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魔神君车强和顾剑南这一老一少,由仇视转友善,由友善而订忘年之交,这转变实在太大了!
这中间不尽全然是起自英雄慕好汉,一半也是情势使然,更说得赤裸一点,又未常不是在为自己的荣誉地位作打算,要做非凡人,必须如此。
两人将藏珍图就地一对照,发现面前的大鼎是探取宝藏第一道门户。
由鼎的镂空处看进去,那怪蛇仍在鼎内蠕动着,且不只一条。
顾剑南已吃过鼎中怪蛇的亏,盯视着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财魔神君车强,看出他杯弓蛇影的神情,提醒道:“老弟,你踌躇什么?此刻你有古剑神兵在手,还怕个什么?”一句话提醒了顾剑南,一领剑诀,对准镂空处就刺。
可是剑抵镂空边缘,他蓦地卸劲挫肘,硬把去势顿住,改用徐缓动作,慢慢往鼎里送。
敢情古剑神兵是怪蛇的克星,它们一见到古剑神兵入鼎,蠕动随之加速,俱发出刺耳的尖锐啸声。
顾剑南手握剑柄,向鼎内高声道:“虽然你们中间之一,曾企图伤害于我,死在古剑飞斩之下,我仍既往不究,念在你们看守藏珍有功,放你们一条生路,即时隐没,让开通道,否则,古剑起处,无一幸免。”
在顾剑南下意思中,以为看守藏珍,必是通灵之物,必能懂人语。
那晓得,他这番慈悲心肠等于白费,鼎里蠕动呼啸如故。
财魔神君催促道:“老弟,你何必对牛弹琴,无毒不丈夫,干脆剑剑诛绝,正好拿它们来祭剑。”
顾剑南犹豫有顷,望向财魔道:“滥杀无辜,有违上天好生之德,再给它们一点时间,如再不闪开通路,那就视同有意为敌,再诛不迟。”
说完,转向鼎中道:“听着,我数一到十,数到十如仍未闪避,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一、二、三、四、五、……”
奇迹出现了,顾剑南刚数到五,听那啸声已远离大鼎,镂空处也看不见蠕动。
一旁的财魔神君车强,有些大惑不解,心忖道:“难道这些畜生真的通灵,我怎的一点也没有觉出?”
顾剑南面露喜色,望向财魔道:“老哥,现在该……”
财魔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尺许长似钥之物,及一束火折子,递到顾剑南手中道:
“老哥子行动不便,就在鼎外护法,老弟一人前往起取藏珍哪。”
顾剑南道:“老哥不怕……”
财魔道:“别人或要考虑,你老弟,老哥子信得过。”
顾剑南喜得知己,高兴的接过藏珍之钥及一束火折子,撩开鼎盖,古剑平胸,投身大鼎以内,如投身枯井,默计约莫二丈许深,才脚踏实地。
“咚!”的一声,厚可及尺,重逾千斤的鼎盖盖上了,震的洞府隆隆回音不绝。
落身鼎底的顾剑南,眼前一黑,抬眼向上望去,才知鼎盖合上阻住了光源,心知有异,一边亮起火折子,一边高叫道:“老哥,你……”
他话未叫出,已听到财魔一阵得意的大哈哈发自鼎外。
笑声倏止,厉声道:“小子,你中计了,老实告诉你,看守藏珍的是古剑,太极图中才是藏珍之所,托你的福,取下了镇守古剑,我本应谢谢你,但仔细一想,又泊你拿古剑对付老夫,没奈何,只好让你和古剑一同安息,永远的安息,而今而后,你的雄心壮志,只好由老夫代策代行了……”
顾剑南怒吼一声,道:“老匹夫,人算不如天算,你的诡谋,不见得就能得逞。”
在他的意念中,认为古剑无坚不摧,鼎虽坚硬,也挡不住古剑的锋利。可是当他举步欲一跃而上时,却又煞住前冲之势,不独不前,反而倒退向斜升的通道。
笑声又响自鼎外,这笑声的尖酸毒辣亦如从前。
财魔止笑开腔道:“小子,你虽有古剑,亦如废铁,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没等到你冲到鼎口,已被老夫的‘一嗅断肠’送你回姥姥家了。”
原来顾剑南止步不前,是因为在火折照光下,发现鼎中充满白雾。
幸喜“通路”是路而不通,空气不对流,由鼎外压入的“一嗅断肠”全部停留在鼎中,并未向下散发,虽然也有散发之状,终不及对流的快。间不容发,顾剑南心忖:“虽不致马上死于‘一嗅断肠’,也必被稀薄的空气窒息而亡。”
可是他临危不乱,突然想到入内的怪蛇,心忖:“如内里没有通路,它们会跑到那里去了呢?”
