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垂,寒风萧瑟。
江陵城灯火万家,独帽儿巷一无灯火,居民门户深扁,沉寂如水,显得阴森凄凉。
巷尾一家门内火光外映,照耀高悬门首一块有大书“吴”字,下绘刀剪图形,敢情那就是吴聋子打造兵器店。
符孟皋、邹雷飒然疾行,抵达吴聋子店门外,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精壮小伙子赤膊坐在冶炉旁鼓风冶铁,汗流夹背,壁上满悬刀剪。
邹雷一步跨入门中,高声道:“吴聋子在么?”
那小伙子闻声霍地而起,睁目打量了邹雷一眼,面现不悦之色,道:“我爷爷睡了,尊驾如要请他老人家打造兵刃,最好请明天再枉驾一趟。”
邹雷忽瞥见壁角暗处悬着一对孩儿缀,不禁面色一变,道:“既然如此,老朽只好明日再来。”说着,手一指孩儿槊,接道:“那孩儿粟是何人打造?”
“是一位面有刀疤的矮瘦老者重金打造,讲妥今日交货,迄今未于,想必遇事不能前来。”
邹雷长长哦了一声,转面望符孟皋笑道:“咱们明几个再来吧!”
里间忽传出苍老语声道:“湘儿,有人找我么?”
那小伙子以布巾擦头上汗水,答道:“爷爷,是两位客人需打造兵器。”
只见内面走出赤着上身,须发斑白,而色红润老头,绽露笑容道:“是那位需老汉铸造兵器。”
符孟皋道:“在下需打造一支长剑。”
邹雷忙在怀中取出一锭白银,道:“仿龙泉款式,上好缅钢,此是定金,三天交货。”说罢右手讯快拉着符孟皋转身掠出店外。
两人掠出门外之际,一条黑影迎面擦身掠入店内,身法奇快。
邹雷拉着符孟皋拔空腾上屋面,隐身在屋脊后。
符孟皋大惑,低声道:“那人是谁?”
邹雷答道:“五皇子党羽,红教高手牟云秋,此人秉心多疑,心狠手辣,那奇形兵刃孩儿梁乃他独门兵器,他在江陵现踪必有蹊跷……”
说时突止口不言,衣袂破风微响,一条黑影如玄鹤般冲上对首屋面,两道锐利眼神四巡了一瞥,葛地穿空腾起,去势如电,眨眼杏失于夜色苍茫中。
邹雷倏地立起,长吁了一口气道:“牟云秋血腥双手,此行必有任务,说不定他那原有的孩儿粱被人毁去,可惜不知他潜身何处。”
说时,忽又见一条黑影疾如流星,似向牟云秋身后进去。
邹雷低喝一声“追”两人疾随那黑影之后。
翻出江陵城垣,奔出七里之遥,只见置身一条笔直黄土小道.路旁磊立两行古松,翳针蔽空,松风涛啸,在此沉沉夜色中,凭添了几分阴森,追踪之人已然消失无踪。
葛地。
突闻随风送来一个阴沉笑声道:“两位暮夜奔波,可是失迷路途敝上习性好客,不如留宿敝庄一宵,明晨再行。”语声虽微,却字宇清晰刺入耳鼓。
邹雷心神一震,高声答道:“实不瞒尊驾,我等是追踪迫魂槊牟云秋而来,若尊驾欲与为致。何不明言直说。”
松后突转出一个锦袍中年人,虎目重瞳,气宇威严,含笑道:“阁下倒也直言无欺,但两位似非追踪牟云秋。”
邹雷冷笑道:“我等去江陵城帽儿巷吴聋子处打造兵刃,正巧追魂粱牟云秋取一对孩儿槊由店中走出,待追踪之际,忽见一条飞快身影追蹑牟云秋之后,我等因一步之差,只有紧蹑那人不舍。”
锦袍中年人点点头道:“阁下所见迅快人影,系兄弟手下,牟云秋为虎作保,双手血腥,何况他毒手连伤敝庄弟兄,兄弟决难饶怒,两位不如权作敝庄佳宾,稍时牟云秋必率众来犯敝庄,恐殃及两位无辜。”
符孟皋始终一言未发,郎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尊驾既不嫌弃,我等只好敬领感情,权作一宵之留。”
