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久违了,浪子。
江湖上,已整整三年,没有人见过雪刀浪子龙城璧。
他去了什么地方?
躲藏在那一个角落里?
没有人知道。
他似乎再也不会在中原武林出现,就象是颗流星般,虽然曾经光芒灿烂,但却又已远远离去了。
江山代有大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自从龙城璧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后,又有谁的锋芒,可与他比拟?
杀手之王司马血?风流杀手李藏珍?偷脑袋大侠卫空空?还是医谷谷主许窍之?答案都不是。
那是一个叫卓公子的年轻人,他姓卓名玉星,用的武器也是刀,刀名曰“灭邪”。以“灭邪”为名的刀,所杀的当然是不法之徒了,否则,这两个字未免是白叫了。三年前,卓公子也好,卓玉星也好。这名号对江湖人来说,都很陌生。但现在,武林中最杰出的年轻刀客,就是这位卓公子。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二)
五月初八,杭州大雨。有“天下第一号大醉鬼”之称的唐竹权,就在唐家的屋檐下,喝得天昏地暗。他胆量和酒量都同样惊人,一身武功又是非同小可,休说在杭州,就算是置身任何地方,敢招惹他的人也绝不会多。
以往,唐老人禁止唐竹权大量喝酒,理由是基於“酒乃穿肠毒药”这六个字。
唐老人是个老顽固,他性情倔强,看来相当冷酷无情。
但他也和天下间每个父亲一样,疼爱自己的骨肉。他不想唐竹权终日大醉而荒废武功,甚至拖坏身子。但他更不想看见唐竹权终日失魂落魄,神不守舍的样子。他知道:唐竹权是在店挂着老朋友一一龙城璧。但龙城璧已无缘无故失踪了三年,正是生死未卜,往哪里去找?唐竹权只好借酒浇愁,长嗟短叹。
以往,唐老人一直对龙城璧存有偏见,但现在,他想在鸡蛋里挑骨头也没有机会了。唐老人也是为之闷闷不乐。
大雨滂沱之下,一个孤独的白衣人,手持着漆黑的雨伞,来到了杭州唐门的大院外。虽有雨伞,这白衣人也已衣履尽湿。唐竹权没有理会这人,仍然不断的喝酒。在他的眼中,除了酒之外,世间上似已再无别的人和别的事物。白衣人站在他身边,他还是依然故我,喝酒万岁。
这白衣人瞧着他,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说:“传道浪子的朋友是英雄,原来只是一堆烂泥,可惜!可惜!”他的话没有完,酒坛已被唐竹权丢下。
“你是从哪里来的混蛋?”他怒喝。
“江北武乐王府!”白衣人回答。
“武乐王府?”唐竹权脸色一变,但随即又冷笑起来:“小子,你是武乐王府的人,那么老子就是玉皇大帝。”
白衣人瞧着他:“武乐王府的人,你全见过?全都认识吗?”
“不!老子虽然广结天下英豪,交游广阔,但武乐王府的人,却连一个也没有遇见过,更谈不上说认识。”
“唐大少爷既然不认识武乐王府中人,又怎能一口断定,在下非来自武乐王府?”
“你倒知道老子姓唐!”
“唐大少爷酒量天下第一,而身材之肥胖,也是世间旱见,在下就算再孤陋寡闻,也不会完全懵然不知。”
“你知道老子的事倒也不少,但老子却也知道:武乐王府近五十年来,已完全没有高手在江湖上走动。”
白衣人道:“所以,唐大少爷就认为,在下绝不会是来自武乐王府。”
唐竹权道:“难道老子说错了?”
“当然错了,而且错得很糊除”,白衣人叹了口气道:“这五十年来,武乐王府中人绝非没有踏足江湖,只是他们行踪飘忽,也没有嚣扬跋扈,故作惊人之举而已。
唐竹权打量着他:“你几岁了?”
“二十六。”
“姓甚名谁?”
“卓玉星。”
“灭邪公子卓玉星?”
唐竹权又是一阵意外:“近两三年来,在中原武林屡挫强敌的卓公子,就是你这个混蛋?”
他说了一大堆说话,都不怎样难听,但最后却又加上“你这个混蛋”五个字。但卓玉星没有生气,只是談谈的点头说道:“我就是灭邪刀的主人。”
唐竹权浓眉一皱,说“你那一辆灭邪刀,是从那里弄来的?”
卓玉星道:“乃家师所赠!”
