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飞虹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因为当年我爹便是跟任明杰一起去漠北找寻那批宝藏的,老人家一去之后,直到今日仍无下落,以致我落得今日这种地步……”
龙中宇默然片刻,忖道:“听她这么说,可能她的父亲也是九大门派中的高手,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必然是曾经发生过,至于那些高手如何一去不复再返,便要从金臂剑魔身上找寻答案了……
只是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从发生至今,年代如此之久,又怎么我从来也没听爹爹说过?只是在我问及他老人家,如何九大门派至今不被黑道魔头重视的原因后,他老人家才对我说及是关于二十年前各派大批高手失踪,心法失传之事,他又为何不将整个详情告诉我呢?”
他在忖想之际,突然听得冯飞虹发出一声惊叫,愕然抬起头来,他只见冯飞虹朝船头急跃过去。
目光一闪,他心中的疑惑立即得到了答复。
敢情在他们谈话的短短时间里,江上的雾已随着旭日的初升,而消失得无形无影,视线清朗,他立即便可看到前面十几丈之外的江面上,一条双桅大船正缓缓地横扛而过。
他们所处身的这条小船,顺着江流,既无人掌舵,又没人操橹,眼见只要再过片刻,便将撞到前面那条大船。
以他们这条小船在如此快的速度下,去飞撞横在江面上的那条大船,结果一定是小船粉身碎体,大船顶多船身破洞罢了。
面临这等险厄的情形,难怪冯飞虹会大惊失声了!
龙中宇一发觉这等危厄处境,也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他一个挺身跃起,大喝道:“冯姑娘,你快去掌舵,这儿让我来。”
冯飞虹已经弯腰拾起船板上的竹杆,一听龙中宇的喝声,回头道:“你小心点,别把竹杆折断了。”
龙中宇已跃到她的身旁,俯身拾起竹杆,道:“我虽然不会掌舵,使点巧劲减去小船的冲泻之势总会的,你放心好了。”
冯飞虹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多言,飞身跃到舟后,去掌起舵来。
龙中宇站立船头,双手握着竹杆的一端,目光凝注着前面,就等待小船即将冲撞上去的刹那,运杆力撑,不使两船相撞。
这时,前面那条大船上的舵工船夫,也都看见了上游的这条小船以奔马之势向下游急泻而至。
顿时,整条船上传来惊哗之声,龙中宇站在船头看得清楚,那些短装敞服的船夫齐都面现惊容,像没头苍蝇似的船上乱跑,而在船尾的舵工,则是紧紧地抱住大舵往左边扳,想要将大船从打横之势扭转方向,也顺向下流,避免两船相撞的危险。
可是由于那条大船刚刚在雾散时启锭开航,风帆初升,速度刚由慢加快之际,纵然那个舵工用劲扳舵,却因船身过大,速度不够,一时仍无法改变方向。
龙中宇看到那些船夫的惊愕之态,不禁心里浮起一丝歉疚之情,暗忖道:“这都要怪我,只顾着跟她说话,竟忘了船上无人掌舵,好在雾散得快,及时发现这种危机,不然两船在雾中相撞,岂不糟糕!”
就在他忖想之际,他突然听得前面那条大船上传来一声怒喝,接着从大舱里跃出一个身材魁梧,脸孔赤黑的老者。
那个老者一头灰白的长发,两只眼睛如同铜铃般地瞪得老大,他一跃出大舱,立即向着船后行去,然后俯身拾起摆在船尾的大锚。
龙中宇初次见到那个黑脸老者,也不禁为对方那等魁梧的身形而吃惊,等到他一看到那个老者拾起船板上的大锚,站直了身躯,他才想到对方将要做什么。
他的眉毛一皱,喊道:“那位老丈,请不要担心,在下已经……”
他刚说到这里,船身一晃,船首忽地往左边一偏,整条小船已转了个角度,若非他双足如同铁钉般地钉进船板上,那么在这一偏之际,他整个人都会被抛出船外,落人江中了。
身形晃了晃,他立即站稳了,可是目光一闪,他已见到前面那条大船上立在左舷上的黑脸老者单臂一举,将整个巨锚都举了起来。
那只巨锚顶多只有三百多斤,举将起来倒并非是件难事,可是那黑脸老者右臂一擎,将巨锚举起,随即大喝一声,抓着巨锚晃了个半弧,往这边掷来。
这时两条船相距约八丈多远,那个黑脸老者神力惊人,右手一抡,整只大锚带着悠悠的风声,迅捷而准确地往龙中宇这条小船撞来。
显然,他是要用巨锚将龙中宇存身的这条小船击破沉没,以免撞到他们的大船。
龙中宇暗惊一声:“这个黑脸老家伙真是毒辣,竟想要把这条船击沉,让我们全都葬身江底。”
他心中的意念如同电闪,一掠即过,眼望着那只巨锚已在呼呼声中急撞而落,他手中的竹杆也如同电般地急掠而出,朝巨锚拨去。
这根竹杆有二丈多长,粗细仅及手臂,若是以之去拨动巨锚,必断无疑,更何况巨锚飞掷而来,由于速度的加快,而产生更大的冲撞力量,虽少已超过巨锚本身重量的三倍以上。
是以龙中宇伸出竹杆向那只飞来的巨锚拨去之时,那站立在大船上的黑脸老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他的笑声才起,眼中已浮现惊意,顿时脸上笑颜一僵,张大了嘴愕在那儿!
