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南、穷神和鬼医在石室计议已定,带着沉重的心情,各自亮起火折子,分途奔向勘察的洞穴。其实勘察是假,待机履行计划是真。
他们已在图上选好了行事地点,此刻正迂回着奔就关系位置……
顾剑南徘徊在关系位置,蓦地听有脚步声,忙用传音入密向停在洞的另一头的穷神送话道:“老前辈,有一头雪猱正朝这方向走来,是行动时候了,晚辈要开始做戏了。”顾剑南知会完毕,血剑龙吟一声出了鞘。
那边的穷神,卡嚓一声,乌金三节打狗棒已拿出握在手中。
两条人影一闪,一阵兵铁交响,顾剑南和穷神已缠斗在一起。
走来的雪猱,拾起顾剑南掷在地上的火折子,吃惊地站在打斗圈外观望。
穷神被逼退了好几步,顾剑南边打边骂道:“忘恩负义的老狗,竟敢扒窃小爷铁伞,纳命来。”
穷神还骂道:“小狗,你想索回,就得乖乖听从老夫的劝告。”
顾剑南乘穷神讲话分神之际,抢攻下盘,嘶的一声,把穷神的长衫下摆割落了一大块,穷神又被逼退了两步。顾剑南一招紧一招,穷神险象横生。
顾剑南边进招边骂道:“无耻老狗,想要小爷交出天灵上人藏珍图,作为你投靠财魔的贡献,你简直是梦想。”一旁观战的雪猱听到这里,抛下火折子回头就跑。
它这一跑,穷神和顾剑南也不打了。
只听顾剑南低声道:“老前辈快出洞,再迟,天一大亮,就容易被认出。”
他口里讲话,手中不停的挥动血剑,发出破空之声。
穷神已举步又回头道:“鬼医,他……”
顾剑南道:“请放心,只要你一亮相,吸引住洞外敌人的注意力,公孙老前辈的离去,就安全无虞了。”穷神低声说了声珍重,如箭离弦,向洞口射去……
顾剑南出掌如风,熄灭了地上的火折子,间断着震动手中的血剑,倾耳细听洞府方向的动静。他停身在通往洞府两条通路的马蹄形弯口上,焦急而又紧张的等候着。
他利用雪猱的能懂人语,假意和穷神对骂了一阵子,雪猱果然中计抛下火折子前去向财魔报信。财魔知道穷神顺着他,要叫顾剑南献出天灵上人的藏珍图,又知道穷神处在劣势,必然会赶来对穷神施援手。
这是顾剑南全部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他那能不焦急紧张。
蓦地听出有细软的脚步声自洞府传来,步入了靠右边的通路,顾剑南一边加速震动手中血剑,听去就像打斗声,一边徐缓退向左侧通道,心里暗自祈祷:“老天爷保佑,来的是前去报信的雪猱,并替我带来财魔,那就成功在望了。”
正在他暗暗祈祷动念间,一个苍老声音传进他的耳鼓:“公孙朋友,老夫……”
这发话的声音,顾剑南一听就知是财魔,闻声辨向,这发话的人已深入了左手通道以内,且行速如电。
顾剑南等不及财魔说完话,向反方向的右边通道电射而出,直奔古剑悬挂处。
龙吟一声,霞光万道,顿使烛光失色,古剑已握在顾剑南的手中。
顾剑南反过身,平剑在胸,微一欠身道:“晚辈有僭了!”
原来石阶下已平排呆立着半截人一头猱,那半截人,正是已失双腿的财魔神君车强,他以一手搭在猱肩,半截身子悬空而立,这份内力和轻功,真是无与伦配。
财魔神君单掌当胸还礼道:“少侠特谦了,你乃有大造化之人,老朽不配与你争长短,不过我有一点请求,望能赐我一个坐位,我们坐下来谈谈如何?”
