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数年来,卓玉星已成为武林中的英雄人物。
他初出道时,第一战就在咸阳古道上,一刀挫败“金尸双妖”,继而在长安义助宗三谷,击杀凶横暴戾的“鬼盗”褚天尊。
一战已成名,第二战更名震天下。但最令人触目的,还是半年前他与针山刀道人之战。
刀道人有徒三人,其中最嚣扬跋扈,但武功也最好的,是二弟子幕容琼。
蔡容琼心高气做,一直以年青武林人物领袖自居,对于卓公子之崛起,颇存轻视之心,认为卓玉星只是运气颇佳而已。
因为他也曾与“鬼盗”褚天尊交手,结果褚天尊不敌狠狈逃去。
是以他认为,褚天尊的武功,平平而巳,卓玉星击杀此人,又算得上什么?
结果,冤家路窄,天地虽然辽阔,但两人却在黄鹤楼外相遇。
当慕容琼知道对方就是卓玉星后,立刻就地向他挑战。
卓玉星在无可避兔的情况下,接受挑战。
雅容琼心中早已计划击败两人,以增加自己在江湖上的威望。第一个是卓玉星,他很有把握。
而第二个就是被誉为以杰出年青刀客,雪刀浪子龙城璧。
对于龙城璧,慕容琼认为那是很重要,很艰苦的一战,他估计,自己最多只有五分把握!但事容琼是个赌徒,而且是个敢作孤注一掷的赌徒。只要有一分机会,他也敢押往下去,更何况是五分把握!
但要找龙城璧不易。在没有找到龙城璧之前,他却已在黄鹤楼外遇上了卓玉屋。他相信,自己在五刀之内,就可以杀了卓玉星。
结果,他果然发出了五刀,决战就已结束。可是,结束生命的人,却不是卓玉星,而是慕容琼自己,他不相信这是事实。
但卓玉星却已在他临咽气前,说出了一件事情的真相。
一一当日集容琼击败“鬼盗”褚天尊,非非由于他的武功比褚天尊高明,而是当时褚天尊曾受内伤,真气不继才致败走而已!
慕容琼直到那一瞬间,才知道自己这一注押得实在太糊涂。他押注的是性命。赌命的人输了,结果当然是变成“没命”。
其实,动辄以性命作为赌注,这种赌法实在很不智。赌命的人,就算赢了,他还是只有一条性命,绝不可能因此而活两次!赌一百次命,赢了九十九次,还是只有原本的那一条命。但等到第一百次真的输了,一切也就随着完蛋大吉,想再赌一次也不行了。因为你没有了唯一的赔注。
这种道理并不深奥,但对于那些喜欢拚命、辩命的人来说,他们却是无动于真的。
东方的武士,西方的神枪手,他们越负盛名,武功和枪法越是厉害,也往往死得越快。这并不只因为“树大招风”,也因为他们赌命的机会太多了。
卓玉星杀了苏容琼,刀道人立刻发出战书,向他求战。
不是挑战,而是求战。他要求卓玉星给自己一个机会,去休会一下幕容琼是怎样吃败仗身亡的。刀道人是武林前辈,他这种态度可说是委屈,谦逊之极。卓公子终于上针山,会见刀道人。
刀道人没有敌视单玉里,以上宾之礼加以款待,两人在道观里斋戒沐浴,三天后才在日出时份决战。
武林中人,早已闻风而至,决战之时,糜聚千人围观,场面之热闹,较诸墟市大集会犹甚。
但这一战,却是沉闷无比。
两人在日出时份已双双拔刀,而且刀锋俱已指向对方要害。
只要一发动攻势,看来几乎一刀已可决定胜负。武林上无数决战,往往一招就立刻判胜与负,生与死!
但这一战两人拔刀后,直至午响时份,双方的姿势还是没有改变!
刀不动,人也不动。
但那股杀气,却一直笼罩不散。
观战的人,越看越不是味儿,甚至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嘘叫声。
到了黄昏,观战人群已只剩下了数十人。这数十人的忍耐力,可说不错。
但刀道人和卓玉星的刀势仍然如昔,谁也没有稍动一下。
渐渐地,王兔东升,夜色茫茫。刀道人与卓玉星的刀突然同时飞舞。
刀光闪动,人影旋转,衣袂随风猎猎作响。两人的姿势都是一般滑酒,正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他们整天不发一刀,但刀势一展,幌眼间就已交手百余招。
在这百余招刀法里,双方都在生死边缘努力、挣扎、扑击、险中求胜。
这一战,远在黄鹤楼外一战凶险得多,也艰苦得多。
但这一战,他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双方就已停止下来。
虽然只是百余招,但能亲眼目睹的人,都已叹为观止,甚至有人说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这一句话的人,是昆仑派的“刀圣”铁锐锋。
“刀圣”自然是刀法上的大行家,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当日一战之精采、激烈,实在不难想见。
卓公子能在短短两三年内,成为年青一代高手中之风云人物,绝非侥幸。
他绝非弱者。
但白太岁却在唐竹君出现的时候,突然一枪飞刺卓玉星的咽喉。
他用的是链子枪,而且已把握着千载一时的机会才出手。
唐竹权的脸色又变了。
卓玉星如在梦中,他的魂魄似已被竹君攫走。
对于这致命的一枪,卓玉星竟然浑然不觉。
唐竹权想出手,但距离太远,爱莫能助。那是极震人心弦的一刹那,白太岁已完全掌握了必胜必杀之道。
刚崛起于中原武林的卓公子,是否就在这一枪之下败倒?
枪如毒蛇,刀光如电。
一道刀光突然飞剑而来,接下了这一枪。链子枪的链子已缠在这刀锋上,白太岁面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卓玉星还是没有动,那刀光也并非灭邪刀。白太岁惊愕地盯着一个人,道人。
道人年约五十来岁,他的面上满是皱纹。
他手中有刀,刀在发光。
但他的眼睛却比刀光还更森冷,还更明亮。
他已不年轻,但这双眼睛却没有丝毫老态。
“刀道人?”白太岁突然叫出了三个字。
“既是刀道人,也是卓公子!”道人冷冷一笑:“自从针山一战,卓公子与贫道已成莫逆,他也是刀道人,贫道也就是卓公子。
白太岁冷冷一笑:“卓玉星算是什么?他只不过是武林中的晚辈而已。
刀道人冷冷道:“你简直是话在梦里,卓公子乃白目祖师的门下高足,若论起辈份,比你还高一辈!”
