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署内书房,锦笺插架,琳朗万卷,卢玉堂手握一卷,坐拥书城,聚精会神阅读。
室外忽响起了一阵急促履之声,只见一个黑长衫中年人,跨入书房,躬身禀道:“少爷,邹大人到!”
卢玉堂哦了声,放下书卷,仰面微笑道:“快快有请,吩咐下去,不准闲杂人等进入!”
黑衣汉子应了一声“喳”,转身疾趋而出。
片刻,铁笔苍鹰邹雷抢入,往卢玉堂拜倒。
卢玉堂慌不迭地双手挠起,连道:“不敢,在下焉敢当此大礼。”
邹雷暗中施展千斤身法,有决相试卢玉堂是否身蕴旷绝武学,但觉卢玉堂两手毫不着力,自己却不由主站了起来,暗惑骇异,道:“恩同再造,岂可不拜,公子真神人,邹某誓当追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卢玉堂微笑道:“邹侍卫,言重了,详情如何,可否见告。”
清风阁上飞快身形正是邹雷,暗蹑贾庆身后,将目睹所闻丝亳不遗说出。
卢玉堂道:“满清气数方盛,我等虽不能逆天事,但也不愿任令炎黄遗民遭此荼毒,清廷自本期以来恩抚怀柔,未始不是恐惧武林势大,激则生变……”说此候然止住话锋疾转道:“在下臆料制台尚难放过邹护卫,足下不死,孤不得安,邹护卫你回府去,入夜不得外出。你我二更时分相见。”
邹雷闻言心中一惊,冷笑道:“邹某已是望七之年,死不为夭,但也不致轻易为人所算……”陡感失口,此次如非卢玉堂暗助,自己难免身败名裂,不由面红耳赤。
卢玉堂道:“邹护卫豪迈不减少年,武功老辣精练,但也不能轻心大意,在下尚须面晤一人,不恭送了。”
逐客令一出,邹雷不便再留,毫不为动地告辞而出。
邹雷家业相距抚署不过两条街远近,连云宅第,仆从如云,他离了抚署登骑回寓,隐隐只觉有两道冷电眼神注视着他,但无法察觉此人藏身何处,暗暗震骇,只觉卢玉堂料事如神。两腿一夹,邹雷驰电而去。荡起漫空飞尘,转入街角杳失。
苍鹰铁笔邹雷身影消失后,抚署内飘然走出卢玉堂,葛缎织锦长衫,紫云嵌肩,足登雪白粉底薄履,面如冠玉,白里透红,星目隆起,雍容潇洒,神采俊逸。
卢玉堂身后随着四个青衣小厮,辕门系着一匹青马,卢玉堂解下缓缓跨上骑去,轻骑得得离子抚署。
金线巷,夏口北里治游胜处,每当入夜,急管续弦,笙歌处处,燕语莺声,喧溢户外,旖旎春光,隐隐可见。
卢玉堂在揽翠园下骑,飘然走入,只听龟奴高喝:“卢公子到。”
揽翠园外一个面形瘦削,目光森冷的中年黑衣人向卢玉堂仆从笑道:“可惜在下一步之差,揽宠为责一亡捷足先登了。”昂然走入。
龟奴抢出,躬身哈腰道:“大爷,你请……”
那入阴恻恻笑道:“小翠姑娘在么?慕名已久,不惜百金作一岁缠头之资。”
龟奴不禁面色大变,面有难色,嘬嚅答道:“大爷休要见怪,小翠现有恩容,请大爷另择一位……”
那人面色一变,狞笑道:“不行!乘兴而来,岂可扫兴而去。”户外突又走来三人,似与面日森冷中年人夙识,有意寻衅而来。
忽暗中踱出一蟹面老者,身着缘衫,沉声喝道:“何方狂徒,敢在搅翠园内滋事生非。”
四黑衣人面色一变,迅疾在袖中备擎出一柄犀利短匕,振腕闪出耀目飞星寒芒。
龟奴慌不迭连滚带爬弃入厅内,大叫道:“我的妈,要杀人啦!”