意念电转中,身形也继续后退,退着退着,原来斜升的,忽地变成斜降。
他心中一喜,心忖:“如此蛇行升降的通道,更有助于阻止‘一嗅断肠’的散发。”
正动念间,身形已无法再退了,前行通道高不及尺,于是匍匐而行,渐行渐窄。即至只能突身,一股臭腥之气,入鼻欲呕。
他就火折打量四壁,见土质松软,形圆如烟筒,一个概念涌上心头:“这绝不是人工开掘的,一定是怪蛇自营的通路。”爬着爬着,默记方向,似乎在往回走。
蓦地眼前一亮,呈现出两条通路,光亮的一条,洞口碧波荡漾,听出有水流声,另一条漆黑似墨,不知有多深乡长,但辨别方位,正好是通向洞府。
难怪不见怪蛇踪影,敢情它们都已先一步乘碧波遁走了。
顾剑南心中暗忖:“还是乘碧波逃生?还是冒险往探洞府?逃生,凭着这柄古剑,了却一己恩仇绝无问题,但天灵上人藏在太极图里的武功秘笈和财富,岂不尽落财魔之手。财宝不足惜,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武功秘笈,却万万不能落进这诡诈不讲信义的魔头之手,让他如虎添翼,他日为害武林江湖。”
既经权衡轻重,于是决心除魔卫道,往探洞府。
爬行没几步面前突显高阔,且有光芒自洞里射出,这光芒就像从门缝窗隙透出,弯曲前行约一箭之地,光芒愈显,发现有一巨石挡住去路,说是挡住,不如说是嵌在洞里更确切点,那光芒正是经由巨石和洞壁间的缝隙间透出的。巨石高宽厚都及丈,没有一万斤也有八千。
他抛掉火折子,把古剑插在背上,试着用手推移,却一动也不见动。
巨石自然阻不住活人,拿愚公栘山的精神,慢慢去凿它,总有一天能把它凿开,但此刻的顾剑南是不能拖时间的,要在财魔取得藏珍前赶到才济事。
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古剑,心忖:“古剑神兵,应该是无坚不摧的,我何妨牛刀小试。”
心念至此,拔剑在手,双手握剑过头,提气开声,气剑体一致,泰山压顶般,向巨石劈去。
一声裂石开碑的巨响,巨石直线裂开,中分为二。
一招得手,他喜出望外,信心大增,紧接又是几剑,劈、刺、拉齐来,不一会儿工夫,把一块巨石分裂成无数小块,辟出足够一个人通行无阻的通道。
当他越石堆而过,被眼前所见吃一大骇,呈现在面前的正是被他血剑刺瞎一目的那头巨蟒。透过巨石和洞壁缝隙的光芒,正是它那未瞑的一目所发出。
它已命如游丝,对于顾剑南的出现,就像一无所觉似的,敢情它不只是被血剑刺瞎一目,已是重伤了致命的脑部。
顾剑南目睹它发威时的凶猛和临死时的软弱,两相对照,油然心生一种莫名的感慨。叹惜地摇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调转身奔向出口。
这截洞穴并不太长,眨眼就到了洞口,此刻光亮已失,伸手不见五指,想是巨蟒已断了最后一口气,瞑目了!
顾剑南亮起火折子一打量,辨出正是和巨蟒相搏的所在,一通百通,他已了然去洞府的捷径了。
在顾剑南中计下鼎,到他已了然去洞府的捷径这段时间内,财魔神君车强一点也没有闲着。
他老谋深算,算计预谋这件事非一朝一夕,就各种不同情况都有周详的准备。
当顾剑南中计下鼎的之后,他马上发动了他属下的一群禽兽,各就岗位,分工合作起来。
管理“一嗅断肠”的,马上用喷筒由镂空处向鼎中喷射。
在喷射“一嗅断肠”的同时,另一批金丝雪猱像放路灯般,大担小桶扛着溶锡奔向鼎前,把溶锡倒入鼎的四周,四周置有特制套模,使溶锡不外溢,顷刻间,鼎被溶锡没顶,变成比鼎高大两倍的一座锡塔,这是为了要把顾剑南封死在鼎底。
人算不如天算,恁他财魔设想的如何周到,却忽略了鼎内死洞,会变成四通八达的活洞。
狡兔三窟,天性使然,怪蛇自也不会让自己窝死洞内,在财魔不知不觉中,竟让它们私下打通了通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禽兽又何尝不是一样,鼎中怪蛇若不自开通路,岂不都要死在古剑之下。
财魔亲自督工,见大鼎已被锡封死,不自禁显露出得意的微笑,喃喃自语道:
“只要古剑不出世,老夫又习就了牛鼻子天灵遗留的无上神功,老夫就天下无敌,武林至尊宝座可期了。”
正当财魔喃喃自语毕,回身要起取壁悬太极图时,一个宏响的声音发自空隙道:
“财魔,你已是死在眼了,还妄想武林至尊。”
这声音,财魔太熟悉了,他闻声大骇,扫目四顾,不见一个人影,愈骇,周身一阵颤抖的惊叫道:“打鬼!”