白太岁干笑一声,突然松开链子枪,左于一翻,射出八
击向刀道人腰间婴穴。链子枪已象蛇儿般缠住了刀道人的刀,是以刀虽在手,灵活性却已为之减弱。而且,力波人也必定想不到,白太岁居然会放弃链子枪,继而施放歹毒异常的暗器。
白太岁横行江湖,屡控强敌,固然由于本身武功极高,而更重要的,是他每每能以奇招制胜,使敌人在大感意外的情况下败阵。他普于把握机会,也善于制造机会。
刀道人似已无法应付了,但也就在这时候,另一道刀光同时弧形急划而下。
刀势急劲,呼啸之声隐隐如雷。
刀光一闪,八道绿芒尽皆被卷没,有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太岁的眼色变了。
他终于看见了卓玉星是怎样使用灭邪刀。
他也看见灭邪刀怎样刺入自己的胸膛里。“好刀法……好……白太岁怪笑着说:“你果然是唯一可以击败龙城璧的……年青……刀客……”
卓玉星冷冷道:“我从来没有把自己与雪刀浪子相比,他也不可能会成为我的敌人。”
白太岁喘息着,但仍然怪笑道:“你会的,你一定会对付龙城璧,龙城璧一天不死,你也绝不可能得到唐二小姐……”
卓玉星没有说话,但一张脸庞已变得纸般苍白。唐竹君的眸子里,也掠过了惊讶的光芒。
“闭上你的鸟嘴!”唐竹权大怒,一掌推出。
但唐老人却伸手一把抓住他肥大的右腕,喝道:“他已是垂死的人,你再出手,那是乘人之危,传扬出去,杭州唐门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
唐竹权怒道:“他满口胡言,早死早着!”
唐老人瞪着他:“畜牲,老子的说话,你敢不从?”
唐竹权一低,手腕软垂下来,叹道:“不敢不从!不敢不从!”
唐老人这才放开了手,白太岁也在这时候倒下,呼吸断绝。
卓玉星的面色却还是很不好看。
“卓公子,这贼子的说话,别放在心上,”刀道人哈哈一笑:“难得贫道今天兴致忽发,咱们现在痛痛快快的喝一场怎样?”
一听见喝酒,唐竹权立刻大声附和:“好极了,老子今天的兴致也很好,咱们不醉无归!”
唐老人没有作声。
对于喝酒,他的兴趣是极小的。
卓玉星却摇摇头,道:“我现在不想喝酒,就算真的要喝,也要到了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才喝个饱。”
刀道人目光一亮:“你是要喝喜酒才有兴趣?”
卓玉星道:“也许是的。”
刀道人皱眉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也许是的’这种辞句,贫道不喜欢听。”
卓玉星叹了口气,“道长骂得好,实在的说一句,在没有找到龙大侠之前,就算琼液玉浆,也不会使我发生兴趣。”
刀道人也叹了口气:“你对龙城璧可说义气深重,难得!难得!”
唐竹权盯着卓玉星的脸,问道:“龙城璧在武乐王府的时候,你和他交上了朋友?”
卓玉星回答道:“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唐竹权道:“他为什么会在武乐王府作客?”
卓玉星道:“家师不肯说,我也不便追问。”
唐竹权道:“你一定要找到他?”
卓玉星道:“并不是我一定要找到他,而是他现在需要朋友。”
听见“朋友”这两个字,唐竹权的血热了。“对!对!老子也是他的朋友,他现在需要的是老子的五绝指法,还有你的灭邪刀!”
“贫道的刀又如何?”刀道人怪笑。
“少不得一份儿!”
唐竹权道:“只是老子的老子不知意下如何?”
唐老人冷冷道:“老夫不是龙城璧的朋友。”
唐竹权面露失望之色,但唐老人接着却叹了口气,缓缓道:“但老夫是龙城璧的前辈,而且,他以前必竟还算帮过杭州唐门不少忙,所以,老夫的松木红缨枪又怎能闲着?”
唐竹权大为错愕,旋即大笑道:“好!果然不愧是老子的老子。”
“爹,我也去。”唐竹君忽然轻轻的说。唐老人却摇据头,道:“你留在这里,否则八姑妈会不高兴。”
唐竹权眉头一皱,说道:“管他什么八姑妈,要去就去嘛,就算她怪责下来,就说是老子的主意好了。”
唐老人目光收缩,冷冷的盯着他:“什么‘老子的主意’?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唐竹权讪讪一笑;“当然爹是老子,我是儿子。”
唐老人冷冷道:“那么你少开口,竹君不能去!”
“让竹君去!”突听一个妇人的声音响道:“这两三年来,她已经憋够了,就让她出去磨练一下罢。”
一听见这个嗓子,唐竹权的脸就发白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最怕八姑妈。八姑妈真要命,每每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就突如其来,简直比鬼魅还可怕。唐竹权正想悄悄的溜开去,八姑妈已木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
“刚才你在说什么?”
唐竹权大吃一惊,忙道:“老子……我刚才没有说什么,也许……只是在放屁而已。”
“放屁!”八姑妈嘿嘿一笑;“你放的屁倒是很动听,什么‘管他什么八姑妈’,呵呵,原来你一直都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内。”
唐竹权呆了呆,忽然“哟”的一声,捧着肚子大叫道:“肚疼!肚子疼!好疼……我要上茅坑去啦……他一面叫,一面象一溜烟儿似的,瞬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刀道人瞧着八姑妈,忽然微微一笑,道:“你以为他真的肚子疼吗?”
八姑妈冷冷地道:“相信他的才是笨蛋。”
刀道人道:“既然不相信,为什么让他跑掉?”
八姑妈冷笑道:“他很快就会跑回来的。”
刀道人不大以为然:“他若会回来,也就不必没命的溜开去了。”
八姑妈道:你这样想,因为你不是他的姑妈,所以不了解这个人。”
刀道人笑了笑:“哦?他是个怎样的人?”
