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中年美妇的突然现身倒不仅使林淇与万象新大感意外,就是董双成等山中诸女也都大为愕然,因此在一阵诧异的沉寂之后,立刻又是一片清叱声,那些女子又把这中年美妇包围了起来。
中年美妇轻轻一笑道:“你们真不识好歹,我是存心来帮你们忙的,怎么也把我当作仇敌看待了!”
董双成迟疑片刻道:“你是谁?”
中年美妇微笑道:“这个问题很难答覆,因为我有好几重身分,自然也有好几个名字,因此我也不知道该告诉你哪一个名字比较好!”
董双成不禁又是一怔道:“这怎么可能呢……一个人怎会有好几个名字……”
中年美妇笑道:“怎么不可能呢!以你们来说吧,每个人都有着一个仙家风味的名字,那当然不是你们本来的姓名,因此你们就有了两个姓名,若是你们将来的遭遇再繁杂一点,多增加几个名字是很自然的事……”
她侃侃而谈,仿佛对山中的情形十分了解,董双成更觉诧然了,可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动作?傻傻地怔在那儿。
中年美妇却自动地笑笑道:“姓名不过是一个人的代表记号,并不是件很重要的事,为了使你们对费长房便于交代,你们不妨叫我花燕来!”
董双成立刻问道:“花燕来!是哪三个字?”
中年美妇微带惆怅地低吟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花落去之花,燕归来之燕来……”
因为她的口中提到过费长房,所以董双成又问道:“你认识神君吗?”
花燕来轻轻一叹道:“自然认识了,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
董双成仍是怀疑地道:“神君从来没说过你是他的朋友……”
花燕来神色忽地一变,怒声道:“谁说我是他的朋友!”
董双成也为之色变道:“那么你是神君的仇人了?”
目中戒意立深,不想花燕来反而摇摇头道:“也不是仇人,我们只是认识而已,甚么关系都没有,你也不必瞎猜,好在我是来帮你们忙的!”
董双成连忙道:“不!我们不要你帮忙。”
花燕来微怒道:“那你们没有一个人能在他魔剑下逃生!”
说时用手一指林淇,董双成果然不作声了,相反的是林淇,态度居然十分恭敬,肃容弯腰一礼道:“前辈与此间非敌非友,何苦要跟我们过不去呢!”
花燕来不禁一怔道:“你认识我吗?”
林淇仍是恭身道:“再晚虽是未曾见过前辈,却可能知道前辈是谁,以及与此间的关系……”
花燕来脸色一严叫道:“住嘴!不准再说下去。”
林淇弯腰道:“是,不过前辈何苦要留难我们呢!”
花燕来这才微微一笑道:“谁说我要留难你们,我是来帮助你们安然离开此地!”
林淇脸上一喜道:“谢谢前辈!”
只有董双成却大声急道:“那不行!”
花燕来将眼一瞪道:“为甚么不行?”
她的态度口气中自有一股威严,使得董双成为之一慑,低声下气地道:“这两个人都是重要的人犯,神君若是知道他们走脱了,我们可担受不了责任,因此……”
花燕来冷笑一声道:“笑话!现在就是费长房本人在此,他也不敢干涉我将人带走!”
董双成尚未答话,旁边那个名叫连芳的女子已经怒声喝道:“你是甚么东西!敢如此卖狂……”
话未说完,眼前忽见人影一恍,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脸上突觉一疼,“吧”的一声,吃人一掌打出老远,等她在急痛中稳住身形,才发现打她的正是那中年美妇,一时气怒攻心,挥动长剑就想扑上来拚命。
花燕来厉声大喝道:“站住!你当真不要命了。”
连芳被她的喝声震得一怔!站住脚步,可是最后想想还是不甘心,仍然怒骂道:“贼妖妇!你有种就把我杀了……”
挺剑又扑奔上来,分心就刺,招式既毒,用力尤重。
花燕来毫不在意,只是一手轻抬,伸出两个指头及时将她的剑尖夹住,连芳似乎没想到对方武功会如此高明,先是本能的向后一拖,想要把剑抽回去。
然而花燕来的两根手指竟像有着魔力似地,连芳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抽动半分,仍咬着牙又朝前一送。
花燕来依然不动,手指与她的剑身仿佛已凝成一片,连芳只觉得自己的推力被对方消弥得无影无踪,别说是杀害她了,连将她推动一步都不可能。
虽然明知遇上了一个绝顶高手,却仍忍不住心中的怒气,颊上刚挨的一掌还在火辣辣地作痛,过了片刻,她忽地放开剑柄,伸手猛朝花燕来的脸上抓去。
手指距对方半尺,腰间忽觉一麻,立刻身不由主地向下跪去。
那是花燕来移动另一只手,轻轻一拂之功。
她在轻描淡写之下,即将连芳制住,乃使得王屋诸女大惊失色,林淇与万象新二人则钦佩万分……
只有连芳,虽然被对方拂中穴道跪在地上,可是运气之下觉得自己毫未受伤,一跳而起,挥拳再扑过去,厉声叫骂道:“贼妖妇!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永远缠着你没完!”
