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剑在手中,犹在滴血。
但戴良凤却没有以往胜利时的那种喜悦之情。
他茫然地瞧着吕草书,仿佛这一次的胜利,是完全错误的。
吕草书真的败在自己剑下?
自己是不是应该杀了吕草书?
×
×
×
现在没有答案。
将来呢?将来是不是一定可以找出答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厌倦了。
他厌倦了江湖上的仇杀。
他厌倦了在剑锋上的争持。
他甚至厌倦了庐山剑庄大总管之职。
他现在唯一想得回的,并不是名、利、权势,而是他的妻子高红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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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锋上的血已滴尽。
这两个黑衣人没有食言,果然放下那个铁箱子,双双离开了龙首崖。
但他们离开龙首崖不久,就已遇上了一个身材奇胖的巨汉。
“杭州唐竹权?”其中一人忍不住脱口道。
“正是老子!”唐竹权一声巨吼:“你们是谁?”
“过路人!”
“不管你是过路人还是过路鬼,老子要你们留下!”
“却是何故?”
“此刻龙首崖乃是非之地,你们也必定是是非之人,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无论是谁都不准离开!”
“笑话!”
“不是笑话!”
“让开!”
“不让又如何?”
两个黑衣人互望一眼,忽然双双亮出了兵器。
他们用的都是铁钩。
这种铁钩很特别,既长且粗,但却尖锐锋利无比。
江湖上,以钩作为武器的人并不少,但像这种大钩,
唐竹权还是第一次遇见。
一看见这双铁钩子,唐竹权就想起了两个江湖杀手。
“你们是不是穿心勾魂,衡山二恶贾氏兄弟?”
左边的黑衣人冷笑:“唐大少爷果然有点眼光,在下是贾断,他是贾续!”
“断断续续,如此名字不知所谓!”
“唐大少爷的肚皮大如酒坛,也是不知所谓!”
“骂的好!那么这一战,就算是不知所谓与不知所谓之战罢!”
贾续一声冷笑,铁钩子已向唐竹权迎面扫了过去。
唐竹权一声长啸,闪身避开。
贾断连随紧接上前,片刻间已连攻十六钩。
这两人都是杀人如麻的江湖杀手,非但武功不弱,联手出击之际,更是合作得天衣无缝。
两人一左一右,夹击唐竹权,攻势可说是相当灿烂可观。
唐竹权赤手空掌,倚赖的是唐门五绝指法。
钩子能杀人,但唐竹权的十根手指,却像是比十只钩子还更厉害。
衡山二恶受雇于冥岳,却没有料到在任务完成之后,居然在回程时,遇上了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
平时,衡山二恶也是蛮不讲理的人。
但这一次,他们却似乎遇上了更蛮不讲理的人,而且还是“糊里糊涂”的打了一仗。
(二)
唐竹权并非时常都蛮不讲理。
只有在面对蛮不讲理的人,他才会比对方更加蛮不讲理。
他也并不是“糊里糊涂”的跟贾氏兄弟打起来,而是非要把他们留下不可。
虽然他还没登上龙首崖,但从各方面的形势看来,这两人却和掳劫高红秀的事大有嫌疑。
这两人从容离开龙首崖,显见事态并不寻常。
龙首崖上发生了什么事,唐竹权很想知道。
但这两人既是从崖上走下,那么就绝对不能轻易把他们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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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二恶在杀手行业中,虽然名气不如杀手之王司马血,但却有不可轻侮的武功。
否则,他们也不会被冥岳所雇用。
但这一次,他们遇上了克星。
他们的铁钩虽然是很厉害的杀人武器,但跟唐竹权的五绝指法拼搏之下,却是完全没有占着半点便宜。
两人越战越不是滋味。
初时,他们还“略占上风”。
其实,那是因为唐竹权想看看他们的武功路子,然后才决定用怎样的手法把他们击败,所以他们才能略占优势而已。
但三十招后,唐竹权已反过来,把这两个江湖杀手弄得团团乱转。
江湖杀手,通常都会有两下子保命的绝招。
贾氏兄弟也不例外。
就在他们处于劣势的时候,贾断忽然把钩子折断。
原来这钩子是可以拆开的,难怪看来特别精阔。
贾断一拆开钩子,立刻就把前一截脱手飞出,急射胡铁花面庞。
但这只是虚张声势。
真正致命的一击,并不是这半截断钩子,而是在下半截。
下半截本是钩柄部份。
当上半截钩子射向唐竹权面庞的时候,下半截钩子忽然也同时射出一蓬细如牛毛的毒针。
这才叫防不胜妨。
已不知若干武林高手,死在这种阴险可怕的暗器下。
唐竹权身型奇胖,行动起来也不太迅速,以这种暗器突袭的手法对付他,似乎必可收效。
然而,那仅是贾断“想当然”的想法而已。
暗器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怎样“暗中出手”,而是在于怎样一击即中。
真正的暗器高手,甚至可以预先说明,要击中对方何处穴道。
纵使对方有所防范,但最后仍然无法逃避。
这才是使用暗器的真正高手。
但贾断的道行,还远不及此。
以他的暗器功夫,想一举击杀唐竹权,无异是在做梦。
须知唐竹权乃杭州唐门高手,而杭州唐门又与蜀中唐门源出一派,他的暗器手法,自然比贾断还要高明得多。
所以,贾断的暗器,根本就伤不了唐竹权,甚至连想迫退他,让自己和贾续抽身逃脱,也是无法如愿以尝。
尤其是他这一着暗器出手,更是令唐竹权涌起一股杀机。
细如牛毛的毒针,被唐竹权以衣袖卷去,接着,他的五根手指,已挟雷霆万钧之势,急扣在贾断的咽喉上!