“勇于承认错误,但并不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八姑妈的声音和字句都有点奇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唐竹权已回来。
八姑妈冷冷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唐竹权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向八姑妈走过去。
只见八姑妈忽然失声地大叫起来:“你——”但她才叫出这个“你”字,一把锋利的匕首已刺入她的小腹。
“畜牲,你疯了?”唐老人倏地大喝,同时向他飞扑过去。
唐竹权发出了一下很古怪的笑声,染满鲜血的匕首,居然向唐老人的胸膛刺过去。
杭州唐门绝技,绝非只有枪法,用毒及五绝指法,七七四十九式追魂匕首,也具有无穷威力。
唐老人的脸色不由大变。
“你中了什么邪术?”他疾喝。
唐竹权却只是怪笑,一言不发,但手中匕首,却见人就疾刺过去,出去绝不留情。唐竹君面色苍白如雪,她扶着八姑妈,虽然惊怒交集,但行动还是尽量保持镇定。
显然,唐竹权已在刚才离去片刻短短时间之内,遭遇到极不寻常的变故,才会六亲不认,见人就杀。
刀道人见形势不对劲,急忙出手点住了唐竹权的穴道。
唐老人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是谁下的毒手?”
就在这时候,一个家仆从天阶俯冲过来。
“唐平,你怎么了?”
唐老人脸色再变,急扶着他。这唐平已跟随着唐老人二十多年,虽然只是家仆身份,但武功已绝非寻常江湖人物可比。
但此时他却是一身鲜血,步履跄踉。他腰间、胸腹部位、颈侧俱受重伤,看来已很难话下去。
“是谁干的?你认不认得凶手?”唐老人怒声问。
唐平点点头,说:“是……是……龙城璧……”
“什么?是龙城璧?”唐老人双目暴睁。
“是他!是他!奴才不会看错..是龙城……壁……”说到这里,唐平的脸垂下去,呼吸也已同时中断。
唐老人的脸色难看已极,他检视唐平的伤势,看了一会,咬牙冷笑道:“好快的刀!”
这时候,刀道人正用内力,为唐竹权逼出迷魂毒药,他已看得出,唐竹权是给一种厉害已及的毒药,迷失了本性,然后被人利用他向八姑妈骤展辣手的。
这种江湖技俩,知易张行难,能够擅长使用这种方法的,绝不会是等闲之辈。尤其是是向唐竹权下手,更加不容易。
这位唐大少爷,看来整天醉得糊里糊涂,其实却比谁都更的精明厉害。要让唐竹权受到控制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真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但这种难以想象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刀道人以数十年内力修为,终于把唐竹权体内的迷毒逼得出。唐竹权浑身是汗,连头发都已湿透。
他清醒了。
“老子怎会在这里的?”他怪叫一声:“龙城璧呢?”
来唐老人跳了起来,怒道:“你曾经见过他?”
唐竹权拍了拍脑袋;“好象是,又好象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春秋大梦。”
唐老人咆哮道:“你刚才不是做梦,而是用匕首做翻了八妈!”
唐竹权一怔道:“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话犹未了,颊上已火辣辣的挨了一记耳光。
“谁跟你这个畜性开玩笑?你瞧!”唐老人向他背后一指。
唐竹权转过脸一看,不由面如土色,“啊呀1!八姑奶不得了哇!”
八姑妈已经晕死过去,而唐竹君也已封住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不让她失血过多。
“是……是我干的?”唐竹权简直无法相信这种事。
卓玉星神情凝重,缓缓道:“确是你干的,但当时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
唐竹权伸开双手,看了半天,忽然嘶声叫道:“不!我怎会杀八姑妈?我怎会杀八姑妈?”
“闭嘴!”
唐老人喝道:“刚才你溜开去之后,是不是遇上了龙城璧?”
唐竹权吸一口气,终于点头。
唐老人问道:“他可有什么异样的行动?”
唐竹权道:“我看见了他,大为高兴,正想大叫,他却阻止我,要我别张声,然后……”
“然后怎样?”
“他给我看一件东西,那是一个锦匣子。”
“锦匣子里的是什么?”
“一只很好看的蝴蝶。”
唐竹权的面上泛起异样的神采,“它很香,比最香的酒还香,但接着我想睡觉了……
唐老人耸然失色:“那可是一只香蝴蝶?”
唐竹权眨了眨眼睛,道:“这蝴蝶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唐老人脸已气旺得发青,冷冷道:“那是‘毒香君’孙紫珮的‘迷心蝴蝶’!”
唐竹权的眼色也变了:“龙城璧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
唐老人冷笑道:“他是你的好朋友,连你都不知道:“谁知道!”
“爹!我不相信龙大哥会是这种人!”
唐竹君忽然插口说:“他从来都不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敌人!”
唐老人哼的一声:“对付敌人也许不会,但他现在对付的却是朋友!”
“这其中一定大有跷蹊!”
唐竹权吐出口气,“他没有理由要杀八姑妈,更不会陷害老子!”
唐老人怒道:“唐平也死在他的刀下,你怎么还偏帮着他说话?”
唐竹权心中一冷,盯着唐平的尸体,再也说不出法。
刀道人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对卓玉星说:“卓公子,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怎样?”
卓玉星默然半响,才慢慢说道:“锦匣里的,并不是‘毒香君’孙紫珮的‘迷心蝴’。”
唐老人一怔:“你何以如此肯定?”
卓玉星说道:“孙紫珮已于六年前出家为尼,不再是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女魔头。”
唐老人轻轻咳嗽两声,道:“此事老夫却从来未有闻。”
刀道人淡谈道:“老祖宗近年来少在江北武林走动不知此事,并不为奇。”
唐老人目注着他:“原来道长也知道孙紫佩出家为尼?”
刀道人道:虽然孙紫珮出家为尼,江湖人知之者不多,但贫道却是其中的一个。”
唐老人瞪着卓玉星,说道:“这样说来,龙城璧向竹权展示的,该非‘迷心彩蝶’了。”
卓玉星道:“孙紫珮早把‘迷心彩蝶’毁去,而天下间也只有一只‘迷心彩蝶’所以,龙城璧用的,及可能就是‘天魔匣’,而那只蝴蝶芦不过是掩眼法,故意让别人认为那是‘迷心彩蝶’而已。
唐老人目中寒芒闪烁:“‘天魔匣’乃‘无敌天魔’劫花之物,莫非龙城璧竟然跟这个老魔头有所勾结?”
卓星道:“这可能性也不大。”
唐老人道:“何以见得?”
