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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生死之间

宇文梦冷漠地自石床上走下地来,到百里雄风身前,缓声道:“你怎么啦?雄风!”

百里雄风道:“我被祈灵灵暗算,背后穴道被他的银针闭住,没有办法解开。”

宇文梦默然将百里雄风背上插着的三根银针拔出,然后拾起插在地上的赤阳剑,将之收入鞘里,缓缓坐在石床上。

百里雄风略一运气,运行体内一周,方始站立起来。

他避免提及毒神刚才的行为,恐怕伤害到宇文梦的自尊,更不愿说出她的容貌被毁之事。

沉吟一下,他说道:“我们现在被困在最里层一间石室里,现在虽然地火没进发,但是随时会爆发,那时可就难以脱身了,所以我们……”

宇文梦将他的话打断,道:“雄风,你会不会讨厌我?”

“讨厌你?”百里雄风一愕道:“为什么我要讨厌你?”

宇文梦眼帘垂下,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就是刚才的事,你将来不会讨厌我吧……”

百里雄风羞惭人室地道:“这都怪我不好,若非我要救他,你怎会受到这样大的侮辱?我要请你原谅才是……”

他顿了顿道:“我不晓得你怎么会好起来,还以为你昏过去了,心里急得真恨得我马上死去……”

他说得如此诚挚,宇文梦喔的一声,扑进百里雄风的怀里,泣道:“雄风,你太好了!”

百里雄风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容貌已毁之事。

他犹疑了片刻,宇文梦已自他怀中挣开,羞怯地道:“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最近好傻,老是要哭……”

她伸手欲待擦试脸上的泪水,眼中还是带着羞惭之色;可是当手掌一触及脸上时,她神色一变,话声立即一停。

百里雄风知道她已发觉容貌受损,道:“梦妹,你……”

宇文梦像被巨雷劈中,两眼睁得老大,射出惊惧的光芒,抚在脸上的手指不停颤抖,颤声道:“我的脸,我的脸……”

她大声叫道:“我的脸怎么啦?天哪……”

百里雄风心中一阵难过,搂着宇文梦道:“梦妹,你别太难过,我一定设法……”

宇文梦对他伸过来的手,如遇蛇蝎,赶忙挪开身去,大叫道:“别碰我!”

她用袖子捂着脸,一面不停地向外面倒退,一面喃喃地道:“别碰我,我不许你碰我!”

她眼中射出的目光,含着绝望与恐惧交杂的情绪,说话时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显示出的她的心里是何等悲愤与难过。

百里雄风心中的滋味好像刚吃过黄莲一样的苦涩,他柔声道:“梦妹,你别难过,有我在这儿…”

宇文梦见到他说着话向自己行来,尖声道:“你不要再走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撞死在石壁上……”

面色一变,百里雄风不敢再向前逼进,他痛苦地道:“梦妹,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我在有生之年一定设法找到恢复容貌的药……”

“不!不!”宇文梦呆了一会儿,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不要你可怜……”

百里雄风道:“梦妹,我不是可怜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要替你恢复容貌!”

“喜欢我?”宇文梦狂笑道:“你会喜欢一个丑八怪?你初次见到我时便嫌我丑,现在你还会喜欢我?”

她失声狂笑,笑声中眼泪不断地流下……

百里雄风愣了愣,怒道:“我喜欢一个人,或者是爱一个,并不是看在她的容貌上,你怎么可以如此污蔑我?侮辱我?”

宇文梦笑声一停,怔怔地望着满脸涨得通红的百里雄风,泪水不停的簌簌而落,浸湿了掩在脸上的衣袖。

她放声大哭,扑进百里雄风的怀里,泣道:“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百里雄风心痛如绞,忍着满腹辛酸,沉声道:“梦妹,别再折磨自己了,我答应你,不会离开你!”

“可是,”宇文梦泣道:“可是我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你?”

百里雄风道:“别太注重自己的容貌,我不会介意的!”

宇文梦轻泣道:“容貌是女人的第二生命,我这样怎么能活下去?我还要见人吗?”

