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北斗又怎知龙中宇心中所想之事?他见到对方那俊秀的脸上一片犹豫之色,不由诧异地望着龙中宇。
当他的目光经过龙中字身上所穿的银色衣袍,恍然忖道:“哦!原来你是因为衣上沾污了之故,所以才不好意思就此进人内厅。”
他又歉然道:“龙少侠,老夫真是抱歉,方才一时克制不住情绪,以致弄得少侠身上污秽不堪,老夫带你去内室更衣!”
龙中宇道:“在下身上的酒渍已被江风吹干,倒没有什么,只是在下方才凭栏之时,看见一件奇事……”
官北斗一怔,惊哦一声,问道:“少快看到了什么奇事?能否告诉老夫?”
龙中宇道:“请问前辈,武昌附近,可有什么绝世高手隐居在此?”
宫北斗沉吟一下,道:“这个……老夫倒没有所悉!不知少快看到的是什么奇事?什么奇人?”
龙中宇道:“据在下所知,武林中以轻功传名之人,最多也只能飞跃五丈之远,如贵派的八步赶蝉。华山的草上飞,敝派的天马行空,也只不过能一跃四丈多远……”
他话声一顿,道:“当然,轻功身法的高低,也与本身内力的强弱有关,但在了却从未听说过有人轻功神奇到能一跃六七丈远,且能在空中折身转向……”
宫北斗诧异地道:“啊!武林中竟有这等轻功?老夫这一生却也没有听说,不知少侠在何时看到有人施展过……”
龙中宇见到宫北斗的神态自然,竟只是自然的诧异之态,而无其他的表情,不由心中暗暗纳罕,忖道:“方才那中年大汉有九成便是宫北斗,但他却表现得似毫无所知……”继又想:“啊!如果他真的是谋害乙木道长的话,那么这宫北斗的心机阴沉,岂不太可怕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凛然,暗暗提防宫北斗会突然出手,暗算自己。
他心中暗暗戒备,面上一点不露声色,缓步走向栏杆,说道:“在下方才便是站在此处,见到江中有一小舟,从里面跃出一个身穿道袍之人……”
话声一顿,回头望了宫北斗一眼,只见对方神色凝肃地聆听自己之言,他根本就不能从宫北斗的肃然神色中看出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或者将要做些什么。
龙中宇走近栏杆,继续说道:“那个身穿道袍之人跃出小舟之后,便在江上踏波而行,紧接着另一个中年大汉也自舟中飞掠而出,他身在半空中便向那踏波而行的道人掷出长剑……”
他说到这里,已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之声,宫北斗很快地欺身而近。
龙中宇飞快地深吸口气,运起全身功力,手腕一沉,已移近剑柄之处。
此时,只要宫北斗有对他不利的举动,他将可在极短的时间内拔剑却敌,不使自己落人宫北斗的算计中。
他的话声一顿之间,宫北斗已惊哦一声道:“那个道人既能踏波而行,想必不致于被长剑射中吧?”
龙中宇循声侧首,已见到官北斗从身后走将过来,面上满布惊凛之色。
他对于龙中宇凝肃警戒的神态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为那踏狡而行的道人担心,是以说完了话,便有点焦虑地望着龙中宇。
龙中宇一时也摸不透对方到底是何种想法,他见到宫北斗移身过来,便往旁边挪开半尺。
这半尺之距,在他说来是很有用处的,只要宫北斗出手,他便可以拔剑出鞘,剑一出鞘,剑气便能直接威胁到宫北斗的生死。
因为他此刻虽然不能肯定官北斗真是那舟中跃出的中年大汉,但他也不得不提防对方一下,免得在极短的距离下为对方所乘,而无法拔出长剑。
他一面小心戒备,提防着官北斗的暗算,一面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宫前辈这下可猜错了,那个道人的武功虽然高明,但那中年大汉的武功也不弱,在下亲眼所见,那掷出的一剑去势劲急凌厉。乃是脱手剑中最上乘的手法,根本没有容许道人闪开,便已射中左肋……”
“哦……”宫北斗惊呼一声,道:“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龙中宇笑道:“令人难以相信之事还在后头呢!在下一见那道人中剑,正在为他着急之际,又看到小舟中跃出一条人影,那人首先掷出一块木板给那中年大汉借力跃回舟中,自己却已跃到落水的道人之上,一把将那道人提起,然后就在空中一个转折,也凭着抛下的一块木板,便掠回小舟……”
他说到这里,只见宫北斗听得目瞪口呆,愕了一会儿,方始呼了口气,道:“那人一口气竟能飞掠出六七丈远,这等绝顶的轻功,老夫若非听少侠说起,真是不敢相信!”
龙中宇道:“在下就因为亲眼看到这等奇人奇事在江中发生,所以才想要问一问宫前辈,可知道武昌附近是否隐居有这等绝顶高人……”
他的目光凝注在宫北斗脸上,又道:“前辈在武昌城里居住的时日很长,并且见多识广,当然较之在下要清楚多了,是以在下这才对前辈说出此事……”
宫北斗摇了摇头,道:“老夫虽是武昌世居,却从未见过武昌城里隐有这等异人,甚而听都没有听过……”
他话声停了下,问道:“少侠你既见到此事发生,那么该看清楚那三个人的面貌衣着,且说与老夫听听,或者老夫可以猜出那突然出现在武昌的异人是谁……”
龙中宇距离宫北斗不到七尺之远,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宫北斗眼眸凝视之态,却是不能从那眼睛里看到一点什么表情。
他心中的意念慢慢地动摇了,道:“或许宫北斗真的只是送走乙木道长,并没有谋害他,否则他的神态岂能一点都不显露出来?”