贾断惊呼!
但唐竹权已扣住了他的咽喉,他连惊呼之声都没有叫出来,就像是一只已被豺狼咬断了脖子的兔子。
贾续毕竟是贾断的胞弟,兄长陷入险境,他自然全力营救。
但唐竹权杀机已露,此时已不再留情,贾续虽然拼命抢攻,但却俱被唐竹权单手击退。
贾断初时还在挣扎。
但渐渐地,他的身子瘫软下来。
唐竹权终于松手,但贾断的呼吸已经中断。
贾续面露惊怒之色。
他极愤怒。
但也极惊惧。
兄弟联手,尚且不是唐竹权之敌,以一对一,那无异是螳臂挡车,必死无疑。
虽在极度愤怒之中,但他毕竟还是有着更多惊惧。
他无心恋战,也没有勇气立刻就为贾断报仇。
他想离开这里。
但唐竹权绝不放松,又紧缠上来。
直到这时候,贾续才知道,唐竹权身材虽然胖大得惊人,但身手之灵敏,也是同样惊人。
贾断死了,贾续也逃不掉。
唐竹权在十招之内,就把他制服,点了七八处穴道,然后背着他登上了龙首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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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竹权本来是和吕草书一起前往龙首崖,但却在途中遇到了伏击。
那是冥岳中人。
唐竹权把伏击者一一歼灭,而吕草书则比他早一点登上龙首崖。
唐竹权怎样也想不到,吕草书早走一点,反而累事。
当唐竹权背着贾续登上龙首崖的时候,吕草书早已咽
气。
杀吕草书的,是戴良凤。
更令唐竹权吃惊的,是戴良凤居然也已死在龙首崖上!
唐竹权只看见了这两具尸体。
除此之外,这里就只有一个大铁箱子了。
箱子里空空如也,既没有人,也没有什么东西。
但唐竹权的鼻子很灵,他在这个铁箱子里,嗅到了很特殊的气味。
这种气味,他似曾有点印象,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这是什么气味来。
他忽然一声不响,把贾续重重摔进箱子里!
(三)
唐竹权并非粗心大意的糊涂虫。
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他往往能看出很多细微的关键,绝不会错过半点蛛丝马迹。
贾续被摔进这铁箱子里。
这一下摔的很重,看来最少已把他好几根骨头摔断。
唐竹权杀机涌现.冷冷的瞧着他。
“老子现在的心情很恶劣,说不定会活剥人皮,生吃人肉,你听见了没有?”
贾续虽然久历江湖风险,但这时候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
以往,他曾经杀人无数,视人命如草芥。
但那只是“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对于自己的性命,那却是宝贵得很。
他成为一个职业杀手,本来就是因为要追求奢侈的享
受。
杀人是一种收入不错的职业。
在这世间上,要奢侈享受,就得要有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
所以,他以杀人为业。
但他却绝不想被人杀。
唐竹权已看准了这一点。
“老子并不是个野蛮人,但你一定要说老实话,只要老兄句句实话,老子以整个唐门的声誉来保证,绝不会伤你一根毫发。”
贾续吸了口气,频频点头。
唐竹权道:“这箱子是不是来囚禁总管夫人的?”
他早已看出,这是一个可以用来囚禁犯人、俘虏的箱
子。
贾续点头。
唐竹权又问道:“吕四公子是怎样死的?”
贾续脸色一阵发白。
“是戴良凤杀的。”
“戴良凤为什么要杀他?”
“他们刚才就在这里决战!”
“是你们兄弟逼他们决战?”唐竹权的声音突然转厉。
贾续答不上。
唐竹权光火了,突然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嗤!
这只鼻子好像登时凹了下去。
“快说实话,是也不是?”
贾续痛苦的呻吟,终于点点头说:“是。”
唐竹权的心登时一凉。
他并不是浑人,而且比绝大多数的人还更精明。
他已知道,吕草书为什么死在戴良凤的剑下。
那并不是因为吕草书的武功不如戴良凤,而是他故意让戴良凤把自己杀掉的。
——吕草书深爱高红秀。
——吕草书身中无可解救的奇毒。
这两个理由,已足以解释,吕草书为什么宁愿故意死在情敌的手上。
(四)
吕草书死了,但戴良凤又怎么会死的?
唐竹权上前仔细检视戴良凤的尸体。
他终于发现,在戴良凤的后颈上,有五道既不算深,也不算浅的爪痕。
爪痕虽然不算很深,但被抓伤之处,却又变成了紫蓝之色。
“是毒爪!”唐竹权忍不住脱口道。
他旋即厉声责问铁箱子里的贾续:“是谁杀戴良凤?是不是高红秀?”
这一次贾续回答得很快。
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是的。”
唐竹权脸色骤变,道:“在箱子里,老子嗅到了一种气味,那一定是高红秀身上留下来的,那是不是慑心香?”
