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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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名瓷巨奖 惹来烦恼

江西景德镇以盛产瓷器闻名于世,清乾隆年间镇中窑厂号称三千家,从业人员数达百万。

景德镇窑厂虽多,名厂也不少,但在武林中能被武林人物乐道的只有一家,姚麻子开的姚厂。

姚厂不但不大,而且是全景德镇最小的一家,全厂上上下下就是姚麻子一个人,他是老板,也是伙计,更是工人。

他的窑厂只有茅屋三间,瓷窑比大户人家烧饭的大灶大不了多少,每年出的瓷器更是少得可怜,从年头到年尾,不多不少只有一十二件,去年如此,今年如此,明年更是如此。

这种小玩意儿,说他是瓷厂,真是太抬举了他,他那里够格。

可是,天下事就这样奇怪,你说姚厂不够格,把他捧上天的人可多着呢!

姚厂每年只开窑一次,六月初六。

十二件妙品,件件都是精极天下的杰作。

这十二件瓷器如果售价的话,每件最少世值十万两银子,可是姚麻子他不卖,一个铜子也不要的相送。

价值十万两银子一件的名瓷白白的送给别人,天呀!那岂不要争得头破血流。

事实却不然,没有人敢争,只有人来碰运气,谁的运气好,谁就能得到一件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瓷器。

如果有人胆敢恃仗武功巧取豪夺,那他准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他准会死得莫明其妙,任你再好的本事,也是不出景德镇三十里之外去。

这可不是说说唬人的,有事实为证:

六年前,南七省水陆两路道上瓢把子楚南天,动了妄得之念,强夺了一件得主的瓷器,结果,人还没有离开景德镇,就莫明其妙的死在重重护卫之中。

五年前,江北六省水陆道上瓢把子马控北心中不服楚南天之死,带了手下十八高手,也枪了一件瓷器,结果也没有离开景德镇一夜就报销了。

四年前,南七北六十三省总瓢把子齐无亮出了手,这次更绝,他的右手刚摸上瓷器,就两眼一瞪,倒地而亡。

以上都是黑道上的翘首人物,其实,白道英雄也不例外。

三年前,以一手春秋八法掌刀名震大江南北的春江大侠吕英奇,不知他是什么用心,居然也强夺了一件瓷器,其结果绝无例外,只是一个“死”字。

二年前,武当俗家弟子飞龙剑客龙在田也出手抢了一件瓷器,照样没有逃过死神的大手。

去年,再没有胆大包天的人,敢于不信邪了。

今年,有没有胆大包天的人,就不知道了,因为,现在还没有到六月初六,谁知道到时候会有些什么事情发生呢?

话又说回来,姚厂瓷器既然不准抢,只准碰运气,那运气又是如何个碰法呢?

说来那碰运气之法,简单得很,从年初一月一日起,想要碰运气的人,就可以去找姚麻子要一个编号,在六月六日前往庐山女儿城,凭号证抽签,中者得瓷器一件,不中者下期再来。

怎样说姚厂的瓷器一件可以值十万两银子呢?

这个答案最简单,因为有人出十万两银子一件收购,而且,来者不拒。

收购的人就是南昌城内的李百万,打从五年前开始,李百万就这样大把大把的花银子!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没有人知道,当然,他自己是例外。

十万两银子是个大数目,简直可以吓死人,谁中了幸运的瓷器,谁不愿意卖给李百卖。

不,不愿意出卖的人可多着哩!李百万收购了四年,真正收购到手的姚瓷不过二十四件,至少有一半的人瞧不起他的银子,宁可大眼对小眼,抱着自己的幸运瓷器发呆,尽量去想他怎样会值到十万两银子的原因。

可惜,姚瓷不会说话,不能告诉他什么。

今天是六月初一,也是发号牌的最后一天,因为还得有时间赶到女儿城去呀。有心人早就领好了号牌,真正到六月初一来领号牌的人并不多,有的,那就是临时起意去碰运气的人。

今天一大早,姚麻子就搬了一张长板凳坐在茅屋门口,等待来领号牌的人。

今天来领号牌的人,可以教人见了好笑,那只是二个老头子,三个尼姑,一个和尚,四个妇道人家、二个小孩子、一个大姑娘、二个小花子和一个穷小子,前前后后、算来算去,只是十六个人,其中没有半个精壮汉子,可说全是老弱残兵。

姚麻子人长得丑,可不是一个多作怪的丑人,一点不罗嗦,领号牌的人自报姓名身世时,你怎样说都可以,是真是假,他都不过问,他只是爱听不听的等你说完,说完之后,他便给你一个号牌。

可是,你要不自报姓名身世来历,那也不行,当在,他决不会赶你走,你就干耗着吧。

轮到了那二个小孩子,姚麻子忽然裂嘴一笑,道:“你们这是七十八次了,一个号牌卖多少钱?”

那二个小孩子小脸蛋一红,道:“五两银子一个。”

姚麻子给了他们号牌,他没有留难他们。

十六个人的号牌都发完了,其中那位大姑娘一转身又回到姚麻子面前,张眼说瞎话的报了另一个姓名身世,一伸手,姚麻子眉头都不动的,又给了她一枚号牌。

后面没有排队的人了,那大姑娘一口气又报了十八次姓名身世,要了十八枚号牌。

那大姑娘要报第十九次姓名身世了,口一张,姚麻子裂嘴一笑,问道:“姑娘,你累不累?”

那大姑娘一挑秀眉,说道:“你不愿意了?”