锦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兄弟领路!”转身由道旁松隙走下。符孟皋、邹雷两人随后走去,隐隐只觉草木层中暗椿密布,杀机四伏。
天际遥处忽冲起一道旗花,前光流焰耀眼眩目,在流焰映照之下,葱笼树木中隐现出一片若大庄院。
锦袍中年人冷笑一声,身法加疾,捷逾飞鸟,落在庄前一株古干参天,匝荫十亩老槐下,回面发现邹符二人接踪而至,目中泛出一抹惊异神光,含笑道:“两位好俊的轻功,牟云秋进袭在即,两位且作壁上观,待一举成擒后,兄弟再面谢方才忏触之罪。”
邹雷笑道:“我等天涯作客,尊驾无须挂怀,但愿尊驾能手刃牟贼。”
天边连冲起十道旗花,隐隐传来喝叱之声,不时腾起一声闷曝。
嗥声竟是越传越近,显然牟云秋率人节节进逼。
锦袍中年人眉峰微聚,似自言自语道:“牟云秋,果非易与之辈。”
其实这话是说给符孟皋、邹雷二人听。
邹雷淡淡一笑道:“尊驾疏忽了极重要一点,牟云秋身为五皇子十二金刚之二,身手极高,贵庄主谅仟犯五皇子,今宵一战谅非牟云秋一人,看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锦袍中年入望了邹雷一眼,道:“阁下似对五皇子了若指掌,想必大有来历。”
刍瞄道:“江湖未学,无名之辈,不值挂齿,倒是今晚情势异常可虑,无论贵庄胜负,或将来犯之人骗退拎搏,五皇子决难坐视,贵庄恐有垒卵之危。”
锦袍中年人冷冷一笑道:“这个兄弟早有万全之备,无须忧虑。”
邹雷微微一惊,道:“尊驾成竹午胸,怪操胜算,在下未免祖人忧天了。”
蓦地——
五丈开外突飞掠至三个面目森冷,形象狞恶老者,其中一人正是追魂粱牟云秋,慑人精芒注视了庄屋一眼,冷笑道:“这点五行奇门之学,尚难不倒老夫。”
“未必!”冷笑声中如风电闪迎面掠出五个黑衣人,手持兵刃。
牟云秋沉声道:“今晚老夫不愿妄戮无辜,奉了皇子之命,面见贵庄庄主,只须将贱婢献出由老夫带走,决不相犯,不然玉石皆焚,莫谓老夫言之不预。”
一个黑衣人冷笑道:“大言不惭!”
牟云秋仰面纵声大笑,笑声如枭,令人毛骨耸立。半晌笑定,突然跨前一步,面色一沉,大喝道:“你等也配阻老夫么?”一对孩儿槊“巧打连环”攻出。
五个黑衣汉子身法奇快,手中兵刃如奔电凌厉挥去。
显然随牟云秋而来的一双老舆亦是身负卓绝武功,冷笑一声,四掌候地拍出,卷起一股狂飘。
此刻,邹雷忽向锦袍中年人低声道:“贵庄手下武功虽高,但对方三人却狠辣无比,何必驱令送死。”
锦袍中年人冷冷一笑道:“恐怕未必如阁下所料吧!牟云秋三人愈深入敝庄,生机愈少。”言辞之下不胜自负。
邹雷道:“看来老朽似嫌多口了。”
牟云秋三人攻势凌厉如山,招式无不是玄诡绝伦奇招,五黑衣人渐露败象,猛地暗中扑出十数身影,潮水般向牟云秋三人攻去,配合严谨,此退彼进,攻招辛辣狠毒。符孟皋微微一笑道:“牟云秋此番要被生擒活捉了。”
蓦见牟云秋喉中发出一声刺耳长啸,三人倏地一鹤冲天拔起,半空中疾变换身法,头下足上,漫空晓影夹着牛毛绝毒暗器及四股如山掌力罩袭面下。
只闻凄厉惨嗥腾起,伤毙了五六人,锦袍中年人见状大怒,无法按耐一腔怒火,厉喝道:“停手!”大步跨出。
牟云秋三人飘然落下,口角噙着冷笑,目注锦袍中年人走来。
锦袍中年人冷笑道:“兄弟本意使你等知难而退,怎奈三位心狠手露,连伤敝庄多人,恕兄弟无法按忍。”
牟云秋杰杰怪笑道:“阁下谅是程管家了,贵上现在何处?”