他心里这么想着,摇了摇头,道:“刚才日落西山,江上烟波缭绕,在下只看到那三人的装束,却没能看清楚他们的面貌。”
官北斗道:“唉!这真是非常可惜!”
龙中宇不明白宫北斗所说的非常可惜是什么意思,他只见宫北斗说完了话,目光移开,向着辽阔的长江望去。
他心中疑惑,也跟随宫北斗侧首往扛上望去。
此时满天红霞尽褪,苍空昏黑,月亮被乌云所掩,远望下去,只见江上点点渔火,水面泛起黯淡的波光,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身边响起宫北斗的话声,道:“龙少侠,你可是还想着方才之事?”
龙中宇侧过脸来,只见宫北斗注视着自己,眼中闪出的光芒,竟然显出几分诡秘之色。
他心中一动,那渐渐松懈的戒备心,立刻又油然而起,沉声道:“在下认为那是一件颇不寻常之事,所以心中一直在思忖着……”
他的话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打断,接着厅内传来了一阵阴沉的话语:“啊!原来庄主已经回来了!”
龙中宇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瘦削的中年人自走廊走将过来,他的目光自那人身上穿着的淡青色长衫闪过,落在那人的面上,立即从心中浮起一丝厌恶之情。
敢情那人长得鼠目猴腮,一张焦黄色的脸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尖削的下巴上稀落地蓄着数根鼠须,他手里托着一个水烟袋,嘴唇掀张,露出黄牙,正含着笑往这边行来。
宫北斗转过身来,见到那人,点头道:“邬师爷,你不在内厅陪三位少侠,到这儿来做什么?”
邬洪嘿嘿一阵假笑,道:“卑职已经陪着三位少侠坐了好一会儿,因不见庄主到来,所以来请庄主……”
宫北斗道:“老夫这就去了!”
他看到龙中宇剑眉微皱地望着邬洪,谈然一笑,伸手道:“来,老夫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峨嵋后起之秀,被江湖上传诵的银衫剑客龙中宇龙少侠,这是老夫庄里的师爷……”
邬洪深深地向着龙中宇作了一拇,道:“在下邬洪,久闻龙少侠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姿勃发,风采高华,确实名不虚传,在下能有此机会一睹少侠风姿,真是三生有幸,引以为荣……”
龙中宇见到邬洪斜肩弓背的样子,心中已是厌恶之极,再一听到对方所说的那一番恭维的话,更是难过,几乎都使得他把隔夜的饭吐了出来。
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道:“这老王八蛋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狗屁不通!”
但却不得不忍住心中的厌恶,还了一礼,道:“邬师爷过奖了,在下一介武夫,并没有邬师爷说得那么好,倒是邬师爷文采风流,出口成章,使得在下佩服不已!”
邬洪嘿嘿笑道:“少侠真是开玩笑,凭在下这浑身不到四两肉的架子,说什么也当不得少侠的赞誉呀!”
龙中宇暗暗笑道,忖道:“这家伙倒也颇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那副尊容的确不堪入人之目,看来是经常照镜子的。”
他笑了笑道:“师爷太客套!”
宫北斗敞声笑道:“两位都不要客气了,还是喝酒要紧!”
邬洪道:“是!是!请庄主和龙少侠就席吧!”
他客套地往旁边一让,道:“龙少侠请这边走!”
龙中宇道:“不,在下年轻,还是宫前辈和邬师爷先行……”
他还是丝毫投有松懈警戒之心,惟恐与宫北斗行在一起,会遭受到对方的突然偷袭,是以礼貌地让宫北斗先行一步。
宫北斗好像全然没有心机,笑了笑道:“老夫痴长几岁,就先行一步吧!”
说着,举步向着走廊行去。
龙中宇也不再跟邬洪客气,紧跟着宫北斗之后,向前行去。
邬洪跟了上来,走在龙中宇身旁,道:“龙少侠,在下这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少侠这等英俊拔逸之人,方才在内厅里见到燕少侠,还以为他是当代美男子,谁知一见少侠你……嘿嘿,在下才知道见识实在浅薄。”
龙中宇见到邬洪仍在身边叨叨不休,暗暗皱眉,忖道:“这老王八蛋确实讨厌,怪不得何素月要避他远远的……”
他实在懒得理会邬洪,是以也没有回答邬洪的话,装作没有听见一样。
谁知邬洪却一点都不识相,虽然见到龙中宇没有答腔,却依然喋喋不休,嘿嘿笑了笑,又道:“传闻中古之五都,宋玉乃绝代美男子,依在下之见,若跟龙少侠比起来,可差得太多子……”
龙中宇被邬洪一再夸奖,不但不起欢喜之心,反而觉得身上汗毛一阵倒竖,他摇了摇头,道:“邬师爷,你如此恭维在下,真使得在下受宠若惊,好在我没有红脸的习惯,不然此刻脸可红得跟关公一样……”
邬洪笑道:“在下这是肺腑之言,少侠若是认为在下过分恭维,便……”
宫北斗好像也讨厌邬洪的过分恭维,这时打断了邬洪的话声,道:“邬师爷,你既对龙少侠如此激赏,等会儿多敬他三杯便是,不必多言了!”
