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袅袅,冷风嘶嘶。
水青莲独奏洞箫,倍感意态苍茫。
但忽然间,另一道箫声从远处传来。
水青莲的眼睛亮了,神情变得和刚才完全不同。
他的箫声倏地变得响亮起来,节奏也不再是那么孤单、寂寞。
两道箫声在空气中溶汇在一起,仿佛在一潭死水里燃点起生命的火花。
渐渐地,这火花越来越灿烂了,它变成了一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力量。
水青莲的脸色有了光泽,眼神有了光采,连十指也灵活有力起来。
夏侯百胜吸了口气,忽然说道:“这是什么?是箫声乐韵吗?”
楚雪衣回答:“有一半是的。”
夏侯百胜一怔,道:“那么还有一半是什么?”
楚雪衣道:“是武功。”
夏侯百胜道:“以箫声作为武功?”
楚雪衣点点头,道:“是的,而且还是一种极厉害的武功。”
夏侯百胜沉吟半晌,道:“水公子要用这些武功来对付谁?”
楚雪衣道:“这是他的秘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侯百胜侧耳倾听,隔了好一会忽然又问:“另一道箫声,是否齐展所奏?”
楚雪衣道:“是。”语气甚为肯定。
夏侯百胜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楚雪衣轻轻一笑,接道:“这是想当然耳。”夏侯百胜点点头,不为话。
过了一会,楚雪衣忽然说:“小弟要走了。”
夏侯百胜皱了皱眉,道:“真的打算明天就走?”
楚雪衣摇摇头,道:“不是明天,是现在。”
夏侯百胜一楞,叫道:“什么?现在就走?”
楚雪衣叹了口气,道:“本来,小弟还打算明天才走的,但现在……唉……”
夏侯百胜道:“何以急急提早?”
楚雪衣道:“形势又变了。”
夏侯百胜目光一闪,道:“是为了齐大侠的箫声?”
楚雪衣道:“不错,齐展已和水公子会合,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极危险的事。”
夏侯百胜道:“对谁危险?”
楚雪衣道:“谁接近这两人,谁就危险。”
夏侯百胜立刻一拍胸膛,怒叫道:“楚老弟,你把俺瞧扁了,俺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水公子与齐大侠的事,俺绝不怕惹麻烦上身!”
楚雪衣道:“夏侯大哥不必动怒,小弟绝对不是这种意思。”
夏侯百胜嘿嘿一笑,道:“不是这种意思又是甚么意思?这几年来,俺也实在闷得发慌了,江湖上的朋友既有危难,俺岂可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楚雪衣叹息一声,突然向右边瞧过去,同时喝道:“是谁在鬼鬼祟祟,窃听咱们哥儿俩谈话?”
夏侯百胜一凛,立刻循着楚雪衣瞧着的方向望去。
但就在这一霎眼间,楚雪衣已闪电般出手,点了他小腹商曲、左颈天鼎及胸口神藏三大要穴。
夏侯百胜三大要穴同时被点,立刻动弹不得,但却仍然能够开口说话:“楚老弟,你干什么了?”
楚雪衣向夏侯百胜抱拳鞠了个躬,接着神情肃穆地说道:“小弟此举,实属情非得已,总而言之,此事非但牵涉极广,而且前路凶险重重,夏侯大哥虽然义薄云天,但在此时插手相助,实属不宜,以是小弟唯有出此下策,至于大哥被封闭之穴道,两时辰后当会自行化解。”
夏侯百胜怒声叫道:“楚雪衣,你太瞧不起俺了!”
楚雪衣却不再说话,只是向他抱一抱拳,接着就叫了阿浪一声道:“咱们要走了。”
这时,箫声停了下来,水青莲喜不自胜地对楚雪衣说:“齐展来了!”
齐展来了,很快又走了。
他是和水青莲一起走的。
两人在五年前定下的约会,本该在江南相聚的,但是,结果却变成在边关之地重逢。
齐展和水青莲能活着相见,楚雪衣功不可灭。
但这两人却悄悄的走了。
楚雪衣目送两人消失在远处,同时心中暗自祝祷:“但愿天、地箫谱能互相配合,为中原武林放一异彩。”正在暗自祝祷之余,祁济安却走了过来,说道:“咱们走得不走得?”