敢情他看到龙中宇挥出长长的竹杆,在刚一触及那只巨锚时,立时杆身一弯,巨锚仿佛遇到一股绝大的阻力,竟然停在空中,
一刹那之后,那根竹杆嗡地一声,往上绷起,弯曲的竹杆立即伸得笔直,挂在杆上的巨锚则被弹得飞起一丈多高,超过小船的上空,往上流飞去。
“砰”地一声大响,巨锚落入江中,溅起丈许多高的水柱,一片水花洒出,映着那初升的旭日,甚是美丽。
龙中宇显露出这么一手,使得那条大船上的船夫齐都看得呆住了,他们一见巨锚落水,禁不住脱口大呼一声:“好!”
呼喝之声如同雷鸣,盖过了湍湍的流水声,在一片呼喝声中,那个黑脸老者怒吼一声,飞身朝这边跃了过来。
这时由于两条船上的舵都在扳动,两只船身一齐朝向下游,龙中宇存身的这条小船顺江而下,在这一刹已距离那条大船不及二丈。
那个黑脸老者怒吼一声,身形一动,已跃在小船船首,他连话都没有说,一个大步踏出,双拳急举着向龙中宇胸前撞来。
他这一下出拳迅如奔雷,加之拳重如山,拳风一起,沉重之极,龙中宇被那股汹猛之势迫得立身不住,只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利用这一退身前所留下的二尺空间,双手将竹杆抛起,空出双手,一合掌刃,向着对方的双拳切去。
掌风如刀,拳劲似山,两股力道一相碰触,发出一声巨响,龙中宇身形晃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那个老者身形仅仅一晃,立即狞笑一声,喝道:“该死的小辈,老夫要把你打为肉酱。”
喝声之中,他双拳一错,进步抢身,连环二拳,猛攻而来。
龙中字在那黑脸老者举锚飞掷之时,便已被对方的天生神力而吃惊,等到对方跃过船来击拳相攻时,他更加感到抵挡住那股雄浑如山,汹涌如潮的拳劲,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他运掌相迎,置身在那股沉猛的拳劲中,竭力攻去,连退两步,也只不过使得对方身形一晃,退了半步而已。
是以当他见到那黑脸老者身形一动,双拳交错,再度疾攻而上,他心知对方天生神力,加之拳路霸道异常,自己运掌相抗,就算能抵挡一时,早晚也会力竭落败,受伤惨重。
以己之短去迎敌之所长,乃是兵家之大忌,也是每个练武的人所铭记在心的。
龙中宇既能看清对方的最大优点,自然也可以子解对方的弱点,他心念一转,立即飞身跃起,迎着落下的长竹杆,挥掌一削,切下一截约长四尺的竹杆握在手里。
那黑脸老者挥拳急攻,拳影交飞,风劲飙然,一连两拳捣出,拳风呼荡,已将面前五尺之距的空间齐都封住,确是霸道凶猛。
岂知他的拳势方出,龙中宇便已飞身跃起三丈,等到他一发觉面前敌人陡然消失,略一怔愕,头上异啸尖锐,激射而下。
他仰首上望,只见绿影千条,竹枝百杆,当头劈落,那根竹杆急划之下,风劲尖锐地响起,的确颇为吓人。
但是那黑脸老者却是狂笑一声,道:“老夫连刀剑都不怕,还怕你这根竹杆不成?”
他把双拳一错,左臂横在咽喉,右举上冲,向着那团竹影击去。
一股拳风呼然而起,还未击到那密织的竹影,只听龙中字发出一声风吟似的长啸,身形疾落,手中竹剑已敲击在对方的拳背之上。
那黑脸老者一拳上冲,仰首望去,但见那蓬绿影陡然散开,其中一溜竹影分将开来,迅如电闪地击在他的拳背上。
他仗着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根本没有在意对方这根竹杆,因而也没有想到如何闪躲开去。
只听“哒”地一声,竹杆已经击上他的拳背,立时,一股骤痛之感自拳背传人体内,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右手一缩,左手五指张开,改拳为掌,往那根竹杆削去,招式连抓带劈,以他的心意说来,就算夺不下对方的竹剑,也要将之一劈两段。
哪知他变式虽快,龙中宇手腕一动,没等他触及竹剑,剑式疾转,已自空门递进,剑尖连点,将他胸前的四个大穴都已罩住。
那黑脸老者左掌探出,胸前要穴已经受袭,若在平时,他根本就不在乎那根竹杆,可是此刻,他已经领略到那根竹杆上的滋味,晓得在龙中宇手中使来,较之常人手中的一支宝剑没有两样,他纵然有一身横练的本领,若是穴道被竹剑所点中,也决难逃得性命。
是以他一发觉那支竹剑乘隙而进,蹑着空门急射入来,脸色顿时一变,也顾不得伤敌,连忙撤身后退。
他连退三步,左足突然踏了个空的,上身往后一仰,便往江中栽去。
好在这时小舟急泻而下,正好擦过那条大船的船头,那黑脸老者一脚踏空,上身往江里栽落的刹那,双臂后扬,已搭上大船的船头。
只见他十指如钩,一触及船板,立即钉了进去,魅梧的身躯宛如一座桥样的搭在两船之间。
龙中宇一连两剑攻出,竟然全都击空,他微微一愕,看到那黑脸老者横身在两舟之间,这时小船顺江流下,带动着他的身躯,双足已经搭不住小舟的舷板,掉落水中。
那黑脸老者双足才一沾着江水,虎吼一声,整个人已倒翻而起,双臂一用劲,翻了个筋斗,跃回大船之上。