锦袍中年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敝上现在庄内,无法出见三位。”
牟云秋阴阴一笑道:“老朽奉命求见贵上,即不愿出见,就请阁下领略而谒。”
锦袍中年人面色凝肃道:“这本无不可,恐三位无生还之望。”
牟云秋闻言呆得一呆,霍得杰杰怪笑道:“老朽来得便可去得,纵令贵庄如若龙潭虎穴,老朽也要闯上一闯。”
锦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牟老师豪气干云,兄弟失敬了,请随去见庄主。”缓缓转身走去。
牟云秋三人互望了一眼,昂然紧随锦袍中年人之后。
锦袍中年人走近符孟皋、邹雷两人隐处,朗声道,“两位亦请劳步随兄弟去见庄主。”
符孟皋、邹雷二人由树后闪了出来,随着牟云秋三人走去。
行了数十丈远近,只见花树锦密,景物幽森,庄屋已然在望,忽地锦袍中年人转身旋面,笑道:“敝庄严禁访客不得携带兵刃暗器,请即解下如何?”
牟云秋摇首冷笑道:“这个万难从命!”
锦袍中年人面色一变,突闻庄内随风飘来一个银铃语声道,“让他们进来。”
牟云秋闻声一证,道:“原来贵上竟是女流之辈。”
锦袍中年人冷笑一声不答,身形飘然前行,跨入庄门,径往一座宏伟大厅走去。
符孟皋发觉庄宅内除大厅外映之烛火,阴暗如漆,阴阴森地令人不由泛起恐怖之惑,暗道:“江湖之内真个云诡波谲,短短数月中却经历过甚多未闻罕睹之事,若非亲身经实无法令人置信。”不觉走入大厅内。
只见厅内布设华丽,壁上悬着名人书画,但又燃着两双儿臂粗牛油巨烛,红光闪闪,空无一人。
忽闻正壁内传出银铃语声道:“牟云秋,你知罪么?”
牟云秋有种毛骨使然的感觉,知身处危境,但他天生凶顽,傲骨倔强,闻言冷冷笑道:“庄主语气似当今皇上,只怕难以吓倒老朽。”
厅内烛火突一暗复明,香风飒然,一条俏娇身影立在牟云秋两丈外,面蒙黑纱,仿佛极美,无疑是一绝色丽妹。
那丽人盈盈一笑道:“牟云秋,你率众杀伤本庄弟兄多人,这笔血债要如何清偿。”
牟云秋道:“动手相搏,死伤难免,老朽以礼求见,怎奈贵庄手下口出不逊,一再相逼,老朽忍无可忍。”
丽人鼻中轻哼了一声道:“你为何定要见我?”
“奉了五皇子之命,身不由主。”
“莫非为了玉蝉丫头之事。”
“正是!”牟云秋道:“只须交出玉蝉姑娘及四宝火齐珠,以后各不相犯。”
丽人冷冷一笑道:“此事万万不能,五皇子身为天演贵胄,无须在江湖称雄,相烦转告,叫他速回燕京……”
牟云秋道:“庄主好大的口气,不嫌太狂妄了么?”
俪人不答,纤手往后一招,只见厅后走出一青衣女婢,手中执着两封信函,交与倔人。
这一切举动,均带着有神秘气分,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符孟皋心中暗暗纳罕,忖道:“此乃斗智之局,出奇制胜,看来牟云秋斗不过这位姑娘。”只见倾人手持一函递与牟云秋,盈盈一笑道:“牟老师,且瞧瞧这封信再说。”
牟云秋闻言不禁一怔,接过信函制出信笺凝目投向笺上字迹。
但见牟云秋面色惭变,额角冒汗,身形微微震撼,看至最后一字,色如死灰,信笺亦脱手飘落在丈外。
那信笺一飘落在地,却发现笺上一无字迹,只是一张白纸,符孟皋大感惊惶,不禁望了邹雷一眼。
邹雷似若无睹,无动于衷。
倾人格格响起一串银铃娇笑道:“牟老师如今想必不说我骄妄自负了么?另一封信烦面致五皇子亲自拆。”
牟云秋面色败坏,接在手中。皆同牟云秋闯庄的两老者目露不忿之容, 只听一人森冷笑道:“老朽三人就此空手而返么?”