卓玉星道:“常老魔之物,绝不肯轻易外借别人,除非是其下弟子。”
唐竹权冷冷道:“你莫非想说,龙城璧已拜了老魔为师罢?”
“这更没可能,”卓玉星说道:“就算龙打侠真的要找一个师父,也绝不会去找常劫花,因为常动化武功,还比不上他。
唐老人看着他道:“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卓玉星道:“杀唐平和逃到唐大少爷的人,并不是龙城璧。”
唐老人沉声到:“不是龙城璧,那又是谁?”
卓玉星道:“是常劫花的大弟子‘九分象’易我容。”
“什么九分象易我容?老子不懂?”唐竹权听得有点棚涂起来。
卓玉星缓缓说:“‘九分象’是绰号,这人姓易名中枢,字我容,但江湖上认识他的人,都很少叫他易中枢,而喜欢叫他易我容。”
“‘九分象’易我容!他奶奶个熊!”
唐竹权冷笑道:“这厮擅长易容术?”
卓玉星道:“虽不算高明绝顶,但他要假冒另一个人,除非身材相差太远,无法可想之外,否则,最少可以有九分相似,别人一不小心,就会上了他的大当。”“对?老子想起来了,”唐竹权一拍肚子,怒道:“那厮的声音有点古怪,实在不怎么象是浪子的声音。”
唐老人冷冷道:“你想清楚没有?”
唐竹权道:“虽然三年没有相见,但龙城璧的声音,我还是记得的!”
唐老人哼的一声:“你是一时大意,但八姑妈可给你累掉大半条性命!
唐竹权面露惭愧之色:“那……这下该怎办?”
唐老人道:“当然是先治好八姑妈的伤再说。”
唐竹权又说道:“那么,珠玑山庄之行……”
唐老人道:“你们去罢,这里不能摆下空城计。”
刀道入点点头,道:“老祖宗留在这里,是必要的,那个冒充龙城璧的家伙,此刻必已尽快迅离杭州,贫道一定要把他抓回来,为各位出一口鸟气。”
唐竹权瞧着八姑妈,忽然火气直冒:“都是老子混帐!害苦了八姑妈!”
唐老人冷冷道:“现在才骂自己混帐,已太迟了。”
唐竹君看了父亲一眼,欲言又止。
唐老人却已看穿了她的心意,不由长叹一声,“爹知道你想到珠玑山……”
“不,我不去,我要陪着八姑妈……唐竹君忙说。
唐老人笑了笑,说道:“你不愧是一个很孝的好女儿,难怪八姑妈一直都疼你。”
“八姑妈也很疼大哥,所以才经常骂他,阻止他喝太多酒,吃太多肥肉。”
“八姑妈虽然伤的不轻,但爹有信心把她治好,”
唐老人缓缓道:“刚才,爹也是一时气忿,才会误会了龙城璧,可唉,现在想起来,他也的确不会是那种人。”
唐竹君的眼睛有点红了,江湖上的人都说她父亲顽固,豹倔强、甚至是不近人情。但是唐竹君却比谁都更谅解自己的父亲。
唐老人绝不是个不近人情,顽固如石的老顽固。他不剑轻易向别人低头。能令他低头的,是正义,是公理。谁说唐几老人蛮不讲理?
他对唐竹君说:“薛三小姐嫁给卫空空,是江湖中一大子盛事,虽然爹不能去了,但你却可以跟大哥一起去。”
“爹……”她大感意外,呐呐地说:“但八姑妈………”
“爹已经说过,八姑妈会被治好的,你怎么对爹完全没有信心了?”
唐竹君正想说话,唐老人又说:“刚才,八姑妈也叫你爹让你出去多点磨练,难道你不听爹和八姑妈的说话了?”
唐竹君不再说话了,她美丽的瞳孔里闪动着充满智慧果敢的光芒。她已决定跟随兄长,离开杭州。
七层云雾峰,珠现山庄。
龙城璧。
你是不是已在那里,准备喝卫空空的喜酒?
(二)
五月十五,大山坳下烟雨迷离。大山坳下有市镇,镇双豹。
双豹镇中确有双豹,那是两条比豹子还更票憚的汉子。年纪较大,身材魁伟的,是“杀人豹”陆破天。
他是双豹消里的第一号人物。
“杀人豹”当然杀人,香则也不会有这么一个浑号。
他现在已快四十岁,但却还没有讨者婆。他不喜欢和女人在一起生话,所以,尽管他需要女人的时候,会不择手段的去达到目的,但等到发拽之后,他可就会立刻一脚把女人踢出房子之外。
双豹镇里的第二把交椅人物,就是他的师弟“多情金豹”柳逍遥。
柳逍遥喜欢黄金。
他用的是金叶子、金元宝,武器是一柄价值不菲,由京师名匠胡贵生亲手铸造的金豹剑。通常,他都穿着一袭金丝长袍,足踏一双绣金短靴。这几手已成为了这两人的独特标志。
他是个很多情的男人,但他的多情,并不只是对一个女人,而是对每一个漂亮的女孩k子都同样多情。只有一个女孩子,她既漂亮又可爱,但柳逍遥却对她并不多情。那是他的妹妹情倩。
倩倩十八岁了,但还是象八岁的时候一样,喜欢在下雨的时候,不带任何雨具到处乱闯。
她不怕淋雨,而且很喜欢把脚踩进水潭。在雨中漫步,她认为是很有诗意,很愉快的。但这一天,她没有这样做,只是默默地座在屋子里,一言不发。
“我的好妹子,什么事情令你这样烦扰?说给我听行不行?”柳逍遥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畔响起来。
倩倩拧开了脸:“我没事!你要担心,就担心那个骚娘子好了。”
“骚娘子?什么骚娘子?”柳逍遥淡淡地一笑。
倩倩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逍遥哭笑着,道:“你知道些什么呢?”
倩倩道:“你看上了那个整天在赌场里赌得天昏地暗的雷二小姐!”
柳逍遥哈哈一笑,说:“你大哥是开赌场的,她是我能常客,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情倩道:“你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来,但我的事你也最好不要多问。”
柳逍遥没有办注,里只好说:“我不问,我不问!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再见。”
他叹了口气,就要出门。倩倩却忽然叫道:“且慢!”
柳逍遥转身,无可奈何地一笑“我的好妹子,你又有什么样啊?”