财魔突然降服,无疑是因为他无法得到的古剑,顾剑南却得到了。
他的所谓不配争长短,自然指的是天灵上人的藏珍。
顾剑南暗佩财魔识时务,提得起放得下,于是一口应许道:“老前辈过奖了,有何吩咐,只要是晚辈办得到的,无不遵办,请坐下来谈吧。”
两人在原来的地方主客易位的坐下,在财魔坚持下,顾剑南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顾剑南古剑不离手,以防万一,欠身道:“老前辈有何事相嘱,请讲当面。”
财魔欠身还礼道:“难得有机会和未来中原武林魁首促膝而谈,在未提出请求之先,想请教有关天灵上人藏珍图的问题,老朽只是想知道而已,少侠想能信得过。”
顾剑南道:“老前辈谦让在前,晚辈完全信得过,请问吧!”
财魔道:“此事非三百两语能谈得完,容老朽先把防务,对雪猱分派分派。”
顾剑南道:“不必,晚辈料定六大门派的人马正在撤离,洞府安如磐石。”
正在这时,有另一雪猱蹦跳着由洞穴外穿了进来,奔向财魔。
财魔中止了谈话,用兽语询问来猱,人兽交谈了几句,来猱自行退去。
财魔转向顾剑南道:“少侠料事如神,果然六大门派相继离洞府而去,想必少侠另有安排,能否见告。”
顾剑南微笑道:“老前辈可曾注意少了两个人?”
财魔向左右回顾了一下,道:“是指鬼医和穷神吗?”
顾剑南点点头道:“晚辈代请恕过不辞而别之罪。”
财魔顿有所悟的道:“少侠这一石两鸟之计,未免太冒险了!”
顾剑南道:“如老前辈设身处地,也会下这着险棋,晚辈有不得已的苦衷,冒犯之处,尚乞原宥。”
财魔赞道:“少侠真乃雄才大略,满身是胆,佩服,佩服!”
顾剑南道:“不值识者一笑,老前辈,请回到正题,如何?”
财魔颔首道:“好,我们言归正传,少侠,你能告诉我,天灵上人的藏珍图,怎会到你的手中?”
顾剑南反问道:“老前辈没有过耳闻?”
财魔道:“耳闻到有,可是现在我已不相信了。”
顾剑南眉梢微挑,道:“那么以前老前辈是相信了玄清道人的危言了?”
财魔道:“半信半疑。”
顾剑南追问道:“老前辈所谓半信半疑,作何解释?”
财魔道:“令尊血手天魔在昆仑顶小天池浴血中原六大门派时,并未曾否认天灵上人藏珍图系得自武当玄天道长之手……”
顾剑南截道:“老前辈不知内情,确实是玄清谋害了玄天道长,玄天道长在临终前赠送给家严的。”
财魔道:“这样重要的东西,不留给本门反送给朋友,于情理不合,而且死无对证,怎能取信天下,何况令尊和老朽同是‘魔’字号人物,就更要打折扣了。”
顾剑南恨声道:“这就是老前辈的半信半疑?”
虽然财魔现在已不相信玄清的谎言,但当提到顾剑南认为是天下伟人的父亲时,竟谓不能取信天下武林,这口不平之气,顾剑南仍难免涌上心头,故而恨声一问。
财魔道:“不,老朽半信在先,半疑是在二年前你到洞府后的事。”
顾剑南道:“老前辈这半信还带客气的意味,希望这半疑是肺腑之言才好。”
财魔道:“看来少侠对令尊是十分有孝心的。”
顾剑南正色道:“为人子者,理当孝顺父母。”说至此突转愁容的道:“家严屡遭迫害,现仍困在野心勃勃口蜜腹剑的丹珠秃驴之手,晚辈既未能替家严鸣冤,手刃仇家,又未能抢救他老人家出困,真大不孝。”
财魔劝慰道:“君子报仇三年,何况你身系整个武林安危,理应公而忘私。”
顾剑南含笑道:“谢谢老前辈的励言。”
财魔把话转入正题,道:“记得在你第一次进到洞府,正当我体伤已痊,在打坐疗伤,初时我并不知道是你,因为在那时我所知道的顾少侠是双腿残废、不能行动的小朋友。后来经你自报姓名我才知道。”略顿又道:“说实在的,为了你保有天灵上人的藏珍图,当时我已动了杀机。”
顾剑南截道:“老前辈又为何打消原意,放走晚辈?”
财魔道:“我并没有打消原意,只是你的命大。”
顾剑南深觉诧异的道:“我并没有看见老前辈出手呀!”