就在他双足尚未踏到船板时,从那大船的船舱里又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老者。
他一出舱门,便看到龙中宇手持竹剑站立小船船头,而那黑脸老者则被逼得退回大船,险些坠人江中的惊险情形。
他大喝一声,身形如风,向着站立小船上的龙中宇扑了过来。
龙中宇未料到那艘大船上除了黑脸老者之外,还另有高手在内,他一见从大船中扑出一个瘦削猴面的老者,马上从对方迅捷逾电的身法上看出这个老者的武功较之那黑脸老者尤要高出数分。
他心中一惊,忖道:“若是容许那老者跃上船来,必定会被他们两个所缠住,到时我一个人岂能应付得了这两个邪道高手……”
意念迅转,他刚决定该怎么办,头上风声一响,那根被他抛在空中,还有丈许长的竹杆已经落将下来……
龙中宇毫不考虑,左手疾伸,操住那根落下的竹杆,大喝一声,丹田运足全身力道,振臂击出。
一道绿光在空中乍闪即过,那根竹杆如同脱弦之箭,向着那刚奔出船舱的猴面老者射去。
那猴面老者反应极快,跟见龙中宇掷出长杆,他那急速飞跃的身形陡地在空中一顿,上身往左一倾,右手飞快地迎着竹杆一拨。
由于他眼见龙中宇蓄足劲势掷出竹杆,面对那等急劲射到的长杆,他丝毫不敢存有大意之心,是以这挥掌一拨之力颇大,也用得很巧。
那根长杆“嘶”地一声射去,被那猴面老者挥掌往外一拨,转变一个角度,斜斜往右射去,正好射中桅杆。
但听“噗”地一声大响,整根竹杆汇聚着两个高手的力道射中那根粗逾海碗的桅杆,射穿一个大洞,仍然余式未衰,穿过桅杆,直钉入舱后的船板上。
在一片惊哗声中,那竹杆仍在摇晃不已,被射穿大洞的桅杆已挡不了风帆的牵动,轧轧数声,一折两段,连帆带杆地落了下来。
那个猴面老者怎样也想不到自己为了避过龙中宇掷来的那根长杆,竟然使得桅杆为之一折两断。
他身形跃在空中,一见风帆连桅断落,再也顾不得飞身跃上龙中宇的那条小船上,双足连踢,前冲之势一挫,身形斜斜右飞,向着落下的大帆迎去。
龙中宇站在小船的船头看得非常清楚,只见猴面老者在那等急跃之势下,竟然刹住了飞掠之势,以诡秘无比的身法改变方向,朝落下的大帆迎去,就在虚空之中抓断了桅杆,双臂一振,将之掷入江中。
那面大帆自空中落下,兜着江风,真个沉重如山,可是那猴面老者抓住桅杆时,双脚还未踏实,便凭着内力将整面大帆掷人江中,这等功夫,龙中宇亲眼目睹,不禁为之咋舌不已。
江水急湍,两船从相距十多丈远,直到平行而过,再由于小船的速度较之大船快过甚多,很快地就超出了十多丈之外。
在这前后三十多丈的距离内,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其实若以时间来说,也只不过是短短一刹那间而已。
当龙中宇站立船头,望着那猴面老者飞身接住落下的大帆,将之掷出江中,小船已一泻数十丈远,侧首后望被抛在身后的那条大船,他不由吁了口气,忖道:“真是侥幸,想不到无意中掷出的一杆,竟然把桅杆给拆断了,否则真不知要如何应付那两个老家伙……”
他望了望手中的竹剑,还未将之掷去,已听得舟后传来冯飞虹的呼声,他应声往舟后走去,只见冯飞虹左手紧紧地握住船舵,一脸的惊骇之色。
冯飞虹见到龙中宇行到舱后,道:“龙少侠,不好了!”
龙中宇微微一怔,道:“什么事不好了?”
冯飞虹道:“你这下可替自己惹上了大麻烦了!”
“大麻烦?”龙中宇恍然道:“你是说我得罪了那两个老家伙?你认得他们是谁?”
冯飞虹道:“那两人是武林久传凶名的大力神魔谷青和阴山神魔凌飞……”
龙中字未等她说完了话,也是脸色一变,道:“你说他们是宇内双魔?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会出现在长江上?”
冯飞虹道:“扛湖上很早以前便盛传他们已经死去,从十多年前到现在为止,武林中也确实没有听见过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不晓得他们这些年来隐居何处,又怎会突然出现此处呢?”
龙中宇叹了口气,道:“眼见江湖上群魔纷起,又加上那个神秘教派专门与五大剑派作对,而中原各大门派却连他们的主持人是谁都不晓得,也根本不明白他们的野心在于统御整个武林,更谈不上设法去打击他们……”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其实以当今各大门派的实力来说,要对付这些绝代凶魔已经很困难了,别说去击破那神秘教派了……”
冯飞虹道:“因而,少侠你的责任也就更加重大了……”
龙中宇苦笑道:“以前我还以为我的武功不错哩,加之在武林中薄有名气,更加沾沾自喜,哪知道这次碰到的全是些高人,使我觉得自己这点功力实在算不得什么。”
“少侠,你不要妄自菲薄,更不可因之灰心!”冯飞虹安慰他道:“你的武功足可当得上一代高手无疑,在武林的年轻一代中,尚没有人能跟你并驾齐驱,至于你受到的挫折,那是因为你碰到的全都是成名数十年的绝代高手,他们跺一下脚都能够震动半个扛湖,而你却不但在他们手下全身而退,甚之还能逼得他们后退撤身,这等成就,也足以使人震惊了,你又何必难过呢?”
