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铁风师！
这是一个令江湖黑道中人心惊胆颤的一个名字。
十五年来，江湖上最著名的侠士并不是他。
最少，猎刀的第三代主人齐拜刀的名气，就已在铁凤师之上。
但铁凤师却是最令黑道中人心惊胆颤的一号人物。
主要原因，是他的手段狠辣。
曾经有一个江湖大盗，他曾经把一个无辜的女人，绑在树上，折磨了三天才让她咽气。
他折磨这个女人，只因为她不愿意去勾引另外的一个男人。
大盗原本想利用美人计去赚一票大的买卖，结果买卖做不成，这个可怜的女人却被糟蹋得很惨。
但大盗的收场，比她更凄惨。
他在三个月之后，很不幸地落在铁凤师的手中。
铁凤师首先用一种药物，控制住他整个人，使他无法自尽。
就算他想嚼舌自尽也不能，因为他的牙齿已完全被击落，连一颗都没有剩下。
铁凤师把他吊在一间酒家的门外，以更残酷的手法，折磨了六天。
六天过了之后，这个大盗不见了一只眼睛，鼻子被削平，双手双脚，几乎没有一根骨骼是完整的。
大盗终于死去。
这就是铁凤师对待江湖败类的方法。
他死得比那个女人更惨。
以暴易暴，以牙还牙！
他的作风，有人认为痛快。
然而，也有人加以非议。
对铁凤师这种手段表示不满的人，百里鹏就是其中一个。
百里鹏曾对人说：“铁凤师是条狗、是豺狼，所以才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百里鹏是武林中声望极大的剑豪。
他用的虽然只是一把桃木剑，但却已刺穿过无数手持宝剑名刀武林高手。
百里鹏何以要杀铁凤师？
铁凤师又何以甘愿在天霸赌庄中，装疯扮傻，去作那些粗下的工作？
臭樊死在铁凤师的手下，可说是相当冤枉的。
因为他在下手之前，全没想到阿痴竟然就是江湖上有辣手大侠之称的铁凤师。
如果他知道阿痴就是铁凤师的话，就算他有十八个脑袋，也不敢冒这个险。
可是，如果他不下手，百里鹏又岂是好惹的人物？
所以，算来算去，今天始终都是臭樊该死的日子。
他这一生做过的坏事不能算少，否则铁凤师也未必会妄开杀戒。
虽然他被人称为辣手大侠，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对于杀人这件事，已感到很厌倦。
所以，他在天霸赌庄里呆了三年，就是希望自己的一双手，能够暂时的少染上一些血腥的气息。
然而，他这种平静的日子，似乎现在已该结束。
因为百里鹏已找到他。
江湖上，真正了解百里鹏底细的人并不多。
而铁凤师却是其中之一。
厨房里突然多了一具硬挺挺的死尸。
那是臭樊的死尸。
他想毒杀阿痴。结果反而给阿痴毒死了。
这种事说出来，天霸赌庄中无论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不过，也没有人把这件事说出来。
因为当时除了铁凤师之外，目击这件事发生的人就只有臭樊。
臭樊已变成了死樊。
死樊当然不能把这件事说出。
而“阿痴”呢？
他失踪了。
阿痴失踪。
永远的失踪。
现在，就算有人再见到了阿痴，都一定会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因为阿痴变了。
本来比驴子还笨，比猪还不懂得事的阿痴，忽然间就完完全全地变了另一个人。
他仍然是三十五六岁的模样，但走路的时候已不再弯下了腰。
他从前像个驼子。
但现在他站着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杆擦得光亮的金枪。
他穿上了一袭质料非常名贵的衣服，外面还披上一袭金披风。
他的腰间有剑。
剑鞘上有八颗比龙眼还大的黑珍珠，那是名震天下的凤凰神剑。
他的唇上，仍然有一撮小胡子，当他向你发笑的时候，那种表情并非像个大傻瓜，而是一个足以迷倒世间上绝大多数少女芳心的大丈夫。
他不是阿痴。
他是三年前忽然间在江湖上绝迹的辣手大侠铁凤师！
黎明，天空却是一片灰朦膝的。
细雨纷飞，沾湿了铁凤师的衣裳。
他骑着一匹神气十足的快马，赶到了洛阳城北三里外的一个小市镇。
这个地方，有一个很肃杀的名字。
这里叫杀手集！
杀手集有没有杀手？
如果你用这句话去问杀手集上的人，所得到的答复必然是否定的。
他们会回答：“这里根本就不是杀手集，何来杀手？”
不错。
这里原来的名字，并非杀手集，而是红棉镇。
但除了当地人之外，江湖上的人都叫它为杀手集。
究竟这里有没有杀手呢？
事实是：有。
在哪里可以接触得到杀手呢？
那些杀手们的掮客，又在哪里？
江湖上真正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一般江湖客，来到杀手集找杀手，只有两个地方可供选择。
那是一间赌场，和一间长生店。
赌场就在长生店的左邻，别看杀手集只是一个小小的市镇，这两间屋号的生意，都很不错。
赌场的老板，是杀手集里嗓子最大的一个醉酒鬼，虽然他是赌场的老板，但赌场里的事，他一概不管，却经常都在一间小酒馆里喝个天昏地暗。
至于长生店的老板，却是个满脸麻子的大脚女人。
她的模样，据说连死人见了也会给她吓跑。