这时,四黑衣人发觉绛衫老者眼神有异,一望而知是江湖高手,是以先发制人,探身进扑,寒芒电奔袭向绛衫老者而去?
绛衫老者身法奇诡,移星换斗,四柄短巳霍地落空,突闻绛衫老者冷笑一声讯如电光石火伸出。
只听克察一声,接着一声厉叫,一个黑衣人右臂为绛衫老者扣住生生拧断,左足一抬,踢中另一个黑衣人右腿,狂吸一声,仰面就倒,口中喷出一股血箭。
其余两黑衣人料不到此绛衫老者武功奇诡,心神凛震,两柄短匕仍自挟着寒芒袭向对方左右两胁,凌厉已极。
来到老者身前半寸,猛地见老者身形一晃,失去影踪,一双黑衣人不禁大惊失色,情知不妙,两人武功不凡,身形猛旋,匕锋幻作流星飞芒,挟着破空悸人锐啸之声,捕风捉影,攻向绛衫老者。
就在他们身形旋转之际,忽觉腰际为一缕凛例奇寒所中,惊叫一声,不禁天晕地暗,栽倒于地。
绛衫老者冷笑一声,双掌交击传出一声清脆掌音,搅翠园外奔来四个卢玉堂随身护从,老者沉声道:“速将四贼解回抚院从严治罪。”言中便往内院走去。
且说卢玉堂走入搅翠园,径望后园走去,园中占地甚广,花木茂盛,亭台错落,景物怡人。
卢玉堂无心观赏,穿过林园,到得一座小红门前,击指轻敲。
呀地一声,红门开启,一个明艳貌美的青衣丫环娇笑道:“公子来啦!我家贾娘等候已久。”
卢玉堂微微一笑飘身走入,向一幢粉壁如雪,矮循小谢走去。
只听一声清脆悦耳语声道:“符弟进来。”
卢玉堂应了一声跨入室内,观邓素云坐在榻上盈盈立起,秋波含笑凝视着他。
今日,邓素云分外美艳,鹅毛罗衣,回眸一笑,倾国倾城,卢玉堂不禁看得呆了。
邓素云见卢玉堂神情痴呆,不禁玉面泛红,嗔道:“皋弟,你是怎么了?”
卢玉堂低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邓素云更是娇羞不胜,顿足嗔道:“皋弟,你今天……”狠狠给了卢玉堂一指。
卢玉堂一脸正经,道:“在下今日慕名而来,只求一夕……”
不待卢玉堂说完,邓素云疾伸玉掌,两指捏位卢玉堂耳朵,白眼嗔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你只敢说出口,看我还理你?”
卢玉堂伸了仲舌道:“姐姐雌威如此,小弟岂敢领教。”
邓素云皓腕一扬,嗔道:“你敢再讲!”
卢玉堂欠身一揖道:“小弟知罪了。”
邓素云终于娇笑,花枝乱颤。
卢玉堂忽长叹一声道:“小弟何时恩仇了了,绝意江湖,茅屋一椽,田园百亩,诗酒自乐。”
邓素云一双晶澈双眸,注视着卢玉堂,妩媚一笑道:“你说此话可是发自由衷么?”
卢玉堂颔首道:“江湖险恶,必无是处,小弟耽忧云姐溷迹骷髅帮,宛若置身虎吻,万一事机不密,小弟方寸将不能自主。”
邓素云芳心大为感动,眸中泛出一丝幽怨之色道:“大仇未明,焉可便作退身之计,只望皋弟言出由衷,稍传数种轩辕绝学,使愚姐可防身无虞。”
卢玉堂不禁大感惊异,诧道:“云姐何以知之?”