百里雄风叹了口气道:“傻孩子,别再这么想了,人活着并不是靠一张脸孔,你以后可以戴着黑纱出去,而且还可易容而行………”

他顿了顿道:“据说北天山有紫色的灵芝,它的叶瓣对于恢复容貌最有灵效,他日我到天山去采来给你……”

“真的?”宇文梦情绪稍微稳定,抬起头来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百里雄风只是为了要安慰宇文梦,随口编出来的,又何曾听说过什么紫灵芝或蓝灵芝的?

他稍一沉吟道:“我是听毒神说的。”

他看到宇文梦两只带着泪水的眼睛,真如刚刚下了场雨的明潭似的,清澈明亮,神韵浮现,动人心扉。

若在乎时,正是海棠带雨,娇柔可爱,此时却被那一张脸,将娇艳的明媚情调都破坏了。

他暗忖道:我一定要找到这种药,不论我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宇文梦眨了下眼睛,颓丧地道:“可是他已被我杀死了,我……”

想到刚才受到祈灵灵的侮辱,她恨声道:“我宁愿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也不愿他活着。”

“如果我的容貌不能恢复,我宁愿去做尼姑,也绝不跟雄风一起。”她暗自忖道:我岂能使他为我冒险,为我担心?我这个样子是配不上他的!

百里雄风哪里知道她心里暗自作的决定,他极想知道宇文梦是否因为被那条毒蛇所噬以致变成这个样子。

由于她的体内已潜伏着剧毒,如果被那条毒蛇所噬,则可能是由于两种毒性的相生相克所起的变化。

他沉吟一下,道:“现在地火室里余波未息,我们只好等在这里,待到地火渲泄一会儿,自然会熄灭,那时再出去……”

他眉梢一挑,问道:“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让我知道?”

“哦!”宇文梦眼中犹有余悸,道:“我躲进石桌底下,眼见你走了,心里害怕得很,可是浑身都没有一点力量,又不能跑开……”

她看了脸上布满惭愧之色的百里雄风一眼,道:“我心里正在着急,加上头上碎石坠落石桌上,有如雷鸣,奇怪的是我反而有种寂寞孤单的感觉……”

百里雄风了解她话中的意思,抱歉地道:“是我不该,我实在不应该去救他的……”

宇文梦道:“就在那时,我发觉背后有一个东西碰着我的背,回头的时候我就看到那枝赤阳剑半截插进石里。”

“我一时好奇把它拔了起来。”她黯然道:“谁晓得剑边藏着一条独角怪蛇,所以我……”

百里雄风感慨地拔起插在地上的赤阳剑,道:“神物之旁必有怪兽相护,这剑虽然犀利,但是未必是福!”

他将长剑收入鞘里,道:“这柄剑既是你的,你收起来吧,我看该走了!”

宇文梦道:“这柄剑我还是送给你好了,哦!我把你的扇笛都带来了!”

百里雄风暗忖道:这柄剑是她祖父的,我岂能拿来……

心念未定,他已听到隔室轰隆一声大震,传来一声大喝道:“梦儿,梦儿,你在哪里?”

宇文梦惊喜地道:“我爹爹来了!”她高声叫道:“爹爹!我在这里!”

话声未完,室中人影一现,宇文天现身于门口。

宇文天立身于石门前,那银色闪光的长衫,翻起波浪形的光影,立即给室内带来一股冷寒严峻的气氛。

百里雄风从没见过宇文天,可是第一眼投落在他那严峻冷煞的脸上,立时便可感觉到那孤傲威严的神态,心头一跳,他缓缓转过脸去。

虽然百里雄风衣衫褴褛,脸上汗水和着灰屑,头发亦是凌乱不堪,但宇文天一眼便看出他那种潜藏于身上的高傲挺峻、异于常人的不凡气势。

他不由得向百里雄风多看两眼,转眼望去,只见宇文梦发髻披散,衣衫撕破的狼狈样子,他的眼中射出惊异的神色,似是愣了下,凝望在宇文梦用袖子掩遮的脸部。

室内沉寂了一下。

宇文天沉声道:“孩子,你怎么啦?”

