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一间黑暗的小房子里,空气污浊得令人难以忍受。
这间小房子在地面之下。地面之下的地方,不是坟穴就是隧道,或者是地牢。
这里是地牢。
一座极少人知道的地牢。
这地牢的入口只有一个,那是一个花园内的假石山后。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外人根本就无法想象得到,在这个如此美丽,布置幽雅绝伦的地方,下面竟然是一座可怖的牢狱。
既是地牢,也是监狱。
也是人间地狱!
花园在崔家大宅。
崔家大宅的主人,当然是城南第一号大亨崔大胡子。
崔大胡子不错是有胡子,但却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么多。
他的头发略呈灰白,但精神还是十分充沛。
但现在,崔大胡子并不在崔家宅院的大厅里享福,而是被囚禁在地牢里的一间小房子里。
直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绝大的秘密。
崔大胡子的手下,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叛徒,也就是把他从天堂推进地狱的叛乱份子。
叛乱发生在这一天拂晓时份。
那时候,贵川馆还未启门营业,崔大胡子的手下还在梦中。
崔大胡子也在梦中。
当他好梦方酣的时候,突然一把尖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崔大胡子武功极高,当然不甘就范。
他反抗!
但尖刀之外还有锤子!
他没有挨刀子,却挨了一记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轻的锤子。
他昏掉。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被囚禁在这一座地牢之内!
他的脑袋很疼。
但他的心更疼。
因为背叛自己,把自己囚禁在这里的人,竟然就是他最信任,也最敬畏的妻子!别人一向都以为崔家最大的权力,早已落在姜艳娘的手中。
只有崔大胡子和姜艳娘才知道,真正掌握大权的人,并不是雌老虎,而是崔大胡子。
姜艳娘不错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但崔大胡子从来没有把最高的权力,移交到这个美丽的妻子手上。
他并不是不信任姜艳娘,而是他本身的权力欲极大,只要他还有一口气,组织中最大的权力就绝不会移交到任何人的手上。但他却要混乱敌人的视线。
出风头的事,通常都是由姜艳娘去露脸,以致外界的人,根本就无法真正认识清楚,谁才是城南的真正主宰。
可是,这一次弄假成真了。崔大胡子对姜艳娘很好,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但她却发动叛逆。
他终于跨台,成为阶下之囚!
(二)
在花园的假石山后,两个壮汉正在对拆练拳。他们都是崔大胡子的心腹手下。但心腹手下最后却变成心腹大患,崔大胡子落得如此下场,这两人“功不可没”。
他们一个叫卓烈,另一个叫董宏。
他们的拳法很不错,每年都有不少人倒在他们的拳下。
现在,他们奉命看守着崔大胡子。
这命令当然是姜艳娘发出的。
姜艳娘既然发动叛变,为甚么不把崔大胡子一刀干掉呢?
难道她念在夫妇之情,而不愿骤施辣手?又还是另有目的?
卓烈和董宏不知道。但他们却知道崔大胡子的末日已降临。
正当卓烈和董宏练拳正起劲的时候,他们忽然看见了姜艳娘。
姜艳娘一早就外出,现在才回来。她在黎明的时候把丈夫囚在地牢中,不久就带着一批手下匆匆外出。直到她回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却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既是黑衣人,也是陌生人。
卓烈和董宏从来却没有见过这个人。
姜艳娘不但带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回来,而且两人的态度还很亲热。
卓烈和董宏都楞住了。
姜艳娘和黑衣人看着他们练拳,突然同时轻轻鼓掌。
“好拳法!”黑衣人淡淡一笑。
姜艳娘牵着他的手,笑道:“你若肯指点他们三招几式,相信他们的拳法会更好。”
黑衣人又是淡淡一笑:“岂敢。”
董宏的脾气不大好,忍不住冷笑道:“这里是拳头打出来的天下,这位兄台既然拳法了得,董某倒想讨教几招。”
黑衣人抱拳微笑:“阁下是……”
“董宏!”
“哦,原来是董兄,失敬!失敬!”
姜艳娘忽然轻扭腰肢,退开一旁。
她无疑已默许董宏与黑衣人动手。
董宏冷冷一笑,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白高山。”
“好!还请白兄手下留情!”
“呼”的一声,董宏的左拳已直向黑衣人白高山的右胸撞去。这一拳的力量,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白高山的胸膛是否能挨得起这一拳?不。白高山的胸膛也和普通,人没有甚么分别,这一拳若被结结实实的击中,他一定会吐血、倒下。
但白高山并不是一个木头人。他用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闪开了董宏这一拳。
董宏一拳打空,右肘拳已紧接出击。
他的腰力极强,一转身便是肘拳连环攻出,威势之猛烈,委实无以复加。
但白高山的拳更快、更重。
董宏赶没有看清楚白高山怎样闪开这一记肘拳,背上便已传来一声“蓬”然巨响。刹那间,董宏天旋地转,脸色苍白得可怕。
白高山没有停止,继续又再一拳。
这一拳更把董宏整个身子撞出老远。
董宏带着七分惊惶,三分愤怒的神色,终于倒下。他倒下的地方,正是姜艳娘的脚跟后。姜艳娘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把视线放在卓烈的身上。
卓烈的脸色也发白。
他忍不住对姜艳娘道:“你怎可以容许他用这么重的拳力对付董宏?”
姜艳娘叹息一声:“董宏的拳也不轻,又怎能单方面怪责白高山?”
卓烈目中发出一阵寒光。
他突然道:“你现在总算明白了。”
姜艳娘微笑道:“你明白了甚么?”
卓烈吸了口气,道:“你要杀咱们两人灭口!因为除了咱们之外,就只有铁刀旗下的几个兄弟知道你背叛组织,甚至把崔大胡子囚禁在地牢里!”