倩倩道:“我要你帮我干一件事。”
柳逍遥悠然笑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好事!善事!”
倩倩眨眼,道:“但你不必花钱,只是要出点力。”
柳逍遥吐上作口气,道:“只要是好的事,就算出俄出力,我这个大哥糊不会推辞的。”
倩倩这才绽出了美丽的笑容:“你真好。
你要我干什么事?”
“医治一个病人。”
“呵呵”柳逍遥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治病,该去找个大夫,怎会动上会的脑筋?”倩倩道:“这里的大夫,只能泊点皮毛小病,杆的要比医术,他们全部都得叫你一-声师父。”
柳逍遥谈谈-笑,“你不必拾举大哥了,到底是谁生病?”
倩倩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子。”
柳逍遥怔住:“什么?你连脉叫什么名子都不知道?”
倩倩有点急了,忙道:“名子有病么重要,总之,他是个好人,那就是了。”
柳逍遥瞧着她,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也许真的美替人治病,而且治的是神经病。”
“你敢骂我神经病?”
倩倩尖叫起来:“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你以后永远再也看不到柳倩倩这个人!”
“我不说就是!我不说!”柳逍遥不敢再情她赌气,“但你最少也该让我去见一见那人罢?”
倩借高的起来。“你是答应了?”
柳逍遥道:“看你这副样子,我这能不答应吗?”
倩倩道:“你一定要治好他,他是个好人!”
柳逍遥道:“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就在山神庙里。”倩倩说。
山神庙在阴天里,显得有点阴森。
庙中有一座鼎炉,中心已久无烟火。
长案上,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纪很老迈的叫化。柳道通旧头一般,问倩倩:“你要我治病的,就是这个老叫花?”
老叫花立刻从长案上一跳而起;“谁说我病了?混帐!混帐!”
柳逍遥脸色一寒:“是我说的,你敢骂我混帐?”
老叫化瞪着他,正要发作,忽然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柳英雄,刚才老叫化一时糊涂,胡说八道:“柳英雄休怪!”
柳逍遥翻翻眼道:“这里谁生病?”
老叫化道:“是一个浑小子,他就在后面。”
山神庙的后面,原来还有一座很细小、也很简陋的茅舍。一个年纪和柳逍遥不相上下的蓝衣人,躺在茅舍里的禾杆堆上。
柳逍遥看了一限,说:“他是谁?”
老叫化道:“李伟成,是扬州一间镖局的镖师。”
柳逍遥皱上眉,为李伟成把脉。李伟成这个名子很普通,一个镖师流落异乡,患上重病,也不是什么奇事。
但柳逍遥的面色却忽然变了。
他停止把脉后,立刻就冷笑不迭,说:“这种病,我不会治。”
倩倩急了,忙道::“大哥你想办法吗。”
柳逍遥冷冷一笑,向李伟成一指,说;“到底是谁?是他自己不老实,还是你们在隐瞒他的身份。”
倩倩吸了口气,说:“你一定要知道他是谁?”
“这是最基本的条件。”柳逍遥冷冷地说道:“我不能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治伤!”
“治伤?”
倩倩道:“你认为他是受了什么伤?”
柳逍遥道:“他并是生病,而是中了‘黑蜈蚣掌'!”
老叫化白眉一展:“好本领,一下子就瞧了出来!”
柳逍遥脸上毫无表情,看着老叫花道:“尊驾似乎也不是平凡之辈,可是丐帮中人吗?”
老叫化道:“老朽楚化淳。”
“子午神丐楚长老?”柳逍遥不由面上掠过惊异的神色。
“唉,老朽在丐帮中,虽然是个长老,但多年以来,一直没有干过什么正经事,浑浑暨量的又一天,回想起来,真是有愧,惭愧!”
“正经事,往往也是最设趣味的事!干得电多,人老得越快!”
楚化淳哈哈一笑:“这样说来,老朽现在岂非还很年辆了?”
柳逍遥笑笑道:“最少你的心还不算老。”
楚化淳道:“人老心不老,那可要变成老顽童了”
柳逍遥道:“做个老顽童也没有什么不好,总比做个老顽固好得多。”
楚化淳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其实你这个人看来不坏,怎么在江湖上却弄得声名狼籍,人人敬而远之?”
柳逍遥咳一声:“你是来教训在下的?”
楚化淳连忙摇头:“老朽岂敢,但这个人的病,不,是掌力内伤,你一定要替他用好,否则,你以后将会有很大很大的麻烦。”
柳逍遥脸色一沉:“楚长老,你这种说话是什么意思!”
楚化淳道:“在此时此地,唯一有能力可以为他治好伤势人,就是阁下,倘若阁下不理,那么这人就死定了。”
柳逍遥冷冷一笑,“就算他真的死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摆脱不了关系!”楚化淳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这人的朋友极多,而且不乏生死之交,你若不把他教活过来,他那些了胆相照、甘愿为朋友两助插刀、赴汤蹈火的英雄好汉们,定会找你算帐,那时候,咳咳!咳……”
柳逍遥冷笑道:“这岂不是太强辞夺理吗?”
楚化淳道:“事实必将如此!你不相信,老朽也没有办法,但你可知道:“一旦局势发展到那种地步的时候,会有些什么人来找你赔命?”
柳逍遥道:“我倒想听听。”
楚化淳道:“他若有什么不测,第一个要找你算帐的人,就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
唐竹权。”
柳逍遥脸色一变道:“杭州的唐大少爷?”
楚化淳点点头说:“除了这个喝酒不要命,打架更不要命的唐大少爷外,还有偷脑袋大侠卫空空,医谷谷主许窍之,长安城的孟战,一度远赴他方,现在又以重回中原武林的风流杀手李藏珍,他们都会为这人报仇!
柳逍遥额上忽然冒出了冷汗。楚化淳接到:“还有,以杀人为业的杀手之王司马血,他也必会免费杀人,在你的咽喉上刺上一剑!”
他微微一笑,目注着柳逍遥:“你现在大概已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柳逍遥叹了一口气,道:“除了雪刀浪子,又有谁可以令到那些人同时要为他复仇?
楚化淳点点头道:“你猜对了,他并不是什么李伟成,也不是个银师,而是你们要追杀的雪刀浪子。”
柳逍遥的面色忽然一沉,道:“楚长老,在下不明白你最后一句说话,是何所指?”