仅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可是话中所蕴藏的关切之情却鲜明的透现出来。

宇文梦眼中含着泪水,哭道:“爹爹……”

她放下掩住脸上的袖子,似乳燕归巢,满带辛酸与委屈,投进宇文天的怀抱。

宇文天似是为宇文梦那张丑恶的脸孔所惊,愣了一下,随即双眉一皱,轻叱道:“梦儿,你怎么啦?害得你的老父为你奔波天涯,耽误了多少要事。”

宇文梦伏在父亲怀里,轻泣道:“爹爹,爹爹……”

宇文天吁了口气道:“总算找到了,快跟我回去吧,下次别这样了……”

他苦笑了下道:“你娘在这些日子都急得要死,无论如何都要逼着我来,可惜她身上受伤不能亲自赶来。”

宇文梦抬起头道:“娘怎么啦?”

宇文天懊恼地道:“不晓得是谁将她打伤了,若非是分舵里一个弟兄在伽音庵发现她,她恐怕早就死了……”

“伽音庵?”宇文梦惊道:“我师父呢?她老人家……”

宇文天沉着脸道:“她已经仙去了!”

“喔!”宇文梦失声道:“这是不可能的!”

宇文天怫然不悦道:“爹爹还会骗你吗?”

宇文梦呆了一会,放声哭道:“师父!师父!”

轻轻叹了口气,宇文天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哭又有何用?”

他神色一冷,寒声道:“不但你师父死了,连你舅舅也死了!这两桩丧事我到现在还没办,就是要等着抓到那个杀害你师父与你舅舅的凶手!”

他眼中射出的锋芒如两柄冷剑,投射在百里雄风的身上。

百里雄风心中一寒,几乎打了个寒噤。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岂有不明白宇文天话中之意?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他与梁龙在天心庄前拚斗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自己还是先倒下来的,根本不知道梁龙是生是死。

我的伤势那样重却也没死!他暗忖道:更何况梁龙?他怎会死去?这其中必然有原因!

脑海中意念轮转,他立即想起初逢天心教主时,在一座尼庵之前,庵中众尼全都被杀的情形。

“是否那座尼庵就是伽音庵?”他猜疑地道:“如果是的话,那么该是娘作的事,又怎会套在我的头上呢?”

这许多心念如同闪电般一闪而过,他心中正暗自戒备着。

宇文梦从没听到自己父亲如此冷酷的说话,她懔然一惊,问道:“爹,是谁将师父杀死的?”

宇文天冷漠的目光凝射在百里雄风身上,道:“你就是当年孤星剑客百里居的孽子百里雄风吗?”

百里雄风抗声道:“在下正是百里雄风,希望你能保持一个前辈的风度,别出口辱及先父!”

“哼!”宇文天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百里雄风一楞,道:“令郎屡次辱及在下,在下方始还手,并非我先出手……”

“本山主所提之事并非关于仇儿的!”宇文天话声微顿,厉声道:“你仗着白老儿便敢辱我白驼山,夜闯伽音庵杀害伽音师太?你有几条命在?”

他此言一出,宇文梦和百里雄风齐都大惊失色。

宇文梦惊疑地望了望百里雄风,摇头道:“不!师父不会是他杀的!他怎么会是师父的敌手?”

宇文天冷芒暴射,道:“不是他杀的?哼!他当然不会是伽音师太的敌手,若非他用诡计,你师父岂会死于他手?连尸首都给毁了!”

“啊?”宇文梦惊道:“是谁说的?绝对不会有这种事!”

宇文天冷哼一声,叱道:“你连你娘的话都不相信了吗?若非你娘太相信他,伽音师太又岂会死在他的诡计之下?”

“哦!不!”宇文梦侧首看着百里雄风,道:“我怎样也不相信他会这样……”

百里雄风沉声道:“在下从不认识伽音师太,更未曾见过梦妹之母,何尝施什么诡计……”

“住口!”宇文天大喝道:“无耻狂徒,你还想狡赖?”

宇文梦道:“爹,孩儿相信他不会的……”

“啪!”宇文天挥掌拍出,打了宇文梦一个耳光,怒道:“我都要被你气死了,你还一味袒护杀师仇人?”

他脸色铁青,眼中射出凌厉的寒光,道:“他不但打伤你仇弟,杀死你师父,还杀死了你舅舅,使你母亲直到今日仍然躺卧于床,重伤不起。他是我宇文家的大仇人,你却口口声声的替他辩白?你给我滚开点!”