龙中宇精神一振,道:“冯姑娘说得不错,在下当铭记于心,永难忘怀……”
冯飞虹眼中射出欣喜欢愉的光采,道:“少侠只要有信心,便可以应付任何困难与险厄,这点奴家深信无疑,同时奴家也深信少侠他日必能威震武林,名传江湖,天下共钦……”
龙中宇连忙摇手道:“姑娘过誉了,在下可不敢当,其实以在下在武功上的修为,目前还不是那两个魔头之敌,就拿那大力神魔来说吧。他天生神力,一身十三太保的横练功夫,刀枪难入,怪不得在扛湖上创下大名,确实并不简单,在下方才与他对了三招,双臂酸麻,几乎无法握剑,幸好及时施出‘风舞九天’之式,这才将他逼退,而那阴山神魔的武功更是吓人,身在空中便能托住断落的大帆掷人江中,那等功力,在下是深愧不如……”
冯飞虹道:“少侠你说错了,那和你对招的是阴山神魔凌飞,而那个身形瘦削的猴面老者才是大力神魔谷青……”
“哦!那个身高九尺之巨人还不是大力神魔?”龙中宇惊诧地道:“他们两个已经十多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你又怎会晓得谁是谁呢?”
冯飞虹道:“自家父失踪之后,家母便由于忧郁过度,终于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撒手仙去,此后我便流落江湖,坠人黑道之中,由于我武功根底不厚,却又为了要想出人投地,所以走上以色易艺之路途。接触那些黑道人物多了,自然对武林中成名的一些凶魔恶人都清楚……”
她自嘲地笑了笑,道:“像那些绝代的大魔头,虽是已经不再出现江湖,我却不能不注意,常常希望有一天能够碰上,便有机会可以从他们身上获得一些秘艺,哪晓得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碰见了宇内双鹰……”
望着冯飞虹自嘲的笑容,龙中宇凝目注视着她,他几乎可以看透她的内心深处,自然了解到她内心深处的忧愁。
他想象得出一个身心都不完整的人,既有极深的自卑感,又有极强的自尊心,当她陷身在江湖黑道之中,面对着那些凶残的黑道巨擘,江湖浪子,她为了要生存下去,不得不跟他们混在一起。
可是她为了要想出人头地,就非得要利用自己天赋的智慧与特有的体质去换取别人的武功与经验,在那么一长段的日子中,她一滴滴地吸取别人的武艺,然后作为己用,再以之创立根基,这其中的过程是多么的辛酸?多么的痛苦?
龙中宇有点歉然地望着她,轻轻自语道:“像这滔滔的江水样,既然流去,便不再复返,纵然流去的江水是污秽的,但是远望上游清澄的水,又何必念念于逝去的那些污秽……”
冯飞虹眼中的哀愁随着龙中宇的话声而渐渐褪去,她脸上涂抹的易容药物,几乎都掩盖不住浮起的欢愉与感激之色。
她的嘴唇嚅动了一下,道:“少侠说得很不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又何必计较许多?只要有时间,必然能够使我们获致最好的将来……”她吸了口气,继续道:“少侠你目前虽然还不是那两个魔头的敌手,奴家相信只要再有几年的工夫,你便将超过他们……”
龙中宇充满信心地点了点头,道:“在下自信总有一天会将他们击败,这个时候必然不会太远。”
冯飞虹道:“以少侠的年龄与潜力,奴家深信少侠有那一天,但是他们也必然明白这个道理,对于发现少侠这么一个彗星似的人物,同样地要加以提防,为了私欲,他们必定会在少侠未能使艺业臻至极点之前加以摧残,因此少侠你今后的处境更加危险……”
龙中宇傲然地一笑道:“在下并不畏惧……”
冯飞虹打断了他的话声,道:“奴家晓得少侠不会畏惧的,但是少侠的江湖经验与武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又何必与他们硬拼呢?好在他们所见到的少侠并非你原来的面目,你只要换去易容,就可以避过他们追查……”
龙中宇道:“原来你说的我惹上了大麻烦,便是怕他们对我施以报复?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一件事,他们方才所见到的我是一个叫化子,而天下会武功的叫化,全都出自丐帮,我若是再改变一次容貌,他们找不到我,岂不要向丐帮去要人’”
冯飞虹道:“让他们去找丐帮要人好了,只要他们不找到你身上来便行了……”
龙中宇摇头道:“在下绝不能那样做。第一,家父与当今丐帮帮主霹雳神丐邓海公交谊颇深,在下不愿使丐帮受到困扰,甚或受到这两个魔头的伤害;第二,我们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船上逗留了,我们不能就这样永泛舟上,顺流而下,直出大海,我们必需立刻上岸,分奔前程,尤其你要替我送信回峨嵋,更不能有所耽搁……”
冯飞虹道:“奴家晓得你心中惦念着峨嵋,但是你也得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呀!”
龙中宇摇头道:“我一个人的事情好办,相信纵然再度碰到他们,我也不会怎样的,何况他们的桅杆已经折断,若要顺江追下,速度上便相差很远,他们也绝不会想到我们弃舟上岸,毁船沉江之举。等到他们在江上追了一段长距离之后,想到我们会上岸之时,我也差不多将要到武当了,他们又如何能够找寻得到呢?”