姚麻子道:“愿意,怎会不愿意,姑娘要多少号牌,小老儿一次给足你就是,姑娘也不用这样麻烦了。”

那大娘只道姚麻子要找她麻烦,脸上神色极是不愉,听姚麻子把话说完,才知道姚麻子实是一片好心,玉面一红,嗫嚅地道:“再给我十八面号牌就够了。”

姚麻子微微一笑,又给了她十八枚号牌,没有再多问她一个字。

轮到最后那位穷小子了,所谓那位穷小子者,是因为他的一身穿着比那二个小花子好不了多少,只是身上的衣服没有补丁,比较干净而已,至于他的面色,黄中带青,显然是没有吃过饱饭的样子,而且,身上还带着三分傲骨,所以说他是穷小子,而不把他认作小花子。

穷小子自报姓名:于化棠,岳阳人氏,现年二十三岁,耕读传家,普通升斗小民。

果然,不是小花子。

姚麻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要几枚号牌?一口气报下去吧!”

于化棠伸出一根指头,说道:“只要一张。”

姚麻子道:“你要不要赚五两银子或许是十两银子?先多领二枚号牌,然后转卖出去……”真是一片好心,暗中诚心帮他忙。

讵料,于化棠根本不领他的情,生硬地道:“我不赚这种钱,谢谢。”

姚麻子碰了钉子,真把这小子看走了眼,可是人家不领这份情,没有什么不对,姚麻于只好讪讪的一笑,道:“老朽,老朽是多嘴了少侠见谅,少侠见谅!”

于化棠摇一摇头,也不便说甚以,转身走了二步,忽然背风去,横里伸来一只手,奇快无比的攫住了于化棠刚领到手的号牌,微一抖腕就把那面号牌夺了过去。

于化棠一怔,举目望去,原来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子,翻眼瞪着于化棠,一副吃定了于化棠的样子。

于化棠心中恼火,喝问道:“你为什么在抢我的号牌?”

那小老头子道:“老夫喜欢你这枚号牌。”

于化棠气忿忿地道:“你喜欢人家的东西,就该夺人的东西吗?”

那小老头子道:“东西到了你手中,老丈不夺又如何办?”

于化棠说道:“你可以用交换的方法呀!”

那小老头子接口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就交换这枚号牌。”

头一转,向姚麻子道:“老夫于化龙,川东人氏,今年六十八岁,号牌拿来。”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姚麻子倒不计较这些,伸手给了他一枚号牌。

于化龙接过号牌,向于化棠道:“小子拿去。”

照于化棠的脾气,他是决不吃这一套,只是刚才自己口快失言,说过可以交换的话,使于化龙的强夺倒成了合法,没话可说,只有冷冷的“哼!”了一声,接过于化龙投来的号牌,转身飞驰而去。

于化龙好像是专门来找他麻烦似的,跟在后现一面猛追,一面叫道:“小子,等一等,老夫忘记看自己那号牌的号码了,也许老夫的号码比你的六六六六六更好哩!那么老夫就不要换了……”

要换的是他,换了又患得患失,于化棠心中顿时兴起一种被欺侮的感觉,他简直是吃定了自己,真岂有此理,心中一赌气,脚步跑得更快,根本不答理他。

于化龙在后面穷追不舍,追了一阵追不上,呼叫的语气便变了:“于少侠,你姓于,老夫也姓于,五百年前原是一家,既然是一家人,你为什么这样没有同宗之情啦……”

可恶,莫说你只姓于,就是再近的血亲,也懒得答理你,于化棠充耳不闻,脚下跑得更快了。

于化龙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改了语气,近乎请求地叫道:“于老弟,你叫于化棠,老哥哥叫于化龙,我们不但同宗,而且同是化字辈,说不定咱们真是堂兄弟,等老哥哥一等,咱们该好好地谈一谈……亲近,亲近……”

于化棠暗自想道:“你这样以大欺小,恃强抢夺的霸道行为,真丢我们于家的面,我不理你。”脚下简直使尽了全力。

于化棠到底年轻气壮,时间一久之后,身后便听不到于化龙的声音了,回头望了一望,确然没有了于化龙的影子,于化棠这才吁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同时也忍不住掏出号牌看看上面的号码。

“六六六六六”赫然五个“六”字,这个号码不是自己原来的号码么?不是已被那于化龙换去了么?这枚号牌怎会又是“六六六六六”呢?

真把人弄糊涂了,难道有两枚相同号码的号牌?

管他的,反正中彩的机会不大,何必胡思乱想,自己找自己的麻烦,且到女儿城去看看热闹再说。

于化棠一甩头,把一切烦恼都丢向九霄云外去了。

女儿城在庐山牯岭和屋脊山之间,群峰屏列,长十里许,高下错落,形如女墙,故名女儿城。

女儿城西南地势平埋,麦延数里,是为大校场,相传明太祖曾练兵于此。

姚麻子的姚瓷抽签大会就设在大校场中。

姚麻子在景德镇窑厂只有一个,在这里面对成千累万的江湖豪强也还是一个人不过抽签场没有任何设备,连桌子都没有,只在土台上摆二只坛子,一只坛子里面放着号码纸卷,另一只坛子放着十二件瓷器的编号,编号是由第一号到第十二号,共计十二件。

姚麻子就站在二只坛子中间,照往例由台下群雄中选出二位抽签人,四位监察人后,开始抽签。

这是一个实质重于形式的抽签场合,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睁得又圆又大,稍有差池,就会暴发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