宇文梦被自己父亲这种震怒的神情与粗暴的行为,惊吓得几乎失去了神智。

她忘了自己脸颊上五条红色的指印,忘了加之于身上的痛楚,怔怔地望着宇文天,喃喃地道:“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事!”

宇文天重重地冷哼一声,道:“你还发什么呆?看你在脸上涂些什么!好好面孔不要,偏要化装成这个鬼样子!”

他看到宇文梦脸上一颗颗像葡萄样紫黑色的颗粒,还以为她是易容的。

宇文天目光掠过宇文梦那张丑如鬼魅的脸孔,落在她被撕破的外衣上,他胸中怒火更炽热,忖道:我宁可不要什么剑圣的宝藏,也要将他杀死,哼!伤我妻,辱我女,这种奇耻我岂能忍受?

一股浓郁的杀机自他脸上显现出来,他沉声道:“天下还没有敢如此欺负我宇文天的!就算白老鬼亲来,他也不敢如此轻视我,何况你这小子?”

他深吸口气,咬牙切齿,道:“本山主已派人将白老鬼擒来,我要当着他的面将你施以十三种毒刑,使你惨号数日而死。”

百里雄风冷笑道:“你这话是吓唬小孩的,我可不在乎!”

宇文天双眼射出煞光,脸上冷酷地一笑,道:“本山主先教训你一顿,你便知所言不虚……”

冷酷的话声散内,方始传进百里雄风耳中,他那挺立的身影微微一晃,银光乍闪,便已到了百里雄风面前。

五指如钩张开,犀利的指风缕缕激射,百里雄风眼一花,便见那淡白泛银的手掌距自己面门不及一尺之距。

劲风袭面,凛然生痛,百里雄风只觉得那箕张的五指所及之处,正将自己“眉心”、“闻香”、“天突”、“结喉”、“太阳”、“太阴”六大穴道罩住。

在这短短的距离,面对这样神奇幻绝的武功,他心头立即涌上一丝绝望的情绪,几乎没有还手的意志。

任何人都是如此,面对压倒性的攻势时,会生出两种心理,第一是掉头就走,第二是束手就擒。

这种心理上的威胁感,便是由于受到强烈的攻势而生出的反应——

人在遭到迅雷般猛然一击时,经常是不及掩耳、不及逃避的,因为在那时,他还没生出逃走之心,攻势已至。

稍微一阵犹疑,眼前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见那巨大的拇指正在往自己眉心捺到——

只要那拇指捺下,他脑部受震,必然会昏死过去。

“哦!不……”

在这生死关头,宇文梦那带着哭声的尖叫,适时传进他的耳里。

这声尖叫仿佛一枝针,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与反抗心,使他产生了反抗巨大压力的勇气。

只见百里雄风上身往后便倒,右臂挥得笔直,怪异诡绝地随着身形往外侧转斜劈而出。

那急啸的掌风凌厉无比,掌刃切过狭小的空间,斩落在宇文天右臂之上。

这一式气势雄浑,出掌空灵,却又诡绝怪异,将华山少清剑法中的精髓全都显露出来。

所谓“攻敌之必救”、“以攻应攻”、“攻击是最佳的防御”,对处于劣势的百里雄风来说,他陡然间施出的这招“神游紫微”之式都已做到了。

宇文天惊咦一声,手腕微沉,那抓出的五指骈合,须臾之间连振三下,层层劲道自掌心涌出……

“啪!啪!啪!”

石室之中响起三声脆响,百里雄风劈出的一掌在空中与宇文天手掌相触,随着清脆的掌声,他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如同脱线的纸鸢,倒飞而出,撞上石壁。

背脊撞上石壁,百里雄风自壁上滑落,脸上已是痛得泛出汗珠,整条右臂都抬不起来。

他这才晓得自己方才与宇文天对掌的时候,手肘被对方手掌那连续三下的振动,震得脱了臼。

心中惊骇无比,他左掌一托右臂,咬紧牙关,将脱臼之处自己接好。

宇文天脸上泛起诧异惊奇之色,一闪即没,冷笑道:“果然还有一点名堂,怪不得敢如此猖狂!”

