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姑妈在观音庙前呆住了。
这时候,在庙前围聚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可说是人声鼎沸,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甚至有人就像个说书先生似的,不断向被挤在后面的人解说庙前所发生的种种奇怪情况。
但尽管四周人声鼎沸,八姑妈却是什么都不见了,这时候在她的耳际边,就只有“嗡嗡”声响,就像是有无数蚊子快要飞进她的耳膜里一样。唐竹君也是一样,两人的面色都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雪。
轿子里确是唐老人,但他现在就像个木偶,虽然眼睛睁大,但却既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唐老人是个极厉害的老江湖,但这一次,他也不知着了敌人什么暗算,竟然会落得如此田地。
八姑妈真想一掌就打死尹二姑,把唐老人从花轿里抢救回来。
但她没有真的动手。八姑妈已知道,尹二姑武功极高,就算自己和竹君一起对付他,恐怕也很难占到什么便宜。
而且,除了尹二姑之外,郎世瑜看来更是莫测高深。
八姑妈绝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女人,倘若她现在有十分之一的机会可以把唐老人从轿子里教出来,她早已动手大干一番。
但是她衡量大局,知道就算自己都豁了出去拼死相救,她仍然也是完全没有机会可以把唐老人救出来的。
只听见郎世瑜的声音又在说:“岳丈夫人这一去,你们是可以绝对放心的,他老人家定会走得舒舒服服,再也不必担心凡尘俗世的事情。”
八姑妈当然听得出郎世瑜言下之意,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有甚么法子可想?
她没法子,唐竹君却走了出来,对郎世瑜说:“家父是不是病了?”
郎世瑜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身壮力健,怎会害病?”
唐竹君道:“但他怎么不说话?”
郎世瑜道:“他是太高兴了,当一个人高兴之极的时候,就会连一个学都说不出来。”
唐竹君说道:“我不想看见家父太高兴。”
郎世瑜面露奇怪之色:“这有什么不好?”
唐竹君道:“家父年纪老了,他若过度兴奋,说不定反而会挺受不住,变成真的病了起来。”
郎世瑜笑了:“唐二小姐想得真周到,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孝顺女儿。”
唐竹君道:“大同府虽然是好地方,但间关万里,路途遥远,家父实在不宜长途跋涉,郎大官人这番盛情,小妹就代替家父说声多谢好了。”
郎世瑜摇摇头,道:“这太不赏脸,倘若这顶八人大轿空空如也地抬回大同府,在下岂非没趣得很?”
唐竹君望定了他,忽然道:“你一定要我坐上这顶轿子?”
郎世瑜脸上笑容立刻又再堆起来:“这顶轿子,本来就是为了迎接二小姐的,你若是肯坐上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人人高兴之事。”
八姑妈陡地怒叫道:“胡说!竹君绝不会坐上这顶……”
“不!这顶轿子很好,而且我也确实很想试试给八个人抬着走的滋味是怎样的。”
唐竹君淡然地说。
郎世瑜朗声一笑:“真不愧是唐老人的女儿,也不枉在下三年苦苦相思…….”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呕吐大作。
这人是个头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只见他满身酒臭,也满身污渍,看来就像刚从沟渠里爬出来似的。八姑妈一看见这个头陀,眉头就已皱了。
这头陀大概四十来岁,手里提者一根方便铲,在方便铲上又挂着一个铁葫芦,这个铁葫芦真大,少说也可装上二十斤酒。
但此刻葫芦看来轻飘飘的胡芦里的酒显然都已灌进这头陀的肚子里。
八姑妈看见他就眉目大皱,并不是因为这头陀是个可怕的敌人,而是因为看见这头陀实在太不像话。
郎世瑜看见这头陀,立时就用手捂着鼻子,仿佛怕了这人身上的阵阵臭气。
八姑妈不怕臭,就只是怕他醉得太厉害,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这头陀是唐竹权的老朋友,唐竹权嗜酒,他也嗜酒,两人的酒瘾都大得出奇,而两人的酒量也同样十分惊人。
唐竹权号称天下第一大酒鬼,他酒量如何,自然是不必多说的。
而这头陀也绝非等闭之辈,虽然真的比拚起来,他一定还是比不上唐竹权,但却也最少能够陪着唐竹权一起喝个七七八八,甚至是八八九九。
这酒量也已够吓死人了。
别看他这副模样,他这个头陀居然还是一帮之主!
他统辖的帮会,就叫头陀帮,他叫大石头陀,副帮主是大木头陀,除此之外,又有几个大小头陀,经常聚在一起,虽然头陀帮远远不如丐帮般浩大,但这几十个头陀集合在一起,这股力量也是绝对不容轻侮的。
这时候,大石头陀一面呕吐,一面脚步踉跄地来到了郎世瑜身旁。
郎世瑜面上立时露出了厌恶之色,同时喝道:“你是从哪里来的野头陀?”
大石头陀哈啥一笑,道:“你又是从哪里来的疯子?”
“你敢骂我是个疯子?”郎世瑜的眼色变了,变得杀机勇现,变得凶芒毕露。
大石头陀又是大笑,道:“你若不是个疯子,洒家怎会看见你就想吐?”
郎世瑜冷哼一声,拂袖转身便起。
大石头陀分明是冲着他而来的,他一走,大石头陀也追了上去。
郎世瑜立时转身,手里已亮出了一支短棍。
这支短棍虽短小,但却比毒蛇还凶,一出手就戳向大石头陀的咽喉。
大石头陀的反应也是绝快,他身子微微向后一仰,方便铲上悬挂着的铁葫芦同时摇摇幌幌地荡了过来,只听得“当”一声响,郎世瑜的短棍笔直地戳在那铁葫芦之上。
郎世瑜的短棍,是用百炼精钢铸成,而这一击之力更是非同小可,但大石头陀的铁葫芦,也是坚硬得出奇,虽然给这一支短棍重重击中,还是仍然未曾被击得凹下去。
郎世瑜冷冷一笑,短棍招式急变,只听得飕飕两声,短棍有如闪电般急射大石头陀小腹要害。
大石头陀怪啸一声,只见铁葫芦在方便铲上荡来荡去,看来就像是有两件武器同时发挥着奇特的威力,郎世瑜两棍击出,又被大石头陀的方便铲挡了回去。
郎世瑜连攻几招,都是未能得手,大石头陀开始反击了,一时间两人缠斗得十分激烈。
两人缠斗了二十来招,那些敲锣敲鼓,吹吹打打的汉子也开始动手了。
这些人就是用锣槌鼓棍,箫笛喇叭作为武器,而跟他们恶斗的人,就是一群大大小小披头散发的头陀。
头陀帮竟然全帮出动了。
八姑妈眼圈一红,忽然大声对大石头陀说:“大石头,老娘以前曾对你无礼,如今才知道,你真是一条血性汉子!”