邬洪道:“是!理该如此,理该如此!”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过那一段长长的走廊,进入内厅。
一跨进内厅,立即便有一阵扑鼻的芳香迎面而来.耳际也听得一片清越的丝竹乐声,龙中宇深吸口气,只觉心中的难过感觉一扫而空,舒适无比。
他感到舒适的倒不是那阵乐声如何悦耳,而是身旁的邬洪闭上了嘴,使得他有暂时的宁静。
他吐出胸中的浊气,目光扫过内厅,只见墙上四边都挂着古画对联,墙角摆满了盆景鲜花,一道细竹帘挂在靠近栏杆处,隐约可以见到里面十几个宫装美女在弹琴鼓瑟,吹笙弄笛,那绰约的人影在明亮的烛光相映下,另有一番朦胧的美。
这个内厅较之外面的大厅虽然要小了点,却因为不像大厅那样装饰着屏风,是以显得颇为开朗,在厅内的中央,一张铺着虹布的大圆桌已经摆好,两个丫环打扮的少女,此刻正并肩立在桌旁,含着笑意,凝望着对面……
她们指指点点的不知轻声在说些什么,一见到宫北斗进来,连忙止住了笑意,垂下手来。
龙中宇循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只见柴隐农和燕白两人面对墙壁,负手观赏着墙上的字画。
他正想不出那两个丫环为何好笑之际,目光闪处,已接触到墙角投射来的两道盈盈秋波。
他凝目望去,只见冷梅剑何素月独个一人坐在靠墙角的一张椅上,微侧着脸,黑亮的眸子,正斜斜地向这边看来,那盈盈的眼波中,满含着幽怨的情愫。
他心中一动,连忙挪开自己的视线,这时正见到那两个丫环走了上来,躬身一礼道:”庄主金安。”
宫北斗挥了挥手,道:”快去把酒席摆上来!”
那两个丫环低应而退,从右边的小门走了出去。
龙中宇见到那两个丫环行走去时,步履轻盈,竟然都颇有武功根底,他不禁暗暗惊忖道:“宫北斗的确不愧是武林大豪,连庄里的丫头,都学会了武功.而且还颇有根底……”
忖想之际,他已见到燕白和柴隐农两人正回过头来,何素月也自椅中婷婷地站了起来。
燕白笑道:“宫前辈回来了!”
他的目光闪过龙中宇身上的那袭长袍,道:“小弟还道龙兄已经更换衣衫,谁知…””
宫北斗哦了声道:“老夫忘了替龙少侠更衣了!”
他侧首道:“小莲!”
话声一了,那个身穿翠绿色衣衫的丫环,应声自小门走了出来,躬身道:“庄主有何吩咐?”
宫北斗道:“快带龙少侠去更衣梳洗!”
龙中宇摇手道:“前辈不需客气,在下将外袍脱去便是……”
宫北见到龙中宇面上浮起不悦之色,连忙笑着说道:“龙少侠,老身虽然出身武当,但是却因为是武昌城里的世居之故,除了在山里之外,回到庄脘便换下劲装疾裳,这次为了能使宴会进行愉快,是以特地准备了几袭衣衫,以备各位少侠更换……”
龙中宇道:“前辈不用客气了,在下身边携有衣匣,此刻在砚童之处……”
官北斗笑道:“哈哈,老夫在各位末到之前,便已探悉清楚各位少侠所爱,已替少侠你准备好银色长衫……”
他播了摇手,制止龙中宇说话,道:“少侠不用再客气,就随小莲去后室更衣梳洗,洗去路上风尘,当能使少侠更加潇洒……”
那个名唤小莲的丫环一直在旁偷偷睨着龙中宇,此刻闻声向着龙中宇一福道:“龙公子,请随小婢去内室更衣。”
龙中宇见到这种情形,知道自己再推辞也不好,于是向宫北斗道:“官前辈,在下多谢了。”
官北斗笑道:“但愿老夫能使得各位参加宴会的少侠,尽欢此日,因为后日便要看你们一显本领了……”
龙中宇心中暗暗地思忖着宫北斗之言,随着小莲往内室行去。
龙中宇在随着小莲人内之时,心中犹自疑惑不已,他不明白宫北斗为何竟会将自己的衣服准备妥当,而且还预知自己将要更换。
想着想着,小莲已停住了脚步道:“龙少侠,请入内更衣,并请卸下宝剑。”
龙中宇闻声抬头,只见自己来到一间小房之前,小莲正站在房门口作出请进的模样,他略一犹疑,点了点头,便昂然走了进去。
人得室内,他只见一座枫木屏风挡在门口,绕过屏风,他才看到室内摆着四个大木柜,那漆得红色发亮的衣柜上贴着红纸书就的名条。
龙中宇的目光在柜上一扫,只见那四张名条之上所书就的名字,正是这次参加剑会的四大剑手,自己的名字赫然还排在第一位。
龙中宇怔了一下,暗忖道:“宫北斗为何从庄里搬来这些衣柜?他也真不怕麻烦!其实这次宴请四派剑手之举已是多余,官北斗何不就在他庄里设宴,老远地将酒席摆在黄鹤楼来作什么?”