姜艳娘的脸色沉下!
白高山已成为了她手下的大将,他当然知道应该怎样去做。
金钱与女人的诱惑力着实不小,白高山竟似已成为了姜艳娘的奴隶。
卓烈忽然一声冷喝,向白高山扑去。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既不想死,就只能主动采取攻击。
他的出手极快,一双手鹰爪般去抓白高山的咽喉。
白高山仍然静静的站在那里,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卓烈这一抓之势。
卓烈不但拳法造诣极高,这一手鹰爪功显然也经过长时间苦练。练武功不能靠碰运气,只能苦练。
卓烈苦练鹰爪功十二年,自信已足以在江湖上应付任何敌人。就算打不过别人,想全身而退,亦不会是甚么难事。但他以前的想法却未免太乐观了。也许在此之前,他还未遇到白高山这种高手!卓烈的双爪抓出之后,白高山仍然纹风不动。
但等到卓烈以为这一抓绝不会落空之际,白高山忽然就在他的眼前消失。
卓烈的心立刻向下沉。
他当然知道白高山已兜过自己的背后,而且还更发出了极沉重的一拳。他的脚立刻反踢向后,踢向白高山的腰。
卓烈这一脚的威力,绝不会比锁喉爪逊色。但他还是踢了个空。
在刹那间,他仿佛已掉进噩梦的深渊。因为白高山不但闪开了这一脚,而且还欺身直进,一拳就向卓烈的左颊上大力撞去。卓烈发出了短促的惨呼,浑身冷汗如雨。但他还有反击。他的反击不是爪,也不是腿,而是一把青光闪闪的短刀。
这一刀并没有因为他已挨了一拳而显得缓慢。他的刀法很熟练,也够狠。
但白高山已智珠在握,短刀刺出后,他的人又已窜开三尺,反手一拧,卓烈的手已断。不但手骨断折,刀也已落在白高山的手中。白高山没有留情,这把刀立刻就送进了卓烈的心脏。
卓烈目中露出了愤怒之色。
虽然杀他的是白高山,但他怒目相视的对象,却是姜艳娘。姜艳娘也看着他,脸上居然还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卓烈咬牙迸出了三个字:“你……好…毒……”
姜艳娘格格一笑,挽着白高山的手臂,消失在花园之外。
白高山已成为了姜艳娘的奴隶、走狗。城北方家为看法又会怎样呢?
(三)
下午九点三十七分,城北方家内,灯光辉煌如同白昼。
方胜香坐在一张灰熊皮椅上,脸上的神态很不好看。他负责把白高山带到城北方家,但他的任务却已失败。
在那条短小狭窄的街道上,他吃了一场结结实实的败仗。
他眼巴巴的看见白高山投靠姜艳娘,但却毫无办法阻止。
他能全身而退,因为姜艳娘没有在这个时候掀开战幔。
姜艳娘亲自出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要对付方胜香,而是要把白高山网罗在自己麾下。
白高山若能投靠自己,固然最佳,否则,他的性命是绝不能留下来的。
她成功了。
黄金美人的力量,又有谁能漠视。
方胜香也许可以付出五万块酬劳,但他却没有办法在这个城市里找出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媲美姜艳娘。所以他失败了。
方老二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
方老二是方家三杰中,脾气最暴躁的一个。他的身材健硕,脸孔的形状就像只拳师狗:“早在两天之前,俺就已说过,白高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报仇,就是为了要找机会发大财。”
方老大脸色深沉,冷冷道:“十年前能够在江北把白虎城弄得天翻地覆的人,当然具有非凡本领,姜艳娘那婊子若能把他控制,对咱们是一个相当大的威胁。”
方老一二拍桌子,霍然站立起来,道:“俺去把他干掉。”
方老大摇头。
方胜香也道:“二哥你不能去冒这个险。”
方老二哼一声:“连老三都可以去城南冒险,俺为甚么不能?”
方老大沉声道:“老三这一次能够安然无恙,只因为姜艳娘的势力还未完全巩固。”
方老二嘿嘿冷笑:“这婊子倒也厉害,连崔大胡子也给他打垮。”
方老大道:“崔大胡子对姜艳娘并无半点亏待,但最后还是要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方胜香皱起了眉,道:“照我的看法,白高山跟随着姜艳娘,恐怕还是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方老二冷笑:“除了钞票与女人之外,他还有甚么目的?难道他还想成为城南帮的帮主?”
城南帮就是崔大胡子的帮会。
而方家三杰所组织的帮会,就是城北帮。
城南城北两帮势成水火,现在白高山介入这一个凶险的漩涡中,将来会变成怎样的局面,实在难以相像。
方老大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崔大胡子虽然是咱们的敌人,但他这样子倒下去,我实在并不感到高兴。”
方胜香明白老大的意思。
虽然崔大胡子垮台,但雌老虎却更难对付。
(四)
夜更深。
快将十二点了,在城北的一条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并不是白高山,世间上喜欢穿黑衣的绝不只有他一个。
这一个黑衣人的年纪比白高山年轻,约莫只有二十三四岁左右。
他的步履很轻盈,轻盈得就像女孩子在跳芭蕾舞。
但他不懂芭蕾舞。
他只懂得怎样去杀人。
在他的一份秘密名册上,有三个人的名字。这三个人的名字,是方老大、方老二和方胜香。
他已接下了一宗买卖。
这一宗买卖当然是一个杀人的计划。
这计划就叫“大杀三方”!
“三方”者,当然就是指方家三杰。
方家三杰是城南帮的死敌,城南帮无论是由甚么人掌握大权,都必然会视方家三杰为心腹大患的。
这个“大杀三方”的计划,是否城南帮的阴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