丽人道:“三位能全身而返,已属不幸之中之万幸,你等进袭本庄高手,一一就地处决。”
老者厉声道:“老朽难以置信。”功行两臂,欲趁机出手制住丽人,如此可将情势逆转。
丽人格格一笑,纤掌疾扬而出。
老者只觉一片奇寒澈骨,罡风拂体面过,不禁机伶伶连打两个寒噤,但惑真气顿受阻滞,不能提聚。
只听丽人冷冷说道:“你们走吧!我也不难为你们。”
牟云秋闻言如逢大赦,三人转身走出厅外,首景异常箫索沉重。
丽人望了符孟皋,邹雷一眼,问锦袍中年人道:“这两位是谁?”
锦袍中年人躬身将符邹两人追综牟云秋误入本庄禁地经过详情说出,又道,“属下虽尚不知这两位来历,但发现此二人与牟云秋似不相识,其言纯属子虚乌有之词。”
邹雷冷笑一声道:“尊驾未免太武断了,想牟云秋双手血腥,杀人之众,树敌之多,不计其数,老朽为友复仇有何不可,难道非彼此相识……”
丽人格格娇笑,玉手一摇,道:“不必争论了,两位姓名来历可否赐告。”
邹雷答道:“老朽雷尧生,这位姓孟单名一个皋字。”说着略略一顿又道:“庄主隐世高人,但愿见告。”
丽人道:“我姓魏。”说着盈盈一笑道:“适才情形两位也曾亲眼看见,我在庄内沉思对策,只觉与五皇子对敌,胜败均非日所,只有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
符孟皋道:“庄主未免太小觑了五皇子,如不出在下之所料,五皇于清晨必竟身拜庄,今晚五皇子遣来之人仅牟云秋功力最高,其余均是无足称道之辈,此来端在探听虚实而已,杀一牟云秋无补于事。”
丽人湛冷眼神望了符孟皋一眼,道:“孟老师可知我命牟云秋面交五皇子那封信写的是什么?”
符孟皋道:“据在下猜测,信中所叙莫非揭破五皇子隐私。”
丽人格格娇笑道:“想不到在下才智过人,他有把柄在我手中,谅他不敢前来。”
符孟皋朗声大笑道:“当今皇上明知各皇子倾轧不已,形若水火而不同,可知鞑虏用心恶毒,志在剪除武林精英,此为一石二鸟之计,五皇子淫癖邪行众所周知,隐私相挟恐无济于事。”
锦袍中年人突跨出一步,大喝道:“阁下话不嫌太多了幺。”右掌迅如电奔而出,后向符孟皋“章门”要穴。
符孟皋冷笑一声,右腕疾抬,一式“分花拂柳”奇奥绝伦一把扣佐了锦袍中年人腕脉要穴。
锦袍中年人面色大变,冷汗冒出,目中神光怨毒已极……
丽人面色不禁微变,睁中神光如挟霜刃,冷冷道:“阁下身手不凡,”玉掌轻拍挥出,接道:“我倒要领教阁下奇绝江湖的擒拿手法。”
符孟皋五指松开锦袍中年人,身形疾飘开去,含笑道:“在中路经偶过,并非有意寻衅而来,既是话不投机,在下只有告辞了。”
丽人淡淡一笑道:“恐怕难走出我那青霞山庄。”
邹雷大怒道:“谅这小小青霞山庄岂奈我何。”
符孟皋剑眉一剔,目蕴怒光,但又忍住,只听那丽人娇笑道:“我深知两位均是身负内家绝学,青霞山庄虽小二位不妨试试。”
邹雷忽觉察出符孟皋并无动手之意,臆料符孟皋智珠在握,不禁心中一动,遂止口不言。
符孟皋微笑道:“庄主留住我等意欲何为?”