他想起这次剑会之前,由武当掌教玄天道长具名,飞书传告四大剑派,函上曾提及各派参加剑会弟子可在到达武昌后,由紫髯金剑官北斗招待,并于会前二日设宴黄鹤楼,让四派剑手能相聚一番,互相了解……
武当的传书上写得非常详细,而且很是客气.但是龙中宇因为新婚燕尔,一时难舍爱妻。是以稍为耽搁了半日,未能赶到宫北斗的北斗庄,而于今天午后才进入武昌城。
他因为一来自己已经晚到,二来已到了武当传书上所提的欢宴时间,是以也就没有赶赴北斗庄,直接便到黄鹤楼,哪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龙中宇站立在衣柜之前,暗暗忖想这半天不到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只觉紫髯金剑官北斗竟然不如传说中那样爽朗豪放。
虽说官北斗好客,并且待人也颇为和气亲热.但龙中宇却觉那份亲热很是虚伪,并且从官北斗那爽朗的笑容里看出许多诡秘。
龙中宇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忖道:“反正我这次是来参加剑会的,此间欢宴一了,便赶赴武当,管他宫北斗诡秘与否,他总不会算计到我的身上来吧!他要除下宝剑参加欢宴,我跟他装作不知,到时一走了之便行……”
他一念既定,放心地拉开柜门,不再胡思乱想了。
柜门一开,自里面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几乎使得龙中宇眼睛一花,他凝神望去,只见柜里分成两格,一边摆的是几袭银灰色的衣袍,另一边则是一个竹匣,匣盖正敞开,现出里面摆着的明珠玛瑙和金叶子。
龙中宇不禁怔了一下,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自那颗颗浑圆的明珠上移过,落在敞开的匣盖上,看到上面搁着一封信,信套上写着几个隶字:“龙少侠中宇亲启。”
龙中宇冷笑一声,拿起那封信,暗暗道:“我倒要看你弄什么鬼广
他正待启开信封,想看一看里面写些什么,却发觉不知何时封口已经被人撕开,里面的信柬竟已被人抽去。
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龙中宇拿着空信封,站在那儿发了愣,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个原因来。
他定下神,忖道:“宫北斗既然再三地要我更衣,那么这封信必然是他所写,从柜里摆着的这些衣物财宝看来,他信上写的若不是将这些东西送给我,必是有什么事要求我,摆明着便是一种贿赂,但此刻信已不见,显然是别人拿去,可是,那个人是谁呢?他又为何不连信封一起取走?”
一刹之间,许多的疑问在他的心里起伏不定,他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耳边已听得小莲呼道:“龙少侠,酒宴已经开始了,庄主在等着你呢!”
龙中宇哦了声道:“我这就来了!”
他止住了心中的杂思,匆匆地换过了一件衣袍,然后掩上柜门,转身朝门口行去。
随着眼角瞥处,视线闪过其他的三个柜子,龙中宇不由暗忖道:“他们的柜中所藏的东西,是否跟我这柜里的一样?宫北斗既然要贿赂我,必然也同样地要贿赂他们……”
他此刻虽然没有看到那封信上所书及之事,却也不禁为宫北斗叹息起来:“或许他是为了武当的名誉,才以贿赂的手段使我们装败给避尘道人,但他不会晓得自己的一番好意,反而会使武当遭人耻笑……”
想到这里,他已行到门口,小莲一见到他,掩唇笑道:“龙少侠长得跟女孩子样的,动作也跟女孩子相似,怎么换一件衣服,也要如此之久?”
龙中宇剑眉微皱,暗道:“这个丫头对人好没有礼貌,真是放肆!”
他也懒得理会小莲,脸孔一板,举步朝设宴的内厅行去。
小莲见到他肃容凝色,一脸不悦之意,似觉得自己失言,连忙跟在龙中宇身后,低声道:“龙少侠,请原宥小婢失言……”
龙中宇才走了几步,突然见到一个身着黄色绣衫镶边罗裙,额上云鬟高耸,斜插步摇的少女,自对面姗姗婷婷地行了过来。
他的目光一闪,只见那个少女长得清奇秀丽,玉骨冰肌,在烛光之下缓步行来,身形绰约,宛如浴着朝霞,自空而降的仙子。
龙中宇家里已有了美丽娇妻,可是在骤然见到那个黄衫少女,依然不禁神驰心摇,怔立了一下。
那个黄衫少女在骤然见到龙中宇之时,也不由一呆,她那黑亮清澈的眸子一触及龙中宇投射过来的目光,顿时像遭到猎人追射的小鹿,慌忙垂落下去,那长长的睫帘在她的腔上立即留下两弯美丽的荫影。
龙中宇见到那个少女的娇羞之态,也不好意思再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对方,安定了一下心神,昂首向前行去。
谁知她才走了两步,身后跟随的小莲已疾步向前,躬身朝那黄衫少女行了一礼,道:“婢子叩见五夫人。”
龙中宇听得小莲之言,心中顿时浮现起怅惘之情,暗忖道:“如此丽质,竟然屈为宫北斗的小妾,真是红颜薄命……”
心念刚转,他已听到那黄衫丽人轻启樱唇道:“小莲,酒宴还未开始吗?”