财魔道:“你自然看不出,也更想不出。告诉你,我是用借刀杀人的手法。”
顾剑南顿有所悟的道:“难道鼎中怪蛇的攻击我,是受前辈的驱使?”
财魔颔首道:“正是如此,可是你不能误会它也属我所饲养,我也吃过它的亏,我虽意识到它到看守宝藏,但我把它没奈何。”
顾剑南面现疑惑之色,问道:“前辈既然无法得到古剑,又对鼎中怪蛇没奈何,那为何苦守着久久不离去?”
财魔爽直的道:“在等你,要在你手中夺取藏珍图,要了解藏珍的确切所在。”
顾剑南道:“但是老前辈终于放弃了。”
财魔道:“因为我见到古剑自动出鞘,飞斩怪蛇,救了你一命,我如再出手伤害你,可能我这条老命也会伤在古剑飞斩之下。”
顾剑南看看手中古剑,好奇的运劲一震剑身,霞光灿闪,顿时响起一阵龙吟,洞府四壁回音不绝,剑芒长出一丈开外,经由财魔头部擦耳而过,再差三分财魔的脑袋就搬了家,骇的他冷汗直冒。顾剑南急忙致歉道:“很对不起,叫老前辈受惊了。”
财魔感慨的道:“老夫闯荡江湖将近百年,也见过不少神兵利剑,从未把它们放在眼里。”说至此叹了一口气,又道:“‘善泳者常溺于水’,我因贪心,致被古剑削掉了双腿,从此也再不敢存非份之想了。”
顾剑南本想要问他是怎样被古剑削掉了双腿,一想这是别人的伤心事,怎好再提,想到既能飞剑斩怪蛇,削腿也就不足为奇了。更想到自己舍命求剑,如不是造化大,怕不早已血溅洞府了,不禁暗自祈祷道:“有大能的上苍啊!你既赐我神剑,求你更赐我智慧,让我能善用神剑替天行道,遵从上苍的旨意,归荣于上苍!”
顾剑南思绪电转之间,被财魔的讲话声打断了,只听财魔又道:“从此我对六大门派加在令尊身上的罪名由半信转为半疑,疑的不是令尊而是玄清,他真会如令尊所说的那么丧尽天良,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
财魔意犹未尽的继续道:“古剑既是如此有灵性之物,它的主人无疑一定是位义人,如令尊交给你继承的天灵上人藏珍图是得之不义,那你也就继承了不义。由古剑的依附你,反证出加在令尊头上的罪名,是百分之百的嫁祸行为。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当着天下武林江湖黑白两道,为你父子作见证。”
顾剑南感激的道:“晚辈这里先谢了,相信离真相大白的一天不会太远,届时当专程赴南海请驾。”
财魔道:“老朽虽称为武林一魔,但重的是公道,少侠请放心,届时老朽会不请自来的。”顿了顿又道:“现在该一提我的请求了。”
顾剑南道:“既然晚辈已有言在先,只要办得到的,无不遵从,老前辈请讲。”
财魔道:“在未提出何所求之前,要说明老朽所求之事不是要少侠施惠,也不是因应允了为你父子作见证,而索取报酬,实在是老朽份内应得的,因为少侠虽保有天灵上人的藏珍图,得到古剑,可以抵达藏珍之所,但还缺了一样东西,仍然无法得到藏珍,这样东西却在老朽手中。”
顾剑南不悦的道:“老前辈,我们彼此既已开诚相见,又何必计较条件问题,反而显得不够道义。”
财魔道:“不,你要知道,老夫一身从不轻易受人之惠,施舍是乐事,受惠是苦事,是精神负担。”
顾剑南道:“晚辈晓得,就算我们是合作吧,老前辈,请明示你的施与取。”
财魔未回答顾剑南的问话,仰首望天,良久良久发出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
“任你雄心万丈,也难抵挡命运之神的安排。”喃喃着突向顾剑南问道:“玄天道长有没有对令尊谈及天灵上人的藏珍图,他是怎样得到的?”