抽签的方式是:先抽出瓷器编号,然后再抽出号牌号码,那被抽中的号牌号码,就是该瓷器的得主。

姚麻子当场把中签号码写在瓷器编号的纸条上,马上把那纸条交给中签人,中签者凭此纸条,在六月底以前到景德镇姚厂去领瓷器,瓷器到手,要卖要保留,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选好抽签和监察的人选,马上开始抽签。

抽签一开始,这吵吵嚷嚷场合立时静了下来,静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中签的号码一个一个从姚麻子口中报了出来:

“六六四五一”、“六六五六七”、“六六七七六”、“六六一二三”、“六六一一一”、“六六二五五”、“六六四四二”、“六六八七六”、“六六九九零”、“六六零零九”、“六六二二二”、“六六六六六”“六六六六六”的号码居然中签,于化棠只觉全身发抖,一种复杂得说不出的感觉使他有点迷惘,也使他愣在当场。

“六六六六六”号的呼声又从姚麻子口中报了出来。

这已是第二次呼唤了,仍未见有人出去领彩。

第三次“六六六六六”号的呼声又出口了。

于化龙并没有出现,于化棠犹豫了一下,大步走了出去。

姚麻子没有特别注意他,只向他拱手道了一声:“恭喜!恭喜!”就把签单给了他,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六月六日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

领过签单,他是满眼漆黑没有一个朋友,虽然有很多羡慕的眼光移向他,却没有人热情的向他道贺。

人群渐渐地散了,于化棠走出女儿墙,道旁迎来一个汉子,向他拱拳一礼道:“于少侠,恭喜!恭喜!”接着双手递给于化棠一份大红请贴,接着又欠身道:“多谢兄台。”

那汉子也是一抱拳道:“望少侠能够赏光。”闪身让开了道路。

不罗嗦,也不勉强,很有几分气派,甚是讨人好感。

于化棠下了庐山,也不见于他龙出面找他麻烦,心中轻松了不少。

今天还只是六月初六,到六月底还有二十多天,什么时候去领瓷器倒有很多的时间考虑。

下得庐山,于化棠也未能免俗,找了一家小馆子,切了半斤卤牛肉,半只鸡,半斤烧酒,自己为自己庆贺一番。

他身上银子不多,很少大鱼大肉地大吃,这半斤卤牛肉,半只鸡,半斤烧酒地大吃,在他来说,可是大大的享受了。

正独乐其乐的时候,忽然身旁出现了一个小花子,向他点头一笑道:“于大哥,请小花子喝一杯如何?”

这小花子他见过,领号牌时,他就排在他前面,当时也曾点过头,打过招呼,算是点头之交,而且于化棠还记得这小花子的名字叫金大昌。

于化棠自个儿独饮,实在也没多大味道,当下一笑,道:“请!请!”

索性大方到底,又要了半斤牛肉,半只鸡和半斤烧酒,端杯敬了小花子一杯。

小花子很会说话,三杯酒下肚之后,两人已是谈得非常投机。

一斤烧酒二个人喝,量大的人,只怕身子都暖不过来,偏偏于化棠与金大昌的酒量都不大,每人还剩下一杯的时候,两人都已有了七分醉意。

金大昌忽然妮声道:“于大哥,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于化棠点头道:“好,赌什么?”

金大昌说道:“赌小弟是男的还是女的?”

于化棠醉眼迷迷地望着金大昌,看了又看,道:“好,这倒很有意思。”

金大昌道:“我们还要来点彩头。”

于化棠道:“什么彩头?”

金大昌道:“赌你怀中的姚瓷。”

于化棠一惊道:“你想打我的姚瓷的主意……”

金大昌在桌子下面踏了他一脚,道:“小声一点,你绝对不会输的。”

于化棠道:“怪了,你有输的毛病……万一我输了怎样?”

金大昌道:“你要是输了,当然是把那姚瓷给我。”

于化棠道:“我要赢了呢?”

金大昌道:“我当然没有姚瓷,我就把我自己输给你,做你一辈子奴隶,服侍你一辈子。”

这时,她不但声音娇柔柔的,而且在油污污的脸上,升起了一道红晕,她已经自己出卖了自己。

于化棠先是怔了一下,接着一指她,道:“你是……”

金大昌跳了起来,迅快的接口道:“小妹是女的,你猜对了。”

于化棠楞楞的道:“我……我……”该不该给金大昌一份难过,他委实决定不下。

“哈哈!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大姑娘不害羞……”

金大昌柳眉一挑,嗔叱了一声:“你!……”接着脸色微微一变,身子一弹,飞也似的逃走了。

于化棠见那说话的人身上背了一些草药,是个采野药的郎中,他望也不望于化棠一眼,若无其事的从门口走了过去。

金大昌的怪异行止,惊得于化棠的醉意立时醒了三分,回想前情,不由甚是感激那采药郎中,于是跑到门口,向那野药郎中叫道:“郎中先生,请进来喝一杯如何?”

那野药郎中充耳不闻,走出四五丈去了。

于化棠一迈腿,就要追了上去,身后店小二又叫道:“太爷,你忘了付账。”

于化棠一缩腿,讪讪道:“多少?”

店小二道:“不多,二钱银子。”

于化棠身上可没有大把大把的银子,伸手袋中只抓出几块碎银子,选了一块付了账,人便追了上去。

讵料,就这片刻间,那野药郎牛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早已酒醉饭饱,于是顺着大路走去,心中当然更止不住回想那小花子金大昌的事,想了一阵,想不透金大昌的用心何在。

虽然想不出她用心何在,但她一定有某种用心是错不了的。

于化棠想了一阵,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管他的,我反正是一个人,天大的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走着瞧吧。”

忽然,身后有人发话问道:“于少侠可是要上南昌去?”