楚化淳冷冷一笑,道:“双豹要杀雪刀浪
子龙城盟,这件事你想否认吗?”
柳逍遥的眸子里闪动着光芒,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不错,我们真的是很想杀了龙城璧。”
楚化淳道:“因为龙城璧的项上人头,现
在比黄金还更值钱,万两负金的奖赏。
无论是谁把他捧着去见‘无敌天魔’常劫花,都可以获得一万两黄金的奖赏。”
柳逍遥道:“我的脑袋若这么值钱,我也会引以自豪。”
楚化淳道:“但脑袋越值钱的人,他的烦恼也一定比别人地多。”柳逍透道。
“老实说,要我不杀他,已经是万难,要我救回他的性命,更加是痴人说梦,绝无可能。”
楚化淳说道:“你把自己看得太卑鄙了。”
柳逍遥道:“这是什么意思?”
楚化淳道:“老朽知道:“你并不是那为
情怒不仅的江湖败类。”
柳逍遥道:“别人对我的看法怎样,我不在乎”
楚化淳道:“但这却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前途的事。”
柳逍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我现在应该要告辞了。”
“走不得,”倩倩忽然大声说:“你一定婴把龙城璧救活过来。”
柳逍遥苦笑一声,“我的好妹子,你可知道:“你等若陆大哥知道:“他会怎样?”
倩倩冷笑,道:“陆破天人面兽心,我真不明白,你怎会和他称兄道弟!”
柳逍遥叹了气,道:“陆大哥虽然有时行事不择手段,但是对你大哥却是不错。”
倩倩冷笑道:“他对你好,是因为你可以给他不少助力,但等到真有祸事来临的时候,他会从你的尸体上过去,来渡过难关。”
“倩倩,你说得太离谱了!”
柳逍遥倏地喝止,怒道:“好好歹歹,咱们还是双豹镇里的主宰人物,唇亡齿寒,他不能少了我,我也不能少了这位大哥!”
“他奶奶个熊!”楚化淳忍不住骂起来;
“我看你是猪油辈了心,好歹不分才是真的,陆破天是个无情无意的恶贼,你却把他当作是济世活佛,再不省悟,将来你一定会死在他的手上!”
柳逍遥冷冷一笑:“楚长老,这是我自己事,不劳你老人家费心。”
楚化淳道:“龙城璧这条命,在你救也不救?”
柳逍遥道:“不救!”
楚化淳脸色骤变:“他妈的,你不想活了?”
柳逍遥道:“我若救活了他,那才的不想话!”
楚化淳沉着脸,道:“老朽现在已明白了,你并不是为了那万两黄金的赏奖,就算没有赏奖,你也要对付雪刀浪子龙城璧。”
倩倩黛眉紧蹙,道:“为什么?”
楚化淳道:“你大哥也和常劫花一样,是‘地杀’中人。”
“地杀?”倩倩吸一口气,“那是什么?”
楚化淳道:“地杀是一个邪门组织,老大‘魔客’,神出鬼没,武功诡异厉害,据说连常劫花那样的高手,也接不下魔客三掌。”
倩倩呆了半响,凝视着柳逍遥,“楚长老说的是不是真的?”
柳逍遥的面色,已变得难看之极。他这神情,无疑已是等于默默承认。
倩倩很生气,她涨红了脸,不再望着柳逍遥。
柳逍遥急了起来,忙道:“加入地杀这个组织,是陆大哥的主意。”
倩倩冷冷一笑,“正是一窝蛇鼠,无论是谁的主意,也是一样。”
柳逍遥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我怎样?”
倩倩道:“和那姓陆的断绝往来,更不能再跟地杀这种邪门组织沾上半点关系,否则,我以后再也不见你了。”
柳逍遥顿足道。“这怎么可以?”
倩倩道:“不可以不可以,你就是不可以变好,老是跟着狐群狗党,干的都是埋没良心,伤天害理的事!”
柳逍遥脸色发青,道:“你太任性了,完全没有把兄长放在眼内。”
倩倩猛然回头,怒股着他:“不错,我是没有把你放在眼内,但爹临死的时候,他的说话你可也忘记得于千干净净了,他要咱们光明磊落,脚踏实地的去做人,但这几年来,你可知道自己已变成怎样?”
“住口,”柳逍遥的声音在颤抖:“我的事!你别管!”
“我不管,当然不管,而且就算要管也管不了,”倩倩冷笑着。
“我又不是赌场里的那个骚娘子,怎么管得着双豹镇的多情公子?”
柳逍遥咬着牙,脸色变得很可怕。
他突然转身,大步离开山神庙。
“你走不得!”
楚化淳叱道:“你走了,谁来治好龙城璧的伤势。”
柳逍遥不理,走得更快。
但楚化淳却也没有追出去,因为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一个葛衣老人,正捧着一个葫芦,坐在山神庙外的一块大石上喝酒。
老人看来有点醉意,但一双眼睛却还是很明亮。
楚化淳大喜,因为他认识这老人。只要有这老人,天下间又有什么伤势不可以治好?
柳逍遥的去留,已在这一瞬间变得全不重委,甚至他要留下来替龙城璧治伤,楚化淳也会把他赶出去。因为这老人,就是武林中第一位神医时九公。
(三)
时九公是神医,也是个脾气很古怪的老人。但有一点是大家不能否认的:时九公牌气虽然古怪,但心肠却真的不错。他是快骨柔配的典型人物。他年纪虽然已一大把,但武林中不少后幸,都和他很有交情。
例如杀手之王司马血,他是以杀人为业的职业杀手,杀手和神医,本是完全对立的两种人物。但很奇怪,司马血和时九公却是一对冤家,也是一对老朋友。他们一碰头,就是挖苦对方,但等到真正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彼此都会毫不禁疑的为对方抛头颅、酒热血。
对于龙城璧,时九公虽然很少跟他抬杠,但这位武林倒杰对龙城璧也是各极关怀,处处加以维护。但外表上,人却不容易看得出来,甚至有人还以为时九公对龙城璧这放荡不羁的浪子很不满意。
时九公脸上的表情,很不满意。
他在山神庙里,为龙城璧治理伤势的时候,不断骂着说,“三年啊,连你的老朋友都以为你已经给仇家干掉了,却没有想到,你躲在这种地方奄奄一息,几乎就此魂归极乐世界。”
楚化淳皱着眉,道:“他的伤势很严重吗?”
