,和珅也捞了一笔。”
吕四海道:“这就是了!大家都有好处,难怪和珅对清水教的人肯如此包庇。不过高兄,清水教这种做法并不是行侠,他们一则藉此渔利,二则市恩于人,因此又添了几千个教徒,使实力更为壮盛。”
高朋道:“但他们不再为祸百姓,而且肯为民除害,总是一件好事。”
吕四海道:“表面上看来是如此,但骨子里他们却有更阴险的计谋,他们不从中原起事,却借用外寇之力,制造边乱来挑起战祸,然后再从中取利。”
于是他把清水教暗劫傅敏,唆使罗刹犯边的阴谋说了一遍。高朋道:“这也是一个办法呀!”
吕四海道:“不是办法,罗刹如果挥兵东来,清廷为保实力,一定不肯全力应战,结果遭殃的仍是我华夏子民与中原大好河山。”
高朋道:“那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满人赶出去,重光大汉山河!”
吕四海苦笑道:“问题是清廷肯不肯拚,他们如果把大军聚集在江北,听任罗刹人长驱直入,遭殃的又是谁?”
高朋不禁默然。吕四海道:“清水教不是为了全盘大局,他们只想制造一场混乱,变成坐霸一方,所以他们把势力集中在山东一地,有机会慢慢发展。至于其他地方老百姓的死活,他们根本不理。”
高朋一叹道:“高某见未及此,惭愧!惭愧!”
吕四海道:“清廷有清廷的打算,回疆的守将都有表章到京,接到的回复却是尽力避免战争。他们根本就打算放弃回疆,如果敌势再盛,他们很可能连中原都不要了,最多退守关外而已。我们呢?一寸土地,一滴血,都是我们自己的,拚来拚去,还是我们遭殃。”
高朋道:“对!这个阴谋必须要制止。”
吕四海道:“李爷爷在塞外就是为了这个而努力,我们到中原来,也是要戢止这种阴谋,王伦等巨奸不除,结果必使我汉族元气大伤,沦于万劫不复之境。”
高朋叹道:“前一阵子,海中堂还找我作了一次密谈,他老人家也怕的是这个,他说汉族是最大的一个民族,华夏是最富裕的一块土地,强邻四夷,一直想在我们身上打主意,但他们也明白,这块肥肉太大了,不是一头饿狗能吞下去的,因此只有多找几条狗来瓜分,只是他老人家没有说得太明白,我还未能领悟。”
吕四海道:“这个比喻很对,满人就是太贪心了,吞了个满口,噎在喉啰里不上不下,于是希望罗刹人来把外面的肉皮咬一点去。”
高朋一声长叹道:“吕老弟,你打算怎么办呢?”
吕四海道:“清水教中不乏真正的忧国之士,只是被几个野心者当成了工具,我的计划是除掉其首恶,而存其实力,保全我大汉元气,使清廷虽然拥有神器,而不敢虐我同胞,再等一个更好的复国时机呢。”
高朋道:“这个我知道,问题是老弟如何着手?”
吕四海道:“饵已经投下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引使他们上钩。我在边境跟傅宁商量过,他跟端王的私交颇笃,这位王爷也还贤明,我想请他帮个忙,把清水教的势力从和坤那儿拔出去。”
高朋道:“老弟要我做什么呢?”
吕四海低声将计划说了,高朋连忙点头,最后他告辞的时候道:“我就去联系,有了消息立刻通知老弟。”
吕四海笑道:“不必,高兄如果有了眉目,就请直接上高升栈去,我就要去交货了。”
高朋含笑走了。第二天,易容住入高升栈的江雪雪传来消息,吕四海与云飘飘又装成了天水镖局的伙计,向高升栈而去。
进门的时候,秦四龙是认得他们的,自己上来招呼道:“二位来了,一路上辛苦。”
吕四海苦笑道:“全仗秦大人帮忙了,我们只带了一纸收执,毫无风险,是一路玩了来的,辛苦的是秦大人。”
秦四龙的脸上颜色很不自然,干笑了一声道:“我把事情禀告了相爷,他也很重视,一定要查究这批珠宝古玩的原主,看看是什么来路,所以叫我在这儿等着。”
吕四海道:“秦大人来得可不巧了,小的在来此的路上就碰到了那位托保的客人,他们已经取去收执。”
秦四龙一怔道:“什么,你说收执被人取走了?”
吕四海道:“是的,我方是认人付执。小的遇见那位到镖局托保的老丈,他本来要上这儿来的,听小的说明经过之后,取了回执就走了,而且保费也如数付给。”
秦四龙忙问道:“他怎么表示?”