她叫大石头陀,总是叫少了一个“陀”字,变成了大石头。
八姑妈对大石头陀无礼的一次,是在七、八年前的一个晚上。
那一次,大石头陀跟唐竹权喝酒,喝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两人并肩回到唐家,八姑妈迎头就把大石头陀臭骂一顿。
直到现在,八姑妈忍不住要向大石头陀赔罪了。
大石头陀呵啊一笑:“往事何苦提!往事何苦提!”
这时候,观音廊外已酿成混战之局,郎世瑜到底是何方神圣,大家还是不明所以,但他带来的一群汉子,吹吹打打的道行并不高明,但一动起手来,却是人人如狼似虎,各有一身惊人艺业,头陀帮的头陀虽然也是勇猛不凡,但接战下来,却是立刻相形见拙,很快就处于劣势。
大石头陀恶战郎世瑜,也是越战越心惊胆颤、初时他还可以从容接招,但过了一百招后,只觉得郎世瑜棍上的力道越来越沉猛,再打下去,自己非要败落不可。
八姑妈看得一阵心酸,唐竹君也是面色苍白得可怕。
唐老人还是纹风不动地坐在花轿里,四周虽然条声震天,他还是目光不变,神情不变。
面色大变的是那八个可怜的才学,他们都在轿旁蹲了下来,瑟缩不已。
“不要打了!”唐竹君的声音忽然在杀声中清晰地响起来。
可是,她的说话好像没有人听见,又有两个头陀的脑袋给鼓棍和锣槌打碎了。
唐竹君又大声叫道:“你们若还不停手,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她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当她说着这两句话的时候,手里已持着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刀锋更已架在自己的咽喉上。
这一次可灵了。
唐竹君知这一次一定会灵,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为了要争夺和保护她,才激战起来的,倘若她死在这里,双方都是同样的白费心机。
但唐竹君这声警告,还是未免迟了一点。
大石头陀已经中了郎世瑜一棍,他又在吐了。刚才他是口吐黄箭,但是现在吐出来的却是鲜红的血。
八姑妈急扶着他,脸色苍白地问:“大石头,你怎么了?振作点!振作点!”
大石头陀笑了,也难为他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甚么振作点?你以为酒家伤得很严重?你以为洒家只要松一口气就会死了吗?哈哈,这点伤,洒家……洒家自信还能挺得住…….你不要瞎担心……”
才说到这里,他又吐血了。
这一口血,几乎全都喷在八姑妈的身上,以至骤然看来,彷佛受了重伤的人并不是大石头陀,而是八姑妈。
八姑妈深深地吸了一气,道:“我不担心,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我知道你准会没事的……”
她越往下说,手足就越是冰冷,而大石头陀也没有再回答了,他合上了眼睛,从此以后就再也睁不开来。
八姑妈狠狠的瞪着郎世瑜,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是这个人杀了大石头陀。
唐竹君也是同样难过,大石头陀是为了自己的事而死的。
她不能让头陀帮的大小头陀相继牺牲,相继死在这里。
的她甘愿自己坐上这顶八人大桥,让父亲重获自由。
唐老人很快就被带离,离开了这顶大花轿。
唐竹君轻叹了口气,她心情既是沉重,又是觉得十分可笑。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在这庙宇出现是为了要答谢神恩,谁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竟然使她在瞬息之间忽然变成了“新娘子”。
这种“喜事”也实在未免太岂有此理了。
就是这样,武林第一大美人就给八个杭州才子抬走了。
目睹过这一场充满血腥的恶战后,这八位才子早已吓得手足冰冷,酸软无力,说难听一点,真个是“屎滚尿流,屁泪横飞”。
但无论怎样,这顶大花轿他们是抬定的了。
敲锣打鼓的声音又再响起,郎世瑜仍然骑着马,陪在大娇左右。
现在,人人都知道这新郎官不好惹,他的手下也全是可怕的杀人好手。
大石头陀仗义帮忙,非但帮不了忙,而且还损兵折将,最后还赔上一条性命。
这是令人感到震惊和沉痛的。
现在,人们想着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这顶轿子会抬到甚么地方?
这二: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和雪刀浪子龙城壁往哪里去了?
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人,绝不只是八位才子,胡阿牛也同样被吓得冷汗湿透了半截身子。
“妈!”他从心底里震惊得发抖起来,忖道:“讨老婆真不易也!”
大花轿给抬走了,后面跟着一大群人,这群人,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但其中却有一个比较特别,他在人群里,别人怎么走,他也怎么走,而且一面走,一面在吃着馒头。
胡阿牛本来不想跟着这一大堆人走在花轿后面的,但这人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终于也跟着走。
他总是觉得,这个喜欢馒头的人很不寻常。
用八个文弱书生来抬动的轿子,当然不会走得很快。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过一支奇怪而可怕的迎亲队伍才来到青天里。
青天里的东边,有两条岔道,左边一条可以直往唐家。
唐竹君若不是遇上了这件荒唐的事,她现在也会坐着轿子来到这里。
但这时候,她坐在的却是花轿,面且连新郎官是甚么人都糊里糊涂。
八大才子要把她送到甚么地方,她也是茫然不知。
她现在最担心的,当然是父亲唐老人,她实在很想冲出樊笼。
这轿子就是樊笼。
凭她的武功,大可以在一两个起落间,就能够飞越过这轿子,飞跃到街道两旁的屋瞻上,然后逃之天天。
这本来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在这轿子两旁,却有不知多少极厉害的高手正在虎视眈眈。
别的不说,只是郎世瑜的身手,就已可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然而,就算明知一定逃不出去,她也要逃,最少,她认为自己应该试一试。
她已决定了要走,非走不可,这虽然是不遵守诺言,但对方的行动,又何尝合情合理?
她已暗中运凝着真气,准备随时破轿而出。
但她很快就知道这办法是走不通的,因为她进入花轿后,就嗅到了一种淡淡的、十分奇怪的香气。
她一直都没有注意到那是甚么气味,直至她想运凝体内真气的时候,她就明白过来了。
那是一种毒香,这种香气虽然不会致命,但却可以让一个武功绝顶的人,在某一段时间之内光全消失功力。
要对付这种毒香,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使用龟息大法,屏止住呼吸!
但唐竹君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已经太迟了。
她不但再也无法施展轻功,甚至就算想走出这顶轿子一步也是难乎其难。
对来她只有作最坏的打算。
倘若到了全无转转圜余地的时候,她宁愿死在这顶轿子里!
八人大轿当然不会抬进唐家,它穿过了青天里,这向右转。
那是一条宽敞而清静的长街。
当花轿在长街移动了二十来丈的时候,迎面有辆马车疾驰了过来。
在马车后面。还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黑马紧紧跟随着。
这人身穿黑衣,衣衫早已破烂、左钉右补。
他背负五布袋,显然是丐帮中的五代弟子。
他身穿黑衣,肤色也是黝黝黑黑的,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块火炭。
人如炭,马也如炭。
“黑人”骑黑马,倒也相当好看。
郎世瑜早已瞧见了他,而尹二姑也匆匆赶了上来,对他说:“是丁黑狗!”