邓素云嫣然微笑道:“云姐还是方才悟出,那皇子潜身林中矮屋参悟一宗旷代奇学,连活丧门贾庆,煞手神判严凌霄均惊疑料测独龙叟为大内侍卫擒获,轩辕经必落在皇子手内,但皋弟似无动于衷,显然皋弟成竹在胸,如愚姐所料不差,你近来武功突飞猛进,或系轩辕经为弟所获。”
卢玉堂不禁摇首叹道:“云姐玉雪聪明,料事如神,小弟自叹弗如。”
邓素云道:“我比那散花仙子梅若萍,海棠姑娘如何。”
卢五堂不禁玉面一红,赧然笑道:“云姐取笑,小弟自顾不暇,焉敢作非分之想。”
邓素云终于娇笑道:“我非妒女,大丈夫何患二妻四妾,但望你始终如一就够了。”话声一顿,笑道:“你我此番细密安排,岂料竟骷髅剑主不谋而合,殊途同归,显骷髅剑主竟有利用宫庭争储夺嫡,图霸武林之念,怀柔江湖,宠络人心,其用心不可叵测。”
卢玉堂道:“云姐身在骷髅帮,如置身虎口,虽云姐智谋出众,料事如神,难免百密一疏……”说此慨叹一声,即将独龙叟传艺隐秘倾吐。
邓素云星降中泛出惊喜之色,讨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窃喜大仇可望得报,置身骷髅帮稳若磐石。
卢玉堂挥轩辕经内。两宗绝学心法口诀转授邓素云,并助邓索云打通七经脉,生死玄关。
一连勾连,不禁日色渐已傍西。
邓素云道:“你在抚署中作为,显露了无比才华,望把握时机,或可从邹雷口中探出你身世大仇,但愚姐臆你等大仇可能牵涉整个武林,不宜操之过急。”
卢玉堂目露悲愁之容,点头答道:“小弟也有所感,只怕身入江湖,恐不能置身事外了。”
一双情人论江湖情势,商榷日后行事方策……
向暮残阳,映着天边泛起金黄绚烂霞彩,老树权丫,落叶飘飞,雁唳长空。西风萧索,暮蔼渐垂,平添了几许凄丽景色。
夜幕四布,邹雷府中灯火如画,比往常并无异样。屋外街头搪下夜市方兴,熙来攘往,叫卖不绝。
邹雷一身劲装,外罩宽大黑衫,一柄子午追魂笔搁在身侧,般麻长脸显得格外的阴沉。
他深信卢玉堂判断不错,制台府内隐藏着甚众大内高手,因孔准之死。家境已岌岌可危,沈烈二人命丧纯阳观,更增深对方疑嫉,更知大内待衙同衷相济,暗中壁垒分明,彼此揣摸出对方心意,笑脸相向,转瞬也许一变为催命使者。
故此,邹雷戒惧谨慎。将妇孺老弱早已藏起让护院家丁亦严戒不得出手,徒取死亡之祸。
他独坐灯火明亮大厅,手握书卷,面色阴沉,虽知卢玉堂必不坐视。但卢玉堂也不无投鼠忌器之虑不禁忧心如焚。
夜静如水,户外忽传来更鼓频敲之声,时已二更将落。
蓦地——
屋面上起了极轻微足声响,邹雷双目一剔,抬面宏声笑道:“邹某恭候多时,好朋友何不由大门进入,徒贻宵小之讥。”霍地,探身出外。
阴恻恻冷笑声起,一条身影由屋面疾泻而歹,道:“邹雷,你尚光棍,知道姜某今晚来此寻仇么?”