吕四海道:“他看来是一位大宅院的管家,而且是跟一位骑在马上的爷们一起来的,他向那位爷们请示了一下,那位爷们的官儿可能不小,只说了两句话。”
“他说了些什么?”
“和珅倒是很热心的,早知如此,就不必请人保镖了。”
“就是这两句话?”
“还有一句是对管家说的。”
“怎么说呢?”
“走!到和珅家里去把东西领回来。”
秦四龙头上的汗都流出来了,忙问道:“他们就去了?”
吕四海道:“是的,一直去了,正是往相府去的。”
秦四龙眼中顿露杀机,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剑柄,忽而外面拥进了一堆人,却是高朋带了手下几个公人与一个老者,高朋一见面就道:“老管家,是不是这两个人?”
那老者一面点头,一面叫道:“好啊!你们这两个骗子,老夫是看你们天水镖局的信用还不错,才把一批重宝托你们代保,你们居然敢昧下来了!”
吕四海忙道:“老爷子,这是什么话?敝局所保的东西确是让这位秦大人给接过去转交了,秦大人在这儿,您可以当面问他。”
那老者一看秦四龙,就笑笑道:“原来真是秦护卫经的手,那就没关系了,否则小老儿真的不知如何交差呢!”
高朋也笑笑道:“老管家,我说天水镖局的信用很好,不会昧下您这批珠宝的,您一定不信,把我给拖了来,现在您该放心了。没我的事了吧。”
老者道:“不,高老总,你还得辛苦一下,把这几个人都带到相府去一趟,王爷拿了收执去要东西了,相爷却说不知道这回事儿,老朽一定要交代清楚。”
秦四龙抹抹汗珠道:“高大人,这位是?”
高朋道:“秦护卫,这位老爷子姓乌。”
老者道:“老朽乌贫明,是端王府总管,因为下个月是太后老佛爷万寿,王爷命老朽到兰州一家古玩店去买了一百多颗明珠,准备串一顶珠冠给太后老佛爷贺寿的,另外两样东西,则是另外一位贵人托带的。”
秦四龙苦在心里,口中却无法明言,只得干笑一声道:“在下奉相爷钧旨,清查奸宄。因为这批东西很贵重,却又来历不明,在下自当调查一下,乌管家如果早说是端王爷的贺礼礼品,在下说什么也不敢多事。”
高朋笑笑道:“好了,人都找齐了,问题也弄清楚了,秦护卫请回相府去一趟,王爷还在相府等着呢。”
秦四龙道:“当然,东西还在我那儿放着,我想如果是来历正当,就不必麻烦相爷,所以没禀报,我这就去拿东西交给相爷,这两个保镖就不必上相府去了。”
高朋遒:“那当然,只要秦护卫证明有这件事,就不必再让他们去了。那我跟乌总管先走一步了。”
吕四海道:“既然没有小的们的事,小的也想快点回西边去,总镖头还在急着等回音呢。”
乌克明道:“二位还是跟我到银号去一趟,因为你们没交东西,我跟银号里打了招呼,没有我的话你们的那张银票是提不到钱的。”
吕四海笑道:“老爷子,您可真精明!”
乌克明道:“关系太大了,光是一只收执,我怎么能相信呢?现在到银号里去,我当面给你们说一声。”
于是吕四海与云飘飘忙收拾了跟着高朋与乌克明走了,来到僻静处,乌克明笑道:“敝上对和珅弄权误国十分痛恨,对侠士此次惩奸之举十分感激,定予全力支持。请问侠士,还要我们帮什么忙?”
吕四海道:“秦四龙不要我们上相府去,一定准备把失镖的事,说成镖局与吕某勾结劫镖,管家只要说那一个秦瓶与两轴古画是李奶奶私下托交宫中的就是了。”
乌克明道:“哪一位李奶奶?”
高朋道:“就是布衣李侯的二夫人,也是以前宫中的兰娜九格格,你们王爷是明白的。”
乌克明笑道:“这个老朽也明白,妙!妙极了!”
吕四海秀道:“妙的还在后面,管家请转告王爷,在和珅家里多留一下,等我到了再走。”
高朋一怔道:“老弟还是要去?”
吕四海道:“这次我可不是以天水镖局镖伙于二的身分前去,而是以吕四海的身分前去,准保叫和珅那老儿闹个灰头土脸,请王爷等着看笑话吧。”
说完悄悄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