“丐帮的丁黑狗?”
“就是他,这小子轻功了得,耳目众多,他在丐帮中地位寄特,有时候连几个火袋长老也比不上他………….”
“我知道了。”郎世瑜轻轻咳嗽一声,接着他又说道:“赶着一辆马车的人好胖……”
“是唐竹权,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尹二姑脸色阴森地说。
“他总算及时赶来了!”郎世瑜淡淡一笑,忽然道,“二姑,你认为雪刀浪子现在怎样?”
尹二姑冷冷一笑,半晌才道:“他也许就在这辆马车里,他若知道自己快要熬不住了,必然会赶回来见唐二小姐最后一面。”
就在尹二姑说完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丁黑狗已距离她不足三丈。
他本来是跟着那辆马车的,但就在最后十来丈距离的时候,这一骑“黑人黑马”急速地越过了马车,首先挡住了这一支庞大的迎亲队伍。
接道,马车也停下来,赶车的人正是唐竹权。
这位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平时总醉醺醺的,跟大石头陀可说是不分怕仲,但这时候,在他身上却没有半点酒气,有的只是血腥气味。
在他的面颊上、头发上、衣衫上,还有两手两腿,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没有血污的。这些血也许有部分是从别人身上流出来的,但他肯定已经受伤,而且伤势不轻。
唐竹君在轿子里看见了大哥这副模样,不禁花容失色,她想叫喊,但她的气力越来越是衰弱,不但不能施展轻功,四肢不听使唤,甚至连想叫喊也叫不出来。
“大哥……”她终于叫喊出来,但声音却细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
她着急极了,但越是着急,毒力就发作得越是厉害。
她知道自己的大哥已受了伤,现在是绝对不适宜再跟任何人动手的。
她只盼望唐竹权甚么都不知道,千万不要跟郎世瑜这一群人发生冲突。
但唐竹权如雷般的声音却已暴响起来。“是甚么鸟汉,竟敢在这地方大耍马骝战?”
“马骝”就是猴子,他这一骂,不啻是把郎世瑜这一伙人全都骂作是猢狲。
听见唐竹权的声音还是这样粗豪,唐竹君稍感心宽,他虽然受了伤,但似乎还不算是太严重。
他这一喝,锣鼓声立刻停顿下来。
唐竹权高高站在马车上,又自喝道:“老子姓唐,在这顶花轿里的人是不是也姓唐?”
郎世瑜神色自若,越众而出淡淡地说道:“我的大舅子姓唐,新娘子自然也姓唐啦!”
唐竹权两眼怒瞪着他,“你是甚么家伙?谁是你的大舅子?”
“当然就是你这位天下第一号大醉鬼!”郎世瑜也在瞪着他:“今天是咱们成为亲成的大好日子,你要喝甚么酒,我就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唐竹权怒吼起来喝道:”老子甚么酒都不喝,只想喝你的血。”
喝声中,他的人已从马车上扑出去。
但他才扑了出去,丁黑狗已它把他阻拦住,间时沉声道:“唐大少爷,你不能动手。”
唐竹权怒道:“黑狗、你不要阻着老子,老子要把这厮生吞活剥,方泄心头之恨!”丁黑狗还是不让他冲过去:“唐大少爷,你身上若不是伤得这么厉害,俺也不阻拦你,但是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和好好的治疗。”
郎世瑜眯着眼睛笑道:“大舅子,于黑狗说得很对,你千万不要生气,今日郎某娶令妹为妻,说不定到了明年今日,咱们就会有个胖娃娃了。”
“不要脸!”唐竹权一口啐了过去,又想动手,但丁黑狗还是苦苦劝住。
郎世瑜淡淡一笑,道:“唐大少爷伤得这么厉害,该找个好的大夫来治理治理,令妹现在已是郎家的人,你是一点也不必担心的。”
说来说去还是那套,唐竹权差点没给气得吐血。
郎世瑜是故意要激怒他的,倘若真的可以把他活活气死,那是最妙不过的事。
马车里终于也响起了一个人沉重的声音:“唐兄,让我来会一会他们好了。”
接着,车厢里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也和唐竹权一样。身上全是血污,就像是在战场上险死还生的伤兵一般。
郎世瑜脸上的表情忽然沉肃起来,他两眼直望着这人,又望着这人腰间斜插着的一柄刀。”
这柄刀的刀柄的古铜色的,刀鞘已很残旧。
一看见这个人和这柄刀,郎世瑜的神态就完全不同,就像是一个赌徒,本来每一注只押十两,但现在这一注却押上一千两,一万两一般。
他终于面对着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和唐竹君的故事,郎世瑜比谁都了解,都清楚。
为了唐竹君,龙城璧会做任何事,只要他知道唐竹君已给人送上了一顶八人大花轿,他就算爬着也要拦住轿子。
现在,龙城璧还不至于要在地上爬行,但不算是老眼昏花的人也可以看得出,他和唐竹权都已受了伤。
受伤并不可怕,但在这时候伤成这样子,那就很不妙很不妙了,郎世瑜瞧着龙城璧,瞧了很久才慢慢的说道:“你就是雪刀浪子?”
“是的,”龙城璧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往花轿一指,说道:“有人告诉在下,唐二小姐就在这顶花轿子里,这是不是真的?”
郎世瑜道:“不错,唐二小姐就在轿里,她今天要跟郎某成亲。”
龙城璧干笑一声:“你已决定了?”
“决定什么?”郎世瑜耸耸肩,道:“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龙城璧道:“无论是谁要把唐二小姐掳走,都必须面对一场决战。”
“是不是和你决一死战?”郎世瑜瞧着龙城璧身上的血污,声音忽然又开始变得充满自信。
龙城璧叹息一声,道:“用决战来解决这一种事情,虽然是下策,但是有时候却是别无选择余地的。”
郎世瑜说道:“这一点,郎某绝对同意。”
龙城璧道:“既然这样,请动手。”
郎世瑜凝注着他,道:“你不是受了伤吗?”
龙城璧道:“这点皮肉之伤,并不碍事。”
郎世瑜怔了怔,继而叹道:“你不但是个浪子,也是个英雄。”
“哪种英雄?”
“救美英雄。”郎世瑜道:“英雄救美,自古皆然,为救心中爱侣,纵然闯龙潭入虎穴,也是在所不惜。”
龙城璧道:“我不想听任何有关英雄救美的故事,只想知道你是否一定要把唐二小姐带走。”
郎世瑜道:“是的。”
龙城璧道:“你不后悔?”
郎世瑜道:“不会后悔。”
龙城璧咳嗽了一声,道:“那很好,拔刀吧!”
“拔刀?”郎世瑜笑了笑,“你看见我身上有刀吗?”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你身上没有刀,而且就算有刀,也不会在我的面前拔出来。”
郎世瑜的神情变了:“为什么?”