他嘴角涌起一抹残忍冷酷的微笑,道:“你只要能在三招之内不躺在地上,我便放过你一次……”

宇文梦急掠过来,挡在他的面前,泣道:“爹,你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宇文天冷笑道:“十年来还没有谁能安然无恙地挡过老夫的‘擒龙手’,就算华山当代掌门来此,这式‘神游紫微’也不会使得如此圆满,我倒要看看他还懂些什么剑法。”

百里雄风深吸两口长气,将之纳入丹田,缓缓的凝聚丹田真气,预备迎挡宇文天那雷霆般的一击。

他知道自己背有许多罪名,一时之间绝不能洗刷干净,眼下既然不能避免一战,与其哀求饶命,还不如奋起一战。

强傲的天性在他的意志里萌发了,宁折不弯的意念使得他预备面对这搏命的一战——纵使必死,仍然战斗到底,这才是大丈夫的豪气。

背向石壁,他左掌平按于小腹之处,右掌伸得笔直,斜举于天,静静地凝望着对方;

宇文天身为一派宗师,当今江湖上隐隐居于第一之位的绝顶高手,对于各门派的武功都洞彻入微,了解很深。

他这下眼见百里雄风摆出这个架式,却是脸色一凝,忖道:这小子手中无剑,所站的方位与态势却像一个剑道高手才能具有的气派,看他这样子像已窥及剑学之奥妙……

他一念泛过,立即哑然暗笑,忖道:白老儿以扇笛之技闻名于世,剑法非其所长,谅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懂得什么剑法,我岂能被他虚虚摆出的一个架式给唬住了?

他潇洒地笑道:“我不相信他还能挡我两招,如果确实能够,老夫便饶过他……”

宇文梦道:“爹,我晓得他是冤枉的,他绝不会……”

“住口!给我滚开点!”宇文天目光掠到立在石壁旁的十五具石像身上,脸色突地一凛,凝聚在第七具石像上。

“哦!”他瞥了眼百里雄风,恍然道:“敢情你就是照着这石像摆出的架式!”

他左手一拂一扬,刺耳的激啸之声自袖底生出,那第七具石像如同一个雪人被烈日照射,刹那之间便已融化,变成一地石粉。

随着激旋的掌风,那一撮石粉在地上转了几转,散布在各处都是。

百里雄风眼看到这等神奇的掌功,骇然忖道:师父若是来此,恐怕也不是宇文天的对手,当今天下没有第三个人具有如此巨大威力的掌功了……

他只想到自己的母亲关梦萍,认为她一身武功可以是宇文天的敌手,此外,他忘了另外一个师父空空神僧的神功异技——因为他从没见过空空神僧显露过功夫,自然在印象里不会对空空神僧的武功太了解。

虽然他知道自己如今面对的可是居于当今武林第一人之位的宇文天,但是他却丝毫不气馁,他心理上已经准备与宇文天放手一搏,只不过在时间上,这个机会提早来临了。

宇文天冷冷一笑,忖道:我可不相信他能够了解这一招的精髓……

他缓缓向前行了两步,浑身衣袍突然如水面上的波浪般一阵颤动,明亮的光线下,他的全身似乎被笼罩在银光下百里雄风右足向前踏了一步,左掌提起八寸,平按在胸口,右掌缓缓落下,伸得笔直,他目光冷肃,形态镇静,全部意志都贯注在这右掌掌尖上,似乎天下已没有任何事情能使得他分心。

宇文天何等厉害,从百里雄风这种神态看来,他已知道这年轻人的确已经了解剑道的精奥了,而这个架式的摆出,并非只是一种形式……

他心中浮起一丝妒忌之念,忖道:若是容得他再过几年,天下还有谁能抵得过他?就连我也将不是对手,哼!此人留他不得……

他冷冷地望着百里雄风,道:“你小心点,本山主这就出手了……”

宇文梦飞身掠了过来,挡住宇文天前进之势,道:“爹,你要杀他,先将孩儿杀死吧!”

宇文天脸色一变,叱道:“好个贱人,你怎么变得这样不要脸?”

他一把抓住宇文梦,怒道:“你这畜生,当我真不敢杀你吗?”

宇文梦哭道:“若非雄风,我早就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你却要……”

宇文天打了她一个耳光,振臂一掷,道:“不要脸的贱人,你还好意思说呢!我不晓得作了什么孽,才会生出你这个女儿!”