回头望去,原来是那个替李百万送他请帖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来到了身后。

于化棠一看自己走的方向,可不正是南昌,只有点了一点头道:“在下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那人一笑道:“敢情好,在下正要回南昌去,正可奉陪少陕一尽地主之谊。”

于化棠欲待拒绝,方说得一个“这”字,那人哈哈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于少侠行走江湖,豪气干云,千万不可客气。”

再客气,真显得小家子气了,于化棠只有一抱拳道:“那么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人笑着自报姓名道:“兄弟廖化,在李府混饭吃,以后望少侠多多指教。”

于化棠道:“在下可什么都不懂,见笑大方之处,尚望廖兄随时赐正。”

廖化笑道:“那里,那里,以少侠的天纵英才,什么事还不一见就懂,何用兄弟饶舌……不过,江湖上诡诈百出,防不胜防,少侠如有下问,兄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是好心肠!”不知什么地方,飘来一串冷言冷语,四周却又不见人影。

廖化脸色微微一变,便恢复了镇静,脚下却快了起来,道:“少侠,快走两步,今天我们赶到永修住宿,永修有敝帮的生意,吃住都方便,而且,兄弟还要介绍少侠认识一个人,今后少侠在汀赣地面走动,就有个照应了。”

于化棠倒真是个练武的人,廖化有心相试他,迈开步子就是一阵急赶,于化棠在他身后,总保持着一步之隔的距离,并没有拉下去。

路旁有一间茶铺,廖化暗暗吁了一口气,奔向茶铺道:“这家的姜丝茶驰名天下,我们去喝他二杯。”

他已是气喘吁吁,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再看于化棠却是面色如常,一点不着力的样子。

于化棠眼睛一溜,不由怔住了,小花子金大昌和另一个小子吴大发,不也就在这里喝茶。

金大昌自称是女孩子,那吴大发当然也是女孩子,她们到底是女孩子,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不敢与于化棠目光相接。

于化棠不是捉狭的人,更不会去故意向她打招呼,给她羞上加羞。

喝完姜丝茶,廖化已经站起了身子,同时只见人影一闪,另一个小花子吴大发拦住了于化棠去路,扬着螓首道:“你为什么欺负我们小姐,你不说个明白,便别想离开。”

金大昌不出面,却换上了吴大发。

廖化一横身,站在于化棠面前,冷笑一声,道:“小花子,招手放亮点,不要无事生非,自找没趣。”

于化棠一笑,拉开廖化道:“廖兄,不关你的事,在下和他说话。”

廖化冷笑着说了一句话:“于少侠是南昌李府贵宾,朋友最好放明白点。”才让过一旁。

于化棠抱了一抱拳道:“吴……吴……吴兄!”

想了一想,还是把她当作男孩相称。

吴大发一摇头,道:“别装糊涂,我不是你们一样的臭男人。”

于化棠皱了一皱眉头,说道:“吴姑娘。”

吴大发戟指着于化棠的鼻尖,气虎虎的道:“说,你为什么欺负我们小姐?”

于化棠道:“在下并未欺负金姑娘呀,我们原本说得好好的,她忽然自己跑走了,在下还一头雾水,莫明其妙哩。”

吴大发“啊”了一声,道:“这样说来,倒是我们小姐的不是了。”

于化棠道:“在下不敢这样说……”

吴大发说道:“那你也不怪责我们小姐。”

于化棠道:“在下为什么要怪责你们小姐。”

吴大发脸色一转,不好意思的一笑,道:“那是我们女孩子心眼小,错怪你于大侠了,小女子给你陪礼。”

真是雷声大雨点小,一股要吃人的凶像,忽然,完全消失了。

于化棠心里倒也不完全是木头,吴大发这一软化,他就知道,吴大发不过借此恢复过去的友谊而已。

也许,金大昌与吴大发有某种存心,当然,于化棠也有着一份好奇之心,他倒要看看她们有些什么花样?又能把自己怎样?

暗中存了一份好奇之心,于化棠笑道:“不敢!不敢!在下要和这位廖兄先走一步了。”拱了一拱手,和廖化一同向外走去。

吴大发也没有拦阻他们,但却笑笑的道:“前面见!”

出了茶铺,廖化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怎样回事,把兄弟都看糊涂了。”

于化棠笑着把认识金大昌他们的经过说了出来,廖化笑道,“她们一定是看中了你的十万两银子,才和你套交情,兄弟,可要小心点,不要上了她们的当。”

于化棠一笑道:“二个女孩子,有什么大不了,我不怕她们?”

廖化是什么人,当然知道少年人好强的脾气,交浅不言深,他也不想和于化棠抬杠,笑了一笑道:“于兄,你细看过没有,她们虽然打扮成小花子,其实倒真是二个美人胚子,洗过脸,打扮打扮一定美得很,哈!哈!哈哈!兄弟,你真是时来运到,眼看就要人财两得了,哈!哈!哈哈!在下可等喝你的喜酒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绝对不说别人不高兴听的话,这就是廖化他们这种人的本事。

一路谈谈笑笑,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永修。

廖化拉着于化棠走进了李百万业下的利发当铺。

于化棠就是利发当铺的贵宾,接受了一番无微不至的招待。

晚上还有个特别节目,请于化棠吃了一台花酒,一个名叫杏仙的姑娘,迷得于化棠把自己的姓氏都忘了,当夜就被杏仙留宿了。

客散人静,于化棠躺在杏仙床上醉得成了一条死狗,任你杏仙手段通天,却也叫他不醒推他不醒。

杏仙姑娘乐得清,吩咐丫头们先把于化棠的衣服脱光,留着一个丫头在房中看守,自己却自去睡大觉去了。

待得天色已亮,杏仙姑娘才回到房中,于化棠兀自呼声如雷,好梦正酣。

杏仙姑娘微微一笑,做好了手脚,这才故意睡回于化棠身旁。

于化棠的如雷呼声停止了,接站,他一震跳了起来,大惊失色的吃吃道:“这……这……是怎样回事?”