龙城璧道:“你该知道,凭你的武功,最多只能接得住我三刀!”
郎世瑜面上倏地出现了愤怒的神情,但这怒色却在一幌间又已消失。
龙城璧冷冷一笑,接道:“刚才我不是叫你拔刀。”
郎世瑜道:“那么你在叫谁?”
龙城璧目光一转,瞧着了一个人。
这人身材瘦削,比郎世瑜还瘦得多,他看来是那么瘦弱,面色也青青白白的。
他是杭州八大才子之一,现在正和其余七人,一起抬着这顶大花轿。
“楚西楼,你的刀在哪里?”龙城璧望定了这位才子,声音冰冷如雪。
看热闹的人感到出奇极了。
楚西楼是八大才子之中,文才最出众、身子却最孱弱的一人,他怎会和“刀”这种杀人武器扯上了关系?
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龙城璧正在叫他拔刀。
没有人看见楚西楼的身上有刀,也没有人相信他会有刀,而且人人都认为他就算拿着一柄刀,也不能用刀来伤害得了任何人。
有人在窃窃私议,说龙城璧是不是伤得太严重,现在有点疯疯癫癫了。
没有人相信楚西楼会使刀。
现在,楚西楼的身上的确没有刀,但忽然间,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他的手里已亮出了一柄很薄的刀。
薄的只是刀锋,刀背看来还是有寸许左右的。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看得见,楚西楼这柄刀原来是藏在什么地方的。
他把刀藏在轿子底下,而他距离轿子是最接近的、所以,他一伸手就已把刀从轿底抽了出来。
但他的手法实在太快了、旁人自然不容易看得见这种快如闪电的动作。
楚西楼居然能露出这么一手,这就一点也不简单了。
龙城璧更不简单,他竟然会看得出,抬着轿子的八位才子之中,其中竟然有一个是刀法上的大行家!
他是怎样看得出的?难道他是个吃饭的神仙吗?
在观音庙外给吓得面无人色的“抬轿才子”。现在又有了更大的吃惊,更大的意外。
除了楚西楼自己之外,其余七人都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他们都曾经被人威逼,所以才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抬着这顶八人大轿,而在抬轿的时候,大家最担心的除了自己之外,就是担心楚西楼是否吃得消。
在八位才子之中,楚西楼看来是最孱弱的一个,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而经常缺席的,就是这个楚西楼。
他不来,是因为他太多病,几乎每隔好几天就要病上一场。
但他真的是在生病,还是别有内情,其余七位才子就不知道了。
他们不知道,但龙城璧却知道。
楚西楼虽然看来瘦弱,但却比许多壮汉更能吃苦。
八才子的聚会,他经常不到,绝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正在秘密苦练武功。
楚西楼学识渊博,文才出众,那是不错的,但他绝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孱弱书生,而是一个深藏不露,武功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
因为他的祖父,就是五十年前,在武林中有“邪门第一刀”之称的楚闻天。
楚闻天能够被江湖中人公认为“邪门第一刀”,他在刀法上的造诣当然绝不寻常。
当时武林中唯一可以对付楚闻天的高手,似乎就只有北极道人风雪老祖而已。
而楚闻天在中原武林屡挫强敌之余,也渐渐觉得对手越来越少了,于是他很想找风雪老祖比一比刀法。
但风雪老祖行踪飘忽,虽然曾经多次听到有关风雪老祖的消息,但却总是未能找到他。
楚闻天失望之际,决定要闯一闯蝴蝶堡。
他虽然被公认为“邪门第一刀”,但蝴蝶堡却是一个更加邪门的地方。
在这许多年以来,闯堡的人都是有去无回的。
但楚闻天仍然要试一试。
就在他五十岁寿辰那一天,他予早写下了遗嘱,把妻儿送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然后就冒着寒风,直往蝴蝶堡而去。
楚闻天练的是邪门武功,他以魔道之法入门,凭着资质过人,悟性聪敏,在短短八年之内,就把二百年前已失传的“落叶魔刀”练成。
没有人知道楚闻天怎样得到“落叶魔刀”的刀谱,也没有人知道楚闻天这套刀法有多少招,甚至许多武林高手都不知道世间有这么一套威力强大,而又邪门之极的刀法。
刀法是够邪了,但楚闻天却并不是个邪门的人。
他知道,“落叶魔刀”可以改变练刀者的心性,所以他一直都在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随着这刀法的邪气而有所改变。
但这并不容易。
他只好尽量麻醉自己,甚至想找一个厉害的对手,把自己击败。
这是很矛盾的事,不但矛盾,而且无奈。
但除了这样之外,楚闻天已渐渐无法控制自己。
他找不着风雪老祖,就只有闯往蝴蝶堡。
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闯入蝴蝶堡,因为他找了三年也找不着风雪老祖,就在他快要闯堡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风雪老祖和他比了三招刀法。
但三招之后,楚闻天已是冷汗如雨几乎浑身都已湿诱。
风雪老祖没有说什么,楚闻天也是默然无语,接着,楚闻天就掉头走了。
他不再闯堡,甚至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位“邪门第一刀”了。
几十年来,尽管还有不少人没有忘记楚闻天这个充满传奇性的刀客,但楚家后人却一直都没有在江湖上露面。
只有风雪老祖,才最了解这一个神秘的家族。
当年蝴蝶堡外之战,楚闻天在三招之后就已冷汗如雨,曾经目睹那一战的人,都一定以为楚闻天败了,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楚闻天绝对未曾败落,甚至还有机会可以杀了风雪老祖。
但风雪老祖也同样可以杀了他,换而言之,只要双方拚尽,结果必须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楚闻天在发出第一招刀法之际,已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魔性”比平时浓重得多,他一直认为可以控制这股邪气,在当遇上风雪老祖那样的绝世高手时“落叶魔刀”这套刀法却像是一个突然发起狂性的巨人,把他的自制力完全击溃。
等到楚闻天发出第二招刀法的时候,这一刀简直具有邪魔般诡异的力量,它不但是可以毁灭对手,也可以毁灭自己,到了这种地步,楚闻天已是一发难收,连他自己都阻止不了自己。
风雪老祖若在那时候跟他硬拚,势必两败俱伤,但风雪老祖若存半点相让之意,他也会立刻死在楚闻天的刀下。
但风雪老祖果然是绝顶高手,就在那危急万分之际,他居然把风雪之刀甩手抛起,冲天一飞就是七八丈高。
在那短暂的时刻里,风雪老祖的手里是没有刀的,也只有这样,才可以把楚闻天的刀势消解。这种情况,是极其特殊,也极其玄妙的,能够明白其中缘故的人,当世武林之中恐怕还数不出十人。
风雪老祖与楚闻天交手之际,虽然有些武林人闻风而至,看见了两人怎样动手,但真正了解这一战的旁观者,却无一人。
楚闻天两刀未奏成功,但第三刀却是更为凶险,没有人能挡得住这刀,即使是风雪老祖也不例外。
风雪老祖若要挡住这一刀,单凭一柄风雪之刀还是不够,必须还要付出血的代价,而楚闻天这一刀却已发出了,形势就像是一辆从斜坡往下俯冲的车子,若不跌个粉身碎骨,谁也无法可以让它停下来。
风雪老祖没有挡住它,因为要挡住这一刀不但危险,而且还是下下之策。他只能闪避,而世间上能避得开这一刀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两三人而已。
幸好风雪老祖就是其中一个,等到雪刀重回他手里的时候,楚闻天已经和他的刀冲出了十二丈之外!