冯飞虹看到他坚持如此,再一听他把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她略一沉吟,道:“听说丐帮弟子分布大江南北,东疆西域,传递消息之速,可说天下第一,峨嵋既与丐帮有交情,少侠何不找丐帮弟子去通告令尊,奴家也可以追随少侠左右.对于少侠多少有所帮助……”
龙中宇忙道:“姑娘你经常行走扛湖,难道没听说丐帮在五年前封帮之举?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丐帮的各地分舵,全都隐蔽起来,所有的丐帮弟子都不许涉足各大门派之间的纠纷中,对于江湖恩怨也都处于超然的地位,是以我不想把这件事找丐帮弟子……”
“哦!原来如此。”冯飞虹叹了口气,道:“奴家真恨不得一分为二,既能为少侠传信峨嵋,又能跟随在你之后,凭着我的江湖经验,替你解决一些困难。”
“多谢姑娘好意!”龙中宇道:“姑娘只要替在下将书信传到峨嵋,在下便终身感激不尽了……”
冯飞虹道:“还谈什么感激与否?奴家此生能有少侠这么一个知己,便是舍身以报,也算不了什么,只是奴家担心少侠的安全,据说那阴山神魔凌飞出身阴山之北,少时曾与天下最善于消息埋伏,追踪蹑迹的丁家子弟交往,所以他也学得不少追踪蹑迹之法……”
“在下夜行昼伏,尽量不走官道,谅他善于追踪蹑迹也无法可以寻得痕迹……”龙中宇道:“冯姑娘,我们还是尽速将船泊岸吧!”
冯飞虹道:“好吧,少侠你一切小心了。”
龙中宇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走到橹旁,专心去摇起橹来。
他开始还不大熟悉摇橹之法,力道用得不均衡,小船的船身在江中不住地晃动,也依然无法向江岸靠去,好在有冯飞虹在旁指导,仅仅片刻,便已学会操舟之法。
小舟在江面上划了一个大大圆弧,向着右边的江岸泊去,那叶扁扁的船身在盈盈的波光里行着,就恍如一只梦之舟,浴着朝阳的旭光,滑向梦的深处。
龙中宇双手摇着橹,虽然为眼前的美景而兴起许多感慨,但他却没有忘记他所负担的沉重负荷,与将要面临的种种遭遇,无一不是要他以整个生命去克服……
在单调的橹声里,小舟终于泊近了岸。
龙中宇放下了手中的橹,飞身跃上了岸,只见四野空旷,除了几株大树之外,便只有一些高及膝部的野草随风摇晃。
他站在江边,四处观看了一下,然后收回四望的目光,投向小舟,只见金黄色的阳光自天空流泻而下,如同一簇簇金色的箭射在舟上。
船板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映着旭光泛出黯红而令人心悸的光影,龙中宇的目光落在躺在船扳上的那具尸首上.脸上肌肉不禁为之抽搐了一下。
他怔怔地站在岸边,但见冯飞虹走进了舱中,停留了一下,手里拿一个布包,走出船舱,来到船板,站在那具尸首之前,望了龙中宇一眼,俯身将尸首拖进舱里,然后自席包中抽出一支长剑,迅速地在船上刺了几个洞。
她回剑归鞘,上身一沉,猛施千斤坠功夫,那只小船晃了一下,立即往下沉去,江水自破洞里涌进,很快地便装满了半船。冯飞虹没等江水淹到足踝,飞身掠起,跃上岸站立在龙中宇的身旁。
望着那缓缓沉人江中的小舟,龙中宇嘴唇嗜动了一下,道:“谢谢你了!”
冯飞虹喃喃道:“我想,我也愿意葬身在波涛之中,不再与俗人接触,他日,我若是死了,同样的也愿意跟他一样静静地躺在江里,与鱼虾为伍……”
龙中宇只觉心中思绪多端,望着那回复原状的江面,一时感慨万千,杂思愈来愈多,到了最后,反而有一片茫然之感。
冯飞虹默然立了片刻,缓缓将手中的布包交给龙中宇,道:“这里面除了那支长剑之外,还有一些换洗衣服,干粮银两,你拿去吧!”
龙中宇接过了布包,只见冯飞虹眼中含着泪水,满是惜别之色,他的喉结动了一下,还未说话,冯飞虹已一咬嘴唇,道:“中宇,多多保重自己。”
她没等说完了话,脸一侧,右手拉着毡帽的边缘,飞身向前奔跃而去。
龙中宇望着冯飞虹远去的身影,再一想到她方才殴中所蕴含的盈盈泪光,只觉满胸的惆怅,无法排遣,默然停立在江边许久许久,方始叹了口气,提着那个布包,举步飞奔而去。
一路之上,他就本着心里所定的主意,昼伏夜行,尽走的荒郊野道,吃的是干粮,喝的是山泉,根本就没有进入一个村镇里,自然没有让他的形象落进别人跟里。
这一日,他经过一夜飞奔,在天色将要黎明之时,进入了一座小村镇之中。
镇上静谧无人,那铺得颇为整齐的石板路上,经过岁月的蚀磨,有点高低不平,石板之上凹洞处处,就恍如一张满是麻子的面孔,再加上被晒干了灰土,随风飞扬,更显得这个静谧的小镇分外凄凉。
龙中宇行侠扛湖有数年之久,在前年他也曾奉着父命到过一次武当,曾在这个武当山下的小镇住了一宵,此刻旧地重游,想起当年的怒马鲜衣,宝剑银鞍,到处受人注目的情形,再一回望自己此刻的一身风霜,衣裳褴褛,胡子满面的样子,虽说自己是为了逃避那神秘教派的追查,而改扮成这个样子,望着眼前的凄凉情景,也不由得使他感慨万千。
他站立在街头,望见石板道上随风轻扬的灰土,突然有了一股激动的欲望:“我何不找个客栈梳洗一番,换回原来装束.反正已经到达武当山脚,还怕那个神秘教派对我怎么样不成?”