顾剑南回忆了一下,道:“曾提到是在终南山采药,于无意中在一人迹罕到的山洞中发现了五具尸体,天灵上人的藏珍图,就握在其中一个死尸手中……”
财魔截道:“原来五个孽徒,叛师灭祖,盗取了老夫秘藏的天灵宝图逃之天天,竟火拼在终南,怪不得一直都查不到他们的踪迹。”
顾剑南听得一怔,惊道:“老前辈的请求,就是指此。”
财魔道:“少侠误会了,老朽只是追述往事而已,这样的话,我只好三缄其口。”
顾剑南松了一口紧张之气,道:“晚辈致歉了,请容我洗耳恭听。”
财魔神君车强越想越不是滋味,天灵上人藏珍图原本是自己之物,被孽徒盗走,已是够伤心的了,加上顾剑南意思间还疑心他有托词贪图占有的意念,更叫他气破了肚皮,如在别人,他可以马上反目,强取过来,但对手握古剑的顾剑南,保命要紧,又不能不低头,以他在武林身份,对一个后生小子如此迁就,这份不自在是可想而知,何况还要有求于顾剑南,他思前想后,伤痛愤怒之情一起涌上心头,不自禁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顾剑南惊问道:“老前辈怎么了?”
财魔摇头道:“没有什么。”
顾剑南关切的道:“老前辈你的脸色好难看。”
财魔警醒地放松了面部的愁苦,淡笑道:“少侠,你知道!子徒的不肖,对做父母师尊的人,是何等的痛心。”
顾剑南安慰他道:“也许终南山洞中的五具尸体,不是令徒。”
财魔道:“一定是,因为只有本门才有这种武功。”
顾剑南存疑道:“这与武功有什么关系?”
财魔道:“很明显,如是别人为了争夺藏珍图,必是弱亡强存,最后胜利者便携走战利品,即令最后胜利者也已身负重伤,最低限度他也能强撑着离开现场,绝无仆倒在一起的可能,只有本门的‘玉石俱焚’和‘同归于尽’两绝招,才有这种可能。”
他继续解释道:“这两招是本门不传之秘,练来不易,施时是孤注一掷,是要把生命的潜力发挥到极限。又名之‘活僵尸功’,习会此功,那怕头被断或五脏离位,或肢体不全,只要有一臂或一腿尚存,把握住咽气的一刹那,奋全力的‘玉石俱焚’或‘同归于尽’一击,勿论你功力再高也抵挡不住,必也丧命当场。”
顾剑南感叹的道:“武功之神奥,真是无奇不有。”
财魔道:“所以老朽断定是我那该死的五个逆徒。”继又道:“虽然被五个逆徒盗走藏珍图,我只是难过,却一点也不担心藏珍被盗去。”
顾剑南恍然道:“这就是老前辈所谓的‘把握有藏珍的一样东西’,莫非就是藏珍图所指的开启宝藏门户之钥?”
财魔道:“正是。”他犹恐不足补充着说:“我的记忆力是超人的,藏珍图虽被盗,凭着记忆,也就轻而易举的找到此洞。”
顾剑南道:“这么说,我们是合作了。”
财魔喜形于色的道:“老朽仍说是请求。”
顾剑南道:“公平吗?”
财魔道:“这在各人的看法,在我只是图取我之所好。”
顾剑南心存忐忑的道:“如所好相同,又将如何?”
财魔摇头道:“不会的。”
顾剑南仍不放心的道:“老前辈何妨指明?”
财魔笑道:“少侠可从老朽的浑号去想。”
顾剑南恍然道:“老前辈富甲南海,还不够吗?”
财魔道:“少侠,说句你不在意的话,穷小子才会这么想。”
顾剑南谐笑道:“穷小子常骂有钱人为富不仁,老前辈作何感想?”
财魔尴尬的道:“财帛痛人心,你将来自会知道的。”
顾剑南笑道:“晚辈不想知道。”
略顿继道:“但宝盒是盖着的,是红是黑,要看老前辈的运气了。”
财魔喜道:“少侠是同意了?”
顾剑南认可地点点头,突又想起似的问道:“将来如因救人之急或某种善行上须要老前辈解囊相助时,老前辈能否破例容晚辈之请?”
财魔允道:“老朽以能有你这么一位忘年之交为荣,只要少侠吩咐一声,老哥哥无不全力以赴,包括了残废的几根老骨头在内。”
顾剑南将右手古剑交到左手,感动地伸出右手和财魔相握,并谢道:“老哥哥,小弟这就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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