这一冲,使楚闻天深深体会到“落叶魔刀”的可怕之处,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控制这套刀法了,假如再练下去,或者再遇上一个象风雪老祖那样的高手,只要一激起潜伏在自己血气里的魔性,那么必然会酿成可怕的惨剧。
楚闻天决定要毁了刀法!
他虽然没有把这个决定说出来,但风雪老祖也已看出他心里的意思。
楚闻天晚年的日子怎样渡过,江湖上鲜有人知,但风雪老祖却很清楚。
楚闻天把刀谱毁了,然后花了五千两银子叫一个“大豪杰”废了自己的武功。
那“大豪杰”还以为楚闻天疯了,但不管他疯不疯,有五千两银子可赚的事情,那是万万推辞不得的。
楚闻天在武功尽失之后,就在深山一座古寺里,削发为僧,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可是,他以为“落叶魔刀”这套刀法已被毁灭,那是大错。
他的妻子,早已把刀谱另抄一份,传给了儿子楚一谨。但楚一谨并不喜欢练武,他只是练了几招就没有再继续练习下去。
然而,楚一谨却生下了一个城府深沉,行事喜怒不形于色的“才子”,他就是楚西楼。
楚一谨没有练成的刀法,楚西楼却孜孜不倦,朝夕苦练不懈。
楚一谨深知这套刀法之可怕,曾苦劝儿子不要再练下去,但楚西楼充耳不闻,仍然照练如仪,终于把楚一谨气病,而且还一病不起,死在床上。
楚一谨死后,楚西楼的顾虑就更少了,而且在杭州城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如此可怕的人物。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楚西楼自己,还有风雪老祖。
风雪老祖不愧是神通广大的武林奇人,自从楚闻天出家后,风雪老祖已查出了他的妻子,就在杭州。
风雪老祖甚至经常和楚一谨在一起,但他们的聚晤,江湖上却鲜有人知。
楚一谨胸襟广阔,宅心仁厚,风雪老祖是十分喜欢他的,但楚西楼却和他的父亲完全相反。
楚一谨临死前的一天,也曾见过风雪老祖,他对风雪老祖说:“晚辈很担心犬子,他不肯听劝告,定要练魔刀,总有一天,犬子会杀掉不少人,最后还会毁了自己。”
风雪老祖叹了口气,沉默着不说话,楚一谨接着又说:“前辈,与其让犬子遗祸武林,倒不如由前辈先杀了他,以免留后患……”
风雪老祖吃惊地望着他,说道:“但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楚一谨仰天长叹,道:“倘若杀我一儿,可救千万别家姓氏儿女,前辈又何必迟疑?”风雪老祖望定了他,面上不禁露出了钦敬之色。
但楚一谨死后,风雪老祖还是没有去找楚西楼,因为风雪老祖也已病了,而且功力也在逐渐衰退之中。
最后,风雪老祖把这件事情,交托在龙城璧身上,他也没有叫龙城璧非杀楚西楼不可,只是叫他留意楚西楼这一个人,和他所练的“落叶魔刀”。
现在,楚西楼就在龙城壁眼前,他的“落叶魔刀”练得怎样?
龙城璧不知道。
但每一个人都看得出,龙城璧已受了伤,而且看来还伤得不轻。
有人开始为龙城璧担心了。
最担心龙城璧的人,当然就是唐竹君。她宁愿自己给一群疯子抬走了,也不愿意看着龙城璧在这副样子的情况下跟别人动手。
龙城璧很镇定,但镇定并不一定能力挽狂澜。
再镇定,再有自信的人,也会在大势已去的时候倒下来。
唐竹君实在不愿意看见龙城璧再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但现在,似乎再也没有人可以帮得了他。
楚西楼当然也很镇定,在镇定中还充满着自负之色。
郎世瑜已悄悄的站开一旁,刚才不可一世的威风表情,现在也已完全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能够杀得了大石头陀,自然也可以算是一位高手。
但楚西楼的刀才亮出,这位“新郎高手”就远远站开一旁,就像个遇上了一品大官的知县。
每个都以为楚西楼一定会首先跟龙城璧发生冲突,谁知他第一个要找的人却是郎世瑜。
郎世瑜虽然已站开老远,但楚西楼却偏偏走到他的面前,神情古古怪怪地笑了笑。
郎世瑜怔了怔,也只好陪着他笑笑。
楚西楼忽然在他的衣襟上轻轻一拂,道:“阮六郎,你今天好帅!”
“阮六郎”这三个字一出口,已有人忍不住怒叫了起来,原来郎世瑜姓阮,叫阮飞云,由于排行第六,所以又叫阮六郎。
阮六郎是个采花大盗,也是个职业杀手。
一个具有如此“双重身份”的人,自然是既可怕,又可恶之极。
楚西楼当着大庭广众面前,直呼出“阮六郎”这三个字,不禁令“郎世瑜”面色为之骤变。
但他没有发作,甚至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楚西楼却并没有放松他,接着又淡淡地笑道:“浪子现在已经受了伤,你要杀他扬名,现在正是时候。”
阮六郎忙道:“我没说过要杀他!”
楚西楼说道:“但你已收了楚某的金子。”
阮六郎回答道:“这只是做新郎的酬金…….”
做新郎也有“酬金”,这种怪事大家恐怕还是第一次听见。
楚西楼脸色忽然一沉,冷冷地说:“我现在要你去杀了龙城璧,你杀不杀?”
阮六郎呆住。“
“要……要我动手?”
“是的。”
“不能,”阮六郎立刻用力地摇头,“我不想跟这个人拚命。”
“为什么不敢?”楚西楼冷冷一笑,道,“他现在只剩下半条性命,只要提起勇气,不出十招他就会死在你的“阮家六绝棍’之下。”
阮六郎还是拚命地摇头:“这票买卖,我已决定不干。”
楚西楼道:“你真的这样害怕他?”
阮六郎吸了口气,才道:“楚公子,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你出的主意,真正要对付浪子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这个无名小卒。”
“无名小卒?”楚西楼陡地怪笑起来:“名震西北武林的‘花花杀手’。居然也自认是无名小卒,这不嫌太屈辱了自己吗?”
阮六郎的脸色已变得和泥土一般:“楚公子,你真的要逼我跟浪子动手?”