唐竹权道:“你师父是谁?”
“白目祖师。”
“白目?是不是瞎掉眼睛的意思?”
“你还没有真的烂醉如泥,家师确已失明二十余年。”
唐竹权道:“但武功之道:并不一定有眼胜无限,有些瞎子虽然双目不能视物,但杀人却比蚊子叮血还更容易。”
卓玉星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的事,你现在已知道得够多了,但浪子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浪子?雪刀浪子?”唐竹权放下酒坛,瞪大眼睛道:“你知道他的下落?”
卓玉星摇摇头:“现在不知道。”唐竹权面露失望的不再想起这个神色:“罢了,别再提他了,老子早就已决定不再想起这个人。”
卓玉星道:“你们以前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唐竹权嘿嘿一笑:“以前的事,休再说了,从前,老子喜欢喝酒,他舍命奉陪,不那无归,老子喜欢到处同祸,他却比老子更凶,阔的祸比老子大千百倍,老子喜欢吃肥肉,他居然也不怕腻,照吃可也…….
他一开口就说“别再提他”、“休再说了”,但却还是忍不住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说到这里,他忽然牢牢地盯着卓玉星:“你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将来又怎样?是不是你已有了线索?”
卓玉星缓缓道:“线索,在下是有一点点的,但却没有把握可以找到他。”
唐竹权一拍肚子:“你没有把握,老子有,只要你把线索说出来,老子保证能找到那个混蛋龙城璧。”
卓玉星奇道:“你为什么老是喜欢骂人‘混蛋’?”
唐竹权哈哈一笑:“这怎能算是骂人?这只是亲切的表示而已。”
卓玉星不由一阵苦笑。
“别再卖关子,”唐竹权又在催促他,说道:“咱们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得到雪刀浪子龙城璧那个混蛋?”
卓玉星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三年前,他曾经到过武乐王府,而且还在王府中居住了两个月。”
唐竹权的眼睛发出了光:“他曾经在武乐王府居住过两个月?”
卓玉星点点头,道:“不错,两个月之后,他走了,但他刚离开王府,我们就发现府中失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物。”
唐竹权一证:“这是什么意思?”
卓玉星道:“武乐王府中,有人怀疑是浪子所为。”
唐竹权冷冷一笑,“老子认识他差不多十年了,他什么都象,就是不怎样象个贼。”
卓玉星道:“在下也相信这一点,只可惜别入并不是中,这样想。”
唐竹权冷的盯着他:“你们王府里,也许有不少奇珍古玩,金银珠宝,但龙城璧是济南府龙氏世家中人,他若稀罕这些财帛,也不会离家出走,他在江湖上到处流浪。”
卓玉星叹了口气,道:“王府失掉的,并不是奇珍古玩,也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块木头。”
“木头?”
“那是块什么木头?它是不是可以每天生八知金蛋下来?”
卓玉星道:“它不会生金蛋,但却可以娶妻。”
唐竹权一年,“木头娶妻?难道木头也分雌雄,可以讨个老婆回来过一过丈夫之瘾?”
卓玉星不由一笑道:“你误解了,不是
木头娶妻,而是拥有这木头的人,凭着它就可以娶到一个美丽而且高贵的公主为妻。”
“公主?”
唐竹权的鼻子皱了起来:“凭一块木头就可以娶到一位公主?这是什么公主?”
卓玉星道:“你没有听过‘武林王朝’这四个字?”
“当然听过,”唐竹权说:“老子出世太晚,没有机会看见这王朝鼎盛时期是怎样的,据说,这王朝大概成立于二百年前,第一位武林皇帝,就是风雪老祖的师伯公公孙太乙。”
卓玉星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很清楚,风雪老祖武功盖世,他把风雪之刀赠给龙城璧,使雪刀浪子之名,扬於天下,而这一柄风雪之刀,相传乃是公孙太乙之物,数代传下来,才到了风雪老祖之手。”
唐竹权道:“据老子的老子说,风雪老祖本可成为武林王朝的第三位皇帝,但他却不肯干,宁愿流浪天涯,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卓玉星道:“风雪老祖敬才绝艳,性喜无拘无束,正是熊窝可居,紫禁城内也可大鼾而睡,有一次,他夜访当朝天子,天子已在梦中,他也在龙床侧同入梦乡,天子醒来正要大叫,他却又已一缕轻烟似的,远扬而去。”
唐竹权道:“像这等性情之人,自然不会稀罕什么武林皇帝的宝座。”
卓玉星:“老祖无心于此,结果成为第三位武林皇帝者,是公孙太乙的徒孙赵南亭。”
唐竹权道:“这又跟龙城璧盗走木头之事,有什么关系?”