小莲道:“酒宴快要开始了,就等这位龙少侠更好衣裳……”她往龙中宇身上一瞥,突然发觉龙中宇依然佩着长剑,竟未有卸下。
她脸色微微一变,道:“龙少侠,请您将宝剑卸下,交小婢放回柜中。”
龙中宇剑眉微皱道:“在下身佩长剑,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为何……”
他话声未了,已听得那黄衫丽人道:“小莲,人家龙公子是剑术高手,为何要他卸剑?真是太没有礼貌……”
“不!五夫人有所不知,”小莲道:“这是庄主特别吩咐的,他老人家说这次是欢宴各位少侠,并非比武,是以请各位少侠除去兵器,好放怀畅饮…”
那黄衫丽人哦了声,凝眸望着龙中宇,道:“龙少侠,小莲之言也对,尚请少侠……”
龙中宇沉吟道:“这个……”
小莲忙道:“龙少侠,这位是我们五夫人……”
龙中字抱拳躬身道:“原来是五夫人!”
黄衫丽人敛袖一福道:“贱妾云姬,不敢当得少侠大礼。”
她话声一顿,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道:“常听北斗说起近年峨嵋出了一个年轻高手,不但武功高强,剑术精练,并且还长得英俊无双,可说是夺山川的灵气,为峨嵋之一秀,今日一见,果非虚传……”
龙中宇脸上微微一红,道:“五夫人过奖了,在下一介武夫,实在当不得夫人如此荣宠。”
云姬抿唇浅笑,道:“少侠过谦了,以少侠这等绝世才华,此次剑会必然独占魁首……”
龙中宇距离云姬尚不足七尺,不但感觉到从对方身上飘散而来的隐隐暗香,并且还可看到那明媚朗秀的玉容,已使得他心旌摇摇。
此时再一看云姬笑颜微展,只觉一阵眼花缭乱,那等妩媚娇柔之态,几乎使得他不克自持。
所幸龙中宇出身峨嵋一派,自幼便勤修道家内功,心中欲念虽是飞扬腾升,灵智却还未灭,他缓缓地吐了口气,意守丹田,气舒四肢,立即便把稳住摇动的心旌。
他心中一阵凛然,忖道:“真是惭愧,我身为峨嵋弟子,自幼修持道家吐纳之术,并且也不是从未见过绝色女子,怎地竟会在对方一笑之下,却差点克制不住自己……”
惊凛之下,他顿生警惕之心,惟恐自己再与云姬在这个地方多呆下去,会失去常态越出礼仪。
于是躬身道:“多承夫人褒奖,在下……”他那垂下的眼睛一闪之间,又瞥见云姬微微露出在鹅黄色宽大衣袖外的玉手,那有似春笋般的小手,十指尖尖,仿佛一枝枝的小剑,刺进他的心里,使得他的心又为之一跳。
他连忙挪开视线,不敢逼视,话声一顿,道:“酒宴即开,请恕在下要往内厅去了!”
他说完了话,举步便行,目光再也不敢多望云姬一眼,岂知云姬却嫣然一笑道:“少侠为何如此慌张?”
龙中宇面容一整,侧首道:“五夫人,在下……”
云姬面上的笑靥乍现即敛,正色道:“少侠既是要参与欢宴,为何又要携带兵刃,岂不对主人有所不敬?”
龙中宇见到云姬敛去笑容,立即端凝庄重,有如玉雕观音,使人顿生形秽之心,他心中扰乱,退了半步,竟然不敢多言,卸下那柄峨嵋镇山之宝,心爱的玉龙剑,交给小莲,朝着云姬匆匆抱拳,像逃避什么似地大步走向内厅而去。
行走之间,他都感觉到云姬那两道清澈的目光,冷冰恍如利剑,凝视着自己的背后。
一直到他踏进内厅之后,他才吸了一口气,整个心神镇定下来。
就在这一刹,他的理智已是完全清醒,回复到原先的冷静,此时,他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而大为吃惊,暗自思忖道:“传说黑湖人妖身具异禀,练有特殊的媚功,但是我却依然能够抵受得了她有意装出来的媚态,心神未受波动,怎么这云姬却毫不作势便使我心神受到影响,几乎不克自持,看她的神态,时而庄严如神佛,时而娇柔如倩女,时而妩媚似妖狐,蚀入骨髓,真是不可思议……”
他不敢多想,扫目内厅,只见室内酒菜已经摆好,丝乐依然低回,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坐好,全都站在墙边仰首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燕白和柴隐农还不时在低低争辩,似乎那张画对他们很重要似的,其他的人包括何素月在内,全都凝目望着那张画,竟然没有一人觉察到龙中宇走进室内。
龙中宇大步走将过去,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仰首也向那张画上凝望过去。
这一望之下,他的心扉顿时怦然跳动起来,敢情他见到画上绘的是一座八角凉亭,亭中一个黄衫少女正自托着香腮斜倚栏杆,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翠眉轻皱,眼中似乎笼着一层轻烟,一种忧郁轻愁之态,栩栩地跃现画中,竟是他方才所见到的那个云姬……
龙中宇一惊,已听得燕白道:“柴兄你的鉴赏之力较之小弟可要差上一筹了,这明明是唐时仕女画,哪会是宋人之作,你看这工笔,这假山,莫不是……”
柴隐农笑道:“小弟也不跟你强辩,这只要问过宫前辈便知……”
宫北斗含笑摇头道:“老夫乃粗俗武人,不若两位少侠那样多才多艺,请恕老夫不作置评。”
燕白道:“宫前辈世居武昌,对于这黄鹤楼必然熟悉之极,若是要打听这副画是何人所画,又是何人挂上去的,一定很容易,为何……”
他的脸一侧,已瞥见龙中宇就在身后,连忙话声一转道:“龙兄已经来了,且让龙兄鉴定一下这是唐代之作,还是宋时珍品……”
宫北斗往旁边让了一步,道:“龙少侠已经来了……”
龙中宇点头道:“多谢前辈为在下准备衣物……”
宫北斗笑道:“区区之物,不敢蒙少侠言谢……”他话声一顿,设有再往下说去,指厂指墙上的画,道:“龙少侠,请你也来鉴赏一下这幅画如何?老夫想要一聆少侠高论……”
龙中宇看到宫北斗的神态,暗忖道:“他明明知道这画是何人所作,也晓得所绘是何人,为什么又要如此故作神秘?”