丽人道:“无他,我要证明阁下方才之话是否真实,谅五皇子未必敢来。”
符孟皋转面望了望厅外天色,四更将尽,寒星明灭,目注邹雷笑道:“此刻距黎明放曙,不过一个更次,我等身如萍寄,天涯作客,何处不可逗留,五皇子犯庄在即,你我可快睹连台火炽好戏。”语声清朗从容。
丽人暗道:“此人口齿清晰,吁屑儒雅,可惜面目令人憎厌。”
锦袍中年人适才被符孟皋所制,认为是生平奇耻大辱,恨不得得符孟皋挫骨扬灰,方消此仇,闻言冷笑道:“五皇子来犯之时,两人准死无疑。”
符孟皋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俩虽池鱼之殃难免,尊驾亦未必得能全身活命。”
丽人眉峰一蹙,挥手道;“好啦!耗费唇舌则甚?你去视察各处伏椿,将奇门逊转,候牟云秋等一干匪邪入伏。”
锦袍中年人躬身道:“属下遵命。”
符孟皋目送锦袍中年人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喟然叹息一声道:“姑娘不知今晚之危么?在下料贵庄必藏有内奸……”
丽人面色一变,道:“挑拨离间,枉费唇舌……”
符孟皋目注丽人,烛光闪闪下隐隐可见得骨肉停匀,瑶晕镊唇,明眸皓齿,肤自如玉,貌美如花。
丽人忽察觉符孟皋锐利目光凝视着自己,不禁心神一跳面生霞靥,但内心泛起一种无名的厌恶,冷冷说道:“我尚有事,恕不奉陪。”随命身后青衣女嫁领符邹两人前往宾舍稍事歇息,罗袂微风,莲步珊珊走向厅外而去。
符邹二人随着青衣女婢进入一间翠竹围绕,笔韵悦耳的一间客室。
女婢燃着案上烛火。沏上两盏香茗裣衽退了出去。
符孟皋若不经意地望了窗外一眼,笑道:“萍踪游旅,随处是客。你我准和翦烛西窗,把话生平。”
邹雷知符孟皋机智绝伦,一言一语莫不含蕴极深用意在内,忖道:“莫非是有人在屋外窥察我等举动?”
只听符孟皋长叹一声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小弟方才深悔失言,交浅莫可言深。反落挑拨离间之讥。”
邹雷呆得一呆道:“贤弟囚何察知其庄内藏有内奸?”
符孟皋道:“雷兄稍经留意,必然察觉锦袍中年人在任令追魂聚牟云秋浸入,无动于衷,毫无出手拦截之意。”
邹雷点点头道:“愚兄亦见有异,但未可断言其中人已有叛异叵测用心。”
符孟皋摇道:“双方似在隐藏真力、逞诡弄智,锦袍中年人虽有私心,但未敢轻举妄动,意在融蚌相争,获渔翁之利,方才小弟施展擒拿手法扣住池督腕脉莫穴,竟发觉此人似有意为我所制。唉!其中真象委实难明,你我最好置身局外,小弟姑妄言之,雷兄也有只姑妄听之。”话声一顿,忽揭下面具。
讥笑道:“这捞什子制作虽巧,戴在面上难受之极。”
烛光莹莹之下,映着符孟皋健美如玉面庞,夜风袭讽衣袂。更显得丰神倜傥,飘洒不群。
符孟皋天生异察,才华横溢,更有过目不忘之能,数月来见识大增,在淳于亮及鄂抚内遍览珍本难觅藏书,诸如太公阴符。易轻真诠,河图洛书,医卜、星算,使他获益不浅,深知处身这诡诈江湖。力取不如术胜,是以他一举一动均有令人莫测之感。
邹雷目睹符孟皋异常举动,先是一愕,继而恍然。
蓦地——
门外起了衣袂破风微响,符孟皋面色微变,抓起面具迅疾无论戴上。
只见一条娇小身影疾若惊鸿般掠入室中。烛影一摇倏暗复明。香风四溢,现出明睁陪齿青霞山庄庄主。
她响起了一串说耳银铃娇笑声道:“现已来不及啦!阁下为何不以本来面目示人?”