“当然他妈的很严重!”
时九公怪眼一瞪,冷笑道:“老夫若是来迟两个时辰,这小子的魂魄恐怕就得去枉死城里找寻了!”
楚化淳道:“现在又怎样?”
时九公道:“你瞧,他现在咽气了没有?”
楚化淳道:“还有气息,只是……”
“只要有气息,老夫就有办法,”时九公气定神闲,又“骨嘟”一声喝了一口酒,才道:“老实说,柳逍遥虽然也懂得一点医术,但面对这种伤势,恐怕也是只能治好一大半。”
楚化淳奇道:“何谓之‘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又有什么不妥?”
时九公道:“倘若只治好了一大半,而另一小半弄不好的话,那么龙城璧伤愈之后,武功将会尽失,甚至比平常人还更虚弱。”
楚化淳猛然一敬:“幸好你及时出现,否则龙城璧危矣。”
语音一顿,又道:“你怎会来到这里找老朽?”
时九公道:“老夫并不是找你,而是想见一见柳小姐。”
倩倩一怔:“时前辈,你要找我?”
时九公微微一笑,点头道:“因为老夫知道:“你曾经遇上龙城璧。”
倩倩道:“时前辈怎会知道?”
时九公道:“不久之前,柳小姐曾经在大悦酒家,遇上一群轻薄之徒,幸而龙城璧拔刀相助,把那群狂徒击退,但也在那时候,他又被三位黑道高手缠扰着,结果身受重伤,若非楚长老途中遇见,你们两人恐怕已同赴鬼城!”
倩倩大感讶异:“前辈何以对此事瞧如指掌?”
时九公道:“大悦酒家的老夫,也是江湖中人,他外号‘神行千里’,乃老夫外甥是也。”
倩倩道:“神行干里霍怡勇,他是我的师哥。”
时九公哈哈一笑:“原来咱们还有点渊源,怡勇轻功不错,但手底下其他功夫却是稀松平信,龙城璧拼命的时候,他没有帮忙,就是因为他帮也帮不了,吃有装傻扮痴,诈作不见,然后再想办法去通知老夫!”
倩倩这才恍然大悟。
楚化淳道:“追杀龙城璧那三个黑道高手,功夫极为邪门,者非龙城璧击伤他们其中两人,老朽能否带两个人脱出
险境,也是大有疑问之事。”
倩倩道:“那几个黑道高手是何方神圣?”
楚化淳道:“地杀中人,而且,他们在组织中的地位,比你大哥更高。”
倩倩抽了口冷气:“难怪他们能逼得龙城璧透不过气来。”
楚化淳摇摇头,道:“你这却又错了,龙城璧本来是可以击败这三人的,但在这一战之前,他也有了隐伤。”
情倩女吸了一口气,道:“他怎会接二连三的受伤的?”
楚化淳道:“这都是地杀中人的杰作,他们似乎非要杀掉龙坡璧不可。”
倩倩哼的一声:“杀人者,人亦杀之,我总不相气信,地杀这个邪恶的组织,可以一直在江湖上横行无忌,子意杀人!”
楚化淳叹道:“别忘记,你的大哥也是地杀中之人!”
倩倩怒道:“不要再提起他!他冥顽不灵,老是跟倒那个可恶的陆破天,他们两个朋比为奸,也还罢了,想不好原来更是地杀的一份子。”
楚化淳皱着眉,道:“其实你大哥除了赋性风流-一点想外,并不能算是个坏人,只是连老朽也不明白,他为什一么法跟陆破天这种人混在一起?”
倩倩耸耸肩,“天晓得!”
“老夫却晓得!”时九公忽然怪笑着说;“柳逍遥在五年前,曾经给一个狐狸精骗得好惨,不但弄得床头金尽,而且还险些死在双豹镇外。”
楚化淳一怔:“有这种事?”
倩倩道:“五年前,双豹镇并不是叫双豹镇。”
时九公道:“但柳逍遥没有死,因为陆破天及时出现施援手,把那狐狸精和那群恶人击退,自此之后,柳逍遥就和陆破天在一.起,称为“双豹”,并成为这个市镇的主宰人物。”
楚化淳道:“这样说来,陆破天可说是柳逍過的救命思人了?”
时九公道:“嘿嘿你可知道:“那狐狸精是什么人?”
楚化淳道:“老朽怎么知道她是什么人?”
时九公说道:“陆破天的师妹于环艳是也!”
楚化淳目光一亮,说道:“如此说来,这岂非全是陆破天一手摆布出来的阴谋吗?”
时九公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倩倩脸色骤变:“大哥上当了,他还一直以为陆破天对他情意深厚!”
时九公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光画皮难画骨,你大哥本性不错,就只是糊涂一点,好歹不分。”
楚化淳道:“你怎会知道得这样详细呢?”
时九公叹了口相气,道:“于环艳擅用媚术,实不相瞒,医谷中也有两名弟肆子,给这妖精弄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冒险去行刺谷主许窍中之。”
“有这等事?”
楚化淳冷冷一笑;“这于环艳的胆子倒是不小。”
时九公道:“但许谷主可不是等闲之辈,那两名弟子终于被活擒,接着追查下去,把于环艳这妖精也逮住了。”
楚化淳道:“如此妖精,留在世间何用,照老朽的意思,该把她活活焚死,以绝后患!”
时九公道:“你的想法,正与老夫不谋而合。”
楚化淳道:“医谷真的把这贼人处决了?”
时九公摇摇头道:“那又不然。”
楚化淳道:“将之囚禁!”
时九公仍然摇头不迭,“亦非也。”
楚化淳皱了皱眉:“难道你们把这铁精放了!”
时九公点点头“不错,咱们许谷主真的把她放了。”
楚化淳不由叫苦,“这怎么得了,放掉这条狐狸精,将来又知有多少人要蒙受其害!”
时九公道:“那到未必。”
楚化淳冷冷一笑,“怎会来必?是狐狸精就是狐狸精,难道一次把她放掉,她会变成菩萨心肠不成?”
时九公道:“于环艳被活擒后,在医谷中遇上了一个人。”
楚化淳道:“什么奇人?”
时九公道:“那人是雌派的普音师太。”
“善音师太?”
