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关口最大的一家客栈是镇玉楼。
镇玉楼有宽敞舒适的房子,也有隹肴美酒,向为旅客所津津乐道。
这时候,天色又已灰黯下来。
老掌柜仰望天色,不由叹了口气,说:“好像又有大风雪要来了。”
他这句话才说完,已有人摇头说道:“别危言耸听,大风雪刚吹过,这三五天之内,一定会有好天气……呃……拿酒来,要最好的望关烧!”
“望关烧”是这里独有的名酿,酒性甚烈,在这客栈之内,经常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道:“三斤莫出关。”意思是说:“倘若喝了三斤望关烧,最好别再出关,以免在关外醉倒,就此一醉不起。”
但是,这人已喝了超过十斤的“望关烧”。
老掌柜有个习惯,就是每逢看见有人喝酒多了,尤其是这种“望关烧”,就一定会劝那人少,至于别人听不听他的话,他可就管不着了。
现在,这人已喝了十斤“望关烧”,老掌柜自然又免不了相劝几句。
“这位客官,这种酒不比寻常,喝一斤等于三五斤,你若是再喝,恐怕就会醉了。”
这人抬起头,怔怔的瞧着老掌柜
老掌柜也在瞧着这个人。
只见这人年约五十,衣衫又破旧又破烂,但腰间挂着的一柄长剑,却是金光闪烁,相当精致名贵。
破衣人看了老掌柜良久,才说:“你今年几岁了?”
“老汉已六十八啦。”
“你在这里做了多少年掌柜?”
“也快三十年了。”
“活到六十八岁,做了三十年展柜,怎么还会如此愚蠢,什么事不好干,居然劝客人少喝点酒?”
“酒乃穿肠毒药,老汉奉劝大家少喝一点,又有什么不对了?”
“酒是什么东西,喝了之后会怎样,我比你还清楚得多。”
“但这望关烧酒性特烈。客官也许就不怎么清楚了。”
破衣人冷冷一笑:“你认为我已经醉了?”
老掌柜道:“世间上大多数的醉汉,都不肯承认已经喝醉了的。”
破衣人道:“不!我若喝醉了,就一定肯承认,醉了就是醉了,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否认不可?”
老掌柜道:“老汉不懂。”
破衣人沉默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还是给我酒,就算我喝醉,也决不会醉倒在贵宝号便是。”
老掌柜无奈,只得又给他一壶酒。
破衣人喝了半壶,门外忽然来了一个矮小的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进入客栈后,到处东张西望,最后终于看见了他想找寻的人。
他要找寻的,就是那个已经喝了不少“望关烧”的破衣人。
破衣人睨视了他一眼,道:“你的银子输掉了没有?”
黑衣汉子迅速走了过来,讪讪一笑,道:“托齐爷洪福,小人这这两天手气不错,略有斩获。”
破衣人嘿嘿一笑,道:“你是来为我找人,还是来赌钱的?”
黑衣汉子陪笑道:“自然是为了找人,只不过偶然手痒,跑进赌坊里玩几手而已。”
破衣人道:“银子你已赢了,人呢?有没有消息?”
黑衣汉子道:“若没有消息,小人怎么敢惊动齐爷您老人家。”
破衣人倏地目光大亮:“哦?他在哪里?”
黑衣汉子左顾右盼了一会,才压低着嗓子说道:“还有一百两……”
破衣人“哼”一声,道:“只要找到他,这一百两我马上给你。”
“齐爷,小人的意思是……是……”
“是先付给你,然后你才肯带我去见他?”
“齐爷,您老人家千万不要见怪,小人实在是逼不得已的。”
“为什么逼不得已?”
“实不相瞒,在客栈外面,有三位大爷正在等候小人……”
破衣人脸色一沉,道:“三位怎样的大爷?你欠了债没还吗?”
黑衣汉子道:“是欠了一点点。”
破衣人道:“你不是说过手风很顺吗,何以会欠下别人钱债?”
黑衣汉子叹了口气,道:“是去年旧债,连本带利已经足足二千两。”
破衣人说道:“你原本借了人家多少钱?”
黑衣汉子道:“五十两。”
破衣人一楞,道:“借五十两,只不过才过了一年,就得付利息一千九百五十两?”
黑衣汉子苦笑一下,道:“这是利上加利,没话好说的。”
破衣人冷冷道:“连你也认为没话好说?”