贾续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策划这件事的,并不是咱们兄弟,而是冥岳中人。”
唐竹权怒极反笑。
“冥岳中人!你们干的好狠!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以慑心香迷惑高红秀,让人家上演一出谋杀亲夫的惨剧!”
他是动了真怒!他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把冥岳中人一个一个吞进肚子里。
但他没有食言。
他虽在盛怒之中,但仍然依言把贾续释放。
“你以后再杀一人,伤一人,诬陷一人.老子就散尽唐门家财,跑断八百匹马腿,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贾续已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他连跑带跌,走了。
唐竹权坐在那铁箱子旁,心想:“高红秀哪里去了?”
坐了一会,又站起在崖边,仰望天际,俯视崖下云雾。
她是不是已经掉了下去?
良久,他长叹一声,忽道:“烦死老子也矣!”
(五)
黄昏。
庐山剑庄内,一片愁云惨雾的气象。
一向极受剑庄人拥戴的戴总管,已被埋藏在一堆黄土之下。
这是何等令人沮丧的时刻!
东门铁眉浓眉打结,默不作声的坐在百剑楼的大厅里。
他既不吃,也不喝,脸上木无表情。
他好像比任何人都更难过。
×
×
×
夜幕渐垂。
卫空空、唐竹权、秦节、卓千里四人坐在一个小花园中,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喝酒。
连酒瘾奇大的唐竹权都不喝。
心情太恶劣的时候,喝酒不是享受,而是像在喝醋,喝马尿。
他们都在等待一个人。
龙城璧。
龙城璧却忽然不见了。
(六)
又已天明。
龙城璧还是没有回来。
唐竹权坐立不安,他忽然抓起已经在打瞌睡的卓千里:“你岂非都一直跟着他的?他去了什么地方,你怎会不知道?”
卓千里吓了一跳。
“唐兄,卓某的确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小花园外忽然有人大叫:“龙城璧已遇害啦!”
唐竹权暴跳起来,怒道:“他奶奶个熊,是哪个乌龟儿子在胡说八道?”
他疾冲出去。
他准备向那胡说八道的家伙狠狠揍一顿,但他才冲出去,一颗心也同时沉下。
唐竹权看见了一辆木头车。
木头车上载着一个面目全非,但衣衫却和龙城璧所穿的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是龙城璧?”唐竹权不敢相信。
木头车旁,还有另一个血污满身的汉子。
他叫夏侯根,是庐山剑庄的高手。
“咱们跟龙大侠,追杀冥岳高手,结果,就只有我还能活着,其余十一人,全部死了……”
唐竹权吸了口气。
只见不远处,还有一排尸体,堆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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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头车上的龙城璧,已面目全非。
看来,他是中了一种很可怕的邪门掌力。
唐竹权向夏侯根大声吼道:“是谁杀死他的?”
夏侯根连脸都青了。
他呐呐的说:“那人很凶恶,白发、白胡子,但一双眼睛却是红色的,就像个吃人的魔鬼。”
唐竹权怒道:“老子是问他叫什么鸟名字?”
夏侯根道:“我不知道,但龙大侠曾叫他什么轩辕老妖……”
唐竹权面色一变,脱口道:“是轩辕一阴!”
卫空空点点头。
“不错,只有轩辕一阴的‘乌阴血掌’,才会在龙城璧的脸上弄成这副样子。”
唐竹权怒道:“他的雪刀呢?”
夏侯根道:“给轩辕一阴拿走了!”
“他奶奶个熊!老子马上就去找他!”唐竹权怒道:“他在哪里?”
夏侯根道:“不知道,但他说迟早一定会到本庄,把本庄夷为平地。”
唐竹权憋着一肚子气无处可发泄,忽然走到东门铁眉面前,说“老子要喝酒,越多越好,最好把所有的酒,都统统搬到老子的卧室去!”
东门铁眉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终于嘱咐夏侯根马上送酒过去。
(七)
唐竹权的大酒坛,由装满直至喝光,只花了很短很短的时间。
那情况简直就和牛喝水差不多。
卫空空瞧着他,不禁摇头,叹气。
“你在叹什么气?你不喝!老子喝!老子现在心情很不好,不但想喝酒,而且还想喝掉大海里所有的碱水。”
卫空空的表情有点奇怪。
“海水又不是酒,有什么好喝的?”
“老子要把大海里的海水喝掉,然后撒一泡大尿,淹死那混蛋!”
“你是说轩辕一阴?”
“不是轩辕一阴,而是夏侯根!”
“夏侯根?”卫空空淡淡一笑:“你是觉得这人有点不妥?”
“当然是大大的不妥!”唐竹权冷冷一笑:“他以为老子真的是个糊涂虫,以为用这神手法就可以瞒骗老子这一双眼睛。”
卫空空道:“你已看出,那死尸根本就不是龙城璧?”
“当然不是龙城璧!”
“凭哪一点,你认为他不是龙城璧?”卫空空在房子里踱着方步,缓缓道:“这人的身材可说是和龙城璧完全没有半点分别。”
“但老子却看出了破绽。”
“什么破绽?”
“肤色不同!”唐竹权冷冷一笑:“老子跟龙城璧在一起这么久,若连他的皮肤都认不出来,这双眼珠子倒不如丢进大海里!”