楚化淳一征,“这出家怎会在医谷里由现?”
时九公道:“善音师太俗姓许,万谷主的堂姐。”
楚化淳道:“是善音师太主张释放于环艳的?”
时九公道:“于环艳在囚室中,与善音师太面对面的谈了二十八天。”
楚化淳道:“什么事可以一谈就谈上二十八天之久?”
“佛偈,禅经。”
时九公说道:“善音师大为探望堂弟来,却在这时候遇上了被活擒的于环艳,路看之下,认为于环艳资质不弱,而且具有仙灵之气,只要以指引,将来必能成为佛门异人!”
楚化淳不由失笑,“难道善音师太不知道:“于环艳是迷死男人,也害死男人的狐狸精吗?”
时九公说道:“太师怎会不知道:“但是她认为,‘性迷而乱非真乱。’只要让她‘心明见性,’她以后就不会再是害人的狐狸精。”
楚化淳叹息声,“出家人就是如此仁慈,但总不见得干环艳也会眼着善音师太到峨周山出家为尼罢!”
时九公道:“谈了二十八天佛谒禅经,于环艳真的改变了,她对以前的一举行,大感后悔,自愿跟随善音师太出家为尼,而且还把以前所干伤天害理的事,一一以笔录之,交给许谷主。”
楚化淳道:“你也看过了?”
时九公点点头道:“许谷主反而没有看,他认为自己还年轻,没有这种资格去看于环艳这一本‘罪’。”
楚化淳说道:“你倒是看得很仔细了罢?”
时九公道:“是许谷主交给老夫,让老夫好好保存的,老夫当然仔细看得一清二楚。”
楚化淳忽然露出暖昧的笑意,“看得很过点罢?”
时九公笑道:“真的很过意态,但于环艳既已改邪归正,咱们也就则在提了。”
楚化淳道:“别的事可以不提,但陆破天利用她来引诱柳逍遥入股,加入地杀这个组织,此事却不能一笔抹熬。”
倩倩顿足道:“大哥太愚象了,他还以为陆破天对自己情深义重,其实他自己已堕入了人家的圈套。”
楚化淳道:“正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又有谁能令他觉悟过来?”
时九公道:“柳姑娘还是回去的好,最少,你该向他说明一切。”
倩倩咬牙道:“他怎会相信?准又会说我砌辞诬蔑陆破天。”
楚化淳道:“这个自然,他是其顽不灵的混蛋,和你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时九公道:“但无论怎样,柳姑娘最少该试一试,统算劝告无效,也许可以让他对陆破天这个人提高警惕。”
楚化淳点点头:“九公说得不无道理,柳姑娘,你还是暂且回去,龙城璧的伤势,九公一定可以治好的。”
倩倩只好回家。
她离去后,楚化淳抚须微笑:“这小姑娘心肠不错,又聪明又伶例……”
时九公说道:“你这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别误会,老朽可不是那种人,”楚化淳道:“就算老朽要找个伴儿,也该去找个叫花婆,而且,她做老朽的孙女儿也还嫌嫩一些啊。”
时九公哈哈一笑:“楚老,你不必这样紧张,老夫知道你不是那种淫虫。但你刚才那些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楚化淳道:“老夫是说,龙城璧这个浪子,跟这小妮子倒是天生一对。”
时九公呆了一呆,道:“你说的倒也不错,只是,龙城璧的心中,已有了另一个人。”
楚化淳道:“唐老祖宗的女儿?”
“不错,”时九公缓级道:“唐二小姐是武林第一位大美人,而且心肠好,她与龙城璧,更加匹配。”
“这个也是,”楚化淳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人比人,比场死人,以柳倩倩这等花容月貌的姑娘,若跟唐竹君比,还是得差了一点点的。”
时九公道:“这也不是谁更漂亮一点的月光题,咳……咳……”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龙城璧虽然是个浪子,但却并不是薄幸之徒,想起来,唐二小姐也确是慧眼识英雄,没有看错了人。”
说到这里,楚化淳瞧了龙城璧一眼,道:“他什么时白可以完全复原过来?”
时九公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妨猜猜。”
楚化淳眉头一皱,道:“他伤得不轻,而且现在还神智不大清醒,老朽看嘛,最少也得要二三十天,才能完全无恙。”
时九公忽然又咳了起来,而且咳得很厉害,连眼泪水,进了出来。
楚化淳吃了一惊。“九公,你没事罢?”
“老没事,只是给你气咳罢了。”
楚化淳一呆:“老朽说了?”
“当然错,而且错得高谱之极?”
“难道说龙城璧伤势,比老朽想象中还要严重,非要年半载时光,不能复原?”
时九公瞪着限,忽然冷笑道:“你是不是在拆老夫招牌?”
“拆招牌?拆什么招牌?”
“老夫的招牌,是天下第一号神医,倘若连这一点伤势,也要弄它二三十天,老夫该回乡下啃老米啊!”
楚化淳一怔,“难到龙城璧的伤势十天八天就可以痊念?”
时九公道:“若是换上别人,也许要十天八天,但龙城整却不好。”
楚化淳道。“哦?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时九公道:“他有龙心神诀上的内家真气护体,虽然受创非轻,却没有伤入防脏,再加上老夫的‘碧血灵芝散”和“金枝玉液’,老夫保证。这小子明天就会完全没事!”
楚化淳大感意外:“真的那么快?”
时九公道:“老夫在这种事情上,几时骗过人一次?”
楚化淳松一口气:“这可算是他一场造化,在生死关头上,遇上了九公。”
时九公捋须微笑,得意地说:“这浪子的性命,老夫已为他检回来不下五六次,可就算他叫老夫八百句‘恩公,老夫也消受得起有余!”
楚化淳叹了口气:“龙城璧是没事了,倒不知道:“柳家兄妹又会弄成怎样?”
时九公道:“你若是放心不下,可以回双豹镇去。”
楚化享道:“老朽确有此意,只是,此行恐怕不会有什么作用。”
时九公叹道:“倘若旗道通还执述不语,请倩这小姑娘可难做人了。”
楚化淳道:“老朽还是要回到双豹镇,看看情况如何!”
时九公伸了伸腰,道:“你要小心,千万提防地杀中人!”
楚化享有然道:“老朽要小心,你也要小心一点。”
说着,飘然离开山神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