黑衣汉子道:“规矩是他们定下来的,小人可以不借呀。”
破衣人道:“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人向他们求借?”
黑衣汉子道:“当然是有的。”
破衣人问道:“利钱也是这般计算法吗?”
黑衣汉子道:“大概是的。”
破衣人脸色一沉,道:“这岂不是想把穷人活活逼死?”
黑衣汉子道:“齐爷说的不错,附近方圆五百里之内,每年都有不少穷人给他们逼得悬梁自尽,或者是割脉自杀。”
破衣人道:“这三个人是谁?”
黑衣汉子道:“‘绝地三邪’。”
破衣人道:“是‘绝地’的狗头崽子?”
黑衣汉子说道:“是绝地帮的三位帮主。”
破衣人道:“你怎么不早一点说?”
黑衣汉子回答道:“早一点说又怎样了?”
破衣人道:“我早就想把这三个衣冠禽兽的脑袋都割掉下来,如今正是时候。”说着,脚步虚虚浮浮地走出客栈。
客栈门外,果然有三个人正在那里等候着。
破衣人冷冷一笑,道:“三位就是绝地帮的帮主?”
左首一人使镔铁棍,冷笑道:“好说,俺是‘棍邪’方中豹。”
右首一人使熟铜棒,道:“俺是‘双绝邪’万笙。”
居中一人腰缠银锏,道:“俺是‘杀手锏’杜海良。”
破衣人环视三人一眼,道:“骆吉欠下三位多少银子?”
方中豹桀桀一笑,道:“这位朋友,愿意为骆吉偿还欠债吗?”
破衣人道:“那得要看看,我是否可以挑起这副担子。”
万笙嘿嘿一笑,道:“这就是了,挑不起的担子,千万不要勉强,否则只会自食恶果,噬脐莫及。”
破衣人道:“少废话,骆吉欠下多少银子?”
杜海良道:“二千零八两,但你若肯为他偿还债项,那八两零碎的可以不算,就收取阁下二千两好了。”
破衣人冷冷道:“五十两欠债,居然会变成二千两,这个生意算盘真是打得够响亮。”
万笙叱道:“少废话,你若没有银子为骆吉还债,就请滚远一点,别挡住大爷的财路。”
破衣人哂然一笑,道:“区区二千两,算得上什么,就只怕三位没法子拿得动。”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张银票,恰好正是二千两的。
杜海良阴恻恻一笑,道:“看这位朋友的意思,似乎是想考一考咱们‘绝地三邪’的功夫了。”
方中豹道:“只要有银子可收,就算花点力气,也是值得的。”
万笙把熟铜棒一晃,冷冷道:“要杀一个不识好歹的蠢材,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只怕等一会儿,这蠢材的血会沾污了那张银票。”
杜海良倏的脸色一沉,喝道:“你们休要妄自尊大,这位朋友既敢向咱们公然挑,手底下必有点真材实料的功夫。”
方中豹桀桀一笑,道:“老大说得对,咱们可不能在阴沟里翻船!”
万笙“呸”一声,叫道:“管他什么阴沟阳沟,待俺把这混蛋砸成肉酱,瞧瞧他还有什么样可变。”
破衣人笑道:“你若可以把我砸成肉酱,我当然再也变不出花样了。”
万笙冷笑,熟铜棍蓦地击出。
他早已看见破衣人手拈银票,右肋下空门大开,只消一棒击入,即可制其于死命。
哪知他一棒击过去之际,破衣人的剑已出鞘。
他一直用右手拈着银票,却用左手拔剑。
他拔剑的姿势十分怪异,一条左臂似是没有骨头似的,竟然从身体左方倒拗过去,把长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若是别人,只怕连肘骨拗断了,也没法子可以把长剑拔出。
破衣人拔刻的姿势固然怪异,剑招更是奇诡得匪夷所思,令人无从捉摸。
万笙以熟铜棒抢攻在先,但不到一个照面,已给破衣人反手一剑,在右肩之上刺穿了一个血洞。
万笙又惊又怒,方中豹也已看出形势不妙,立刻舞动镔铁棍,加入战圈。
但破衣人剑招一变,方中豹又已陷入了险境,不到两招,也是右肩中了一剑,与万笙中剑的情况如出一辙。
但也就在这一霎眼间,杜海良已向客栈那边冲去,破衣人立时喝叫道:“骆吉快逃!”他一面喝叫,也一面追了过去。
但他还是迟了一步。
骆吉已落入杜海良的手里,杜海良狞笑着,骂道:“好小子,欠了咱们的银子,居然还敢找助拳来对付咱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骆吉叫道:“杜帮主切莫误会,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
杜海良“哼”一声,道:“谁晓得你肚子里怎么想?俺要把的肚子剖开,看看你是不是长了狼心狗肺?”说着,五指如箕,便要往骆吉的小腹直插过去。
骆吉大叫“救命”,破衣人立刻喝道:“住手,有话慢慢商量!”