他摇头道:“在下对于绘画一道毫无所知,请恕在下不作任何评论……”
燕白不悦地道:“龙兄又何必如此矫情,猜猜是何人所作又有何妨呢?”
龙中宇道:“在下可不会作态,关于这幅画之事,还是请问宫前辈的是,宫前辈,你说是前人所作,还是今人所作?”
宫北斗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哈!我们不要顾着看画,还是喝酒为是,来来来!请入席……”
龙中宇转身之时,视线瞥见何素月,只见她面上浮现几丝喜色,深深地望了自己一跟。
他也不明白何素月那一眼是什么竟思,也懒得去想它,随着官北斗落坐,自有丫环替他们把酒倒好。
官北斗擎起酒杯,道;“老夫先为方才发生之事,向各位少侠致歉,为此,老夫先干三杯。”
他掀着颔下紫髯,面不改色地连尽三杯,然后举杯往外一亮,敞声大笑道:“哈哈,真是痛快已极,今日老夫能跟诸位少侠在此相聚,杯酒言欢,真是人生之大乐事[”
邬洪擎起酒杯,道:“来,各位少侠,我们同敬宫老庄主一杯!”
龙中宇等人见邬洪举起酒杯,也都纷纷拿起酒杯,向着宫北斗敬酒。
宫北斗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话声之中,他又饮尽了杯中美酒.目光闪处,他见到何素月也面不改色地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
他一竖大拇指,赞道:“何女侠真是巾帼英雄,这汾酒乃是老夫珍藏十年之物,酒性甚烈,何女侠却能干尽一杯,真使老夫钦佩……”
何素月淡然一笑,道:“我们难得有这机会相聚在一起,自然该尽欢才对……”
宫北斗大笑道:“何女侠此言真是深得吾心,深得吾心……”
龙中宇看何素月一杯下肚,已经面现晕红,心知汾酒性烈,她绝不能够像那样狂饮,他皱了下眉,想要说两句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强忍住了。
他心中只是暗暗纳罕,何素月既不胜酒力,又为何要强作欢颜尽杯而饮。
他正在暗自思叹,已听得宫北斗道:“方才燕少侠和柴少侠曾为这墙上所悬之画辩论,不知它是古人之作,抑或今人之作……”
他话声一顿,笑了笑,继续遭:“现在老夫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着、他举起手来,重重地拍了三下。
掌声一落,那阵丝乐之声陡然一停,厅内静寂片刻,突然响起一片铮铮的琴声……
那有如淙淙流水穿过峡谷的细碎而密聚的琴声,刚一响起,在屏风之后,几个手持白色羽扇的女子踏着碎步奔了进来。
她们全都以羽扇掩着脸庞,身上又穿的是一样的鹅黄色衣裙,头上梳着高譬,插着步摇,加以一奔进来之时都斜着身子蹲在地上,一眼望去,恍如丛丛怒放的菊花,根本没有看清楚她们的面目。
对于宫北斗的话,龙中宇已经明白,但是燕白等人却是在迷惘之中,他们一见突然从屏风之后奔进这七个黄衣少女,动作如此整齐,姿态如此轻盈,却又这样的神秘,全都睁大了眼睛凝视观看。
那七个黄衫女子身形一蹲,急骤的琴声立即一缓,丝乐之声大作,随着缭绕的乐音,那七个黄衫女子有如开屏的孔雀,身躯缓缓立起,挡在脸前的羽扇一起扬了开来。
燕白和柴隐农惊哦一声,道:“这不是那……”
龙中宇在那七十黄衣少女移开掩面的羽扇之时看得清清楚楚,那当头的女子正是他方才在走道上遇到的云姬……
他目光一凝,已见到云姬朝他嫣然一笑,那娇媚柔美的笑靥刚在他的眼瞳漾动,便又被羽扇所隔断,云姬身形疾转,衣带飘拂,已和其余的六个女子如同穿花蝴蝶般地舞了起来……
她们舞姿优美,轻盈飞旋,有如凌波仙子,又似散花天女,直把众人看得如痴如醉,燕白和柴隐农两人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他们同时伸出了手,原想有话要询问宫北斗,却被跟前的美妙舞姿所迷,全都跟木雕的人样怔在那里。
龙中宇出身武林世家,家中一向严谨惯了,虽然他已经娶了妻室,享尽闺中之乐,却也没有见过如此美妙神化的曼舞。
他凝神屏气地观赏着在面前旋舞着的七个美女,欢愉之时,不由得饮一大口,反正那些立在桌旁的少女根本不容他的酒杯干涸,立即又将之倾满,一时之间,他喝了又喝,也不知道饮了几杯。
歌舞正酣,丝乐婉转,龙中宇正在看得入神之际,突然身后伸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愕然转首,只见何素月举着酒杯.道:“龙兄,小妹与你干几杯!”