符孟皋道:“置身是非江湖,皆有不得已之隐衷,在下与庄主萍大相识‘短暂又将分飞,劳燕西东’何必增人离索。”
丽人玉靥间忽泛起一丝幽怨之色,嫣然一笑道:“阁下很会说话,我冒昧惊扰两位之故,不在外患,端在内尤,那锦袍中年人乃先父亲信,充任青霞山庄管家垂二十年,忠心耿耿,并无过错,阁下为何指他有叛异之志。”
符孟皋略一沉吟道:“目下武林情势紊乱如麻,宛如脱绍之等,无人统驭,子宫廷皇子可乘之镜,逐一收买为门下死士,命其鉴视武林一举一动……”随即一笑道:“这话很难说,贵管家是否惧受禁制逼非得已,在下局外人很难置喙,凡事存疑,慎重将事可立贫不败之地。”
丽人默然无语,微垂螓首沉思。
邹雷道:“庄主为何与五皇子结怨。”
丽人抬头微笑道:“我叫魏红绡,以后就叫我贼名好了,先父先母在世时,性嗜山水文物之癖,遍历名山大川,古迹胜地逐一登临,游踪燕京时,为武林朋友汲引相识七皇子顾全大臣,大内侍卸及其母纪。
其时,七皇子年末弱冠,与先父深相结纳,虚心请教,殷殷执弟子礼,七皇子母妃随身有一婢名唤玉婵,年方十三,容貌娟好。聪明伶俐,深为先母钟爱,时加指点内功基础,留京三月,玉婵武功已扎好根基。
王婵年事渐长,出落得人比花娇。五皇子思欲染指……”
魏红绡说此忽霞飞两靥,手掠鬓边乱发,接道:“与其母纪直言,将玉婵充任妾腾,但玉婵志比天高,佯作应允,趁人不备,暮夜逃出府邸,投奔青霞山庄。”
符孟皋微笑道:“此事已明,王婵潜离府邸,五皇子为何获悉玉婵逃往贵庄。”
魏红绡道:“五皇子虽是事后发觉玉婵潜逃。遣人追踪,但玉蝉已远在百里外,直至玉蝉逃抵敝庄,尚无人跟踪而至,怎么事隔三月,为何五皇子获悉?我正狐疑不解,谅五皇子算准玉婵并无亲人。除了青霞山庄。别无他处,经阁下一说如梦方醒。”双掌交击,响起青脆掌声。
门外疾闪掠入一个青衣女婢,道:“姑娘有何吩咐?”
魏红绡道:“你唤程管家前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符孟皋忙道:“此事不妥,程管家已动疑真象败露……”说着面色一变,右掌望窗外一扬。
只闻窗外传来一声闷哼,符孟皋,身形疾逾闪电穿出窗外而去。
果然不出符孟皋所料,那锦袍中年汉子方才虽奉魏红绡之命出得大厅,但未离去,窥听符孟皋之言,不禁心神猛凛,暗道:“他怎么察知自己离异叛图?不好!此二人不除,自己必丧命无疑。”暗暗蹑随符邹二人,潜伏窗外窥视。
锦袍中年汉子久在青霞山庄,自有他心腹死党,命其党羽持连珠飞蝗毒留,潜身放窗外树枝上,只待一挥手,毒弯连珠密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符邹二人一击致命。
他算计本好,殊不料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一条黑影揉上树柯之际便已被察觉,正巧魏红绢亦飞身掠至,更使他投鼠忌器,不敢卤莽从事。
但耳闻符孟皋魏红绢对话,不禁胆寒,猛一横心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右掌示意潜身树上匪徒。
哪知匪徒尚未拉弦掣发之际,只觉一股绵密罡风撞在胸前,眼前一黑,心脉震断堕跌落地。
锦袍中年人大出意料之外。猝遇此变,不禁呆得一呆,符孟皋身影已电射而至,忙挥掌攻出。
殊不知符孟皋出手奇快。锦袍中年人掌势未发,已被点中胸前。为符孟皋一把抓住带回房内。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转瞬间事,魏红绢不胜惊异。
蓦地——
天外突传来一声清澈长啸,符孟皋忙道:“魏姑娘,咱们出庄迎候五皇子。”指出如风,迅疾又在锦袍中年人身上点了九处穴道,推入床下。
瑰红绢低喝道:“快去!”