楚西楼点点头,说道:“不错,你现在只能有两个选择,那就是跟浪子决一死战,或者是先杀了我。”
阮六郎怒道:“你一定要我死?”
楚西楼道:“你说错了,我不是要你死,而是想你一战成名。”
阮六郎看了看龙城璧,又再看看楚西楼的脸,过了好一会才毅然点点头,道:“好,我杀!”
可“杀”字出口,他那独门的“阮家六绝棍”也已同时出手。
但他要杀的并不是浪子。
浪子曾战胜无数武林高手,现在他虽受了伤,手中一柄风雪之刀是有着一种令人莫测高深,难以看得穿,看得透的力量。
阮六郎不敢冒这个险。
既然非杀一人不可,他宁愿选择杀楚西楼。
他曾听一个人说过,楚西楼的刀法,比毒蛇的牙齿还更可怕。
阮六郎并不是不相信这人的说话,但他宁愿和楚西楼一拚,也不愿意挨上龙城璧的刀锋。
楚西楼毕竟还没有什么名气,而且看来又是那么孱弱。
也许,他真是个文弱书生,但却头脑有点毛病,以为自己练了三
几招刀法就可以天下无敌。
所以,阮六郎宁愿对付楚西楼,也不愿意跟雪刀浪子交手。
他认为这个决定是对的。
“阮家六绝棍”实在厉害,招式一经施展。楚西楼全身就已被围在重重棍影之下。
楚西楼似已陷入无路可逃之境。
但就在这霎眼间,刀光倏地一闪,阮六郎的脸庞就变了。
他变成了一个没有脸的人。
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在他的脖子之上,但已有大半边没有眼鼻和嘴巴了。
立刻有好几个人同时昏倒过去。
就算没有昏倒过去的人,此刻也已给这幕恐怖的情景吓得手足酸软,惊呼掩面不已。
楚西楼漠然地一笑,用阮六郎身上的袍袖来抹刀。
直至刀锋给抹干净了,阮六郎的身子才硬挺挺的倒了下去。
龙城璧已看见了楚西楼的刀法。
这一刀有多快?有多可怕?别人就算看不出,龙城璧却是一定看得出来的。
楚西楼轻而易举地、就杀了阮六郎。
接着、他就向龙城璧走了过来,慢慢的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龙城璧说道:“是要让我看看你的刀法?”
楚西楼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
龙城璧道:“是为了他不服从你的命令?”
楚西楼道:“就算他服从我的命令,结果还是难逃一死。”
龙城璧淡淡道:“你认为我现在还可以杀得了阮六郎?”
楚西楼道:“当然可以,你最少可以在三招之内把他一刀杀掉。”
龙城璧道:“你太看得起在下了。”
楚西楼道:“阮六郎更看得起你,所以他宁愿跟我动手。”
龙城璧望着阮六郎那没脸的尸体,忍不住轻轻的叹道:“但他却死得更快。”
楚西楼笑笑道:“能够痛痛快快一下子就了结性命,这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龙城璧道:“但他还年青,这种福气相信谁也不愿意接受。”
然西楼道:“难道你想这个人长命百岁吗?”
龙城壁摇摇头,道:“不想。”
楚西楼道:“不错,像他这种人,只要多活一天,就多增一分罪孽。”
龙城璧道:“这么说,你杀他是为替天行道?”
楚西楼道:“这只是原因之一。”
龙城壁道:“还有呢?”
楚西楼道:“还有两个理由,第一,是为你报仇!”
龙城璧目光一闪,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楚西楼道:“你和唐大少爷为什么会受伤?”
龙城璧皱着眉,道:“你还知道是谁干的?”
楚西楼道:“是不是黑石山的‘骷髅十四煞’?”
龙城璧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楚西楼道:“因为这是阮六郎的计划,他早就跟‘骷髅十四煞’有所勾结,他要这十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跟你和唐竹权火并,然后才再让咱们坐收渔人之利。”
龙城璧道:“能够把黑石山的十四位魔头说成是‘傻小子’的人,天下间恐怕是只有你这个人而已。”
楚西楼道:“但这十四个傻小子根本就不是你和唐竹权的敌手,所以,你们现在还活着,至于那十四个傻小子,倘若还有两个人能够活下去。那才是奇迹。”
龙城璧道:“你猜错了,这十四个傻小子只死了八个,还有六个给跑掉了。
楚西楼征了怔,继而叹道:“不错,给宰了八个之后,剩下来的六个不逃之夭夭才是怪事。”
龙城璧道:“也幸亏这六个人贪生怕死,否则再打下去,我和唐大少爷恐怕就再也不会回到杭州城了。”
楚西楼道:“这都是阮六郎的毒计,所以,我刚才把他杀了,是为你出一口鸟气。”
唐竹权越听越是光火,忍不住道:“这是阮六郎的毒计?还是你的毒计?”
楚西楼叹了口气,道:“也许我是杀错了阮六郎,以至如今落得了个死无对证的局面。”
龙城璧道:“这已无关大局,反正你现在还是要杀了我。”
楚西楼道:“我杀了阮六郎,除了要为你报仇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龙城璧吸了口气,道:“是不是为了唐二小姐?”
楚西楼立刻点头,道:“不错,因为他也和我一样,很喜欢唐二小姐。”
龙城璧道:“所以你就要杀了他?”
楚西楼道:“你说对了,凡是有人对唐二小姐存有非份之想的,我都要把他杀掉,来保护唐二小姐的安全。”
唐竹权怒吼道:“放屁!老子的妹子怎会要你这种衣冠禽善来保护?”
楚西楼皱着眉,道:“只要待会儿拜过堂,楚某跟唐二小姐就是夫妇,由我这个丈夫来任护花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又何必大惊小怪?”
唐竹权气得连脖子都粗大了,龙城璧却拍了拍他的肩膊,叫他不要光火。
楚西楼凝视着龙城璧,接着又缓缓地说道:“楚某才是真正的新郎信,只要你不阻拦,今天我也不想再杀第二个人。”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姓楚的,你动手好了,我敢保证,只要你一动手,你立刻就会变成个死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而有力!
他说的是事实?还是在虚张声势?这一点,竟然连唐竹权都看不出来。
楚西楼的刀在发光,他的眼睛也在发光。
龙城璧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他的刀一动,龙城璧可能立刻就要死在他的刀下。
但龙城璧的刀又怎样?是不是会比他的刀更快,更可怕?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龙城璧虽然浑身血污,受伤不轻,但他仍然活着,仍然拥有那柄风雪之刀。
楚西楼杀阮六郎虽然轻松,但要杀龙城璧却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龙城璧的说话,更有一种震人心弦的力量。
“只要你一动手,你立刻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若在平时,唐竹权绝不会怀疑这句话,但现在,他却比任何人都更担心龙城璧。
黑石山的十四个魔头,虽然已给他们击败,但他们也同样受创不轻。
这一战,龙城璧身上最少挨了三剑、两刀、一斧!若不是有了时九公的独门金创药和碧血灵芝丸,这浪子现在只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唐竹权认识楚西楼,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原来竟是刀法上的大行家。
阮六郎被削掉半边面庞的那一刀,它足见楚西楼这个人实在厉害。
人厉害,刀法也厉害。
龙城璧能挡住他的刀吗?