可是他想了想却没有这么做,暗道:“我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先找个破庙休息一会儿,再登临武当,等到见过武当的长老们之时,再将宫北斗谋害乙木道长之事说出,然后换回原来的装束,参加剑会……”
他站立在街头,略一沉吟,然后往前大步行去,一直走到镇尾,朝右边的小径行去。
他在两年之前曾在这小镇上住过一宵,晚饭后留在小镇附近兜了一圈,他记得在镇外不远处便有一座颓败的小庙,不过当时他并没有进去,只远远地望了一下而已。
此时他凭着脑海中留的记忆,往镇郊行去,果然在走出十多丈远,看到前面的一片杂林旁有一座土墙颓倒,山门半掩的小庙屹立着。
踏着丛丛野草,龙中宇来到庙前,只见庙椽上的油漆早已剥落,石阶已坏,从隙缝里长出的野草最少也有半尺高,两面山门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个,门上满是灰土污垢,不但绘的门神已看不清楚,甚而木质朽坏,连山门的形状都不存在了,近望就仿佛是一块木板。
走进庙里,龙中宇发现里面较之外形更加颓破,连瓦面都破了几个洞,从屋顶的破洞里漏下来的阳光,可以看到里面蛛网四张,灰尘厚结,简直都没有可以下足的地方,更别说有干净的地方供他躺一躺了。
龙中宇苦笑一下,忖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镇里找个客栈休息一下。”
一念未了,他突然听到庙里传来一丝声音,仿佛是有人在翻转身躯。
这个声音虽是极轻,但是传进龙中宇耳里,却是非常清楚,他循声望去,只见那丝声音发自神亮之后,由于有一座青石供桌挡着,使他看不清是否有人躲在神龛之后……
他本能地警戒起来,望着那低矮的神龛,沉声喝问道:“是谁,谁在里面?”
他的话声在空荡的小庙里回旋着,似乎连庙缝里的尘土都被他的声音震得落了下来。
话声一完,果然神龛之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是我,我在这里。”
随着话声的传出,那座青石供桌之后,探出一个头发蓬乱如草,满面污垢的头颅。
龙中宇只见那个头颅奇大,较之常人至少要大出一半有多,加之乱发如草,满脸污黑,猛一看去,真跟传说中的大头鬼相似,若是常人在此,非被吓一跳不可。
龙中宇目光一闪,但见那张漆黑的面孔上嵌着的两颗眼珠,恍如夜空里的寒星相似,在黝黑的庙里看来分外明亮。
他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个奇大的头颅一闪即没,在神龛的阴影后传来一声轻嗤,随即在悄静无声中,出现了一个怪人。
龙中宇虽说出身武林世家,但他并没有像其他的世家子弟那样,本身毫无修为,毫无成就,完全是依靠父亲的托庇而在武林中享有大名的。
他在艺满之后,确实亲身在江湖上行道两年之久,凭着本身的武功,夺得“银龙剑客”之名。
以两年的行道江湖所得到的经验,固然较之一般老江湖要浅得多,但是他所见到的也不少了,对于面临的许多困难危厄,也都曾设法以个人的力量加以解决,凭他的胆识,就算见到一些出人意料之外的怪事,他也难得有惊异得失色的时候。
可是此刻,在这颓败的小庙里,他跟见那个怪人自神龛后突然出现的一刹,他却惊得脸上都变了色,骇然之下,忍不住退了一步,左臂一托背在背后的布包,上身一侧,右手已飞快地握住了剑柄,随时便能拔剑出鞘,置那人于死地。
他这等警戒之态,使得那突然出现的怪人停住了向前移动的身躯,就静静地站在距离龙中宇约丈许之外的地方,不再前来。
龙中宇定了定神,凝目望将过去,但见那人身高不足三尺,双腿细若柴枝,漆黑如铁,身上穿着一袭千补百缀,花花绿绿的短衣裤,手里持着一枝竹杖,背上背着几个麻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悄悄立在那儿。
任何人见到那个头颅奇大,两眼奇亮,身形奇矮,双腿奇瘦的怪人,都会为之大吃一惊,何况他还是在这个荒废颓败的小庙里突然出现,怎不使龙中宇误以为是个山魅野鬼而凝神警戒?
龙中宇定过神后,再仔细地打量子一下眼前出现的那个怪人,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个大头怪人冷冷地望了龙中宇一会儿,也把他的形象看得清楚,闻声一笑,道:“你连我是谁都不认得?”
龙中宇道:“我为什么要认得你?”
那个大头怪人笑了下,道:“说得好,你是不该认得我,因为你并非是我门中人,自然不认得我了……”他说到了这里,笑容一敛,寒声问道:“你是谁?你既非叫化子,又为何要打捞成这个样子?”
龙中宇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晓得面前的这个大头怪人乃是丐帮弟子,他本想将自己的名号说将出来,可是话到喉边,硬给他咽了下去。
他淡然一笑,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在下又为何要告诉你我是谁?”
那个大头怪人默默一笑道:“我叫欧阳雄,是丐帮执掌刑堂的首位座主,你是谁?”
龙中宇哦于一声,忖道:“这个大头怪人一副怪样子,从外形上也看不出他的年龄大小来,但是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他顶多不超过三十岁,以这等年纪,便身居刑堂首席座主,可见他在丐帮中的地位不低,武功必然不差……”
他心念电转,道:“在下是……”
他本想说出自己的名号,可是话一出口,顿时想起此刻自己是易容改装,为了逃过那神秘教派的追索,他辛苦地赶了两夜的路,若是在将到武当之前,把自己身份泄露出去,岂不功亏一篑吗?
