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士元轻轻一叹道:“南兄!为了凌无咎的那封混帐信,我必须如此,才能撇清自己。
如果我对她太客气,她那种好说话的毛病,一定会找我问长问短,缠个没完。流言是很可怕的,大家保持距离,对她对我都有好处!”
南彪笑道:“那是你多心,只要自己心地光明,怕什么流言呢?”
俞士元轻叹一声,没有回答!
南彪又道:“带着她一起走固然是累赘,不过乘坐在船上,只是行程慢一点,还会有什么麻烦呢?”
俞土元笑道:“当我两只箱子抬上船时,你有没有看见那些船家的脸色,他们还以为那里面是金银财宝呢?”
南彪道:“这个洒家倒没注意,酒家出门从没有这种事!”
俞士元笑道:“南天王威镇一方,谁敢动你的歪脑筋?”
南彪道:“难道会有人动你的歪脑筋吗?”
俞士元道:“蜀地民风骠悍,盗贼如毛,尤其是在水上营生的船家水手,多半是绿林中暗通消息,如果他们把我这两只箱子当作金银,很可能会不太平!”
南彪笑道:“洒家不相信有人敢来头上捋虎须,他们也该打听一下!”
俞士元道:“兄弟虽然在峨嵋竞技上出过风头,但那个地方绿林人物是不会去的,他们不但不知道兄弟,恐怕连南兄的大名也是毫无所知呢!”
南彪道:“如果他们不认识老弟,洒家就更谈不上了!”
俞士元道:“这倒不然,兄弟是在大会之后才为人所知,南兄却是大名远播,因此除了与会的人,在江湖上,南兄的大名,远较兄弟来得响亮!”
南彪对这一点倒不争执,只是笑道:“洒家不信他们真有胆子前来打劫!”
俞士元道:“目前不会有事的,因为南兄的外貌足可镇住他们,要动手,一定是到了荒僻之处,纠集多人拦劫,而且南兄要特别注意,他们一定把南兄认为是我们的保镖,下手时,南兄将是他们第一个对付的人!”
南彪笑道:“那也无所谓,洒家倒要看看中原的绿林道有什么厉害的手段!”
俞士元一笑道:“南兄别小看他们,绿林中颇有一些高手,江湖上白道成名的人物断送在绿林手中的不在少数。他们的势力很大,所以白道中人,轻易不敢启怨黑道中人,因为他们报复时不择手段,明枪暗箭一齐来,令人防不胜防!”
南彪仍是不在乎,俞士元道:“我们三个人都有自保的能力,讨厌的还是那个吴韵珊,她一点武功都不会,万一有了事……”
南彪抢着道:“怎么可能。咱们三个人还保护不了一个女子?”
俞士元笑道:“南兄别忘记这是在水上,如果他们把船弄沉了!”
南彪道:“那也不要紧,洒家出身百粤,那地方到处都是水,洒家从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别说是这点江水,就是把咱家扔下海,也淹不死我!”
俞士元神色一振道:“南兄精通水性就太好了,兄弟正在担心这件事,因为我与俞光都是旱鸭子,遇上了水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一路上能太平无事最好,万一有了漏子,南兄千万要守住吴小姐,一步都不能避开!”
南彪皱眉道:“那不行,洒家宁可拼斗厮杀……”
俞士元笑道:“南兄可不能意气用事,假如吴小姐遭遇不测,传说出去,我们的脸往哪儿放,即使杀尽了绿林盗贼,我们还是见不得人,如果兄弟也会水性,自然不敢相烦,现在只好偏劳南兄了!”
南彪被他扣住了,无话可说,船行了一天半,已经出了泯江,进入长江,沿途都是人烟稠密之处,倒也没什么问题,吴韵珊有时到舱面上看看,每次她与俞士元搭讪时,俞士元的态度总是冷冰的。
最后她干脆生气不理他了,俞士元倒是轻松多了。
第四天,船至白帝城稍泊,船家下去添置食用品,船上只留下一两个水手照料,俞光小孩子贪玩,也上岸淘气去了,俞士元与南彪在舱中闲谈,吴韵珊闯了过来,在俞士元对面坐下,气呼呼地道:“俞公子,这几天你见了我就躲,到底是为了什么?”
俞士元淡淡一笑道:“没有的事!”
吴韵珊怒道:“怎么没有,我几次跟你说话,你都爱理不理的!”
俞士元顿了一顿才道:“吴小姐,你是聪明人,用不着我细说,凌无咎留下那封信固然是他糊涂,我觉得我们也应该避避嫌疑!”
吴韵珊脸色一变,愤然起立道:“好了!我本来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既然你为了避嫌,不便跟我谈话,我也懒得开口了!”