卫空空点点头:“不错,我也不相信这个人就是龙城璧。”
唐竹权哼了一声:“这夏侯根一定是心怀不轨,说不定早就和冥岳中人有所勾结。”
卫空空说道:“但你为什么不揭穿他呢?”
唐竹权冷冷道:“这是打狗还须看主人的脸。”
卫空空道:“你认为这条狗的主人是谁?”
唐竹权道:“现在不能肯定。”
卫空空道:“虽然未能肯定,但这人的嫌疑,恐怕很难洗脱。”
唐竹权道:“你认为他是谁?”
卫空空瞧着他,两人忽然同时沉声说出了四个字:“东门铁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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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和酒囊卫空空,都是酒徒。
酒徒当然难免会有酒后糊涂的时候。
但现在他们没有醉,而且比半夜里的猫头鹰还更清醒。
他们都已在怀疑东门铁眉。
但在没有找到龙城璧之前,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
×
×
冥岳对庐山剑庄的进逼,已越来越厉害。
戴良凤夫妇,一死一失踪。
吕草书死在龙首崖上。
这已是一个很毒辣的安排。
除此之外,庐山剑派的五大长老,也成为冥岳中人侵犯的目标。
其实,庐山剑派本来没有五大长老,这五长老的真正身份,乃是静世红园的五大护法。
在静祖师坐化前,这五大护法已在庐山剑庄。
他们一直都住在百剑楼东南三十丈外的长老轩中。
长老轩并不是禁地,但除了东门铁眉和戴良凤之外,就只有一个老仆逗留在这里。
连同老仆在内,这六个老头儿的性情都是那么孤僻,好像不喜欢和任何人打交道。
他们在这里住了一年,从来都没有出过庐山剑庄一步。
不少庐山剑派年轻一辈的子弟,在背后暗中窃窃私议,认为这几个老头儿根本就是老废物,哪里像是什么武林高手?
但东门铁眉却对他们很尊敬,连戴良凤也是一样。
在一个静寂的晚上,长老轩外忽来怪客。
不是一个怪客,而是三十六个蒙面的怪客。
其中六人,手持巨斧,破门而入。
这是庐山剑庄的重地,居然会出现三十六个来历不明的神秘怪客,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想象的事。
但他们确已来了。
×
×
×
长老轩中,一场激烈的血战展开。
这一战突如其来发生。
但它也结束得很快。
三十六个蒙面杀手,损折过半。
但五大长老,却也全数惨死。
当唐竹权、卫空空、卓千里、秦节等人急快赶到长老轩的时候,激战已经停止,长老轩中尽是尸体。
东门铁眉也带着几个弟子匆匆赶至。
唐竹权忍不住对他说:“庐山剑庄已变成无人之境,他们说来就来,要杀就杀,你这个掌门是怎么当的?”
他的语气很严厉。
东门铁眉却是默不作声。
“卫老弟,咱们走!”唐竹权大声道:“此地已不可留,留下去说不定连性命都要丢掉,不划算!不划算!”
他在大声疾呼,而且说得好像有点语无伦次。
只有卫空空才领会到他的用意。
所以他跟随着唐竹权,离开了庐山剑庄。
卓千里、秦节本不想走,怛唐竹权又转回头,对他们说:“你们跟老子走。”
卓千里初时摇头。
但唐竹权又说:“难道你们已忘了,龙城璧已掌握着静世红园的最高令符?”
卓千里道:“我们没有忘记,但他已死了。”
唐竹权“呸”的一声:“老子说他没有死!”
卓千里一怔。
秦节道:“在那具尸体上,咱们找不着那令符,也没有看见雪刀。”
“这个自然.因为那人根本就不是龙城璧。”
卓千里说道:“是谁在故意捏造这种事?”
唐竹权道:“东门铁眉。”
秦节一呆:“这怎么可能?”
唐竹权冷冷道:“什么不可能?你可知道东门铁眉有一幅画,名曰‘世外’?”
秦节道:“这个秦节是听说过的。”
唐竹权道:“你可知道这幅画有什么秘密?”
秦节摇摇头:“这个可不知道。”
唐竹权说道:“你不知道,老子可知道。”
秦节道:“是一个怎样的秘密?”
唐竹权道:“那是一个藏宝图!”
秦节道:“凭着这一幅叫‘世外’的画,就可以发掘到一个宝藏?”
“不!”唐竹权摇摇头,“还得再加上另一幅‘桃源’的画,两者合并为一,才能找到宝藏的所在。”
秦节道:“唐大少爷言下之意,是说东门铁眉想得到‘桃源’?”
唐竹权道:“不错,所以他不惜勾结冥岳中人,目的就是要得到‘桃源’。”
卓千里道:“‘桃源’在谁手上?”
唐竹权道:“高冬雨。”
卓千里、秦节闻言,不由俱是心头一震。
秦节吸了口气:“想不到唐大少爷也知道高冬雨的名字。”
唐竹权淡淡道:“那是静祖师唯一的儿子,他把‘桃源’交给他,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卓千里道:“高少爷的事,唐大少爷切莫说出去。”
唐竹权叹息一声,道:“东门铁眉是静祖师的义子,江湖中知道的并不少,但静祖师有个亲生的儿子高冬雨,这就是很少人知道了。”
秦节吸了口气,不禁问:“高少爷的事,唐大少爷怎样知道的?”