他从宫北斗背叛武当的那个例子中可以看出那神秘教派势力之大,用心之深了。对于面前的这个自称欧阳雄的怪人,他丝毫不了解,岂能坦露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是以他话一出口,立即停住,改变话声道:“请恕在下身有苦衷,不能向尊驾说出在下的名号姓氏……”
“哦!”欧阳雄听后两眼中射出寒厉的光芒,凝注在龙中宇的脸上,沉声道:“尊驾身有苦衷不愿将姓氏告知?嘿,这倒是很奇怪的事……”
他话声一顿,话气转为冷厉,道:“尊驾想必也是武林中人,岂不知那藏头缩尾的乃是下三滥所为,绝非是堂堂正正的武人所应有的……”
龙中宇双眉一扬,道:“尊驾不要出口伤人,在下……”
欧阳雄嗤笑一声,道:“出口伤人?这算是出口伤人?你既身为武人,也必然跑过扛湖,难道不晓得本帮已经封帮数年,严禁帮中弟子在外面招摇生事,而你却扮作本帮弟子模样,若是惹出什么事情,岂不连累及本帮?”
龙中宇正想要有所辩说,已听那欧阳雄声音昂扬地道:“你说,你这样打扮,对本帮有何企图?”
龙中宇看见他这种咄咄逼人的样子,心中实在有点气愤,可是他认为自己确实有点不对,是以只淡淡地道:“在下也懒得跟你多解释,因为在下自问对贵帮井无任何企图,至于我这身打扮只是由于我穷而已,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深吸口气,抑下怒气,抱了抱拳,道:“在下就此别过了!”
话声一完,转身便朝庙外行去。
他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龙中宇根本没有理会欧阳雄的喝止之声,继续往庙外行去。
当他刚走到庙门那已被蛀虫蛀得斑驳颓倒的门槛,耳边听得一阵急劲的风声,接着背后尖锐的劲风射袭而至,似乎要将他的身躯都洞穿而过。
龙中宇冷哼一声,上身往前一俯,背在背上的布包已随着他身躯前倾而蔼向前胸,他就利用布包的前荡之势,已迅快无伦地拔出了长剑。
“呛”地一声轻响,从瓦洞中洒落的黯淡的阳光里闪起一道耀眼的光影,剑光如电急掠,划了一个半孤,往后斜劈而去。
但听得噗的一声,龙中宇这回臂的一剑正好砍在欧阳雄疾点而至的青竹杆上,随着两股劲道的相互冲击,剑刃在杆上急连滑动,发生一种刺耳之极的尖锐声音。
龙中宇在长剑回砍到欧阳雄递到的竹杆之时,立即便发觉对方的那枝竹杆竟然是精钢所铸,纵然用劲切砍,也绝不可能将对方的竹杆切断。
他把手腕一转,使剑脊贴在那枝竹杆上,顺着上身扭转之势,往上直削而去。
他这一下变劈为削,剑刃急速之极地削向欧阳雄持杆的右手,的确使得欧阳雄为之大吃一惊。
他的身形犹在空中,眼见那柄剑刃急速削上,他的手背已经能感触到从对方剑上涌出的寒凛剑气。
在惊凛之下,他的钢竹杖已披对方剑刃压住,绝无办法可以变招,逼不得已,只得弃杖保全右手五指。
在刹那之间,他大喝一声,右手五指一松,往上扬去,上身一仰,双足平踢而出。
“当”地一声,他的两只脚已经踢中龙中宇手里的长剑,由于这股力量奇大,并且龙中宇也没有想到欧阳雄的这一双腿竟也是钢铁所铸,故而在对方这一蹬之下,长剑荡开,上身往左一侧,几乎跌倒于地。
欧阳雄双足急蹬,踢开了对方的长剑,左手一操,捞住了那枝钢杖,整个身子已借着从对方剑上传来的反震之力,翻了一个筋斗,落在两丈开外。
但听得“铮”地一下,他的钢足一齐落在地上,竟使得庙中的石地现出两个凹下的痕印,可见得他所受到对方反击的力量是何等之大,竟使得他都无法施展轻身功夫,提住身躯的重落之势。
他的双足一踏落地面,微微晃动了一下,方始稳住了体内的冲击之力,心中不由得一惊,忖道:“这家伙的剑术真个厉害,竟然发出一股迅雷似的剑气……”
这个意念方闪过脑际,他已见到在瓦缝中漏下的阳光里,闪起一道凄迷的剑影,龙中宇已连身带剑地穿射过来。
剑寒如冰,迸发在这个破旧的小庙里,龙中宇猱身急上,一直冲出两丈之外,方始大喝一声,错剑交击,一刹剑势,连出三剑。
欧阳雄一发现龙中宇以那等威猛之势,连人带剑地追击而至,还没想到要如何却敌,耳边已响起一声大喝,直震得耳鼓发聋。
心中一颤,那寒凛犀利的剑芒已将他全身罩住,顿时他只觉敞露在衣裳外的肌肤如同被一支无形的剑在割着,疼痛异常。
他大惊失色,根本就不敢迎着那交错急劈的剑刃挡去,脚下一动,手中钢杖舞起一层杖影护住全身,急速地往后退去。
“当当当”一连三声脆响,在阴黯的神龛旁,闪起三点火花,剑杖相交之下,欧阳雄一直被逼退了八尺之远,方始趁对方剑势一缓,喘了口气。
可是由于他先机已失,虽然龙中宇急如风雨般的凶猛剑势缓了一缓,他却依然无法抽杖反击。
慑于对方的威势,他晓得自己心理上的压力太大,若不退开对方长剑的威力之外,绝对无法加以反击。
是以他急喘了口气,钢杖横胸,脚下急速地向着神龛之后退去。
龙中宇一连三剑都没有将对方击败,心中也暗暗佩服对方,他一见欧阳雄目光闪烁,已晓得对方的用意,浅笑一声,脚下一顿,不再继续追击。
欧阳雄向着神龛后退出五尺.突然发觉身外的压力一轻,对方竟没有继续追击过来,他不禁愕了下,也停止了往后退去。
龙中宇的目光寒凛如水,望着欧阳雄长笑一声,道:“尊驾不必再往后退了,在下绝不会为难你,你大可放心。”
欧阳雄脸上污黑,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如何、但是从他眼中显露出的强烈愤怒之色,便可以晓得他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他愕了一下,大喝道:“今天我若不把你留在这里,绝不……”
龙中宇在他话一出口,看到对方那明亮如星的眼中所流露出来的神情,顿时感到后悔起来。
因为他晓得自己一时说话不慎,已严重地损害了对方的自尊。从对方那畸形的身体和所具有的武功看来,龙中宇可以想象到欧阳雄在练习武功时该是何等的痛苦,他需要尽多大的心,费多大的力,经过多少时间的熬炼,方始获致目前的成就。
在那一段苦练的日子里,欧阳雄需要多么坚强的毅力,方能够忍受得了身体与心灵上双重的磨难。
对于这种人,龙中宇认为自己应该敬佩才是,可是他却出言加以讽刺,虽说是无心的,也不应该如此。
龙中宇凝望着欧阳雄,看到他眼中射出的痛苦与愤怒交织成的目光,心中浮起一丝歉意,忖道:“若是我像他那样,不仅身体畸形,并且双腿伤残,真不晓得我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算有人在旁督促,我也不知是否会有那份毂力去苦练绝艺,因为在那每一段时日中,所费的苦心都将较之常人多出数倍,以我的忍耐心来说,恐怕早就半途而废了,我还能讥讽这么一个苦练有成的人吗?”