身形才欺近过去,腿骨上又是一阵刺痛,立足不稳,一屁股坐了下去,花燕来手臂上抬恢复元状,那是她的罗袖再度轻拂,扫中了连芳的腿骨。
连芳这才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功夫相差太远了,又愤怒又伤心地流着眼泪,咬着牙齿,厉声叫骂道:“贼妖妇,你杀了我吧!”
花燕来的脸上也泛起了怒色,沉着喉咙道:“小丫头,你年纪轻轻,别自己找死,我已经对你几次留情了!”
连芳对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呸!谁要你留情,你有种就把我给杀了!”
花燕来怒声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连芳将胸膛一挺叫道:“你杀!你不敢下手就是条老母狗!”
花燕来的手指上还挟着连芳的长剑,这时调转头来手握剑柄,目中隐有杀意,林淇见状忙道:“前辈何必与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花燕来闻言果然住手,“当”的一声,将长剑丢在地上,连芳却像疯了一般,跳起身来拾着长剑再次扑了过去。
此时她心智已乱,根本就不用招式,只是挥剑乱砍乱削,才砍出四、五剑,颊上又被花燕来打了一掌,滚倒在地上。
这一掌用力较大,左颊立刻肿起很高,嘴角流下鲜血,长剑也摔了出去,然而她凶戾之性仍未稍抑,反而更形嚣张,厉声骂道:“贼妖妇,你不要脸!这两个人跟你无亲无故,凭甚么要你来救他们出去,除非是你看上了那个小白脸!”
这句话太难听了,花燕来的脸上涌起了真正的怒色,脚下微飘,闪身到她跟前,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怒声道:“这是我第一次忍不住要杀人!”
说着手一抖,将连芳朝门外的假山石上掷去,势强力猛,连芳的身子就像一块石子般的飞了过去。
就在她即将撞上假石之际,半空中人影一闪,将她接了下来。
众人还来不及发出惊呼,那人已经挟着连芳飞了进来,看见花燕来之后,立刻就是一怔!
手下一松,使连芳又跌在地上。
连芳死里逃生,看见那救她的人后,立刻哭声叫道:“奶奶,这贼妖妇欺负我……”
叫声未已,脸上又挨了一掌,这次却是那救她的人出手打的,林淇认得此人正是那把守寒冰宫的风姥姥。
当梅华挟着娃狄娜逃走的时候,她与费长房一起追了出去,不知怎地会突然又转了回来……
风姥姥一连掌将连芳打得昏了过去,才对花燕来作了一躬,低声叫道:“小……姐,您怎么会来了?”
花燕来“哼”了一声道:“天魔九大式在江湖间出现,我当然要来调查一下!”
风姥姥怔了一怔才道:“那是神君不小心,让一个妖女给骗了,老奴与神君正在追索此事……”
花燕来冷冷一笑道:“凭你们两个能追得回来吗?”
风姥姥低头不作声,花燕来又指着连芳道:“这小丫头是谁?”
风姥姥连忙道:“是老身的孙女儿!”
花燕来“哼”了一声道:“怪不得那样乖戾,倒跟你从前差不多,你知道她对我的态度吗?”
风姥姥低声道:“她不知道小姐的身分,所以才冒犯您……老身过一两天将她送到小姐那儿,听任小姐处置!”
花燕来冷着笑道:“你大概是想我贷她一死!”
风姥姥哀求地道:“老身最钟爱这个孙女儿,可能对她娇纵了一点,不过小姐一定不肯饶她的话,老身自然不敢违命!”
花燕来冷笑一声道:“你把她送到我那里去,即使我肯放过她,只怕你的老伴儿跟你的儿子也不会饶她,你知道在他们心中对我尊敬的程度……”
风姥姥惶恐地道:“老身对小姐也尊敬异常!”
花燕来冷笑一声道:“算了,你不过是不敢跟我作对而已!”
风姥姥连忙辩解道:“老身怎么放如此大胆……”
花燕来将手一挥道:“别多说了,你的心里怎么样瞒得过我,我也懒得跟一个小孩子呕气,你也不必送她来了,免得你们老俩口见了面难堪!”
风姥姥恭声道:“谢谢小姐!”
花燕来又摆摆手道:“费长房又在作怪不安分了,你告诉他小心点,天魔九大式出现江湖,我对他就不再客气了!”
风姥姥急道:“那不是神君自己……”
花燕来冷笑道:“那我不管,我们当初的约定中并没有规定是谁!”