唐竹权道:“你可知道,龙城璧是老子的什么人?”
卓千里道:“是龙大侠说的?”
唐竹权道:“不错,难道你们认为龙城璧不该说?他若不说,高冬雨有危险的时候,谁去帮他一把?”
秦节、卓千里互望一眼,作声不得。
唐竹权冷冷一笑,接道:“静祖师以往一直都很相信东门铁眉,以为他对静世红园一片忠心,却料不到,这个义子原来早就有并吞宝藏之心。”
秦节道:“但高少爷那里,高手云集,他要对高少爷不利,恐怕并不容易。”
唐竹权嘿嘿一笑。
“若果单凭东门铁眉的力量,当然是无法如愿以偿,可是他勾结了冥岳群魔,形势就会顿然改观。”
卓千里皱了皱眉道:“若说东门铁眉勾结冥岳,想来也是绝无可能.在几天前,他还与冥岳十三煞拼命……”
唐竹权摇摇头:“你若以为东门铁眉与冥岳中人拼命,就可以证明他不会和冥岳勾结,那可是错得要命。”
卓千里道:“我不懂。”
唐竹权道:“倘若冥岳也在内,分成两派,一派是甲,另一派是乙,而东门铁眉勾结的是甲派,那么他出手对付乙派,是否大有可能?”
卓千里、秦节都是为之愣住。
“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绝不为奇!”
“那么……”
“那么就可以证明,纵然东门铁眉曾经与冥岳中人拼命,但他仍然与冥岳中人有所勾结。”
卓千里、秦节不禁为之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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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竹权的分折,合情合理,但却缺乏了真凭实据!
但卓千里、秦节仍然接受下来。
东门铁眉显然是在逐步削弱高冬雨的实力,然后图谋夺取‘桃源’。
长老轩中的五老,本来就是高冬雨的人。
想到东门铁眉竟然会是一个这样的伪君子,卓千里、秦节都不禁面露怒容。
唐竹权瞧了他们一眼道:“咱们现在一定要离开庐山剑庄,到高少爷那里。”
秦节道:“但龙大侠……”
唐竹权道:“老子曾经到处去寻他,但却都找不着,也许他已比咱们更早一点,到了高少爷那里。”
卓千里摇摇头,道:“不可能!他绝不会不辞而别。”
唐竹权苦笑一声,道:“老子也知道他不会不辞而别,但既然找不到,他的命运恐怕已非你我所能改变。”
卓千里沉吟半晌,道:“唐大少爷所言,不无道理,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去高府。”
唐竹权道:“老子与高冬雨并不认识,由两位带引,倒是方便多了。”
卓千里忽然道:“还有牛不吹、朱不啸,这两人又怎样?”
秦节道:“若任由他们留在这里,恐怕迟早会被杀害。”
唐竹权一想,不由点点头道:“不错,也要把他们一并带走才对!”
秦节立刻去找朱不啸、牛不吹。
朱不啸、牛不吹两人跟随着大伙儿来到庐山剑庄,时日一长,已生闷意,乍闻秦节要和他们另往他处,不由振臂大呼:“妙极!”
朱不啸道:“咱们是来也光明,去也磊落,何必闪缩?”
牛不吹道:“不错!”
秦节怒道:“两位若再闹下去,咱们散伙好了!”
朱不啸忙道:“不闹!不闹!咱们一切唯命是从便是。”
牛不吹微微一笑:“龙大侠是否也一起去?”
原来这两人自到庐山剑庄,终日沉迷于酒海之中,一连多日,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浑然不知。
秦节叹了口气,道:“他失踪了。”
牛不吹瞪目道:“什么,他失踪了?怎会有这种事?”
秦节道:“他失踪不久,别人就发现了他的尸体!”
朱不啸面色骤变:“他……他……死了?”
“也不是死了,那尸体根本就不是龙城璧。”
牛不吹一呆,喃喃道:“咱们却是毫不知情。”
秦节叹道:“两位-直在醉乡之中,就算大祸临头,恐怕也是一概不知了。”
朱不啸道:“咱们以后不喝,-点都不喝!”
牛不吹却极关心龙城璧,急问:“龙大侠究竟怎样了?”
秦节摇摇头。
“不知道,直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朱不啸道:“龙大侠下落不明,咱们岂可离去?”
秦节道:“就算不离去那又怎样?”
牛不吹、朱不啸想了想,无言以对。
秦节叹息一声,接道:“龙大侠江湖经验丰富,再凶险的场面也已见识过不少,这一次,他必能平安回来,两位毋须过份忧虑。”
朱不啸想说话,秦节接着说:“总而言之,此地不宜再久留,唐大少爷已在等待着咱们,快走!”
朱、牛两人叹了口气,终于跟随着秦节,离开了庐山剑庄。
(八)
饥饿和缺水的滋味,是极难忍受的。
龙城璧被囚禁剑经阁,已有九天。
在这九天里,他唯一的友伴,就是那只能言的鹦鹉。
龙城璧的确很饥饿了!
但他没有吃掉这只鹦鹉。
剑经阁里有一包鹦鹉的食粮,还有一杯水!