杜海良冷笑道:“有什么好商量的?他欠咱们银子不还,便是死有余辜。”
破衣人道:“你若杀了他,就永远也收不到银子!”
杜海良盯了他一眼,冷冷道:“但俺放了他,那又怎样?”
破衣人道:“这张二千两的银票马上奉上,决不食言!”
杜海良摇摇头,道:“现在的价钱,又不相同啦!”
破衣人险色一沉,道:“杜帮主,你别逼人太甚!”
杜海良冷冷道:“究竟是谁逼人太甚了?”
破衣人沉声道:“废话少说,先把骆吉放了,然后再说!”
“俺绝不上这个当,”杜海良阴恻恻一笑道:“先把银票拿来,俺才放人!”
破衣人道:“你不相信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这种奸险小人?”
杜海良道:“既然互不信任,不如抛球好了。”
“抛球?”破衣人一怔,道:“如何抛球法?”
杜海良道:“你把银票抛过来,俺同时把骆吉抛给阁下。”
破衣人沉吟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就用这个办法。”
杜海良冷冷道:“你若耍花样,骆吉这条性命就算是给你毁了。”
破衣人闭嘴不语,只是把手扬了一扬,示意要把银票抛过去。
“来罢!”杜海良叫了一声,直至破衣人把银票搓成球状抛过来之际,他才“呼”的一掌把骆吉推了出去!
骆吉立刻闷哼一声,接着嘴角出血,踉跄地扑向破衣人。
破衣人脸色骤变,怒道:“姓杜的,你好毒辣!”
他不能不扶着骆吉,而就在这一霎眼间,“绝地三邪”已远扬而去。
骆吉两眼翻白,左手紧紧抓住破衣人的右腕,颤声叫道:“齐爷……为……为小人……报仇……你一定要为小人报这个仇……”
他的手抓得破衣人很紧,甚至连破衣人的右腕的皮肤也抓伤了。
破衣人道:“骆吉,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说到这里,把骆吉抱回客栈,放在一张桌上,然后取出一瓶药散,要救治骆吉。
但就在这时候,“绝地三邪”又再回来了。
破衣人脸色一沉,道:“好大的胆子,看剑!”正要拔剑对付三邪,骆吉突然从桌上一跳,身如柳絮般地行斜斜地落在地上。
破衣人呆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骆吉,骆吉却用得意非凡的目光睨视着他。
破衣人突然脸色骤变。
他看见骆吉正用一条白布抹干净嘴边的血。
“假血!”破衣人倏地怒叫。
骆吉嘿嘿一笑,说道:“不错,这些血是假的,因为我中掌受伤,只是一个骗局。”
杜海良接着说:“但你的手腕流出来的血,却是真的。”
破衣人没有看自己的右腕。
因为不必看,他也知道,自己的右腕已给骆吉的指甲抓伤了,而且骆吉的指甲,是淬上了剧毒的。
自始至终,这都是一个阴险的骗局。
“骆吉,你出卖了我!”破衣人咬着牙,只觉得右腕越来越是麻木。
骆吉又嘿嘿一笑,道:“还想找水青莲吗?”
杜海良接道:“看来,这位‘大漠飞鹰’齐展齐大爷,现在要找的并不是水青莲,而是地府阎王了!”
“绝地三邪”齐声狂笑,但笑得最阴毒的,还是骆吉。
破衣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站也站不稳了。
骆吉道:“齐展,现在就算是大罗金仙降世,也救不了你!”
这破衣人,就是水青莲不远千里,要出关外找寻的“大漠飞鹰”齐展齐大侠!