风姥姥虽不作声,脸上焦急之色却十分明显。
花燕来却不管她的态度,指着林淇与万象新道:“这两个人我想带走,你同意吗?”
风姥姥不敢反对,只得道:“全凭小姐作主,老身怎敢有意见!”
花燕来又冷笑道:“费长房知道了肯答应吗?”
风姥姥立刻道:“老身一身承当,谅来不会有问题!”
花燕来神秘地一笑道:“他还是那样肯听你的话?”
风姥姥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异常,花燕来却大声笑道:“算了!你别急,我不过是随便说着好玩的,对当年的那些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风姥姥的脸上已急出汗水,到这个时候才放松了一点,花燕来却轻轻一叹道:“你这人聪明才智都不算差,就是野心太大,所以才会做出那些事情来,这许多年来,夫妻反目,亲子远离,难道还不能使你觉悟吗?”
风姥姥仍是不作声,花燕来望着她满头的萧萧白发,似乎还想开口说几句话的,可是到了最后她只轻轻一叹,朝林淇二人道:“走吧!”
风姥姥这才抬起头来道:“老身送小姐出去!”
花燕来一摆手道:“不用了,费长房这点布置还难得倒我?你也别想再捣鬼!”
风姥姥惊惶地道:“老身绝无此心!”
花燕来冷冷一笑道:“你不必强嘴,我对你了解太深了,你还是留下吧,这样做对大家都好,看在你将我从小奶大的分上,我实在不愿意找出一个足以杀死你的理由!”
风姥姥神色若土,弯腰躬身一礼道:“小姐如此一说,老身怎么担受得起,既是小姐对老身仍不相信,老身就在此地恭送小姐了!”
花燕来冷笑一声,对着林淇与万象新道:“跟着我来吧!”
说着率先出门,身形疾如飘风,林淇与万象新二人急忙追在后面,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遥遥地缀着她的背影而已。
王屋山其实只是中条山系的一条支峰,对面是绵亘千里的太行山脉,花燕来带着二人迳由后面翻出去,飞奔一阵,即已离开了王屋山。
然而花燕来迄无停下来的意思,仍是向前埋头疾行,林淇为了要解答心中的许多疑问,所以也拚命地追着。
虽然他近来屡膺异遇,功力骤进,却也赶得气喘不已。
也不知跑了多久,但是在他的估计中,至少也有两个多时辰了,因为他离开王屋山的时候,皓月当空,正值午夜。
而此刻月影西沉,曙光微透,天边已有一抹彩霞。
在这两个多时辰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赶了多少路,因为花燕来轻功卓绝,有时在树梢,有时在岩尖,身形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略沾即过,稍一失神,即会失去她的踪迹,所以他也只有咬紧牙关,跺着她的落脚点追去。
当晨光曦微,照遍了重重山影时,花燕来忽而在一片石峰后失去了踪影,林淇心中大急,连忙追了过去,却见她正笑吟吟地站在一块大石上等候着。
林淇追到石下,连连喘气不止,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花燕来笑着招招手道:“上来!你还不错,目前江湖上像你这样的年轻高手真不多见!”
林淇跳上大石,但见花燕来神定气闲,完全不像个赶过急路的样子,不禁衷心地赞佩道:“前辈功力深厚,远非后生末学所能望其项背!”
花燕来笑笑道:“你也别太过谦,我虽然保留了一半的速度,但是你居然能追了上来,足见比那老头子高明多了!”
经她这一提,林淇才发现万象新没有跟着来,不禁着急起来。
花燕来笑笑道:“别去管那老家伙!他鬼鬼祟祟的,刚出了王屋山不久,就从岔道上溜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懒得理他。”
林淇为之一怔!却不知该说些甚么?
花燕来一掠鬓角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林淇思索了片刻才道:“前辈与费冰姑娘的形貌有几分相似,据晚辈揣测前辈一定是……”
花燕来点头道:“不错!我是小冰的母亲,却不是费长房的妻子……”
林淇对她愕然望着,花燕来叹了一声道:“当然我们曾经一度成为夫妇,可是为了一件事情而离异了,那时我很后悔没把小冰带走,好好的一个孩子,白白让他给教坏了!”
林淇心中对费冰的印象说不上是好是坏,当着花燕来只得道:“冰姑娘只是任性一点,心地倒还善良……”
花燕来却微带愤然地道:“跟着那样一个老子,还能好到哪儿去!”
林淇无法接口,花燕来指着前方隐约的房舍道:“我就住在那里,到我居所去再谈吧!”
林淇“喔”了一声道:“原来前辈住的这么近!”
花燕来一笑道:“你别以为近,此地是中条山主峰,离王屋山将有七百多里……”
林淇讶然失声惊呼,似乎不相信自己能在一夜之间赶出这么远的路,可是花燕来已经笑着道:“一夜飞渡八百里,说出去你也足可傲视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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