全身赤裸裸的,身边还有一个香喷喷的姑娘,这会是怎样一回事!

杏仙埋在被子里面,吃吃地笑道:“怎样一回事?你忘得好快呀!你……你……昨夜……可真了不起……”

于化棠愕然道:“我……我……”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他是迷惑了。

杏仙姑娘伸手把他拉回被子里面,妮声道:“放心,这里不是‘仙人跳’,也用不着你花银子,昨晚还满意么?”手就伸过来了。

于化棠身子一缩道:“天大亮了,该起床了!……”一掀被子下床穿好了衣服。

杏仙披了一件轻纱,腻着于化棠,媚眼如丝地道:“晚上我等你啊!”假拉真推的把于化棠送了出去。

显然,于化棠是吃了哑巴汤丸,自己还不知道。

于化棠走出杏仙姑娘香闺,迎面便见到廖化,这时廖化也正从另一位姑娘房中走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哈哈一笑。

廖化道:“于兄弟,走,现在正好去见古老爷子去。”

于化棠一怔,道:“古老爷子……”

廖化道:“兄弟,你真健忘,昨天我不是向你提过,替你引见一位前辈英雄么,他就是古老爷子呀。”

于化棠这才“啊!”了一声,笑道:“是,是,是,小弟真忘了。”

他们的称呼越来越近,已经成了好朋友。

路上,廖化告诉于化棠:古老爷子名正风,一套开山掌法,打遍天下未逢敌手,不但在湘赣两省是响当当的人物,就是在南七省也是一语风行的人物,总之,是个大大的了不起的江湖人物。

古老爷子古正风爱清静,住在南门外,庄院大,围墙高,看那气派,就知此家主人非比等闲。

廖化打出李百万的名号,古老爷子正风马上接见了他们。

古老爷子约莫六十多岁,很是和蔼可亲,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李百万的这位门下客廖化尤其客气,对于化棠也不冷落,左一声老弟,右一声老弟,叫得于化棠飘飘然,俨然自己也成了此间江湖豪客。

留客吃饭,摆出来的酒席又丰盛又精美,更显得他是一个轻财仪义,热情诚挚的人。

酒酣耳热之际,古正风忽然停住酒杯,先干咳了一声,又注视了于化棠片刻,道:“于老弟,你我虽是初交,但一见如故,老弟的朗爽性格,开阔胸怀,尤为老哥哥所重,因此老哥哥忍不住要交浅言深,说几句话,老弟听了可不要见怪。”

于化棠哈哈一笑道:“老前辈肝胆照人,晚辈得沐春风,幸如何之,前辈如有指教,晚辈感激不尽。”

古正风呵呵笑道:“老弟没把老哥哥当外人,老哥哥就实话实说了……”

缓了一口气,接着,口出惊人之言道:“老弟,你可知道,你的麻烦已经上身了?”

于化棠一震道:“有什么麻烦?不是姚瓷得主从此被抢夺之事么!”

古正风点点头,道:“姚瓷从此被抢夺之事,话是不错,可是你的情形不同,你已经被人家做了手脚了。”

于化棠不是木头人,人家这样交结他,当然与姚瓷有关,关于这一点,他心里明白得很,同时,自己也有自己的把握,这时听古正风道来,不由真的吃了一惊,道:“什么?有人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我……我……”

古正风道:“老哥哥给你提个醒,你就知道了,你在领号牌时可曾遇见一位名叫于化龙之人?”

于化棠道:“有!”

古正风道:“听说那于化龙已用另一枚号牌交换了你的号牌,而你交换给他的号牌正是你中彩的‘六六六六六’号,此话可是当真?”

真真实实的事情,于化棠无法不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这……这……”

古正风也是一叹道:“据说当场亲目所睹之人有十余人之多,他们都可出面作证。”

于化棠接着解释道:“当时他把两枚号牌都抢到手中,分给晚辈的一面号牌就是‘六六六六六’号,当时晚辈正在奇怪哩!”

古正风道:“这叫二面光的手法,他还给你的号牌也正是你自己的号牌,但他却当众叫了开来,也就可以说是他的号牌了,至于该是你的号牌,你却不知道号码,而且还在他手中,这是实情,但知道实情的人并不多,而且也无法证明……”

叹了一口气,古正风又道:“像这‘六六六六六’号不中彩也就罢了,偏偏你又中了一个价值十万两银子的姚瓷,这一来事端就发生了……”

什么事,似乎不必多问,只要等待,古正风自会说了出来。

古正风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地接着道:“于化龙也许是有心人,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心人后面更有有心人;有人看出其中可以大做文章,于化龙已于昨天晚上被人杀死,弃尸在永修城内了,老弟,你仔细想一想,要把这个黑锅安在你身上,你如何分辨?”