卓玉星道:“赵南亭成为武林皇帝后,武王朝就开始袁落了。”
唐竹权道:“却是何故?”
卓玉星道:“赵南亭武功虽然不俗,但限公孙太乙相比,却是差得远了,这还不算,这位武林赵皇帝,对文学方面,兴趣尤法於武学,他把大部分时间和精神,花於诗词歌赋,棋琴字画之上,以致非但本身武功毫无寸进,而且也影响到武林王朝中人的武艺,每下愈况。”
唐竹权目光一闪:“这可不妙,若有强敌来犯,如何是好?”
卓玉星道:“唐大少爷此言,正是一针见血,果然,在赵南亭成为武林皇帝后不到十年,西域神魔教,就大举来犯,要与武林王朝,在中原武林之内争一日之长雄。”
唐竹权冷冷一笑:“神魔教有如讨厌的蚊子,每百年中总有三几次到中原武林兴风作浪。”
卓玉星道:“蚊子虽然讨厌,却又不会咬死人,但神魔教却犹如毒蝎子,给它叮上一口,那可真要命。”
唐竹权道:“武林王朝能抗拒得了这一次侵犯吗?”
卓玉星道。“神魔教中人,虽然多半乃异族人士,但也有一部分是中原高手,他们既敢发动庞大攻击行动,自然也已胸有成竹。”
唐竹权道。“这样说来,武林王朝岂非是危如勒卵?”
卓玉星道:“当时的形势,确实相当危急,但神魔教长最后还是损兵折将,无功而退。”
唐竹权皱了皱眉道“既说危如勒卵,忽然又平安大吉,这又是什么道理了”卓玉星道:“因为在最后关头,武林王朝的强极及时赶至。”
“强援赶至?你说的莫非就是武乐王府?”
“正是。”
“武乐王府与武林王朝有何渊源?”
“当然没有!”
“既无谢源,何以愿仗义相助?”
“不为什么,就只因为‘仗义,而已,”卓玉星道:“再说,唇亡齿寒,武林王朝一旦溃败,对武乐王府来说,也绝不是一件妙事。”
唐竹权不由轻轻吐出口气,“干得好,名门正派,往往各家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以致群邪目无法纪,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倘若都象武乐王府,能够互相照应,同舟共济,又何惧邪魔外道之辈!”
跟卓玉星谈了半天,唐竹权似已从醉汉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原来也有严肃、正经的一面。
卓玉星默然半响,接道:“经此一役,神魔教气焰大挫,而武林王朝与武乐王府,也成为了关系密切异常的盟友。”
唐竹权道:“那块木头,又是什么来历?”
卓玉星道:“在击败神魔教后,赵南亭就把一块木头,送给武乐王府当代主人,那是武林王朝中,极为珍贵的‘王朝木令’。”
唐竹权淡谈一笑,问道:“是不是得到这块木令的人,就可以成为武林王朝的驸马?”
卓玉星道:“是的。”
唐竹权道:“武林王朝给武乐王府的这一块王朝木令,已多久了?”
卓玉星道。“算来已有数十年。”
唐竹权道:“数十年了,为什么武乐王府一直没有任何子弟,用这块木令到武林王朝求亲?”
卓玉星:“这许多年以来,武林王朝根木就没有公主。”
唐竹权一呆:“这是什么缘故?”
卓玉星道:“武林皇帝生下来的都是儿子,所以没有公主,既然没有公主,王朝木令自然也就变得完全没用处了。”
唐竹权冷笑道:“既然没有公主,龙城璧又怎会盗窃木令?
卓玉里道:“我说的只是是数十年前的事,但现在,王朝也有了位高贵而美丽的公主。”
唐竹权一怔“那怎么会忽然又出现这么一个公主?”
卓宝星道:“那也不是忽然出现,在二十年前,武乐王府的人就已知道:在武林王朝中,诞下了一个女婴,那就是武林王物中数十年来唯一的公主。”
唐竹权道:“这样说来,这位公主现在该是二十岁了。”
卓玉星道:“正是如此。”
唐竹权道:“她的皇帝老子是谁?是不是也姓赵?”