百里雄风沉声道:“大丈夫不必迁怒他人!宇文山主,令媛可是冰清玉洁,你如果有什么气,找我便行了,不必责打她!”

宇文天一愣,放声大笑道:“哈哈哈,我宇文天活到今天,还没被人教训过,今天倒被乳臭未干的小子传以做人之道……”

笔声震荡在室内,他的话未说完,百里雄风沉声道:“就是令堂死得太早,才使你少受教训……”

宇文天震怒万分,头上发髻倏然竖起将长发挣脱,衣袍好似鼓了气般高高的隆起,两眼之中射出的锋芒,几乎想立即将对方杀死——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

宇文梦被自己父亲掷出撞在墙上,直撞得她浑身骨节差点拆裂开来。

她呻吟一声,已见到宇文天那种骇人的形象,情急之下,她像一只皮球般的急弹而起,绕到宇文天背后,跃落在石床上。

她从没想到自己拥有如此快的反应与如此绝佳的轻功,在空中还能转折绕飞,落在石床上的位置与自己所想像的完全一样。

顺着上身前倾之势,她右手一抓一扬,将放置在草絮里的赤阳剑掷给百里雄风,招呼道:“雄风,接着你的剑!”

百里雄风眼见宇文梦拚死将长剑掷给自己,想到方才她濒临命绝的情形,心中真是感慨无比,也分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天地间唯有她才是自己的知己。

她宁愿反抗自己的父亲,为了百里雄风所含的冤辱而作了行动上的辩白——她原是多么的爱她父亲的啊!

接过她掷来的长剑,他情感激动的道:“谢谢你!”

仅仅这短短的三个字,却比千言万语更加的动人心扉。

宇文梦含着满眶的泪水,道:“你自己珍重,我……对不起你。”

敢情她知道自己做下了这种事,就等于公开叛逆自己的父亲一般,以宇文天那等刚强高傲的个性,她眼下必定是死路一条。

宇文天气得满脸通红,怒道:“你这该死的贱人……”

他伸出手去,劲道蕴藏于掌心,狠下心来便待将宇文梦劈死。

百里雄风大喝一声,拔出赤阳剑,气势万千的劈出一剑。

火红的电光暴涨,激啸的剑气嗤嗤作响,似狂风骤雨般的倾覆而去。

这有如朝阳初现于云霞后的强烈光芒,闪现在宇文天的眼里,使得他的神经受到很大的震撼。

他惊呼道:“离火赤阳剑!”

舒卷的剑气漫天席地的侵来,不容他再作其他的思考,他脚下一旋,护身的“玄天罡气”已在他身外布起一层。

随着他身形的往后飞旋,他右袖一层,五指飞弹而出,手挥五弦,目送飞鸿,潇洒之至。

“叮!叮!叮!”一连三声轻响,火红的剑芒一阵颤摇,漫天的剑光摇散,百里雄风被对方这五指飞鸿一击,长剑几乎脱手飞去,脚下一个踉跄,退后了两步。

他心中大懔,左手剑鞘前伸,脚步方一站稳,立即把长剑当胸一立。

那涣散的意志,在这一刹那又凝聚于剑尖这上。

宇文天还待进击而去,却被对方那将整个精神与肉体都凝聚于一剑的坚强意志所震,而放弃了连续攻击。

他退后半步,吁了口气,只见自己胸前衣襟已被那犀利的剑芒,划破一条破痕。

他不禁骇然忖道:我有护身真气,躲闪得又不慢,却依然被剑芒划中,看来这柄剑真是父亲携走的那柄白驼山镇山宝剑……离火赤阳剑,只是不晓得他是从何处得来的?

几乎尘封的往事又自脑海里泛现,他记起自己的母亲死后,父亲终日以酒浇愁,无日不在烦躁愤怒中,那时自己被关在山后地室里苦练武功,差不多每天都要挨一顿打……

虽然他当时非常怨恨父亲,但是当有一天父亲留下书笺,飘然而去时,他却又是如此怀念自己的父亲。

若非幼时受到严厉的鞭策,他不会在年轻的十七岁便有资格与能力接掌白驼门。

从此,他娶妻生子,成为武林中最为显赫的第一高手,可是却再没有见过父亲,严父的音容,多么使他怀念啊!