二人身形电射而出,巡奔庄外。
夜色更沉,残星闪烁,田野弥漫如水一超沉寂。
符孟皋向魏红绢道:“姑娘速传命在我等立身之处五丈外周围燃起火炬。”
魏红绢依言行事,星眸中露出狐疑不解之色,不知符孟皋弄何玄虚。
须臾,周外逐次燃着九支火炬,熊熊火光在寒风摇晃飞舞,映着三条屹立人影如腿,尤其魏红绢邹雷两人面目森冷如冰,宛如鬼蹬凌风,使人不寒而悚。
只听符孟皋道:“他们来啦!姑娘速用乌巾将面目蒙起。”
魏红绢不自觉地,居然信任符孟皋不疑,取出纱巾将面目蒙好,但见远处十数点黑影疾如流星奔矢而来。
来势绝快,转瞬掠落火炬之外,为首的是一面形清瘦微须,风目鹰隼绿衫青年人。
不言而知绿衫人系五皇子,身后随着追魂粱牟云秋十二金刚。
那九只火炬显然吓阻了五皇子等人,只见五皇子目中泛出惶惑犹豫光芒,不知魏红绢弄什么玄虚。
五皇子的十二金刚均是武林中高手,诸晓奇门遁甲之术,但对九火炬竟如此畏惧不前,却又瞧不出藏有什么神奇的变化,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越火炬一步。
牟云秋干咳一声道:“魏姑娘,老朽已遵命将书信面呈殿下了。”
魏红绡鼻中冷哼一声道:“很好。”
五皇子淡淡一笑道,“姑娘才情,在下为之心仪,书中所言俱是实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成大事暂不拘小节,只缘生在帝王家。仅求事功,不择手段,臂之于汉高洪武,不窗宵壤乏别,浮云医日,岂谓自壁之珐……”话声略略一顿道:“姑娘可谓有心之人,在下隐私俱为姑娘知道得一清二楚,……”
符孟皋冷笑道:“殿下别胡乱猜疑,那是七皇子前日来访,吊奠老庄主后,想恳我家姑娘襄助大业,宴席中七皇子道出殿下隐私,言殿下刻薄寡恩,豺视狠顾,不足于成大事。”
五皇子闻言,目中暴射怒光,喝道:“我却不信。”
符孟皋道:“试问我家姑娘闺秀弱质,父丧不久,自顾不暇,岂能管你宫闱之事。”
魏红绡不禁为之心折。
五皇子忖道:“这话果有道理。”望了符孟皋一眼,道:“看来魏姑娘应允了七阿哥之聘了。”
符孟皋森冷答道:“我家姑娘尚不屑屈身甘作鹰犬。”
五皇子哈哈朗笑道:“七阿哥为人我所深知,求谋不遂,岂能就此一走了之。”
符孟皋沉声道:“殿下可是认为我等谎言相欺,须知七皇子城府极深,行事持重沉稳,权衡利害,我青震山庄对他无损,何必结怨树敌,何况高山之行,与他日后登九五称尊影响极大,舍轻就重,是以亟亟赶往嵩山。”
五皇子不禁微变,显然为符孟皋之言所动。
符孟皋又道:“七皇子辅粥如云,所蓄死士多为江湖隐世已久的名宿巨魔,相形之下,殿下羽翼未丰如与之争衡天下力有所末逮也。”
此言一出,五皇子不由色变,十二金刚大怒,牟云秋厉声喝道:“你在找死么?”
魏红绢格格笑道:“牟云秋,你忘怀了观看书信时,手足颤抖、面无人色么?哼!你试运真气,便知姑娘故言真假。”
牟云秋冷笑道:“老朽一时疏忽,为危言恫哧……”话尚未了,突面现痉之色,张嘴怪叫一声,身形跃起两丈高下,猛坠跌下,心脉震断,七窍黑血涔涔溢出横尸在地。
符孟皋冷笑道:“七皇子尚且不敢小图我青霞山庄,你等有何能为,殿下慎防肘腋生变,速速离去,不然噬脐莫及。”
五皇子愈听愈心惊胆寒,只觉魏红绢三人所知太多,言犹未尽,若将三人拎佼迫供,七阿哥图谋必吐露无遗,心念一动,察出九支火炬并非玄虚,迅疾向随行高手示一眼色。
两条黑影疾腾而出,接着两道寒芒望魏红绡三人扑去,身未才及半空,忽瞥见人影如飞迎面扑来,不禁心神一凛,两股兵刃振腕攻出,幻起漫空金皇,袭向来人周身要害重穴。
只听叭叭两声巨响,兵刃脱手坠地,一双人影倒飞而出,疾沉落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自如纸,显然内伤极重。