在这九天里,龙城璧就靠这点小小的食粮充饥。
鹦鹉亦然。
说也奇怪,这鹦鹉本可从铁栅穿过飞走,但它却宁愿一直逗留在这里,完全没有离开之意。
龙城璧不由苦笑。
可以飞走的鹦鹉不飞走。
但想脱离樊笼的人,却束手无策。
看来,他已挨不了多少时候。
×
×
×
又是黄昏!
龙城璧忽然看见剑经阁后那座竹林里,出现一个满头散发,形状有如“女鬼”的女人。
所以,他肯定这个是女人,绝不是“女鬼”。
这女人的神态,好像有点痴呆。
她茫然的坐在竹林下,对于眼前的事物,似乎一概视而不见!
龙城璧在向她挥手。
但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龙城璧忽然一怔!
这个女人,不就是戴良凤的妻子高红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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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红秀怎会变成这副样子?
龙城璧初时想不通。
但渐渐地,他已可以肯定,她必然是中了某种邪毒,所以才会变得神智失常,迷迷糊糊的坐在这里。
龙城璧不由暗暗的叹了口气
倘若她神智清楚,也许还可以帮自己一臂之力,但现在来的却是个中了邪毒的女人,看来,她甚至比自己还更需要别人的帮忙。
这真是一件倒霉透顶的事!
渐渐地,夜色四合。
龙城璧虽然很饥饿,但仍然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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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阳光灿烂。
高红秀已不在竹林下。
龙城璧一阵茫然。
倏地,那只鹦鹉又在叫:“来了!来了!”
想到这只鹦鹉的名字,原来竟然是叫“死人”,龙城璧不由一阵苦笑。
苦笑未已,他又再看见了高红秀。
她的头发还是那么散乱,但一双眼睛已不再是像昨天那么模糊,而且脸庞上也开始露出了惊惶之色。
她忽然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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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能回答她。
因为龙城璧也不知道。
只有那只鹦鹉,又在兴高采烈的叫道:“来了!来了!”
高红秀似是吃了一惊,转眼望去,她看见一只鹦鹉,从一道铁栅里飞了出来。
她又看见铁栅里,还有个年轻的蓝衣人,正在向自己苦笑。
“龙大侠……你怎么会在这里?”高红秀大吃一惊:“这是什么地方?”
龙城璧道:“剑经阁。”
高红秀脸色发白:“你怎会跑到这里来的?”
龙城璧道:“总管夫人,你是否认为,擅自跑到这里来的,就必然是个坏人?”
“不!你决不会是个坏人,
“这是谁说的?”
“良凤。”
“你相信他的说话?”
“绝对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从来都不会骗我。”
“他现在在哪里?”
高红秀脸色更加苍白,频频摇头:“不知道,我好像连干过什么都不知道。”
龙城璧叹了口气。
高红秀瞧着他:“你被困在这里已多久?”
“十天。”
“十天?”高红秀吃了一惊:“你在这里已经十天?”
“不错,再逃不出去,说不定就要被饿死在这里。”
“不!剑经阁虽然是个机关重重的地方,但良凤有一张可以破这里所有机关的画卷。”
龙城璧的脸发出了光:“那卷画在哪里?”
高红秀道:“就在长老轩后一座古井底下。”
龙城璧眉头一皱。
“你有把握可以找到那卷画?”
“我试试看!”
高红秀没有等龙城璧说话,人已向竹林飞掠出去!
那只能言鹦鹉却没有跟着她,又再飞回剑经阁内。
龙城璧瞧着它,忽然微微一笑:“你的名字该要改一改,别再叫‘死人’,该叫‘救星’。”
鹦鹉也盯着他,忽然振翅飞翔,好像很高兴似的。
(九)
距离庐山剑庄东南二十里左右,有一座瀑泉,泉下有丛林,庄院。
这里比庐山剑庄偏僻得多,连一般猎户也绝少踏足此地。
这座庄院在庐山,是寂寂无闻的。
在武林中,更是从来都没有什么人提起。
但一场暴风雨,却在这里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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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院主人姓高,高冬雨。
从外貌看来,这位高先生是读书人,虽然年已五旬,但仍然膝下犹虚,只有两个书僮,朝夕不离在旁伺候。
高冬雨向来体弱多病,一年中至少有大半载时光睡在床上,吃药养病。
但这一天,他却似乎精神奕奕,毫无半点病态。
他也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神态肃穆的坐在一把虎皮大椅上。
看他的样子,就像个将要出战沙场的威武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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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潇潇。
在这静寂的庄院里,隐藏着多少高手?多少杀机?
数不尽!
数不清!
他们等待着的,是冥岳全力而来的侵袭。
高冬雨已立誓:
——必杀米图!
米图,也就是冥岳之主——千魔之王万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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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卷云还没来,东门铁眉已先一步登访高府。
高冬雨就在高手如云的聚义厅中,接见东门铁眉。
(十)
东门铁眉长相威武,远胜高冬雨。
但这时候,高冬雨的眼神,却像是两把出鞘的利剑。
“高冬雨,你败了!”东门铁眉一开口,就是这六个字。
高冬雨面色一沉。
“你是我的兄长?还是我的仇敌?”
东门铁眉的声音很冰冷:“既可算是你的兄长,也可算是你的仇敌。”
高冬雨忽然一笑。
但这种笑容,是充满杀气的。
“想不到我一直最尊敬的人,竟然在这时候背叛了静世红园。”
•东门铁眉冷冷道:“你还在做梦,想重归故国,重建皆日王朝?”