无数的意念像电光般掠过脑际,他沉着脸道:“百里雄风,你手中长剑从何而来的?”

百里雄风不知道宇文天为何会问到此事,他还当宇文天是因为这柄剑由宇文梦交给自己,所以心中恼怒,才有此问。

他冷笑道:“这柄剑当然是我的,你管它从何而来?”

宇文天冷哼道:“本山主的意思是你这柄剑从何而来的,因为这是本山镇山之剑。”

百里雄风这下才知道宇文天已看出这把赤阳剑就是白驼山的镇山神剑,他不晓得该要如何的回答。

瞥了一眼宇文梦,他淡然笑道:“想不到闻名天下的白驼山山主,竟是如此一个卑贱小人,在下今日才知道……”

宇文天怒道:“狂妄小子,你敢当面辱及本山主……”

一声冷笑打断他的话。

百里雄风道:“天下名剑,并不只一柄赤阳剑,若是一见宝剑便说是贵山镇山宝剑,那除非白驼山是炼剑世家,欧冶后代,否则不可能的……”

宇文天气得只是冷笑,道:“无知小子,现在容你暂逞口舌之利,等下我要将你舌头削下。”

他头一转,对宇文梦道:“梦儿,你知不知道这柄赤阳剑乃是本门传宗之宝?是你祖父在四十前携出白驼山的。它关系本门的声誉巨大,此外你祖父的尸骨下落亦需查明……”

宇文梦真没想到仅仅是这柄剑竟会有如此曲折的往事,愣了一下,她疑惑地道:“这……这是真的?”

宇文天满腔怒火勃发,忍不住想要将宇文梦杀死,可是他知道这柄剑事关紧要,自己这一发脾气,可能便无法追查出当年父亲失踪之谜。

他强自抑下满腔怒火,道:“你连为父的话都不信吗?快告诉我这柄剑从何而来?”

宇文梦道:“这是我在隔壁石室里找到的……”

“哦!”宇文天双眉一皱,喃喃道:“这柄剑又怎会流落于此?而这间地底石屋又是何人所建?”

他心中浮现许多问号,一时也得不到解决。

目光流动,他突地发觉芋文梦脸上被自己殴打之处流出黄色泛紫的脓汁,脸色微变,他问道:“梦儿,你的脸怎么啦?”

宇文梦放声痛苦道:“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毁了!”

“毁了?”宇文天飞身跃去,大声道:“是谁做的事?”

百里雄风看到宇文天向宇文梦跃去,还当他下狠心真要将她杀死,默然不吭,斜里一剑划出,挡在宇文梦的面前。

宇文天何曾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会变成这个比鬼难看的样子?亲子之情使得他暂时忘却一切,要追问事情发生的原因。

谁知百里雄风却又在此时强自插手进来。

他沉声一喝,蓄集的“玄天罡气”立时发出。石室之中响起隆隆如惊雷的沉声,巨大的力道有似山岳倾倒般压到。

百里雄风神色大变,剑刃乍转,布出两层剑网护住胸前,可是却依然被那万钧的力道压得立足不住。

剑光一黯,那薄薄的剑刃被那股力道压得变成半弧,往里面曲起……

宇文天怒目瞠视,衣衫一阵翻动,右掌一沉,喉中沉喝一声:“去你的!”

“铮!”长剑脱手飞去,弹射进屋顶,没入石中一半以上,百里雄风倒撞到墙上,闷哼一声,昏倒于墙角。

宇文天好似得到极大的发泄,脸上浮起一丝残酷的笑意。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练成“玄天罡气”之后,初次使用便具有如此大的力量。

这样霸道的奇门神功!他暗忖道:天下还有谁是我的敌手?

他一向极为忌惮关梦萍的“大漠金沙神功”,此时眼见自己闭关之后练成神功,不禁欣然忖道:从此梦萍也不能够处处居于我之上了……

飞身轻轻跃起,他探手将赤阳剑拔了出来。

手握这柄绝世罕见的神剑,他左手食指曲起,在剑刃上弹了一下。

剑身颤动,发出有如龙吟的轻响,清脆悦耳,缭绕于屋内。

他那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起,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