楚西楼的刀终于动了,它移动很慢,但刀势就象是一张网,
似乎随时都可以把龙城璧网住,然后让他窒息,死亡!
龙城壁却不动,风雪之刀仍然藏在残旧的刀鞘里。
在这一刻间,每个人的呼吸都似已停顿,心跳却比平时加快了三倍。
倏地,楚西楼的刀有如狂飚般冲起,而在这阵狂飚里,突然又有一团白色的影子疾飞了过来。
这团白色的事物是什么?
没有人能看得清楚,但它立刻就在刀光中分裂,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碎块,又急速向四方八面飞射开去。
当这些白色小碎抉飞激开去的时候,人人都急忙闪避。
闪避得最快的是尹二姑。
这位媒婆平时走路一摇三摆,就像吃饱了的大肥鹅,但当遇上了危险的时候,她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她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另外一人。
这人一身背衣,行动矫捷,尹二姑急急内避的时候,这青衣人却像是影子般紧紧随着她。
尹二姑不知道那些分裂出来的白色小碎块是什么东西,为了免生危险,所以才急避开。
现在,这些白色的小碎块已纷纷跌散在地上,看来也不象是什么歹毒的嘴器,尹二姑不由心中一宽,但她却也察觉到有人紧紧跟随着自己,是以立时回头,怒喝了一声:“你是什么——”
“人”字还没出口,一团白色的东西已塞进了她的嘴巴。
这团白色的东西软绵绵的,略带甜味,但尹二姑却连忙把它吐出来,还吐出了一口苦水。
尹二姑不但是个媒婆,也是个用毒的高手。
一个擅长使用毒药的人,对于任何食物都必定会很小心,尤其是陌生人给予的食物,更加不能有半点大意。
但这一次,她却连对方的样子也没看清楚,甚至不知道塞进自己嘴里的是甚么东西。
等到她看清楚那是甚么东西的时候,青衣人已在笑声中离去。
尹二姑没有追,只是不断的发抖,不断的在冒汗,他似已被死神召唤,又像是刚给狮子咬了一口的山羊。
但她吐出来的东西,其实只是一个馒头。
给楚西楼一刀分裂成无数小碎块的东西,也是馒头。
馒头当然不能算是武器,但在武功造诣已达化境的高手手里,又有甚么东西不能杀人?
凑热闹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
尹二姑却在人群里消失了,她一向是杭州城里最活跃的女人,但自从这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人们才知道,这位尹二姑其实姓伊,是“西毒道人”的女弟子。
西毒道人擅长用毒,那是不必说的了,但这道人的心肠却不恶毒。
倒是他这个女弟子,手段毒辣得可怕,给她毒害的人,不是半死不活,就是死不见尸,连骨头也化成一滩黄水。
很少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所以,她居然能在杭州立足,并且以媒婆的身份东奔西走。
谁也想不到,她早就跟楚西楼有所勾结,楚西楼这一次的计划,最少有一半都是她的好主意。
但楚西楼却也想不到,像尹二姑那样的人,居然胆量平平而已。
一个陌生人,一个没有毒的馒头,就已把她吓得魂飞魄散,此后再也不敢涉足江湖。
有人说她愚蠢,也有人说她很聪明。
因为那馒头若是有毒的话,她也许连几步也也走不了,就得毒发身亡。
她已成为惊弓之鸟,为求长命百岁,立刻在江湖上消声匿迹,也未必不是明智之举。
当然,楚西楼曾很不高兴,但她已不顾虑得这许多。
因为她发觉,这青衣人实在太可怕,有这种人存在,她的性命简直比蚂蚁还更脆弱。
楚西楼要对付的人本来是龙城璧,但现在形势又忽然有了变化。
他知道,龙城璧伤势不轻,现在若还不杀了他,以后就很难会有这样的机会。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杀龙城璧,必然会惹来非议,但他不在乎。
他绝不在乎别人怎样评论自己。
他只想证实一下,落叶魔刀的威力,和自己是否可以雄霸一方。
十余年来,他一直埋头苦练,一直忍隐不发,为的就是要等待这一天。
杭州唐门的威风太长久了,他要把这种局势扭转过来。唐家能做的事,楚家为甚么不能做?
唐老人可以在杭州境内领导群雄,执掌杭州武林牛耳,楚家的人为甚么不能?
而更重要的,还有唐竹君。
自从在五年前上元佳节,楚西楼在花灯盛会中见过唐二小姐一面后,他就立誓要娶她做自己的第一个妻子。
在这五年内,总共有六个年青的武林高手,不明不白地在杭州境内暴毙。
这六个年青高手,全是当今武林一时俊杰,其中最令人触目的,是“云外金枪”韩东平,当他来到杭州城之际,最少有七八十人来拜会他。
韩东平出身于陕西武林世家,祖父和父亲在江湖上都是大有来头,提起“父子飞云枪”,敢不卖帐的人还数不出几个。
自从韩东平出道江湖以来,韩家就有“祖孙三代皆豪杰”之美誉。
这一次,韩东平到了杭州,自然会有不少武林中人闻风而至,想看看这位韩少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号人物。
事实上,韩东平并没有叫大家失望。
他人俊俏,手段闊绰,一手金枪更是使得出神入化。
他打算在中秋节那天拜会唐老人。
但就在八月十四日那一天晚上,韩东平的身子不见了。
在他包下的杏花园里,他的从仆只能找到他的人头。
人头是被利器割掉的,这利器可能是刀,也可能是一柄斧头,甚至可能是一只剑。
但没有人能证实凶器是甚么东西。
也没有人能够找得到韩东平的下半截身子。
这是悬案,直至如今还是令人扑朔迷离。
最清楚这椿血案的人,就是楚西楼,因为他就是凶手,而凶器也就是手里的这一柄刀!——谁想接近唐竹君,谁就死!