南彪含笑拦住她道:“吴小姐,俞老弟蹩扭,洒家可不理那一套,你有话不妨跟洒家说了,洒家也许能帮你解决一问题!”
吴韵珊迟疑片刻才道:“这不是我一人的问题,而是大家的问题,如果不是你南天王也在船上,我宁可不说,要丢人也与我无关,反正我是活不久!”
南彪连忙道:“吴小姐何必说这种话呢!你到底有什么事?”
吴韵珊道:“我们上了一条贼船!”
俞士元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早就知道了!”
吴韵珊一怔道:“你知道了?”
俞士元道:“我一上船就知道了,川中的船户多半与黑道中通声气,否则就无以立足,我的行李太惹人眼红……”
吴韵珊冷笑道:“你是一帮之主,自然见识广,想必你早已有了应付之策,我算是多事,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声,你打算如何应付呢?”
俞士元道:“我没有打算,到时候见机行事而已!”
吴韵珊冷笑道一声道:“当然了,你是勇甲天下的力士,区区一些小毛贼,你哪里会放在心上,我就不必再多说了!”
说完正要离开,俞士元却跳起来拦住她道:“吴小姐,你先别走,我相信你一定有所发现……”
吴韵珊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呢?”
俞士元笑道:“这条船上的人鬼鬼祟祟,你早已知道他们有问题了,只是有我与南兄在此,你相信我们的能力,所以才不加理会,而你现在突然跑来提出警告,必是对他们的行动计划有所耳闻,认为我们的能力不足应付……”
吴韵珊道:“天下会有你应付不了的事?”
俞士元道:“这倒不敢说,在陆上,百十个人我都不在乎,在水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我只是力气大,在水里我的武器太重,根本无法施用,而且我又不懂水性,一个普通人就能制服我!”
吴韵珊冷笑道:“你也有认输的时候!”
俞士元道:“我自知甚明,能就能,不能就不能……”
吴韵珊道:“既然你知道自己的弱点,又知道这条贼船,为什么还要上来呢?舍舟而登陆,不就是解决了?”
俞士元道:“那是为了你,你受不了长途跋涉之苦!”
吴韵珊顿了一顿,似乎颇为感动,叹口气道:“可是在水中你保护不了我!”
俞士元道:“是的!不过我与俞光都可以自保,而南兄精通水性,保护你没有问题,我已经托付他照应你了!”
南彪接口道:“是的!第一天上船时,我们就谈妥了,俞老弟说过不论发生什么情况,要洒家一定保护小姐的安全!”
吴韵珊看了俞土元一眼,脸色转和缓道:“这个计划恐怕行不通,他们虽然还不知道俞公子就是丐帮帮主与天下第一勇士,却认出南天王!”
南彪愣然道:“他们会认得洒家!”
俞士元道:“这不足为奇,兄弟早说过了,南兄名传遐迩,那一柄钢斧,天神般的身材与一双碧目,谁都会认识的!”
吴韵珊道:“因为有南天王随行,他们更认为两口木箱中藏着的必定是无价奇珍,而且这批贼人也不简单,他们现在下船,就是找人通风,通知巫山的水寇,准备在滟预堆下手!”
俞士元道:“那地方水急滩险,的确是下手的理想所在,可是他们准备如何着手呢?南天王既然被他们认出来了,自然也该知道他手中一柄钢斧的厉害!”
吴韵珊道:“船到滟预堆时,照例有一半水手上岸,用牵绳拉住船身,减缓水流速度,才可以控制船行方向,不致触礁,他们准备拉到一半,水势正急时突然放手,让船撞上石礁,然后再派水鬼在水下擒人……”
南彪大笑道:“这就吓得了洒家吗?”
吴韵珊道:“南天王,别忘了在水中你的钢斧也不能使,而且他们在两岸及江心的礁石上都伏下了人,专用长箭射你!”
俞士元道:“这个计划倒是挺毒的,不过你如何得知呢?”
吴韵珊道:“他们不知道我是川中本地人,用川边土音,加上一部份绿林切口,商量这件事,昨天晚上我因为睡不着,在舱上散步,无意中听见了,当时我怕他们生疑,还装做听不懂,上前问他们说的什么,他们用别的言语搪塞过去了!”
南彪急了道:“那可怎么办,洒家虽然精通水性,可是无法使用兵器,赤手空拳,搏斗虽然不惧,可挡不住长箭呀!”
俞士元想想道:“南兄可以带一把刀剑之类的武器,保护住吴小姐不让她被沉箭所伤就行了,其余的都不必管!”
南彪怔然道:“不管,那你跟俞光呢?”
俞士元笑道:“我们两个人随便找块木板,都可以借以登岸,再找他们的晦气,绝不会被他们抓去的!”