苍鹰铁笔邹雷闻言心中一震,凝目望去,只感心神骇震,道:“尊驾莫非是姜宏哲嗣姜天华么?昔年令尊自招杀身之祸,老朽奉命差遣,这笔血债岂能算得老朽身上。”
姜天华厉笑道:“这个姜某知道,如非是你诡计陷害,先父冤抑难明,被逼伏罪身死,你乃罪魁祸首,纵你舌灿莲花,姜某也要手刃大仇,俗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还有何话说!”说着手一指四外,接道:“姜某在尊宅隐暗之外。均布下伏椿,邹雷,你最好了结这段冤怨,不要累及无辜。”
邹雷呵呵大笑道:“只怕今宵未必如尊驾之愿。”
姜天华眉宁泛布杀机,冷冷答道:“姜某倘非谋定后动。计出万全,也不致轻举妄动,登门寻仇,杀丁你,官府难以追究,大内亦不闻不问。”
邹雷冷笑道:“想不到你手眼通天,但你未必取得老夫性命。”
姜天华突然面色一变,右腕向腰际疾按,霍地亮出一柄蛇头软鞭,振腕幻出漫空鞭影,夹着一片眩目蓝星涌袭邹雷而去。
邹雷看出姜天华鞭招辣毒,尤其蛇头蕴有极厉害暗器,深知姜天华敢登门寻仇,必有所侍。丝毫不敢大意,子午笔三式封出。
果然姜是老的辣,邹雷三式封出,玄诡精奥,寓守于攻,笔锋点向姜天华数外要害重穴。
姜天华大喝道:“好招!”鞭势立变,宛如天河倒泻,腾跃翻扑,展开一路精奇鞭法。
邹雷享誉大内数十年,身蕴内外绝学并非等闲,子午笔抢攻出手,点,戳,劈,拿,无不是精奇神妙的家数,他瞧出对方软鞭蛇头,非金非铁,端破罢气横练,一经戮破,蛇首内毒液入循血攻心,是以他极力防护软鞭蛇首不让近身。
两人虽展开了激烈博斗,但双方似末全力出手,欲等待有利时机一击出手将对方致命。
突然,由大厅内飘然走出一个蒙面黑衣人,甫一现身,身如脱弦之弯向姜天华,右臂疾伸孤掌逼开如山鞭势,“顺水推舟”欺入。
姜天华猛感朐前五外穴道一麻,不禁面色惨变,身形踉跄退出三步。
只因蒙面人来得太过突然,身法迅如快电,似觉跟前黑影一闪,念头都来不及转,来人又武功奇高,即为所制。
蒙面人冷笑道:“姜天华,你始料不及有此意外么?”
姜天华自知无幸,狞笑道:“尊驾是谁?”蒙面人道:“你甭管我是谁?但你用火焚及五鼓断魂香之计太以歹毒,自取其祸,姜天华,四十八名盗匪半个不少,一网打尽。”
姜天华不禁面色惨变,汗下如雨。
蒙面人疾伸两指,朝姜天华腭下点了一指,只见姜天华满口牙齿绷飞嘴外,落在散地。
邹府此际灯火全熄,一片沉重,寒月一轮,映地如积水空明,只见蒙面人与苍鹰铁笔邹雷并肩慢步消失于厅内。
晨翌——
夏口武昌盛昨晚邹雷府上,擒获四十九名江洋大盗,已囚梏于抚署大牢,申候斩决。
制辕内惶惶如热蜗上蚂蚁团团乱转,制台大人面色阴沉,忧心如焚,聚众商议,莫衷一是。
一面相猥琐、鼠须邪睛老者忽向制台票道:“东主匆忧,学生谅鄂抚不敢密招申奏圣上,定王乃大人座师,朝中宫庭遍布耳目,密折尚未进览,定王已知,在折中若窜改两宇,鄂抚必因此失职落官。”
制台面色略震道:“金老夫子之言极是,但卧榻之边,岂能容人鼾睡。”
老叟笑道:“若东主必欲除去眼中之钉,此亦甚易……”附耳与制台说了一阵。
制台大喜,道:“田老夫子人智深诸葛,后日就是皇上万寿之期,依计行事便了。”
那解救邹雷之厄的正是卢玉堂,神术妙算使邹雷佩服五体投地,在鄂抚书房内倾谈畅饮,只听得邹雷长叹一声道:“公子非常根骨,才华盖世,若行道江湖,老朽断言他日公子必领袖武林无疑。”
卢玉堂微笑道:“邹待卫,在下实非卢公子。”
邹雷闻言不禁如堕五里云雾中,瞳目结舌,久久不能发出一声。
卢玉堂微笑道:“在下姓符符孟皋,鄂抚仅卢玉堂独子,珍爱如莹,深恐制台加害,故由在下换充。”
邹雷面色转缓,道:“如此说来,鄂抚卢公已知内情了?那卢公子呢!”