在他惊叫的同时,右数第七洞的拱门门首,忽然闪现一条人影,接话道:“老魔头,骇昏了你的头,你看小爷是人是鬼?”在话声中,古剑平胸,踏着沉重的步法,迈向财魔。
财魔哑口无言,他那像肉团的残废之驱,如同木偶被牵动着,在地面上跳动了两下,退倚在壁悬太极图之下。
敢情他至死还忘不了太极图的藏珍。
在场的金丝雪猱,见主人神色显露畏怯,也为之大惊,它们不是人类,很难从面部看出表情,但那失色之神,全显露在星光闪烁两支眼球之上,一窝风退到主人的两边,成一字排列,发出畏怯的吱吱叫声。
财魔暗忖:“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何妨让不懂人事的畜生困住他,他就是剑剑诛绝,也要一段时间,相信在这段时间内,足够从容不迫起取藏珍。”他心意既定,于是装腔作势,拔剑在手,厉声暴喝,不讲人话,用的是兽语。
顾剑南虽听不懂兽语,但由暴喝的神情间,已猜出财魔是在驱使不懂人事的畜生送死。
众雪猱在他的一声令下,齐齐勇往直前,采取包围之势,攻向顾剑南。
顾剑南在众雪猱末动之先,已有了准备,是以众雪猱有如潮涌而至,他屹立如山,一点也不为所动。
包围而至的众雪猱,都被他的定力所慑,无一敢近身相博,只远远盯视着他。
在太极图下作壁上观的财魔,不禁暗暗咋舌。
他深怕顾剑南向众雪猱点破他的阴谋,因为雪猱是通灵之物,能懂人语。
于是暴喝一声,道:“…………”话声是兽语。
顾剑南虽听不懂,他直接的体会到,必是下的攻击令,暗忖:“畜生虽是无辜,为情势所迫,不能不去掉几个,用来杀一儆百。”
顾剑南动念的同时,有少数不怕死的雪猱,在财魔的兽语令下,扑向顾剑南。
顾剑南的身形屹立如故,等扑到的几头雪猱利爪将及未及的一刻,气剑体一致,在怒吼如雷声中,脚跟离地一个大旋回,只见银虹暴长,二丈以内,尽在古剑威力圈里。
前扑的几头雪猱,不是身首异处,就是腰斩两段,另有几头在圈上的,因撤退迟了半步,被剑风扫及,缺腿断肢也有几头。
顷刻问,洞府变成屠场,血流成河,嚎唏之声,不绝于耳,活着的雪猱兽性全失,一个个蜷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雪猱瞥了一眼手中血淋淋的古剑,又看了一眼死伤遍地的雪猱,不自禁的摇头叹惜不已。
这叹惜为的是:他自己甫得古剑,就造杀孽,同时也是为了这些不能辨别是非善恶的畜生,受财魔利用做他的挡箭牌,白白牺牲生命尚不自知而惋惜!
紧接着叹息声之后,顾剑南突发惊叫:“看!”叫声中,他用剑指向财魔车强。
众雪猱闻声抬头,顺着顾剑南尖指向瞧去。
雪猱虽通灵,也只是通人话,会人意,至于人类的勾心斗角,诡诈百出,它们是不会理解的。它们顺着顾剑南的剑指看去,仍看不出个所以然。
顾剑南省悟到这点,解释道:“雪猱们,你们的主人叫你们送死,他却在那里贪得藏珍,知道吗?”