但当然是不正确的，倘真如此，这间长生店又何以会“生意滔滔”。
说来奇怪，杀手集的居民并不多，每年死的人也不多，但这间长生店的生意，却是好得令人出奇。
为什么呢？
原来这间长生店可以替江湖中人找杀手，而且事成之后，赠送棺木一副，把被刺死的人放在棺木中。
倘若杀手事败，那又如何？
后果是一样的，杀手也是人，死后也该有副棺木歇歇脚。
现在，赌场已打烊。
长生店还远远未到启门营业的时候。
铁凤师来到杀手集，是不是要找名杀手呢？
虽然赌场已打烊，长生店又未启门营业，但铁凤师仍然有另一去处。
他来到了赌场老板每天必到的那间小酒馆。
这个小酒馆里，不但卖酒，而且也卖面。
又烫热又辛辣又香滑的椒酱牛肉面，已成为这个小市镇每天早晨最受欢迎的食品。
当铁凤师来到这里的时候，居然已座无虚席。
这间小酒馆的店主，是个老苍头，人人都叫他程伯。
程伯做事虽然比不上年青小伙子快捷，但他的一双手却很稳定。
无论他切牛肉，或者是替客人斟酒，他的一双手都稳定得就像是法场上的刽子手。
但今天清晨当他第一眼看见铁凤师的时候，他居然呆住了。
这也难怪，像铁凤师这种顾客，在杀手集来说，是难得一见的。
虽然时间还很早，但今天小酒馆的椒酱牛肉面，已经宣布“卖光”。
想吃面的人，无不大惑失望。
但铁凤师却在小酒馆后面一间小石屋里，面对着一大堆面，和差不多足够五十个人一齐吃饱的熟牛肉。
程伯吩咐一个小伙计在外面料理一切，而他却摔着两罐酒，走进石屋之中。
这一间石屋，只有一张竹床，一张石桌，还有几张木椅。
程伯走进石屋，把门关上，第一句问铁凤师：“你饿吗？”
铁凤师点头。程伯立刻把一盘最少有两斤重的熟面，拿到铁凤师的面前。
“尽管吃，吃饱了还有。”
铁凤师笑了笑：“我并不是一条鲸鱼，再饿也吃不下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牛肉和面。”
程伯忽然苦笑一下，道：“但你却可以把我这个老不死的一口吞下。”
铁风师吃了一口面，淡淡一笑：“我为什么要吞下你？吃了你这副老骨头，对我的肠胃只会有害，绝对无益。”
程伯轻轻一叹，揭开两罐酒的泥封，然后道：“实不相瞒，刚才我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白日见鬼。”
铁风师差点没把嘴里的面吐了出来：“怎么？我居然像个鬼？”
程伯瞪眼道：“江制上最少有一半人说你已经死了，如果你真现死了，现在当然是个鬼。”
铁凤师叹了口气：“你呢？难道你也以为我已死在无底魔洞里？”
当程伯听到了“无底魔洞”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居然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捧起一罐酒，咕嘟咕嘟的不断猛喝。
铁凤师也沉默了半晌。他忽然又问程伯：“你手上还有多少个好货色？”
程伯放下酒罐，摇摇头道：“老实说，你的生意并不受欢迎。”
铁凤师道：“我付得起价钱。”
程伯道：“可是三年前你雇用的三个杀手，连一个也没有回来。”
铁凤师黯然道：“他们的确没有回来，他们都走了。”
“他们都走了”的意思，程伯了解。
铁凤师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像小赖、黑手刀、柳铜衣这种杀手现在已越来越少。”
他并非故意在程伯的面前演戏，他这一声长叹，确是有感而发的。
（二）
粱二爷是这个杀手集的赌场老板。
他不但是赌场老板，同时也是个杀手掮客。
程伯喝了差不多一罐酒，终于对铁凤师道：“如果你这一次是为了找杀手来到本镇，你最好还是去找梁老二。”
“梁二爷？”
“不错，他手上近来有不少上好的货色，论武功，论胆色，论机智，这些杀手的条件都绝不在小赖、黑手刀或是柳铜衣任何一个之下。”
铁凤师似乎真的饿极了。
他把那碟两斤重的面吃个清光。
程伯皱了皱眉。
“你好像对吃面的兴趣很大。”
铁凤师用一块雪白的绢抹了抹嘴，道：“这些面最少比梁二爷的杀手有味。”
程伯一呆。
铁凤师也拿起一罐酒，仰首便灌，过了片刻，他才放下酒罐，缓缓的道：“牛肉面还可以填饱我的肚子，但梁二爷的杀手，就算真的比小赖强，恐怕到头来还是有去无回。”
程伯的眼中发出了光。
那是一种惊悸的目光。
“你还要去无底魔洞？”
铁凤师淡淡一笑：“难道你以为我怕了？”
程伯不停的摇头，道：“不是你怕，而是我怕。”
铁凤师道：“你怕？”
程伯道：“你若再要找杀手，最好是去找那个大脚女人。”
“陆麻大姑？”
“除了陆麻大姑之外，又有谁有不怕死的杀手？”
铁凤师微微一怔：“难道你的意思是说，直接聘请陆麻大姑？”
程伯点点头，道：“陆麻大姑虽然长相不敢恭维，但她却是整个杀手集中，武功最高，手段最高明的一个女杀手。”
铁凤师沉吟了半晌，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不怕死的杀手，就算是陆麻大姑，亦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