这个意念在他的脑海闪电而过,他已见到欧阳雄手持钢竹杖,凝力运功,缓缓行了过来。
他赶忙退了一步,沉声喝道:“且慢!”
欧阳雄横杖平胸,缓步向前,随着钢足踏在地上所发出的沉重声响,他的脸色也愈来愈是沉重。
可是他才走了四步,距离龙中宇犹有一丈之距,便听得龙中宇沉喝一声,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没有理会对方的喝止,仍旧缓步向前行去。
龙中宇沉喝道:“你要动手,且容在下说完了话也不晚,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欧阳雄冷冷地道:“你我之间已没有什么好谈的,除了一决死战之外,什么事情都已不足重视……”
龙中宇哈哈一阵大笑,打断了对方的话,他的笑声在庙中发出无数的回震,一直等到回声稍歇,他方始缓声道:“朋友,你我并没有什么仇恨,又何必以生死相拼,何况你也该明白,你的功夫虽可当得江湖一流高手,但与在下比较起来还是差了一线,这区区的一线之距,将是你落败致死的原因……”
欧阳雄敞声笑道:“我就算拼了一死又何足惜?”
他的笑声悲忿之极,大有风萧萧兮,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决心。
龙中宇沉声道:“你就算与我拼死相抗,又有什么益处?为何不留下有用之身作为他日而用?”
他的话使得欧阳雄为之一愣,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并没有什么意思!”龙中宇肃然道:“在下对于尊驾这一番成就,感到非常佩服,不愿凭借着一时的气愤而将你毁去……”
欧阳雄怒道:“你就认为你有必胜的把握?你一定就能将我击败?”
龙中宇摇了摇头,道:“在下并无一定的把握,但是尊驾心中也可以明白,凭着方才的几招看来,在下是要较你占上许多优势……”他非常诚挚地道:“在下方才曾暗自思忖,若在下是你的话,今日决不可能有这番成就,因而在下衷心感到敬佩尊驾的坚毅意志,在下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欧阳雄似是被龙中宇的这番话勾起了痛苦的回忆,他的眼中蕴着泪水,脸上浮起坚毅的表情,沉声道:“我就凭着那股坚毅的意志,相信终有一天能够击败你!”
“或许有这个可能吧!”龙中宇颔首道:“但是决不可能是今日,今日你能击败在下的胜算太少了,我们何不放弃干戈?”
欧阳雄凝望着龙中宇,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他不晓得龙中字为何要说出那一番话来。当然,他很明白对方所说之话都是事实,自己在此刻若要与对方硬拼的话,胜算的机会是太小了。
也就因为龙中宇的话是事实,所以他才在心里疑惑不已。
龙中宇看出他那疑惑之态,淡然一笑,插剑回鞘,抱拳道:“在下就此告辞了。”
说完,转身便走。
欧阳雄见到龙中宇转身要走,赶忙喝道:“你这么样就要走了?”
龙中宇侧过头来,淡然一笑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欧阳雄道:“你怎能不留下一个名号便如此走了?”
龙中宇转过身来,略一沉吟道:“人之在世有如浮萍,名号只不过是一个记号罢了,你只要晓得有我这个人便行了,又何必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姓?”
欧阳雄冷笑一声道:“以你的武功修为不像是个藏头缩尾之辈,你又何必瞒着自己的姓名呢?”
龙中宇道:“在下并不是怕人知道名姓,只是……”他发觉自己是话不由衷,连忙住口,改变语气道:“在下目前有些琐事要办,所以才要急于离去,只要一有机会,在下会去拜望你的!”
“我等你找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欧阳雄道:“你我以三月为期……好吧,就是在三个月后的今天,你我在这里再会,到时在下可要向尊驾领教领教……”
龙中宇颔首道:“好,三个月后的今天,我们在此见面吧,到时希望你能达到击败我的愿望。”
他深深地望了望欧阳雄一眼,转身昂首走出小庙。
庙外阳光明亮耀眼,龙中宇仰首望了望悬挂在高空的太阳,只觉心中有点茫然,暗自忖道:“这真是多此一举,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来,跟人打了一场,还订了后会之期,以致连觉都没睡,看来还是回到镇上去找家客栈歇息歇息,然后洗去易容,回复本来面目,到武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