原来财魔利用众雪猱扑攻顾剑南的一瞬间,他已开启了太极图,正在搜寻藏珍。
开启太极图这行动,顾剑南一看就知道财魔的用心。可是雪猱不比人,它们除了为了生存而争夺食物,别无私欲,自然不会了解财魔偷取藏珍是罪恶,何况它们根本不懂武功秘笈、金银珠宝的可贵,在人谓为藏珍,在它们视同粪土不如。即令雪猱完全了解了顾剑南话中之意,必定暗笑人类的你争我夺,真是愚不可及。
顾剑南的这番解释,多少带有离间之意,见众雪猱对他的解释一无法应,他还以为是他的词意太深,雪猱的理解力不够。
时间不容许他细加分析,怕的是财魔得手图逃,以财魔的武功,全身而退,不难做到,你虽有古剑神兵,也把他没奈何。
顾剑南考虑及此,无暇再和众雪猱多罗唆,脚尖一点地面,一式鲤跃龙门,越雪猱的头顶而过,直取财魔。
众雪猱见顾剑南脱围而出,也开始骚动起来,可是这动,是作鸟兽散逃命的动,顷刻间逃的一头不存,留下的是横尸当场的几头死的,洞府顿成死寂。
顾剑南身在空中,俯冲而下,一招流星殒射,剑尖指向财魔的后心。
以财魔的武功,自不会没有所觉,但事实的表现,却大出顾剑南意料之外,财魔就像箭靶一样,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像是在等死。
这不寻常的表现,使顾剑南因惊诧而挫肘收腕,同时一打千斤坠,飘落地面。
在这一瞬间,顾剑南心生两种想法,一方面疑心财魔在弄鬼,不要中了他的诡计,另一方面在规戒自己,大丈夫应该光明磊落,不可做出卑鄙的偷袭。
在顾剑南飘身落地的同时,财魔神君车强回身道:“阁下为何改变主意?是否觉得偷袭太不光明?”
顾剑南扬声道:“财魔,你既知道,何必多此一问,废话少说,快快亮出你的兵刃。”
财魔皮笑肉不笑的道:“年轻人,何必急在一时,咱们静下来谈谈吧?”
顾剑南冷笑道:“谁要听你那一套谎言,今天你是死定了。”
财魔道:“可惜你失掉了机会,刚才老夫因急气攻心,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你的偷袭,现在已不想死了。”
顾剑南不耐,一领剑诀,怒吼道:“魔头,少废话,看剑。”
古剑神兵,果然与众不同,剑芒竟长出剑身达丈许,也就是说,丈许以内,可以飞剑斩人首级。
财魔曾被古剑削掉两条腿,那会不知厉害,他早在顾剑南攻到之先,已运起“千层幻影”
身法,叫顾剑南无法捉摸那一条影子是他的真身。
“千层幻影”和顾剑南学自铁伞尊者的“迷踪幻影七巧步”有异曲同功之效。
货卖与识家,顾剑南一见大骇,连攻了几招,但勿论刺、劈、扫、切、点,招招都击到空处,击空最耗体力,他已是有些疲于奔命了。
顾剑南也曾用叫骂方式,激怒对方发声,以便闻声辨向,可是财魔自从交上手,他竟连大气也不肯出一声。
他又想起,朴摩天当时面对他的“迷踪幻影七巧步”,用的是盲剑。
盲剑是集中五官的觉能于“听”。
可是他用“盲剑”紧攻几招,仍是劳而无功,只好放弃攻势,改为蓄势以待?
其时,幻影尽失,财魔那如肉团的躯体,又显现在他的眼前,且相距不过五步。面部表现,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
被戏弄得可以,顾剑南莫可如何的道:“魔头,你为什么只守不攻?”
面部仍是那种表情,财魔不慌不忙的道:“年轻人,老夫想透了,因为此刻你我已失去了死敌的意义!”
顾剑南并不十分明了话中的含意,断然道:“那是你的一厢情愿,小爷今天绝不放过你。”
财魔道:“年轻人,你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顾剑南为之语塞。
财魔接道:“假使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顾剑南道:“你别梦想打藏珍的主意。”
财魔摇头道:“不,不,老夫的梦想早已清醒了。”
顾剑南不信的道:“你这话等于说日自西出。”
财魔道:“老夫从不打谎。”
顾剑南冷笑一声,道:“老魔,你以为小爷是如此健忘吗?”
财魔道:“你指的是我诳不鼎取宝之事?”