龙中宇见她脸色绯红,醉眼迷离,说话都含混不清,摇了摇头道:“不!你喝得太多了,我……”
他原想要取过何素月手中的酒杯,制止对方再喝下去,谁知说话之时只觉舌头粗短,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一站将起来,酒意上冲,几乎站不稳身子。
他心中非常明白,晓得自己可能是喝得太多了,急忙一扶桌子,转过脸去,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见到眼前旋舞着的黄衫女子幻化成数十个之多……
浓厚的酒意,在他的体起了作用,他摔了摔头,想要使头脑清醒一点,可是却发觉头颅愈来愈重,身体却愈来愈轻,几乎要飘然腾空飞起。
眼前的人影幻变,交错旋飞,阵阵香风扑上鼻来,他只觉通体愉快,全身舒畅,不由得放声笑了起来。
笑声之中,耳边传来宫北斗的声音:“龙少侠酢了!”
“醉了?”龙中宇敞声笑道:“谁说我醉了?”
他那迷茫的目光闪过宫北斗的脸庞,然后落在眼前飞舞的黄衫女子身上,在那无数的笑靥里,他突然看到了云姬的笑。
那份笑,给了他一种力量,使得他突然起了一阵欲望,他踉踉跄跄地往前奔去,张开双臂捕捉那丝飘忽的笑……
仙的手一抓到那柔软的衣衫,立即便拥之入怀,嘴里喃喃道:“云姬……”
话声之中,他全身一晃,已抱着云姬跌倒楼板之上,在这一刹,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笑靥逐渐扩大……
终于,他神智全失,昏迷过去了。
从无边的黑暗里,龙中宇只觉自己好像跋涉过无数艰苦的路程,终于走到了尽头,他疲惫已极地喘着气,不住喃喃地呼唤道:“水.水,我要喝水……”
在迷茫与恍惚之中,他只觉有人抬起自己的头,然后干燥的唇际有了一丝清凉的感觉,他赶紧张开了嘴,吸吸着倾倒而下的甘泉。
那清凉甘美的液体,流过他的咽喉,进入他的体内,他只觉舒适甜美,方才那种焦躁干渴的感觉,立即消失于无形。
一连喝了几口水,他方始深深地吁口气,满足地合上了嘴。
那悠悠忽忽的神智,也就在这个时候,渐渐地清醒过来。
这时,他已能感觉得出一丝幽香似有似无地在鼻际缭绕不息,吸进腹中,使得他愉快无比,格外舒畅,一时之间都不愿意睁开眼睛。
当然,一个人刚自无边无际的沙漠里跋涉回来,走过一个四周繁花遍开,群卉斗艳的绿洲里,饮着甘泉之水,吸着馥郁花香,谁都会合上眼睛躺在浓荫之下享受一番,憩息片刻,谁都不会愿意再走到烈阳之下,受那炙烤之苦。
龙中宇此刻的心情就恍如那从沙漠回来,进入绿洲的牧人,当他身心舒适,欢畅甜美之时,他是不愿张开眼睛的。
就在他瞑目憩息之时,他突然发觉一个柔软之极的物体,轻轻地触及自己的嘴唇,顿时使得他起了一阵酥痒的感觉。
他出自本能地伸出手去,往那轻抚在唇际的物体抓去,很快地便已抓住了,可是那有如天鹅绒般的东西,在他的手掌中突然化为一尾银鱼,挣扎了一下,似要脱掌而去。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低低妖柔的嘤咛之声,龙中宇心头一震,慌忙睁开眼来。
映现在眼瞳里的是一张美艳的脸,和娇柔的嗔笑,龙中宇有了刹那的迷惑,接着是那鹅黄色的罗衫,使得他记忆中印象浮凸而出……
他的嘴唇嘱动了一下,脱口道:“云姬!”
果然没错,在他面前的那个黄杉女子,正是云姬!
云姬粉脸微红,嘴角浮着娇嗔,一见龙中宇醒了过来,她的眼角映现一丝异彩,黑亮的眸子凝上了一层羞涩。
当她的视线与龙中宇的相接触时,她很快地便垂下头去,无限娇羞地道:“龙公子……”
龙中宇哦了一声,这才有如大梦初醒,慌忙放开紧握手中的柔荚,自己脸上也不由得一红。
他看着云姬纤纤玉手缩回袖中,方始定过神来,这才看清云姬左手尚自章着一个银杯,斜着身子坐在一张椅上,自己却盖着被,躺在榻上。
这真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龙中宇一发现自己躺在榍上,立即便想起了黄鹤楼上醉酒的情形。
一想到自己当时迷迷糊糊地扑向持着扇轻舞中的云姬时,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也就更不晓得怎样开口才好。
一时之间,他们两人都僵在那儿,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僵局,改变这尴尬的情形。
默然片刻,云姬首先有了动静,她缓缀地将手中持着的银杯放回榻边的桌上,然后轻声道:“公子昨宵醉酒,此刻可觉舒适一点?”