“不,”卓玉星摇头说:“赵南亭把皇帝的宝座,交给弟子吕海涛,但吕海涛却在三年前,被仇家暗杀,武林皇帝遂由
其师弟朱侠魂继任。”
唐竹权问道:“朱侠魂生下了这位公主?”
“不错,”卓玉星道:“朱侠魂不喜欢在江湖上走动,也不喜欢武林王朝中人在江湖,上招惹是非,所以,这三十年来,可说是武林王朝最平静的时代,而这位公主,就在这时代里出生。”
唐竹权道:“那王朝木令真的是给龙城璧盗走,形势如何?”
卓玉星道:“很不妙,对武乐王府来说,这是无法忍受的事。”
唐竹权道:“武林王朝方面又将怎样。”
卓玉星道:“武林王朝一向很注重规矩,更重信诺,所以,无论是谁得到了王朝木令,都可以娶公主为妻,成为武林皇帝的女婿。”
唐竹权冷冷一笑:“这简直是混帐之又混帐的笨规矩,倘若得到王朝木令的是个和尚,又或者是个跛残酷陋的怪物,那公主这一辈子可就他妈的完了。”
卓玉星道:“但现在得到王朝木令的是龙城璧。”
“这个浪子也是个混蛋,一去就是三年,音讯全无,老子还以为他已经给仇家干掉了。”
“但他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妙。”
“如何不妙法?”
“武乐王府中,最少已有数十高手,要找他算帐。”
“哦?你也要找他算帐,”唐竹权瞪着他:“看样子,你似乎对王朝木令很有兴趣。”
卓玉星摇头道:“我不想做驸马爷。”
唐竹权道:“为什么?做驸马爷有什么不好?”
卓玉星道:“做驸马爷虽然不错,但我喜欢的女人却不是公主。
唐竹权道:“你喜欢谁?”
卓玉星道:“我不能说。”
唐竹权一怔:“为什么不能说?”
卓玉星道:“我怕你听见了之后会生气。”
唐竹权哈哈一笑:“你喜欢谁,老子怎会生气?”
卓玉星道:“但你若知道她是谁,恐怕就不会这样说了。”
“荒谬!”唐竹权蹬着眼,道:“老子说不会生气就不生气,你若不说出来的话,老子才真的会光火。”
卓玉星迟疑道:“你真的要我说?”
唐竹权点点头说:“是的,你若不说,老子挖断你的舌根,然后把你抛入西湖里。”
卓玉星叹了口气,道:“但我还是不想说。”
唐竹权气得连脖子也粗了,正要动手教训这个来自武乐王府的年青人,忽然眼睛一亮,看见一幅很漂亮的图画。
这一幅图画,是卓玉星从身上掏出来的。毫无疑问,回成这一幅画的,是个高手,每一笔每一线,都是那么细致,柔美动人。这是一幅人像图画。画中人是个美人,绝色美人。
唐竹权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不由迭声说:“很美,很美!”卓玉星道:“画这一幅画的人,是湘北才子吴曼生。”
唐竹权“噢”的一声,轻轻拍着额角:“吴曼生这个老穷酸,老子倒认识,他在二年前曾到杭州,恰巧老子正在跟山西大醉佛拼洒,结果由老子的老子,招呼他在寒舍住了七八天。”
卓玉星道:“这一幅美人图,也正是吴先生在那时候完成的。”
唐竹权哈哈一笑道:“寒舍虽然地方简陋,却是幽静无比。老穷酸置身此地,自然难免画兴大发……”说到这里,眉头忽然一皱:“如此说来,这画中人……这画中…….”
卓玉星道:“唐大少爷认为有什么不妥?”
唐竹权干咳一声,目注着画中绝色,忽然“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失声道:“这不是老子的妹子竹君吗?”
卓玉星笑了笑,道:“吴先生既在府上完成这一幅杰作,画中美人,自然就是唐二小姐了。”
唐竹权怔怔地盯着卓玉星:“你心目中喜欢的女人,就是老子的妹子?”
卓玉星叹了一口气:“你果然在生气了。”
唐竹权一朵,但随即摇头:“老子怎会生气?喜欢竹君的男人,你绝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老子若连这种事情也生气,岂非傻子?”
卓玉星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淡淡悲哀之意,说道:“唐兄当然不是傻子,但我却似乎真的傻得要命!”
唐竹权瞧着他:“你以前见过竹君没有?”卓玉星摇摇头:“素未谋面。”
唐竹权道:“但你却已喜欢竹君?”