齐展但觉眼前一片漆黑,剧毒使他晕眩,又想呕吐。
他并不怕死,但却不想在这个时候死,更不甘愿死在奸险小人毒计之下。
但骆吉涂在指甲上的剧毒实在厉害,它蔓延得极快,齐展的脸色已渐渐变成了一片紫蓝色。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个矮小的人影从外面直闯进来。
骆吉已很矮小,但这人比他还矮小了一截。
杜海良一见这人,脸色已然骤变,同时急叫:“骆吉小心!”
骆吉早已警觉,一见这人冲至,已急忙施展上佳轻功,人如鹞子般翻高,一瞬间已跳上了横梁。
他轻功颇高,这一跃的姿势,更是轻盈疾迅,灵捷异常。
但那矮小的人影,却是有如鬼魅一般,骆吉才跳上横梁,一支拐杖已戳向他的膝盖。
骆吉大吃一惊,想再闪避,但已来不及。
“笃”的一声,一阵骨裂声响响起,人人都是清晰可闻,骆吉发出一声惨叫,登时有如元宝般跌落地上。
一记拐杖击碎左脚膝盖的,是个断腿婆婆。
“蓝婆婆!”杜海良不禁失声惊呼!
蓝婆婆!
一个神出鬼没的江湖奇人。
虽然她断了一双腿,但武功之高仍然使人为之惊奇不已。
骆吉遇上了这个老婆婆,就只好算是倒楣顶透。
骆吉跌落在地上之后,蓝婆婆又再极快速的手法,把一支银针插在他的右臂之上。
骆吉脸色发白,叫道:“这……这是干什么的?”
蓝婆婆桀桀一笑,道:“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骆吉骇然问道:“这……这是什么毒针?”
蓝婆婆摇摇头,道:“老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艺儿。”
杜海良冷笑道:“胡说,毒针是你的,又岂会有不知之理?”
蓝婆婆冷冷道:“这毒针虽由老身使出,但却是从别人身上搜过来,据为己有的。”
杜海良道:“那人是谁?”
蓝婆婆道:“‘毒手圣君’韩果!”
杜海良脸色一阵容动,道:“韩果有十二种毒针,不知道你从他身上搜出的是哪一种?”
蓝婆婆道:“是第十三种。”
杜海良道:“解药呢?”
蓝婆婆道:“当然也在老身身上。”
杜海良道:“快拿解药出来。”
蓝婆婆道:“要救这个混蛋,必须先救了齐展再说,正是一命换一命,十分公平。”
骆吉咳嗽两声,连忙取出一包药散,道:“解药在这里。”
蓝婆婆叹道:“以解药换解药,真是麻烦之极。”接着也把解药丢在地上。
骆吉拾取了解药,再也不敢逗留,虽然他膝盖受伤不轻,但还是一拐一拐的匆匆走了。
蓝婆婆把解药给齐展服下,又用内力把齐展的剧毒逼出了一部份。
只见齐展的脸色微见好转,他强笑一声,道:“多谢婆婆出手相救……”
蓝婆婆白眉紧皱,道:“齐大侠,水公子到处找你,想不到却给我这个老婆子遇上了。”
齐展道:“水青莲在哪里?”
蓝婆婆道:“听说就在附近。”
齐展道:“好极了,婆婆可否带在见他?”
蓝婆婆道:“但老身只知他在附近,却不知道究竟是在何处。”
齐展道:“那个……可恶的骆吉,他……他应该知道的。”
蓝婆婆一跺脚,道:“怎么不早一点说,待老身把他再抓回来好好拷问……”
齐展摇摇头,道:“不必找他了,他也许知道,但也许什么都不知道。”
蓝婆婆凝视着他,道:“齐大侠,你打算怎样?”
齐展道:“水公子为了太湖帮帮主遇弑之事,惹上了极大的麻烦,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蓝婆婆颔首说道:“老身也是这样想,但真相如何,还有待查证。”
齐展叹了口气,道:“世事就是如此可爱,水青莲要找我,我也想找水青莲,但却偏偏未能遇上。”
蓝婆婆道:“齐大侠何以非找到水公子不可?”
齐展道:“是为一本箫谱。”
蓝婆婆大一奇,道:“什么箫谱?”
齐展道:“五年前,在下曾到过江南一趟,而且有十几天,都在水府作客。”
蓝婆婆道:“水青莲喜结贤士,府中经带都是热闹非凡。”
齐展道:“在下和水公子,都对箫乐颇为钟爱,在那十几天内,咱们彼此不断研究,咱们都想研创出一套由两人重叠吹奏的箫谱,并贯以内功心法,使之可以成为乐谱,也可以成为一种惊人的武功!”