龙中宇干咳了声,道:“在下无状,得罪了五夫人,尚请……”
云姬倏然转过螓首,道:“贱妾姓虞名云姬,请公子直接称呼名乎便行,不必叫什么五夫人……”
龙中宇只见云姬脸上的绯红未退,娇羞依然,他呆了一呆,道:“五夫人,你……”
虞云姬轻颦蛾眉,眼中掠过丝凄怨之色,苦笑着道:“什么五夫人,云姬只不过是为人妾媵罢了,公子你还是称呼贱妾云姬……”
龙中宇摇头道:“这……这怎么可以呢?”
虞云姬淡然一笑道:“公子昨宵不是那样称呼贱妾吗?为何现在又不可以呢?”
龙中宇听到她说起自己醉酒黄鹤楼之事,不由尴尬地道:“那是因为在下醉酒失态,如今……”
他话声一顿,突然想到一事,几乎由槲上跳了起来,颤声问道:“你……你是说昨宵?那么我……”
云姬看到龙中宇这等神态,抿嘴一笑道:“龙公子,你醉卧了整整的一天一晚,自己都不知道吗?呶!你看窗外天都黑了,灯也点起来了……”
龙中宇闻声转首,只见纸窗之外一片昏黑,室内果然明灯高挑,烛影摇红,已是薄暮时分。
他浑身出了一阵冷汗,猛地一拍榻沿,道:“糟糕!”
心中焦急,他手按榻上,欲待起身,却发觉他只穿着中衣,赤足躺在被中。
他一爬起,慌忙又睡了下去,道:“我的衣物……”
虞云姬道:“公子你昨宵大醉之下,不但吐得满衣都是,连身上也沾上不少秽物,还是贱妾和小红小翠一起服侍公子换去衣袍,才……”
龙中宇脸上一红,赧然道:“在下没想到会醉得那么厉害,使得夫人你……”
他活声一顿,道:“宫前辈他……”
虞云姬看出龙中宇面上的不安之色,轻笑道:“他已经接到武当传书,昨夜便赶去武当,他临走之时,吩咐我好好地服侍公子,请公子不要将昨夜之事挂在心上……”
龙中宇只觉心中紊乱如麻,杂思繁复,一时难以解开,他沉吟一下,问道:“其他的燕、柴、何三位……”
虞云姬道:“他们也都尽欢一宵,睡到午后方醒,此刻已经赶赴武当去了……”
龙中宇道:“那我也得走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在下一生之中从未想到会如此刻这样,唉,酒之害人确实不浅……”
虞云姬道:“公子不需自责太深,事实上以贱妾所见,这世上如公子这等深厚定力之人尚还少见……”
龙中宇微微一愕,道:“你的意思是……”
虞云姬道:“昨宵从黄鹤楼迎来后,一直到此刻,贱妾都与公子同处一室,贱妾服侍公子沐浴、涤洗,给公子饮水,盖被,公子夜来曾经醒过三次,却并没有对贱妾怎么,这可见公子的定力之深……”
龙中宇脸上一红,听了云姬的话,试着想思索出昨宵的情景,却是怎样也想不起来,反而愈想愈是头痛,他只有放弃这个意念。
虞云姬话声顿了顿,浅笑了下,道:“贱妾深深明白酒能乱性之理,但公子却在醉后并无失态,使得贱妾非常佩服……”
龙中宇听到这里又出了一身冷汗,暗暗道:“真是侥幸,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坏事来,否则就算倾三江之水,也不能洗去这个污点……”
他苦笑了下道:“在下酒后失态,劳动夫人辛劳,非常感激,此刻……”
他已可感觉出自己此刻跟云姬在一室相处,并非一件容易之事,惟恐稍一把握不住自己,受到对方那美艳之色的迷惑,而作出失足终身之事来,因而话声一转,顿起离去之意。
虞云姬没等他把话说完,已了解他的意思,笑了笑道:“公子不必太过匆忙,请容贱妾把话说完……”
龙中宇道:“可是……”
虞云姬道:“贱妾已为公子备好骅骝之驹,只需两个时辰便可以赶到武当,若要参加明日未时举行的剑会是必能赶得及,公子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龙中宇听她这么说,想到自己穿了中衣躺在被中,不好贸然起身,只得点头道:“好吧,五夫人你请说吧!”
虞云姬秀眉微蹙,道;“你又叫我五夫人!我不许你这么称呼我……”
龙中宇道:“可是你……”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心旌一阵动摇,从丹田之中,起了一股热力,使得他浑身都打了个颤。
他脸色微微一变,慌忙运气凝神,压下那突然升起的欲望。
虞云姬对他的神态,恍如毫无所觉,道:“我知道自己的容貌长得怎样,并且一向也颇有自信,可是昨晚与公子你相处一宵,却使得我的自信深受打击……”
她那明亮秀丽的眸子一转,道:“当然我明白公子你家有娇妻,并且妻室还是被武林中传诵的中原一美,对于寻常脂粉不会放在眼里,就如同华山的何女侠暗恋着你,你却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样,可是我这个人却不同,我对于愈是得不到的东西,愈是想要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