卓玉星道“是的。”
唐竹权皱着眉道:“就是因为这一幅画?”
卓玉星道:“是的。”
唐竹权道:“画中人的确很美,但竹君
未必真的象画中人那么完美无暇。”
卓玉星道:“在下曾问吴先生,“人与画谁更美’?”
“那老穷酸怎样回答?”
“吴先生说,‘画中人,犹如明月在水而已。’”
“好一句明月在水,明月在水,”唐竹权哈哈一笑,“水市月尚且如此迷人,也难怪卓老弟萌生爱念。”
卓玉星道:“唐小姐有当今武林第一美人之誉,拜倒石榴裙下者不知凡儿,多我一人,唐大少爷相信也不会见怪罢?”
“老子早就说过,绝不介意,绝不生气,只是……”唐竹权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说句老实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好了。”
卓玉星道:“唐兄何出此言了”
唐竹权道:“目下竹君心中,只有一人。”
卓玉星道:“雪刀浪子龙城璧?”
唐竹权道:“正是,虽然三年不见龙君面,但她还是一条心性,别的公子哥儿,年青俠客,她连看也不看一眼。”
卓玉星不由一阵苦笑,“唐兄此言茫实。”
唐竹权“哦”的一声,“情场如战场,莫非卓者弟有把握,可以在情场上战胜浪子,夺取美人芳心?”
卓玉星叹道:“唐兄越说越不对。”
唐竹权搔了搔脖子,“老子越来越糊涂了,你到底打什么算盘?”
卓玉星道:“龙城璧与唐二小姐情盟如山重,江湖上可说是人尽皆知,而在下也绝无向龙城璧挑战的男气和信心。”
唐竹权道:“但你岂非已因一幅画而恋上竹君吗?”
卓玉星叹道:“情之一字,有如水月镜花,亦如南柯一梦耳,在下虽然倾基唐二小姐,但却他无闯入情关之意,甚系没有打算一睹芳容之图谋。”
唐竹权奇谁:“这是什么道理?”
卓玉星道:“明知没有结果的事,又何必勉力而为?”
唐竹权忽然担着他的膀子,缓缓地说道:“你是个很奇怪、但知又很聪明的人,事实上,在这世间恐怕已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把龙城璧和竹君的两颗心分开。”
他说得很清楚,也说得很对。虽然龙城璧和唐竹君已别离了三年,但他俩的心还是联系在一起。
“三年了,竹君瘦了,平时也难得见她一笑,”唐竹权的声音依旧粗豪,但却也带着黯然的味道:“没有人能改变她对龙城璧的感情,你也是一样。”
他的说话,是不是真的很对?而且,世间上就算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唐竹君对龙城璧的感情,但时间又怎样?人有情,时间却无情。人类不可能改变的事,时间却能。
唐竹权是不是真的不明白这?
对于卓玉量,唐竹权并不觉得讨厌。他甚至很快有欢这个来自武乐王府的年青人。
卓玉星喜欢画中的唐竹君,易真是有点痴。但这并不是罪恶,窃究淑女,君子好键,那是人之常情。而且,她毕竟还没有嫁,即传卓玉星存有角还情场之心,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唐竹权并不希望卓玉星打这一仗。
虽然这年青侠客并不讨厌,但若真的发生“情场争有战”唐竹权还是必定会站在龙城璧那一边的。
而且,无论怎样看来,卓玉星也绝不会是龙城璧的敌手。雪刀浪子在唐竹君的心里,占着何等重要的地位,唐竹权是很清楚的。
这种生死不谕的感情,又有什么力量可以把它摇动分毫?
唐竹权想不出。
所以,他绝不希望卓玉星真的动了感情。否则,对卓玉星来说,将会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雨点渐断细小下来,唐竹权已把酒坛丢开一角。
他现在最开心的,不再是酒坛里的酒,而是不知身在何方,一去就是三载的雪刀流子。
“龙城璧在哪里?”他问卓玉星。
卓玉星吸了口气,“不知道:“我只知道:“武乐王府已派出了数十高手,要取他性命,夺国王朝木令。”
唐竹权盯着他:“你是不是也想杀了龙城蜜?”
卓玉星摇摇头:“不想。”
唐竹权说道:“但你也是武乐玉府的人!”