于化棠愕然道:“我……我……”一时之间他真不知怎样说才好。

古正风道:“昨天以来,老弟你一直与廖老弟在一起,廖老弟当然可以替你作证,到了晚上也有杏仙姑娘替你证明,但这种证明是否有力量呢?那就值得思量了。老弟,老弟,你说说看,这件事麻不麻烦……”

于化棠悻悻地道:“这样说来,晚辈简直就是谋财害命凶手。”

古正风道:“事实上你当然不是凶手,但是,你要还你清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化棠长叹一声道:“这话真是从何说起。”

古正风道:“这件事要没有人出头,也就罢了,偏偏那于化龙的小兄弟于化雨就在永修,他原是个无风还要掀浪的人,现在,可正给了他机会,顶着苦主的幌子替于化龙出了头。”

忽然,廖化插嘴道:“古爷,那于氏兄弟到底是何方神圣,胆子倒是不小。”

古正风摇头道:“无名小卒,从来没有听到过,还不是见于小兄弟人单势孤好欺负。”

廖化急人之急地接口道:“古爷,现在于老弟可也成了你的朋友,你可要伸手管一管啊。”

古正风一笑道:“老夫当然要管,尤其见过于老弟的面,知道了他的为人,更是非管不可……”

“老爷,外面来了三位大爷求见。”忽然大厅外面走进一个精壮汉子,向古正风行了一礼。

古正风眉头微微一皱道:“三个什么人?”

那壮丁道:“一位姓史,一位姓莫,一位姓于……”

古正风沉吟了一下,挥手道:“请他们进来。”

廖化心中一动,道:“看来那姓于的可能是于化雨,我们可要回避一下?”

古正风道:“不必,能当面一谈岂不更好。”

三个人进来了,走在前面的是于化雨,看样子只有三十多岁,史谷走在第二,年纪大一点,约四十左右,莫非走在最后,是个五十左右的人物。

三个人见礼通过姓名,古正风望着莫非惊容毕现地道:“莫爷,你不就是名动大江南北的出云手莫三爷莫非?”

出云手莫非哈哈一笑道:“古爷,您好强的记性,咱们还是十年前见这一面,想不到古爷你还记得小弟。”

古正风也是一笑道:“名动四方,风采照人,兄弟岂敢有忘。”

莫非一抱拳道:“小弟此次前来拜访,前来拜访……”目光打量着于化棠与廖化,似有顾忌似的欲言又止。

古正风哈哈一笑道:“在座的二位都是老夫的好朋友,莫兄有话但说无妨。”

出云手莫非伸手一指于化雨道:“这位于化雨兄弟有一位同胞兄长于化龙,在姚麻子处与一位于化棠交换得‘六六六六六’号牌一枚,在抽签之日,于化龙未曾到场,但那‘六六六六六’号牌,却仍由于化棠出面将姚瓷领去,当时,于化雨兄弟,虽然大为惊诧,却不敢妄断是非,是以忍而未发,任由那于化棠将姚瓷号单领去,待得昨晚,不意竟于无意之中,发现了于化龙的尸体,这才恍然大悟,于化龙之死实为那于化棠所为,因此特来有请古老主持正义,为于兄弟追回姚瓷领单,并严惩那杀人夺牌之凶徒。”

一口气地前后情形说得相当明白,显见他这话在心中想过多少遍,才能说得如此有条不紊。

古正风微微一笑,说道:“事情可真巧得很,各位要找的于化棠兄弟,正是这一位。”

谁也想不到古正风会在这个时候把于化棠指了出来,于化棠微微一震,而那位于化雨却是怒火贯目,大喝一声,道:“恶贼!还我大哥的命来!”

他可什么都不顾的双手一推掌,便向于化棠扑到。

双方距离极近,伸手就到,想不还手,却又让不开这一扑之势,只有使了一式“分花拂柳”双手反穿而上,接着左右一分,拨开了于化雨双掌,同时,身形一矮,让开了于化雨的身形。

于化雨势子过猛,抢出去二三步才稳住身形,接着又反身扑上喝道:“恶贼,我今天和你拚了。”

这时,古正风已横身而来,插在他们中间,摊开双手道:“于老弟,你先别急着拚命,且听老夫一言如何?”

同时,莫非伸手住于化雨道:“于老弟,古老望重武林,一言九鼎,咱们即然前来请古老作主,便不可胡来。”

于化雨一万个心不甘情不愿,恨恨的瞪了于化棠好几眼,忽然双腿一曲,向古正风拜了下来,哀声道:“请古老爷为晚辈主持公道。”

古正风和言扶起古化雨道:“于老弟,你先平息心气,有话好好的谈,如果这位于老弟该死,老夫绝不放他离开这里一步如何?”

古正风的面子,于化雨委委曲曲的勉勉强强的回了座,可是双目的恨意怒火,却死死的盯着于化棠,恨不得立时把于化棠碎尸万段,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古正风皱着眉头沉吟了一阵,忽然向于化棠道:“于老弟,你把你的经过情形,也说给他们听一听。”

于化棠依言把往事说了一遍。

话声方落,于化雨大叫道:“谎话,我大哥既然已经把‘六六六六六’号牌取走,岂有还给他之理,这明明是谎话,分明是他杀了我大哥,把‘六六六六六’号牌抢回去的。”

古正风一怔道:“你是说令兄不是昨晚才被人杀死的?”

于化雨道:“不错,家兄的尸体是昨晚才发现,其实他已被杀死好几天了。”

古正风一愕道:“老夫还以为令兄是昨晚死的哩!”