符孟皋道:“非但知情,在下深蒙鄂抚钟爱,已拜在膝下充为螟蛉义子,卢公子现在他世伯处苦读经书。”说着长叹一声道:“鄂督屡欲加害,所遣之入一一不明不白死去,现已知难而退,但在下乃有所为而来,不知邹待卫可否见告。”
邹雷忖道:“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他对我恩重如山,自己望七之年,荣华富贵,臂之浮云过眼,生死何惧。”当下答道:“老朽已说过,如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不知公子问的是何事。”
符孟皋黯然一笑道:“在下,姓实是从师之赐,身世不明,邹侍卫久居湖广,鄂省江湖动静无不了如指掌。十八年前可有一双夫妇,怀抱幼童,为黑道凶邪追袭,惨死云梦沼泽间,尸首无存之事么?”
邹雷闻言愕然沉吟良久,猛然忆起往事,面泛惊容,诧道:“那夫妇与鸽子有何渊源,莫非……”
符孟皋道:“怀中幼童就是在下。”
邹雷面色一惊,徐徐长叹一声道:“老朽略有耳闻,只不知那一双中年夫妇姓名来历,公子如不嫌烦渎,待鉴老朽细叙当年之事……。”
“本朝皇上名幼冲即使英明天纵,年事渐长,感汉人实不可侮,笼络俊彦,高官厚爵,采纳贤议,励精图治。为开国以来未有之盛,但鉴于历朝开国君王均起与草寇,故对江湖异人奇亡深怀凛戒,遂以黄金美人之计,网罗于大内,或布伏与请大门派中,收蓄甚众,均是武林精英。”
邹雷说此,鲸饮了一杯酒,心内充满无限感慨,泛上一丝苦笑道:“自然,武林中也有不少心昭日月,义不帝秦之士,纷纷他逃归隐,从此江湖上杳无踪迹。”
“皇上年事渐高,所生皇子共十六人,却未有立储之念,但皇彼此之间,形苦水火,阴谋夺嫡之念与日惧增,门下网罗死士无数,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皇子之间都知道只要消灭一人,就减少一分阻碍,苦果仅存一人,无疑皇太子非他莫属。是以,暗杀陷害,无日无之……”
符孟皋闻言暗道:“难怪八王子筑第隐秘,戒备森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手足相残,箕豆相煎,其境可悲,用心可恨。”
只听苍鹰铁笔邹雷说下去:“似此情事,皇上深居大内,但其耳目之众,知之甚详,不但不加阻挠,反推波助澜,心机狠毒,令人胆战心寒,他知各皇子之间,实无异仇,互相残杀,死者均是武林高手,明知而不问之意,任令武林精英所伤殆尽,本朝从此根基永固。”
符孟皋听得暗暗心惊。
邹雷道:“争储夺嫡,由来甚久,皇子呱呱落地,自有顾命大臣为其图谋,母妃太后之念更殷,从此宫廷倾轧不安。
十八年前,七皇子风闻大别山仙灵潭结庐隐居一双神仙美眷瓢夫妻均是身怀奇学,才华绝高,遣了八位武林高手带上重金奇珍,觅至仙灵潭恳邀出山,共谋大事。
怎奈那双夫妇严辞拒绝,男的性烈如火,见八人言辞卑鄙可憎,一时不合,动起手来,重创五人,割耳伤股,遁逃而去。
这一来仇已结下,夫妇深爱隐居之处,又武功绝高,不忍弃居迁地避祸,命相随多年老仆持函相邀昔年旧交赶来相助。