顾剑南面露不屑之色,道:“亏你还能厚颜提及。”
财魔不觉颜汗,反露得意之色,道:“年轻人,你可晓得‘兵下厌诈’”
“兵下厌诈”这句俗话,用在他和顾剑南之间的论交、诱骗、陷害,真是有些似是而非,顾剑南以冷哼代替了回答。
财魔继续道:“事实胜过雄辩,老夫请你见识太极图所谓的藏珍是些什么?看过后,保证阁下火气全消,不再视老夫为死敌。”声落影起,身形已到了太极图前。
瞎子耳朵特别灵,财魔这份轻功,亦非常人所及。
顾剑南也了然一个大概,闪身跟了上去。
财魔出掌虚空向壁上镌着珠宝镶成的太极图一摸,珠宝尽成粉碎,跟着碎粉洒落的同时,图上显现出竹简空花联句,两行大字:
“梦幻尘寰无长物,警句天虹赠有缘。”款落天灵两字。
财魔冷笑声中,把联句念了一遍,复又出手如风,摸去联句。
竹简成粉,底层显现出一块竹简雕刻的人像图画,画面显现出一名武士面镜而立,镜里反射出武士的影子,这影子和武士的衣着身形完全一样。
既是影子当然一样,这不是废话。
不,奇就奇在面部的表情不一样,镜外人一脸凶恶,手执宝剑,刺进镜里人影的心窝,镜里人影赤手空拳,仰首望天,既未挣扎,也未见反抗,呈现出舍身取义的神情。
警句分列两边,在镜外武士身旁写的是:“誓不两立。”
在镜中人影旁写的是:“愿上苍怜悯他,他所作的,他不知道。”
财魔问向顾剑南,道:“阁下总算不虚此行,而老夫……”
说至此,他已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煞住未尽之言,泄愤似的,对准警句猛地推出一掌,应掌轰隆一声巨震,沙石齐飞,洞壁呈现出宽及桌面,深可三尺的一个大洞。
顾剑南看见警句,心灵大受感动,精神集中在沉思里,财魔之言半句也没有听进,一声巨响才把他拉回现实。他虽深深不满财魔泄愤之举,却用规劝的口吻道:“车老前辈这样做,不觉太过份了吗?”
财魔见称他老前辈,也跟着改口道:“顾少侠不明内情,当然要责怪老朽不该毁人遗墨,何况这人又是天下武林江湖所崇拜的天灵上人。”略顿又道:“你当然要抬举他,但老夫可恨透了他。”
顾剑南追问道:“听车老前辈的话中之意,敢情你和天灵上人有什么渊源?”
“说来话长。”财魔一指石阶上蒲团道:“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顾剑南只得坐下,古剑仍平胸,以防万一。
财魔落座后,沉思不语,似在整理思绪,有顷,追述道:“记得,是老夫接掌紫府宫的那年春天,在一个浓雾的早晨,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疯疯颠颠,不理门下人的拦阻,硬闯进到我的寝宫……”
顾剑南截道:“能闯老前辈的紫府宫,此老一定大有来头。”
财魔颔道:“顾少侠想的不错,老朽一直认为他就是天灵上人,可是老人自报名号是‘无名叟’。”
顾剑南惑然道:“老前辈所谓‘一直认为’,这话里一定大有文章。”
财魔道:“那自称无名叟的老人,长相面貌不像天灵上人,可是他以物易物,给我的却是天灵上人所有的东西,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事后才获得证明。”
顾剑南更觉满头雾水,欲从互换之物上找出答案,问道:“且不知所易者何物?”
财魔道:“我方是枇杷三枚……”
顾剑南截道:“老前辈说笑了,枇杷三枚,能值几何?”
财魔讶道:“难道顾少侠没听说过,南海之宝,千年朱枇杷?”
顾剑南脸一红,道:“老前辈为何不早说,‘枇杷’和‘千年朱批杷’,是大有区别的。”略顿道:“不知老人想以何珍贵之物相易?”
财魔道:“就是你少侠得到的那张藏珍图。”
顾剑南剑眉一扬,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兜圈儿证明藏珍应该属于你,可是做人不能说一次谎言,你有谎言在先,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了。”
财魔不以为然的道:“老朽未说一句谎言,想把你埋葬鼎底,只是利欲动念,这动念是发自人类先天的贪心所促使的,说谎的是那自称‘无名叟’的老人。”
略顿又道:“请少侠设身处地想想,老朽为什么要说谎言,为的是藏珍?藏珍却一无所有,只是空谈不切实际的几句联语而已,为的是古剑吗?神兵有主,老朽碰都不敢碰它,避之犹恐不及。我为什么要说谎?”
顾剑南道:“那你提这些往事,用意安在?”
财魔道:“对朋友有了亏欠,想求得你少侠的谅解,重修旧好?”
这真是个古怪的大魔头,人怪性情也怪,时晴时雨,让人无法捉摸。
顾剑南暗忖:“既然他有意重修旧奸,我何不顺水推舟,树敌总不是好事,花好要绿叶扶衬,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于是和颜道:“君子不念旧恶,老前辈,我们一同忘掉过去的不快吧!”
就在这和谐的气氛中,老哥老弟畅谈到天明,才分手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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