韩东平当然不是真的想拜会唐老人,他进入唐家,只是想看一看唐二小姐。
但楚西楼要让他死了这条心,而让一个人死心的最彻底办法,就是索性叫这个人死了。
所以,韩东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楚西楼的刀下!血案发生后,牵连极广,仅受到怀疑的人,没有千也有八九百。
但绝对没有人会怀疑楚西楼,倘若有人把这血案跟楚西楼拉在一起,那么这人必会被人视为疯子了。
但这却是楚西楼的杰作,而且直到现在,韩东平的下半截身子仍然被安放在楚家的地窖的一副棺木里。那时候,他还未曾练成落叶魔刀。但要杀韩东平,
游刃有余。
只是,杀了韩东平和其他想接近唐竹君的人,还是不够的。
最重要的一个还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他早就想除掉这个人,但在落叶魔刀还未完全练成之前,他绝不敢冒这个险。
即使他已练成了落叶魔刀,要杀龙城璧还是必须十分小心。
在杀浪子之前,最好先让他疲倦,越疲倦越好。
但只是疲倦,那还不够,除了疲倦之外,还得先让他受伤。
一个又疲倦又受伤的人,哪怕他本来是一头凶猛的雄狮,到了这时候也会威力大减,充其量只能及得上头黄犬而已。
杀狮不易,杀狗却不难。
楚西楼对自己的计划一向都很有信心,这一次也不例过来。
谁知道就在他要杀浪子的时候,一只馒头就使大局改变过来。
馒头已变成碎片,楚西楼的脸色也变得像是馒头头般的雪白。
那青衣人已站在他面前,脸上完全没有半点表情。
楚西楼手里有刀,青衣人的手里也有刀。
楚西楼的刀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但青衣人的刀却完全没有半点光泽。
这柄刀居然是用木造成的。
木刀本来不可怕,精钢百练的宝刀也同样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人,可怕是使用这刀的一双手。
楚西楼盯着青衣人手里的木刀,忽然笑了笑,道:“这就是你的武器?”
青衣人摇摇头道:“这不是武器。”
楚西楼道:“不是武器,那必然是玩具了。”
青衣人道:“我从八岁开始,就不再玩任何的玩具。
楚西楼皱皱眉,道:“那么这算是什么东西?”
青衣人道:“这不是什么东西,它只不过是我的生命。
楚西楼目中寒芒闪动:“你的意思是说,这柄木刀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青衣人摇头,道:“不是一部分,而是全部。
楚西楼冷冷一笑,道:“但它只不过是柄木刀。
青衣人道:“木刀也是刀。”
楚西楼淡淡一笑,道:“你说的不错,宝刀是刀,木刀也是刀,但你可曾想过,活人也是人,死人也是人,但活人和成人之间却有很大的分别。”
青衣人又摇摇头,“不,在我眼中看来,活人和死人,都是一样的。
楚西楼一怔,继而笑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青衣人道:“有些人虽然活着,但却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分别,而不少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们仍然活在每一个的心里,所以,一个人活着与否,并不一定像你想像中那么重要。”
楚西楼点点头,说道:“我现在明白了。”
青衣人道:“你明白什么,像你这种人,真的会明白这些道理吗?”
楚西楼道:“尊驾这些道理,也许只有死人才会明白,我现在明白的是,原来你不想活了。”
“不”字还在唇边,魔刀已飞起。
能使练者心性转入魔道的落叶魔刀,就像是鬼魂的追魂令,夺魂番,紧紧缠绕着这个只有一根木刀的青衣人。
只见楚西楼身随刀起,每一刀刀势都是那么凌厉,那么奇诡。
青衣人被这急猛奇诡的刀势逼退丈二,再也没有人看好他。
一柄木刀又能发挥得出多大的威力?
但楚西楼的脸色反而变了,他算得很清楚,就在青衣人退开丈二那段时间里,自己向对方发出了十三刀。
十三刀已太多。
楚西楼原本认为,要杀这个使用木刀的小子,三刀已很足够。
倘若这人能接得住落叶魔刀三招,已经是个奇迹。这人不但能接得住他三刀,连十三刀也接得住。
楚西楼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和这个人的传奇故事。就在他发出第十四刀的时候,他从牙缝里进出了三个字:“你姓卢?”
这一刀已是楚西楼最后一刀。
这一刀的威力,比刚才那十三刀加起来还要凶厉,天下间能挡得住这一刀的高手,绝对不会超过五人,青衣人也没有挡住这一刀。
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无法挡得住这刀,所以才悄悄的避了开去。
但避开这一刀,也许比挡住这一刀更难。
然而,青衣人避开了,他很巧妙地避开,那种姿势完全不像是在比刀,只是像在草原上围着火堆的舞者。
舞已起,刀也同时落下。
落下的木刀,它没有灿烂的光辉,也没有凶厉骇人的气势。
绝少有人能看见这一刀是怎样划过楚西楼的脸上,甚至没有几人能看见青衣人怎样用布把木刀再包裹好。
人们只能看见楚西楼那张惊悸、充满不可置信神情的脸。
“卢…….水…….月……”他用嘶哑的声音叫出了三个字,但他还没有继续说下去,脸庞就从中间裂开了,血浆有如泉水般从裂口部分怒射出来。
人人都呆住了,连龙城璧也没例外。
等到楚西楼倒下去的时候,青衣人已在人群中消失了踪影。
唐竹权怔怔地瞧着龙城璧,忽然问:“你刚才的保证,是不是真的?”
龙城璧苦笑了一下,不答反问:“刚才我保证什么?”
唐竹权道:“你在保证,只要楚西楼一动手,他就立刻会变成一个死人。”
龙城璧淡淡说道:“这保证当然是假的。”
唐竹权吃惊地说道:“那刚才你不是很危险吗?”
龙城璧笑者道:“你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我遇上危险了,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唐竹权呆了一呆,道:“想不到你这个人也不怎么老实,看你胸有成竹似的,原来却连一点把握也没有。”
龙城璧道:“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可以杀掉楚西楼,但是必须要他首先出了差错,我才会有机会。”
唐竹权又道:“你这希望不是太渺茫了吗?”
龙城璧道:“这希望的确太渺茫了,所以,老天爷才安排了一个人突然间杀了出来,为我消灾解难。”
唐竹权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龙城璧摇头:“不知道。”
想唐竹权道:“那柄木刀呢?”
龙城璧道:“它已很古老了,绝不会是最近才造成的。
唐竹权眼色一变:“难道……难道这真是卢水月的刀?”
龙城璧沉默了一会,才道:“除了卢水月的木刀,又有谁能够这样就杀了楚西楼?”
他的意思其实是指卢水月的刀法。
若以兵器而论,一百柄木刀也抵不上一柄钢刀,在寻常人的手里,这种木刀就算用来宰鸡杀鸭也不管用。
但卢水月却能用这一柄木刀,纵横天下,睨视江湖,他若不因闯蝴蝶堡,恐怕现在已然是一代刀王!
唐竹权还想再问,但龙城璧却在这时候吐出一口血来。
血色是瘀黑的,他着实伤得不轻。
他又伤又疲,唐竹权脸上立时露出了关切之色。
龙城璧却笑了笑,道:“唐兄,你也不要老是这样瞧我了,咱们若要躺在床上休息,你躺的时间一定会比我还长。”
唐竹权也笑了,难得的是他居然依样葫芦,也吐出了一口瘀血。
他们能活着回来,已是福气。
而他们接着在楚西楼的阴谋下不再损伤一根毫发,这更是运气好得出奇。
这一天,唐家出了大乱子,也可以说是栽了一个大筋斗,幸而最后还是吉人天相,乱局终于给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