五皇子不禁面色大变,道:“尊驾武功高绝,似非青霞山庄之人。”
符孟皋哈哈大笑道:“在下知殿下将青霞山庄底蕴事先调查得极为清楚,但付托非人,程青山已为七皇子所网罗,一个更次前程青山已潜离敞庄,投奔七皇子去了,他不将我青霞双杰禀知,乃奉了七皇于之命,存心将属下等人葬生此青霞山庄,借刀杀人,永除后患。”
邹雷暗道:“此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侠丐木尊者衣钵传人果然不虚,老朽望尘莫及。”
只见五皇子面色阴沉数变,良久长叹一声道:“魏姑娘,我并非登门寻衅,只求索回逃婢玉婢并恳借四宝火齐珠一用,三日后当原壁奉赵,怎奈姑娘误会兹深,不容解释致兵戎相见,大非在下所原。”
符孟皋沉声道:“玉婢并不在敞庄,四宝火齐珠半年前被铁面昆仑范澄平借去,如今范澄平满门惨遭毒手,火齐珠迄今不知下落,殿下受了程青山之愚了,话已说明相信与否端凭殿下。”
五皇子不禁愕然,须央慨叹一声道:“如尊驾之言是实,则余深悔来此一行,连累三人无辜丧命。”
符孟皋道:“兵戎相见,死伤难免,奉劝殿下不宜任意树敌立怨,宜推诚相与,同衷相济,大事可图,若妄欲歼除异已,殿下危矣。”言毕缓缓转身走回。
五皇子身后突闪出一马脸老叟,扬手打出一片绝毒暗器,电旋爆射袭出,身形挟张一片玄门真罡猛扑向符孟皋身后。
这无形爱劲,奇猛无匹,如山重压,力逾千斤,符孟皋前伤二人乃施展轩辕绝学,如今不愿一再展露,闻风知警,身形条地一鹤冲天拔起,疾然一个倒翻双掌齐扬,展出佛门异学“无相神功”。
只见那绝毒暗器如泥牛人海般无迹可寻,那人只觉发出无形真罢为一股极神妙的力道轻轻卸去,身形亦被带出二丈开外。
五皇子大喝道:“回来!”
马脸老奥似受了极重的内伤幸幸跃了回去。
五皇子怒容满面,沉声道:“魏姑娘,你是执意与我为敌,么?”
符孟皋道:“执意与殿下为敌的并非我家姑娘,而是七皇子,殿下若不及早图谋,恐祸不旋医反逐七皇子借刀杀人之计。”
五皇子不禁惟然,暗道:“看来此言并非虚声恫吓,不过这口恶气委实难以吞忍下去,连伤三人之仇不报,传扬开去,徒贻虎头蛇尾之讥。”
猛一转念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报仇不急在一时。”森冷面色疾转委容,抱拳含笑道:“如非尊驾一言提醒,在下尚大梦中。”回面大喝道:“走!”
人影纷纷,去势如电,转瞬无踪。
魏红绢本意五皇子决不能善了,见状大感意外,道:“他真的就此一走之了么?”
符孟皋摇首道:“江湖凶杀,怨怨相结,此人器量狭隘,狠视豺顾,绝不甘善了,无奈弟兄围墙,同室操戈,所谋者大,不得已就此离去。”说着与魏红绢低声说了几句,纵身一跃,掠入庄内。
九只火炬忽地同时熄灭,恢复一片黑暗,天边现出蒙蒙曙光,霜飞漫天,寒风肃杀,不时飘传过来一阵狗吠,凭添了这寂静山野几分凄凉。
山遭上孤另另遗弃一具尸体,手足数处主经为利剑割断,血凝成紫。
只见山道来处疾如流星飞掠而来十数条身影,突闻一声惊噫,一条身影电射琼在尸体之前,诧道:“殿下,这不是程青山么?”
果然正是程青山,一件锦袍已为血染霜覆,浑身皆是辣毒致命伤痕,不言而知临死之前罹受极为惨酷手法逼供真情。
五皇子目光锐利,注视尸体良久,叹息一声道:“程青山逃往七阿哥处,途中竟遇伏兵,致遭惨死。”
“是否青霞山庄所为?”
五皇子摇摇首道:“从手中主经割断面言,并非青霞山庄所为,此乃极恶毒天绝剑法,使伤者体内鲜血泪滴流竭慢慢身死,莫非他也来了么?”
“殿下指的是谁?”
“八阿哥。”说着目光扫视了地面一眼,冷笑道:“他带来的人着实不少,看来嵩洛之间,正是我等于足相残埋骨之所。”遽而面色一变,喝道:“朝足迹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