蓝婆婆两条稀疏白眉轻轻一扬,道:“成功了没有?”
齐展道:“五年前十几天的共同研创,并未成功。”
蓝婆婆道:“后来又怎样?”
齐展道:“到了第十五天晚上,水府后花园内,突然响起了另一个人所吹奏的箫声。”
蓝婆婆道:“是谁所吹奏的?”
齐展道:“一个古稀老翁。”
蓝婆婆道:“此老翁吹奏之箫声,功力如何?”
齐展回答道:“远在水公子与在下之上。”
蓝婆婆道:“如此说来,两位是遇上明师高人了?”
齐展道:“正是。”
蓝婆婆道:“两位可曾想拜他老人家为师?”
齐展道:“在下与水公子皆有此意,无奈那位前辈不肯收徒。”
蓝婆婆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齐展道:“常乐翁。”
蓝婆婆“咦”一声,道:“是‘箫剑双侠’的‘箫侯’常乐翁?”
齐展道:“正是。”
蓝婆婆道:“常乐翁淡泊名利,近二十年来已绝少在江湖上露面。”
齐展道:“他喜欢与山水为伴,独奏洞箫自娱。”
蓝婆婆道:“五年前,齐大侠与水公子能遇上常乐翁那样的世外高人,可算是难得的机缘。”
齐展道:“当晚,在下与水公子承蒙常老侠点化,在箫乐这一门学问上,得大极大益处,其后,在下与水公子决定分开五年,在这五年之内,各自参详研究,希望能够把‘天地箫谱’研创成功。”
“‘天地箫谱’?”蓝婆婆沉吟了一会,道:“这名字不错。”
齐展道:“单是名字好,那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天、地两谱能够互相配合,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蓝婆婆道:“齐大侠研创的是天谱?还是地谱?”
齐展道:“是天谱。”
蓝婆婆道:“成功了没有?”
齐展回答道:“自吹自奏,尚觉不俗,但能否配合水公子的地谱,却是未能逆料。”
蓝婆婆道:“水公子听明勤学,齐大侠才智不凡,两位必可大功告成的。”
齐展叹了口气,道:“天、地两谱能否互相配合,尚未可知,但水青莲却已惹下天大麻烦,真是始料不及。”
蓝婆婆道:“水青莲惹下天大麻烦,与天地箫谱并无相干,那是关乎另一个重大的阴谋。”
齐展道:“如今看来,不但水公子有麻烦,在下的麻烦也是不小。”
蓝婆婆道:“还是少说废话,先找水公子才是正经。”
齐展道:“婆婆有办法吗?”
蓝婆婆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且让老身想一想……”
忽听一人淡淡说道:“不必想了,我知道水青莲的下落。”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旬,脸上青青黄黄的中年文士。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人还在客栈之外,但第二句话还没说完,他已站在齐展身边不足五尺之地。
蓝婆婆脸色一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中年文士道:“我姓齐,名展。”
蓝婆婆一怔,随即怒道:“放屁,你不是齐展,真正的齐展是他,不是你!”说着,向齐展伸手一指。
中年文士摇摇头,道:“婆婆弄错了,他并不是齐展,而是一个死人。”
蓝婆婆更怒:“好,原来是个找梁子的混球!”
中年文士道:“这个什么齐展齐大侠,武功虽然不错,但头脑却太蠢钝,竟然给骆吉那样的小贼弄得如此狼狈,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干脆早点归位,省得江湖上的朋友见笑。”
蓝婆婆道:“就算齐展死了,他还是齐展!”
中年文士道:“他既已是个死人,又何须拥有名字?何不把它让给在下,方便方便则个?”
齐展却叹了口气,道:“齐某贱名,本来就一无是处,尊驾要来何用?”
中年文士道:“我也是个知音人。”
齐展的眼色变了:“什么知音人?”
中年文士淡淡道:“你是否要和水青莲合作天地箫谱?”
齐展道:“是又怎样?”
中年文士道:“由我替代你去见水青莲好了。”
齐展道:“这是齐某与水公子的事,谁都无法可以替代。”
中年文士“啧啧”连声,道:“我却不是这样想,你还是识相一点,把天谱拿出来罢。”
齐展默然半晌,道:“尊驾若真是个知音人,齐某决不会挟秘自珍,但在下与尊驾素未谋面,又怎能只听三言两语,就把数年心血双手奉上?”