卓玉星道:“武乐王府中,分武、乐二官,要追杀龙城璧的,是武官一派的高手。”
唐竹权一怔,问道:“你是武官还是乐官?”
“乐宫派。”
卓玉星道:“家师也就是乐宫派之首。”
唐竹权皱眉道:“武乐王府怎会分成两派?”
卓玉星道:“武官与乐官,本来各有司职,前者掌管财政、府务、练剑场,而乐官则是掌管刑堂、气功院、金国寺。”
“什么金国寺?难道武乐王府里,有座寺院吗?”
“不错,武乐王府历代主人,皆笃信佛法,而府中有寺,乃是自开始以来即已存在的。”
唐竹权道:“现在要追杀龙城璧的,是武官中人,乐官中人又将如何?”
卓玉星道:“我们坚信龙城璧绝非盗走王朝木令者。”
唐竹权一呆:“刚才你岂非也说,龙城璧盗走了王朝木令?”
卓玉星道:“说龙城鹭盗走木令的,并不是我,而是武官派的高手。”
唐竹权道:“但乐宫派又凭那一点,相信龙城璧绝非盗走木令之人?”
卓玉星道:“因为我们都相信他不会干出这种事。”这解释似乎不能算是解释,但其实也是很合理,很真切的解释。
唐竹权也点点头,说:“对!老子认识浪子这许多年,老子也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有人利用这个机会,盗走木令,然后把罪名推到龙城璧的身上。”
卓玉星道:“我们乐官派的人,也是这样想,可惜武官派方面,完全不接受这种看法。”
唐竹权哼的一声;“不问是非黑白,就冤枉好人,他奶奶个熊,这还成什么世界?”
卓玉星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帮助龙城璧,渡过这难关。
“唉!”唐竹权叹了口气,“咱们现在连浪子在哪里,不知道:“又怎样去助他一臂之力?”
卓玉星道:“唐大少莫非已忘记了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这小子?嘿嘿!老怎会忘掉他?”
唐竹权嘿嘿一笑:“他现在比以前神气啦。”
“怎样神气?”
“他以前看来也和龙城璧没有太大分别,但现在,他已有了一个很漂亮的老婆。”
“你说的不是七层云雾峰珠现山庄的薛三小姐?”
“不是她还谁?”
“这一对江湖侠侣,还未真正成亲,又真能算是卫空空的妻子?”
“唉,早在四五年前,老子就以为他们快要成亲了,但好事多磨,曲曲折折拢拢攘攘的,直到几天前,老子才接到他们的喜柬。”
“喜柬虽然是来得迟一点,但也可以证实,他们之间的感情,能够经受得起考验。”
唐竹权哈哈一笑:“你说得对。”
“婚礼定何时举行?”
“五月初八,更离现在还有十天。”
“你什么时候去喝这一顿喜酒?”
“本来五天后就开始动身,但现在老子却想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
“卫空空这一顿喜酒固然重要,龙城璧的事更是急不容缓,将来就是新郎官怪责,老子也好傻着脸挨骂而已。”
唐竹权叹了口气,又道:“若不是他成亲大喜,老子还要把他拉过来,一起去找龙城璧!”
卓玉星沉吟着,忽然说:“五月十八那一天,你一定去喝喜酒。”
唐竹权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道:“你认为,龙城璧那一天也会去喝喜酒吗?”
卓玉星级缓道:“你若是他,会不会去喝喜酒?”
“当然一定去,就算没有请柬也一定不请自来。”
“请柬他是一定接不到的了,为卫空空目前就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若没有科错,雪刀浪子到时一定出现。”
“还有武官派的高手,”唐竹权脸色一”沉:“咱们想到这一点,他们也自然不会忽略。”
卓玉星叹息一声,说道:“说不定,到时会在卫空空的婚宴上,弄出轩然巨波来。”
“不怕!老子不怕!”
唐竹权用力一拍胸膛,大声说:“老子不怕,卫空空也不怕,老子是醉鬼,他是酒囊,只要俺们两个人硬在一起,管他轩然巨波也好,小波也好,统统挡杀回去!”
卓玉星微笑道:“这才象是杭州的唐大少爷。”
唐竹权又说道:“咱们现在就动身如何?”