楚雪衣不由哂然地一笑,说道:“腿在自己身上,要走便走,又有谁能阻拦得住?”
祁济安却忽然面露愁容,道:“但还有半包解药……”
他一提起“半包解药”之事,楚雪衣就不禁为之脸色一阵发白。
祁济安已憋了很久,这时候忍不住再问:“那蒙面人是谁?”
楚雪衣叹了口气,知道再也不能隐瞒下去,便说道:“是在下的授业恩师。”
祁济安脸上并无太大诧异神情,只是继续问:“尊师怎样称呼?”
楚雪衣道:“家师复姓上官,名讳上僻下邪。”
祁济安深深吸一口气,道:“难怪武功如此厉害!”
楚雪衣道:“但他老人家中了赤练断魂香这种剧毒,实在令人担忧。”
祁济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是命中注定。”
楚雪衣道:“家师虽然脾气古怪,但却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侠!”
祁济安道:“但他老人家的外号,却未免太吓人一些。”
楚雪衣道:“家师的外号,并不是用来吓人的。”
祁济安道:“不是吓人,又是吓什么来着?”,
楚雪衣道:“吓鬼。”
祁济安一怔:“吓鬼?”
楚雪衣道:“不错,他老人家号称‘鬼见愁一见也愁’,一般魑魅魍魉听见家师名号,还能不退避三舍?”
祁济安叹了口气,道:“但尊师却毕竟还是上了赌鬼和尚的当。”
楚雪衣说道:“这也许是一时失策之故。”
祁济安道:“一时失策,往往会酿成不可收拾之局面,他上这个恶当,实在后果堪虞。”
楚雪衣道:“依祁大医师之见,该当如何?”
祁济安道:“非要把上官前辈找回来不可。”
楚雪衣颔首道:“我已找过了,但在毫无半点头绪下,想找一个人是难乎其难的。”
祁济安叹道:“这倒不错,找人这种事,往往要靠运气。”
楚雪衣道:“我近来的运气不怎么好,有时候,连一只已经煮熟了的鸭子,也会在自己面前飞走。”
祁济安瞪了他一眼:“你很喜欢吃鸭子吗?”
楚雪衣苦笑了一下,说道:“那倒不是。”
祁济安道:“既不喜欢吃鸭子,那就不必可惜。”
楚雪衣叹了口气,接着沉默下来。
祁济安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问:“你是不是心里想念着一个人?”
楚雪衣干咳一声,说道:“是的……是的。”
祁济安道:“那是谁?”
楚雪衣一笑,道:“自然是家师。”
祁济安道:“除了尊师呢?”
楚雪衣道:“没有了。”
祁济安嘿嘿一笑,道:“有想不到你这个人,一点也不老实。”
楚雪衣一怔,道:“祁大医师何出此言?”
祁济安道:“若要解释,那是解释不来的,但凭祁某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只要看看你的眼神,就可以察觉出来。”
楚雪衣不由又是一阵苦笑;“别人说慧眼识英雄,祁大医师更是连别人心里的事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实在令在下佩服!佩服!”
祁济安得意地一笑:“好了,别再兜弯抹角,你在想念着谁?是不是一个花容月貌的绝色女子?”
楚雪衣摇摇头叹道:“我不知道。”
祁济安奇道:“你自己的事,又怎会不知道了?”
楚雪衣道:“人生在世,有不少事情都是模模糊糊而来,模模糊糊地飘过的,你相信不相信?”
祁济安思量片刻,不禁点了点头,道:“相信!相信!”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一声,才接道:“尤其是女子!唉!莫非真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楚雪衣没有回答。
夜已更深,阿浪忽然木无表情地走了过来,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走了?”
楚雪衣点点头。
阿浪又问:“何去何从?”
楚雪衣默然半晌,才回答道:“离开了望关口再说。”说完,就向马车那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