岂料七皇子就在第三日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遗出百名江湖能手夜袭仙灵潭,那双夫妇仓促应战,拼死杀出重围,夺路而逃,夫妇并未同路,志在保全爱子,声东击西,但追兵宛苦附骨之蛆,追袭不舍,男的死在巴东三峡投水而亡,女的丧命在云梦沼泽,不知确处。”
言毕符孟皋已是热泪盈眶,眉宇泛起一重森厉杀机。
邹雷忙道:“老朽不知那双神仙美眷是否就是令尊令堂,公子莫谓清廷鹰爪均是丧心病狂,自甘卑下之辈,据老朽所知,辞袭之前,那双神仙美眷曾有人暗中示譬……”
符孟皋强敛悲痛,道:“在下岂有此意,但不知那双夫妇姓甚名谁,可否见告。”
邹雷面有难色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老朽也是事后风闻,因七皇子城府阴沉,下手毒辣,严命不得走漏风声,不慎吐露者当即族诛修祸,缘老朽供职大内,皇上在各皇子之间均布有眼目,息息相通,故老朽略有耳闻。”
符孟皋不弊手才移失望,悲愤流泪道:“看来在下要查明身世,除面执七皇子外无他途可循了。”
邹雷沉吟须臾,答道:“公子不可自乱方寸,据老朽所知,昔年参预稗袭仙灵潭者武林高手石诚,因不满七皇子所为,在严密监视下,逃出燕京,其妻妻子女举族早已秘密他迁,改名换姓,易容隐居刑州长湖滨岸,石诚或知仙灵潭之事个中原委。”
符孟皋闻言精神一振,霍地立起。
邹雷忙摇首道:“欲速则不达,石诚昔年武林卓著盛名,武林之高堪为一派宗师,易容号称一绝,武林尊称千面神儒,自逃出燕京后,七皇子震怒严命搜觅,格杀勿论,万一我等此去事机不密,反为他引来灭门惨祸,将神明内疚,终身莫赎矣。”
符孟皋心中猛惕,颔首道:“在下谨受教……”
一连五日,卢玉堂与邓素云研悟武功及密商日后进退之计,两人情愫日见增浓,如胶似漆,但不及于乱。
第六日鄂抚忽召卢玉堂密室商议,一个时辰后,卢玉堂面色肃然走出,一抵抚署外即换了面色,口角含笑,神采飘逸,跨下青骑,蹄声得得往金粉巷而去。
督辕派有眼目布伏在抚署外,见状甚疑,飞报回督辕,制台大鄂,金老夫子道:“鄂抚自恃朝中张相为后援,所以无恐,这两三日鄂抚必有密使去京,大人不可松懈,截取去使密折。”
制台点点头,传命继续监视抚署举动。
殊不知那折招已在卢玉堂身上带出,搅翠园后邻邓素云笑靥相迎,召来叶胜,将密招交与叶胜命人送往燕京张相爷。
邓素云道:“我明日要离此他往了,那日密林矮屋中实系七皇子,风闻已潜往嵩山少林,皋弟是否随我前往?”
符孟皋闻知是七皇子,玉面候然罩一层严霜,眉头逼泛杀机。
邓素云心中一惊,道:“你是否已查出七皇子与令尊令堂之死大有渊源?”
符孟皋面寒如水,道:“真象未明,不能妄指,但不无嫌疑,小弟尚须赶往一处相寻一位武林前辈查明昔年真象。”
邓素云嫣然一笑道:“但愿你能查出身世来历,事了即赶往关洛与我相见。”
符孟皋额首道:“小弟遵命。”转面望了窗外天色一眼,接道:“邹雷现在郊外相候,小弟告辞了,云姐珍重。”说时,双肩一振,穿出窗外,去势如电,转眼疾杏。
初冬景色,异常萧瑟,凋叶残枝,逐天飞舞,蛇山之阳,黄土小道粘宁立着苍鹰铁笔邹雷,头戴宽檐草帽,身着蓝布大褂,足登虎爪软靴,一柄子午笔将布套裹住斜搭在肩头,面上涂有易容药物,显得焦黄掩饰目中冷电精芒。
林中藏着两骑健马,不时隐隐传来嘶声。
邹雷神色烦燥不安,喃喃自语道:“天到这般时辰,尚未见到来者,莫非出了什么岔错?”