中年文士嘿嘿一笑,道:“我既已来,就决不会空手而去!”
齐展双眉轩动,道:“如此说来,尊驾是要强取天谱,方肯罢休了?”
中年文士道:“不错。”
蓝婆婆倏地厉喝一声:“放屁!”说着挥动尊,往中年文士脑侧击去。
这一拐势道威猛无比,中年文士却只是淡淡一笑,身形轻轻一晃,便避了开去。蓝婆婆立即右拐点地,左拐又再奇招突生,从出人意料之外的部位向中年文士戳去。
这一次,中年文士不再闪避,而是以左掌轻轻一带,把蓝婆婆的左拐向右边卸开。
他这一手功夫看似平淡,实则极其上乘,若非内力精湛兼且掌上功夫已臻化境之辈,如此出手只有自讨苦吃的份儿,若非左掌登时被击断,便是给蓝婆婆拐上的劲道震得腑肺碎裂而死。
但中年文士却能在轻描淡写之间,以赤手空拳,把蓝婆婆这一拐轻轻卸开!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蓝婆婆两拐扫出未奏肤功,而且第二拐更是给对方以如此精妙手法化解开去,自是再也不敢小视敌人的力量。
这时候,不但蓝婆婆知道对手厉害非凡,齐展也已察觉得到,若是单凭蓝婆婆一人之力,想胜过中年文士,是绝不容易的。在这两招之后,齐展已手按剑柄,准备随时帮助蓝婆婆一臂之力。
中年文士陡地哈哈一笑,道:“来呀!为什么还不动手?想倚多为胜,如今就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齐展立刻拔剑,对蓝婆婆道:“婆婆,此人既是冲着齐某而来的,就让齐某来对付好了。”
蓝婆婆道:“你和水公子的事,也就是老身的事。”言语之间,又连续攻出五拐,拐拐不离中年文士身上要害,但中年文士身手不凡,这五拐虽然厉害,却还是给他一一化解开去。
齐展不再迟疑,当下施展独门“飞鹰剑法”,向中年文士进袭。
中年文士以一敌二,依然从容不逼,以赤手空拳应付两大高手。
蓝婆婆越斗越是心惊,她并非怕死,而是想不透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万一两人有所差池,齐展五年来费尽心血所撰成的“天谱”,就会落在中年文士手上。
三人缠斗百招之后,中年文士气势更盛,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直逼蓝、齐二人,蓝婆婆忽然失声叫道:“紫气摩云手!”她语声甫落,中年文士已一掌拍在她左颊之上。
蓝婆婆中掌后,立刻浑身颤抖,再无余力与中年文士苦战下去。
齐展外号人称“大漠飞鹰”,无论轻功身法及剑法上造诣,皆堪称武林一绝,但这中年文士武功路数极是诡异,齐展虽然施展浑身解数功夫,还是未能占上丝毫便宜。
中年文士嘿嘿一笑,道:“齐大侠,你还是认命好了。”突然手中寒芒一闪,一柄其薄如纸,但却锋利无匹的软刀亮了出来。
软刀一亮,奇招已发。
齐展知道敌人武功厉害,不敢立刻硬碰,便以游走身形,配合灵动招式,先求稳守住阵脚再说。只见他守得异常紧密,中年文士虽然不断连环进攻,齐展总算还可以稳守不败。
但中年文士招式越出越是精奇,而且不时脸露笑容,似乎胜算在握。齐展心想:“久守必失,再不反击,迟早败在此人软刀之下。”当下不再苦守,剑招一转,大显平生绝技,先后以苍鹰展翅、鹰飞九天、碧空鹰旋及冲天鹰剑等等招式向中年文士连环进袭。
但那中年文士刀法,也当真是出神入化,无论齐展剑招如何厉害,他总能以极精妙招数拆开,齐展久攻不下,心中不由暗叹:“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齐某命中注定,今天便要丧生于此。”
蓦地,一道银光如电射至,连中年文士也不禁为之悚然一惊,立刻“霍”声抽刀转势,跳出了圈子。
只见一人衣白如雪,手持银剑,双眉倒竖地瞧着中年文士。
“你是谁?”中年文士喝问。
白衣人冷冷一笑,半晌才说出了五个字:“江东楚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