南彪道:“我既然保护吴小姐,又要挡住流箭,恐怕难以胜任,短时间远行,时候久了,总不免有失手的可能!”
俞士元道:“不会久,我与俞光很快就可以打发那些箭手!”
南彪道:“老弟!你们不会水,即使能抢上一块地方,却管不着别处,拖久了,连你们也难自保!”
俞士元笑道:“白帝城中丐帮有一处分舵,调集十几个好手还没问题,叫他们准备几条小船,立即顺流前来接应就是了!”
南彪道:“那你赶快去呀!”
俞士元笑道:“我早就叫俞光去了,否则哪有如此轻松!”
南彪怔了一怔道:“老弟,你真是莫测高深,难道你也获知他们的计划?”
俞士元摇头道:“没有,可是我们预测他们要下手,必不出三峡的范围,我叫俞光通知分舵的人自滟预堆开始,一直要暗中缀着我们,有事立时驰援,直到三峡为止,这原是预防的性质,想不到果然用上了!”
吴韵珊道:“俞公子,我对你处事谨慎的确佩服,可是你为什么要冒险呢,现在离船不是更好吗?”
俞士元道:“不!时间只剩下六天了,如果走陆路,必须回头到万县,取道恩施,那都是高山丘陵,连马都不能骑,更不是你一个女子所能忍受的,还是走水路平稳,时间又快,又舒服,而且这一般水寇为害行旅有年,势力很大,连峨嵋那等名门大派,也只能与他们相约互不侵犯,不敢直接启衅,我想利用这个机会肃清一下,这也是一项善举!”
吴韵珊道:“你难道不能动用丐帮的人力来个正面扫荡吗?”
俞士元道:“自然能,可是绿林中互通声气,比我们白道中各家门派合作团结多了,我如正面大举扫荡,他们也会邀帮手,混战之下,一定有很多人伤亡,而且这件事很难得到帮手,丐帮可能会陷入孤军作战的困境!”
南彪道:“俞老弟,你现在是武林道的盟主,只要你一声呼邀,又是为了正事,大家会不出力帮忙吗?”
俞士元叹道:“绿林势力遍及天下,白道侠义中人集合起来,虽可一抗,但不能永远结合在一起不分散,等我们分散了,绿林黑道就个别报复,我总不能陷人危境吧,所以历届武林盟主都不敢轻举妄动,也是这个原因!”
南彪也叹了一声道:“洒家的百粤地区有部份祭师,利用愚民的迷信,暴取苛索,洒家看在眼中,虽然很气愤,但那是人们自愿受宰割,洒家也没有办法,总以为中原民智开化,不会有什么痛苦了,谁知他们竟受着绿林的迫害……”
俞士元苦笑一下道:“愚者欺之,弱者凌之,众生之苦,到那里都是一样的,这要靠一些大智大勇大仁者出来解救,化愚除暴!”
南彪道:“洒家这次到中原来参加竞技,争夺荣名固然是一个目的,再者也是想求教一些聪明人,替敝处的愚民脱离祭师的剥削,俞老弟是否能帮帮忙呢?”
吴韵珊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像这种简单的问题,用不着俞公子这等大人才,交给我解决就行了!”
南彪一怔道:“你……”
吴韵珊道:“到了君山丐帮大会后,如果我还能留下性命,就跟南天王到百粤去,把那些祭师们解决掉!”
南彪道:“俞老弟既然答应过了,你的性命绝没有问题,只是要跋涉万里,到百粤那种穷山恶水去……”
吴韵珊抢着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已是无处可投了,我一心想为人群做点事,在中原没有我插手的余地,不如到南天王那儿去,说不定还有我一展抱负的地方!”
俞士元笑道:“吴小姐壮志可佩,但是百粤边民,沉溺迷信已久,要把他们拯拔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南彪道:“是啊!洒家一开始也杀了几个恶性重大的祭师,可是那些顽民不但不支持,反而视洒家如仇,弄得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吴韵珊笑道:“这个问题不是靠杀戮能解决的,祭师们利用愚民的迷信而取得权威,要想根除他们的恶势力,必须先从破除迷信着手,然后再施以教化,迷信是由于恐惧,因此要破除迷信,又须从化除他们的恐惧着手……”
俞士元笑道:“吴小姐这番理论的确精辟之至,但是你准备如何着手呢?”
吴韵珊道:“此刻言之过早,必须等我到那里,详加观察后,才能决定如何针对着问题,不过我具有相当把握,史书上西门豹治业,破除河伯娶媳的陋俗,足可借鉴……”
正说之间,岸上的水手船家已陆续回来了,俞光也笑嘻嘻地返船上,朝俞士元眨眨眼睛,表示已达成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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