脸色微微一变,转向于化棠:“于老弟,这可……”他不能昧着良心一意维护于化棠了。

一个公正的武林长者,其实应该有这种态度,就于化棠自己检讨起来,这也是一个大毛病。

微一凝思,于化棠说道:“不错,最自然的想法,自是晚辈杀死那位于化龙之后,夺回‘六六六六六’号号牌,然后赶到女儿城去,中了姚瓷之奖。事实上,晚辈离开景德镇之后,便直奔庐山女儿城,而景德镇前往女儿城最方便的一条路乃是经漳田去南庸渡江从星子县登山,晚辈便是走的这条路,因此晚辈不可能绕路到永修来把于化龙杀死。”

古正风点头道:“这话有理。”

于化雨接口叫道:“在行程上说来他也许有理,如果他是半路上碰见了家兄,向家兄追索那号牌,家兄向永修逃来,他一路追到永修来,也是很可能的呀!”

古正风又点头道:“你说的也很有理,多绕这点路,仍可如期赶到女儿城。”

于化棠道:“老前辈明察,在‘六六六六六’号号牌未中彩之前,这号牌能不能中彩,谁也不知道,晚辈划得着拚死拚活来争夺这枚号牌么?”

古正风一凝目道:“这话也有理。”

于化雨道:“这不是理由,常言有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家兄与他交换号牌时,用的手段原非正道,事属勉强,他为争这一口气,索回原有号牌,乃是少年人的血性脾气,那管中不中彩,争的只是一口气。”

古正风一张目道:“这话有理,老夫年轻时也是这样的脾气,常常为了一句不关痛痒的话,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大打出手。”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为难了古正风,而古正风实难从中判决。

但这时廖化替于化棠说话了:“据在下所知,当日于化龙向这位于老弟强换号牌时,显现的身手极为高明,以化棠老弟的修为来说,只怕他还没有杀死于化龙的能力,这一点不可不察。”

古正风道:“老弟所见甚是,老夫也觉得于化棠老弟没有那份能力。”

于化雨道:“老前辈有所不知,家兄只是轻身功夫差强人意,如说起拳脚功夫,他却比晚辈差得多了,就晚辈刚才和他动手一招情形看来,只怕十个家兄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位于化雨能言善辩又能触景生情,说得理直气壮,令人无词以对。

古正风望着于化棠叹息一声,道:“老弟,你说这位化雨兄的话可有道理?”

于化棠憋着气,道:“不管他有无道理,晚辈实未杀死于化龙。”

古正风道:“老夫看你实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老夫也愿意相信你没有杀死于化龙,可是……可是……,光只老夫相信没有用啊!除非……除非能有人替你作证,证明你从景德镇前往庐山女儿城沿途绝未他往……”

于化棠讪讪地道:“这……这……”有谁能替他作证,这可大为作难了。

蓦地,有人接口道:“我们能替他作证。”外面话声一起,接着人影连幌,跨步走进来二个小花子。

金大昌和吴大发居然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之下,闯进古府来了。

这不是等闲人物,古正风真不愧是一位四海交友的人物,哈哈一笑道:“两位丐帮少侠,请坐!请坐!”他们能够不声不息的进来,凭这一点,他就不能把他们当作普通叫化子了。

廖化见过他们两人,这时他却不作声,向于化棠笑了一笑。

金大昌向古正风一抱拳,道:“我们来得鲁葬,尚请老英雄见谅。”

古正风道:“两位真能替这位于老弟作证么?”

金大昌道:“能!”

于化雨道:“凭什么?”

金大昌道:“其一,我们是同时与这位于兄领取号牌之人;其二,我们也是一前一后同时赶往庐山女儿城之人,凭这二点够不够力。”

于化雨冷哼一声,道: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道串通好了的。”

古正风道:“丐帮弟子行走江湖,向以道义当先,于老弟此话……。”

于化雨哈哈一笑道:“古前辈,你如把他们当成丐帮弟子,那就上了他们的当了。”

古正风一怔之后,向金大昌道:“小兄弟可真是丐帮弟子?”

金大昌一侧头,捉狭地问道:“你看呢?”

于化雨道:“你们不仅不是丐帮弟子,而且连男人都不是,是二个丫头……”

“丫头,丫头,岂是你这小丑叫的,该打……”

打字出口,只见吴大发,身形一晃,接着只听“啪!啪”二声,于化雨已吃了二记耳光。

好快的身手,于化雨不但来不及避让,连人影都没有看清楚,吴大发已经退回去了。

于化雨怒火贯目,大喝一声,道:“丫头,你敢出手打老子。”

年轻人那能忍受得了这种侮辱,他可什么也不顾了。

出云手莫非可是旁观者清,凭她那出手二记耳光,于化雨要找回面子,只怕难上加难,当下一伸手按住于化雨肩头,道:“于老弟,咱们占的是理,可不要被激上当。”

于化雨悻悻地道,“这口气……这口气……”

出云手莫非道:“让人不是怕人,何况,古府乃是讲理的地方,古老爷子自有公道。”

古正风挺了一挺胸膛,干咳了一声,道:“两位可真是姑娘家?”

吴大发一挑秀眉,道:“是姑娘家又怎样?”

古正风道:“两位想来也不是丐帮弟子了。”

吴大发还是那副目无余子的神态:“不是丐帮弟子就不能作证了么?”

古正风道:“能!能!能!不过作证可要负责任,但不知两位姑娘可愿见告真名实姓与师门来历?”

吴大发一阵犹豫,道:“这……”

金大昌接口道:“我叫金瑛,她叫吴屏,至于我们的师门么,……你们最好不要知道。”

于化雨大声地嚷道:“为什么不要知道?”