高冬雨道:“这是我们的事,此刻已与你无关。”
东门铁眉说道:“但‘世外’在我手中!”
高冬雨道:“你想夺取‘桃源’,只怕也是大不容易!”
东门铁眉道:“容易也好,不容易也好,你我已势如水火。”
高冬雨道:“你敢一人独闯本庄,倒也胆色过人。”
东门铁眉道:“冥岳之主有句说话,要我向你亲自转告。”
高冬雨默然。
东门铁眉缓缓道;“他已把楚杏姑娘,请到了身边。”
说着,一串珍珠项链,斜斜的飞向高冬雨。
(十一)
这是由七十二颗浑圆无瑕珍珠串成的项链。
它很美。
但高冬雨接过这串珍珠项链的时候,脸色却不禁变了。
东门铁眉干笑两声,道:“楚杏姑娘对你一往情深,你怎能辜负了她?”
高冬雨冷冷的道:“你们的手段,未免是太不光明磊落了。”
东门铁眉道:“与其说什么光明磊落,倒不如实事求是好得多。”
高冬雨道:“万卷云若不放了楚姑娘,你也绝对无法离开这里!”
东门铁眉大笑。
高冬雨怒道:“你以为这里的人杀不了你?”
“不!愚兄绝不是这个意思,”东门铁眉脸上的笑意犹在,“只是,无论你杀了我也好,囚禁我也好,万卷云都绝不会把楚姑娘释放,说不定还会一怒之下,把楚姑娘杀掉!”
高冬雨瞳孔收缩。
他知道,东门铁眉并不是在撒谎。
他可以杀了东门铁眉,但万卷云一定也会对楚杏不利。
高冬雨沉默了很久,终于道:“万卷云要怎样才释放楚杏?”
东门铁眉淡淡道:“不怎么样,只要你敢公平地与愚兄一战,则无论谁胜谁负,他都会放了楚姑娘。”
高冬雨长长的吸了口气。
“不!我不能亲手杀了你!”
“你是不敢?”
“你就当我不敢跟你交手好了!”
东门铁眉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愚兄告辞。”
高冬雨突然咬牙道:“万卷云若敢动楚姑娘一根头发,我要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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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铁眉走了。
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一定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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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深时分,一匹快骑,掠过这片宁静的庄院大门前。
夺!
一支利箭射在大门上,箭上还有信。
除了这一箭一信之外,还有一颗人头,被抛在大门上。
这颗人头并不是个女人。
那不是楚杏的人头,而是东门铁眉的人头!
(五)
东门铁眉是在惊怒交集之中,给人砍下脑袋的。
现在,他这颗脑袋已经被安葬在黄土下。
高冬雨在人头墓前,忍不住地仰天长啸。
唐竹权、卫空空、卓千里、秦节、牛不吹、朱不啸也已到了这里。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那末沉重。
“他是给万卷云利用了!”高冬雨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想哭了出来。
“万卷云!这个混蛋!老混蛋!他奶奶的天下第一号大混蛋!”唐竹权咆哮起来:“老子若遇上了他,一定要把这个不是人的野兽畜牲撕开一片一片!”
卫空空却摇摇头,叹道:“这个老混蛋不好对付。”
唐竹权瞪了他一眼。
“你是说老子根本就打不过他?”
卫空空也瞪着他。
“唐兄,你莫非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
唐竹权一怔。
“这倒不是,但那老混蛋也不见得会比老子强。”
“你见过他的武功?”
“没有。”
“既然没有,怎知道他的武功不比你强?”卫空空冷冷一笑:“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是冥岳十煞之首,手底下的武功,只会比你我更强!”
唐竹权大不服气:“这无疑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卫空空道:“这总比骄兵好一点!”
“老子不服!你来试一掌,就知道老子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唐竹权好像有点疯了。
他居然真的发出一掌。
呼!
这一掌并不是开玩笑,也不像是朋友之间互相切磋武功。
那简直就像是想把对方一掌打得粉身碎骨!
(六)
唐竹权这一掌,的确是全力施为。
但他并不是在对付卫空空。
他要对付的,是卫空空背后的一个紫衣人!
来者绝不是静世红园的人,他是冥岳杀手!
冥岳庞大的攻击行动,巳经展开。
这是突击。
看来,万卷云已押下了重注,要把静世红园的高手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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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卷云来了!
他就是那个神秘的白袍人。
现在,他仍然戴着那副人皮面具,只有两只深沉的眼睛,在闪烁着一种可怕的光芒。
只是,冥岳已不再有十三煞了。
唐竹权的分析,极其准确。
冥岳之中,的确是发生了内斗。
万卷云为了要诛除异己份子,遂利用东门铁眉,两人表面上对立,其实却在暗中勾结,藉此利用机会,把眼中钉一一除去。
他是成功了。
冥岳十三煞所有不服从他的,都被诛灭。
然而,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东门铁眉以为自己拥有“世外”那幅画,万卷云绝不敢得罪自己。
而且,他还有另一种倚靠。
原来东门铁眉的妻子,也就是万卷云的女儿。
彼此之间,既有翁婿关系存在,万卷云又怎会对自己有所不利。
可是他错了。
万卷云根本就没有女儿。
东门铁眉娶妻的时候,他以为那是万卷云的女儿,其实那是一个骗局。
直到万卷云要杀他的时候,万卷云才说出一切真相。
那时候,东门铁眉深切后悔。
但后悔已迟,万卷云已下杀手!