忽闻一声阴侧恻冷笑道:“邹大人,别来无恙?”
邹雷不禁心神巨震,只见四条人影疾疾如鬼随般从林中掠出,分立四象方位,将自己围在核心,凝目望去,认出其中——人系宫廷中六铁卫之一双头蛇陈獭,就知事情有点不妙。
当下邹雷不动声色,微笑道:“陈老师眼力委实锐利,居然认出邹某,陈老师久留燕京,春风得意,缘何来湖广?”
双头蛇陈铺年在六十望外,目光冷毒,闻言持着花白长须狞笑道:“邹老师这是明知故问,陈某奉命来取你颈上首级。”
邹雷淡淡一笑道:“邹某是望七之年,死有何恨,不过要死得明白,请问陈老师奉了何人之命,邹某身犯何罪子”
陈铖哈哈大笑道:“邹老师临死之前,陈某当叫你明白。”扬手打出三点梅花形暗器,急风锐啸,扬花乱舞罩袭而去。
暗器手法怪异诡奇,去无定向,令人无从闪避。
邹雷目睹陈锁打出独门暗器梅花毒硝钉,心中大惊,知这暗器霸道歹毒已极,一着人身立即炸裂燃烧,骨碎四飞,奇毒循着真气攻入胀腑,糜烂身死,但他沉稳若定,不闪不避,双掌蓄劲待发。
那十三支梅花毒硝钉迫近邹雷身前,忽由邹雷身后卷起一片罡飙,非但将暗器云飞开去,而硝钉势有增无己打向陈锁随来三个黑道凶邪。
猝然奇变,令陈锁四人凛骇失色,手足无措,只听三声惨嗥腾起,梅花毒硝打入三凶体内,立即炸裂,血溅肉飞,胸腹等处燃起熊能火焰,满地翻滚惨嘶。
双头蛇不由惊得呆了,胆寒魂落,只见迎面人影一闪,寒虹一晃。两条子臂齐肩落地,血涌如泉。瞥见来人正是鄂抚公子卢玉堂。不禁目露惊容,惨笑道:“卢公子,你假装得很好,谁都知你是个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卢玉堂冷笑一声,左手两指飞点了陈锈双肩穴道,如注鲜血立止,但逆血回攻之前期令陈锁难以禁受,身躯急颤,面色惨变。
双头蛇陈锁随来三个匪徒,被烧得变成焦炭模样,萎草上附满着人脂油膏,死状厥惨。
卢玉堂冷笑道:“陈锁,你最好实话实说,是何人指使你追踪?”
此刻,陈锁痛苦难禁,求死不能,咬牙颤声答道:“鄂督!”
卢玉堂沉声道:“废话,在下要向的鄂督身后是何皇子。”
“七皇子!”
卢玉堂手起剑落,陈锨身首异处,迅从陈缄尸身上解下大内铁卫士银牌及镖囊暗器解药,抬面道:“邹老师,速将尸体清除,不让留一丝可疑痕迹。”
苍鹰铁笔邹雷为卢玉堂才智武功折服的五体投地,行事出行干净俐落,宛如断轮老手,天衣无缝,由不得暗叹一声道:“江湖代有奇人出,前浪消逝乒浪催。”闻言忙与卢玉堂将四月尸体清除后,牵马一跃上鞍,控骑疾驰而去。
途中,邹雷道:“你我即是见着千面神儒石诚,恐不易取信与他。”
卢玉堂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下深知前途邓巨,惟求其在我了。”说时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戴上,面目森冷,微黄疏须,与前判若两人。
邹雷惊异面具制作精巧,如非亲眼得见,无法辨出卢玉堂面目破绽,不由赞叹道:“公子神机不测,若非目睹,邹某亦将受愚。”
卢玉堂微微一笑,扬鞭挥空,风驰电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