卓玉星道:“此事急不容缓,早一点到云雾峰,也许早一点会遇上龙城璧。”
“对,咱们现在马上就走!”唐竹权磨拳擦掌。
忽听一人自幽的叹了口气,说:“两位现在才去找浪子,恐怕已经太迟了。”
雨已停,飞檐后却原来一直隐伏着一个人。唐竹权的脸色变了。能够在如此接近距离隐藏而不让自己发觉的高手,天下间恐怕还没有二十人。但这人却显然是其中之一。
“什么人,鬼鬼崇崇的!”唐竹权倏地大喝。
一人微笑着,自飞槽上徐徐飘下来。他飘下来的速度很慢,就象是一张没有什么重量的纸。这手轻功,在识货的唐竹权眼中看来,不禁又是心中一凛。
卓玉星仍然撑着雨伞,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冷冷地召着那人,那人却只是微笑着,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辆刀。卓玉星腰间的灭邪刀。
(三)
轻功绝顶的人,武功那不一定也绝顶历害。唐竹权在江于湖上打滚多年,这道理他当然是明白的。从檐上而来的人,轻功地顶高明,毫无疑问,但他手下的功夫怎样,却可能完全两回事。
这人一身灰衣,他衣衫洁净,神惜看来有点憔悴。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冷得象是冰块,足以把任何人血液完全结。他的脸很苍白,一双手更是有如死人一样,白中带灰,衬托着他的眼睛,使人看来难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唐竹权却不怕。除了八姑妈,他可说是天不怕地不怕,连唐老人也经常给他气得七窍生烟。
“老子在问你,你是谁?”
灰衣人的目光仍然凝注在邪刀之上,好象完全没有听见唐竹权在说什么。
唐竹权火大了:“在唐门撒野,你的胆子倒不小!”
灰衣人忽然抬起脸,冷冷的说出了两个字。
他说:“好刀!”
唐竹权怒呢道:“好混帐!看指!”
五指一伸,唐门五绝指抢攻出去。
杭州唐门五绝指法,独步江湖,唐竹权恼恨对方目中无人,太不象话,一出手,就是“咄咄逼人”、“势不同立”、“破釜沉舟”这等历害招式。
灰衣人却轻描谈写,轻轻闪开。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年玉星和那柄灭邪刀,忽然又说:“把这柄刀给我,我就说唐大胖子和你的性命,你说怎样?”
卓玉星冷笑道:“你不必饶我性命,你若要杀唐大爷,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灰衣人轻轻的叹了口气“螳臂挡车,何其不智!”
唐竹权已经在这一刻间,狂攻七八十招。每一招都是历的杀着。但灰衣人却依旧身形飘忽,五绝指法用在他的身上居然是完全不着边际。唐竹权额上已冒出了黄豆般的冷汗,对方的轻功,固然高明,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直到现在,自己却连对方是什么姓名、什么来历也不知道。
突见刀光一闪,灰衣人飘然退开。
灭邪刀终于出鞘,卓玉星已无法忍耐下去。“白太岁,刀在这里,你要拿去,尽管动手罢!”
唐竹权脸色一变,盯了灰衣人一眼,“你就是黄河第一魔白太岁?”
灰衣人道:“正是白某。”
唐竹权怒笑一声:“难怪如此放肆,原来是黄河魔头杀入杭州了。”
白太岁干笑着:“唐大少爷,白某要的,只是区区一柄灭邪刀,你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情,来跟白某作对。”
“放屁!”
唐竹权冷笑着道:“这里是老子的地方,卓公子是老子的客人,也是老子的朋友,你在老子的地方抢老子朋友的刀,传扬出去,老子和老子的老子这两张脸该搁到什么地方去?”
“这又有何难哉!”
白太岁悠然一笑,慢慢的说道:“白某现在杀了卓公子,把刀拿走,以后你不说,我也不张扬,又有谁会知道:“白某是在杭州唐门的地方,抢走了灭邪刀?”
唐竹权正待破口大骂,突听一个苍老的噪子冷冷说道:“还有老夫知道!”
白太岁瞳孔收缩,转过脸,看着一个忽然从大门外出现的老人。
老人一身灰袍,手绰一杆枪。那是名震江湖的唐老人,杀尽不知几许江湖高手的松木红缨枪。在唐老人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当卓玉星看见这人的时候,天地间一切事物都彷佛完全变了,变得飘渺虚幻,似有若无,甚至全都变得不再成要。
唯一最重要的,就只有这一张脸,这一个人!
谁能有如此巨大的魅力?
是店竹君?
不错是画中人来了。
她是武林第一大美人,她是淡装淡抹总相宜,灵气逼人秀外慧中的唐竹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