吴屏道:“因为你不配。”

古正风接口道:“姑娘,您这话就不是了,姑娘既然挺身来作证,当事人就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了。”

金瑛道:“本姑娘不说又怎样?”

于化雨大叫道:“身份不明,就不能作证。”

金瑛冷笑一声,道:“凭姑娘金瑛两字,这个‘证人’是做定了……”

这时,忽然走进来一人,向古正风耳边说了几句话,古正风神情一松道:“李员外来了,这就好说话了。”

李员外李百万年纪不如想像般大,看样子不过五十左右,长得细皮白肉团团脸,身子微胖,但不过分,一脸笑容,走了进来。

大家见了李百万不由得都站了起来,只有金吴两位姑娘例外,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李百万向大家含笑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家请坐,大家请坐。”

谦和而没有架子,叫人一见之下就生好感。

李百万向大家打过招呼之后,便向于化棠一拱手道:“尊驾想就是以‘六六六六六’号牌幸获姚瓷的于大侠了。”

于化棠欠身还礼道:“大下正是于化棠。”

李百万开门见山的笑笑,道:“在下喜爱姚瓷,少侠想必也已有所知悉了。”

于化棠点点,道:“在下久闻员外雅兴过人,世所无匹。”

李百万哈哈一笑道:“少侠你说,什么雅兴,玩物丧志之人吧了……少侠,请恕在下无礼,直言请求,不知少侠可愿将所中姚瓷割爱?”

于化棠怎样回答呢?目前正在麻烦头上啦!“这……”

李百万道:“少侠如果有独特之爱好,在下亦不敢勉强少侠割爱,不过在下请少侠考虑一事,瓷器之物最难保管易碎,少侠如无妥善之保管,随身携带行走江湖,难免有随时破碎之虞,而且,身上带着这累赘,又分神又费力,实是大大的不便,并此提请少侠考虑。”

于化棠轻叹一声道:“员外说得甚是,可是,目前在下作不得主了。”

李百万一怔道:“此话怎说?”

廖化接口道:“东主,事情是这样的……”接着便将于化雨出面之事说了出来。

李百万微感意外地“啊!”了一声,接着又是一笑道:“这件事好办,但不知两位于兄可愿听在下一言。”

于化雨冷冷地道:“兄仇不共戴天,请恕在下难以遵命。”

李百万道:“化雨兄说得是,但在下绝无阻止化雨兄报仇之举,在下的意思是把这件事分开来处理。”

于化雨道:“如何分开来处理?”

李百万道:“你们之间谁是谁非,在下不愿置啄,是和是战,你们自行解决,在下只帮你们解决这瓷器上的争执。”

于化雨道:“十万两银子要我们双方分,办不到!”

李百万一笑道:“不,你说错了。”

于化雨道:“完全归在下所有?”

李百万又是一笑道:“非也。”

于化雨楞了一楞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李百万道:“算在下倒霉,在下出双倍的价钱,你们每人都实收十万两银子,两位以为如何?”

这实在是两面光的做法,谁还能说个“不”字。

但却有点出人意料之外,于化棠与于化雨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李百万哈哈一笑,说道:“两侠可愿割爱?”

于化雨大喜过望,点头道:“好,在下遵命。”

于化棠眉头一皱,思维潮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李百万叫道:“化棠兄:常言有道:‘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化棠兄你如果……”

于化棠一笑点头道:“好一个‘宝剑赠烈士’,英雄不夺人之所爱,员外,这姚瓷是你的了。”

金瑛一旁急得大叫一声,道:“于大哥……”

于化棠一笑挥手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姑娘不要多说了。”

盾他身上带着三分土气,为人处事却是开朗得很,一掏口袋取出那领彩号单,送给李百万。

李百万哈哈一笑,取出二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先给了于化雨一张,然后,再将另一将递给于化棠。

于化棠一笑摆手道:“在下孑然一身,两肩扛张嘴,一人饱全家饱,要这银子何用……”

李百万只道于化棠别有企图,截口道:“于兄,这是你应得的银子,在下是非付不可,于兄如果觉得这银子无用,于兄尽可用之救灾济贫……”

于化棠点头道:“好,就请李员外替在下转作救灾济贫之用吧,在下告辞了。”竟是不接那银票,拱手告辞。

李百万虽是银子满仓满库,花个百数十万毫不在乎,但一个穷小子如此坦荡无欲,却是世间少有,闻之未闻,见之未见,李百万也不由对他肃然起敬,正色道:“好,少侠吩咐,在下遵办,但请少侠暂留侠驾,且容在下略尽地主之谊,聊表寸心。”

于化棠谢道:“在下已领员外宠邀,届时定当奉陪末座,今天就此多谢了。”

接着一个四方揖,出了古家大门。

财去人安乐,于化棠走出古家大门,但觉心神都有着无比的轻松,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喂,于大哥,等小妹一等。”金瑛吴屏快步追了上来。

于化棠摸不清她们二人是什么人物,实在不愿自找麻烦,苦笑一声,道:“在下现在是两手空空了,两位姑娘可以让在下清静清静一下了。”

吴屏秀眉一挑道:“你这人太无道理,你把我们主婢看成了什么人!”她的脾气比主人金瑛来得又大又快。

于化棠笑了一笑道:“就因为在下发现两位不是普通之人,未敢高攀,后会有期。”身子一转,大步走开了。

背后只听金瑛叫了一声:“于大哥……”接着,便听得吴屏截断金瑛的话,道:“小姐,这种人不知好歹理他则甚。”

金瑛与吴屏果然没有再追上来,于化棠不愿意再碰到她们,于是出了永修城,朝着南昌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