(七)
高冬雨一直都过着很平静的生活,但平静的生活,并没有使他荒废武功。
他毕竟是静祖师的儿子。
静祖师虽然是武功盖世的绝顶高手,但当他妻子生下这个儿子之后,就把他交托到个姓高的老人手里,并且由他抚养成人。
这个姓高的老人,不但是高冬雨的义父,也是高冬雨的师父。
直到高冬雨三十岁那年,静祖师曾派人到高府。
他把两本武功秘笈,交给了儿子。
高冬雨没有感激父亲,反而埋怨父亲一直没有和自己在一起。
整整十年,他连看都不看这两本秘笈一眼。
但十年后,他省悟了。
他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肯和自己在一起。
——静祖师昔年纵横江湖,惹下不少仇家,与其让儿子跟着自己,不如把他交托到一个值得自己信任的朋友手上。
那位姓高的老人,自小就和静祖师一起。
他们可说是不分彼此,就算是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对方的手上,也绝对不必稍作犹豫。
但等到静祖师死后,万卷云仍然找到了这里。
幸好高冬雨已是有备而战。
静世红园的精英高手都已集中在高府,全力迎战冥岳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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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不吹、朱不啸战意旺盛,力战冥岳三大刀手。
牛不吹大吼道:“俺等是天下第二刀,天下第三刀,不知死活的尽管来,好叫你们统统由活变死,死得干干净净。”
他嘴里叫得够响亮,但不料忽然背后一凉,吃了别人一刀。
朱不啸怒道:“就只懂得嗤嗤乱叫,小心一点……”
他骂人的说话才骂到这里,忽然左腿一阵冰冷,也吃了一刀。
三个刀手一言不发,但刀势却是越来越猛烈,牛、朱两人都已落了下风。
其实牛、朱两人的武功并不算差,刀法更是不俗,但冥岳群魔都是一流高手,随随便便冒出三个刀手,就已经把他们攻得团团乱转。
牛不吹见势头不对,改攻为守,总算暂时稳住了阵脚。
但朱不啸却仍然不知死活的,采取拼命的打法。
结果,他头顶上又再吃-刀,真的连命都拼掉了。
牛不吹眦睚欲裂。
“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朱不啸不倒下去,他还有点分寸,朱不啸一死,他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他的刀法也乱了。
飒!
一把已磨得很锋利的刀,迎头向他砍下。
牛不吹要举刀招架,已来不及。
眼看他也要和朱不啸同一命运,突见一股寒森森的剑影飞起,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牛不吹一摸自己的脑袋,没事。
但那个一刀向自己头顶砍下来的刀手,却已身首异处。
定睛一看,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救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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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已到处蔓延。
那就像是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火。
万卷云是群魔最厉害的一个人。
高府中,不少身负武艺超群之辈,却已纷纷死在他的掌下。
他掌力浑雄,招式霸道,一出手就杀人,伤人。
终于高冬雨与他碰头!
(八)
高冬雨站在一盏水晶灯下,身形看来稳如泰山。
现在,他一点也不像个身休孱弱的读书人。
“高庄主,咱们终于要在这里一较高下。”
“你是前辈。”
“不错,我是前辈,你是后辈,所以,我可以让你三掌。”
高冬雨冷冷道:“我不用掌。”
“你想比剑?”
“不错。”
“我也有一口剑,黄金剑。”
说着,一口金光湛然的黄金剑亮出,突然扑前。
他的剑也已亮出,而且已连环闪电般攻出三剑!
三剑过后,万卷云被逼得退盈丈。
“好剑法!”他淡淡一笑,“我已让你三剑。”
高冬雨不埋会他,挺剑再攻。
万卷云轻描淡写的,反攻十剑。
这十剑竟比高冬雨发出三剑的时候还要短暂。
十剑后,高冬雨已变成了一个血人。
万卷云胸膛上也裂一道血槽。
只可惜,这一剑并不致命。
但高冬雨中了六剑,已是无法再活下去,甚至连想再反击一剑也是在所不能。
高冬雨干咳。
“不愧是冥岳之主,千魔之王……”说到这里,人已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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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璧、唐竹权,都亲眼看见了这一战。
卫空空吸了口气,对唐竹权说:“看清楚了没有?”
“老子看清楚了。”
“他这种剑法,正是砍脑袋剑法的克星,同时,也绝对可以破得了你的唐门五绝指法。”
“老子知道。”
“既然如此,你说怎办?是不是一走了之?”
“走?老子为什么要走?唐竹权“哼”的一声:“老子不走,老子要去宰了这混蛋。”
“明知不敌,也要一战?”
“老子就是这副牛脾气。”
“很凑巧,我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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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有牛脾气的江湖奇侠,双双向万卷云冲去。
万卷云一直都在瞧着唐竹权。
“胖子,你的勇气不错。”
“老混蛋,你的剑法也不错。”
“你们根本是来送死,那又何必呢?这桩事,其实和你们是毫无关系的。”
唐竹权忽然大吼:“有关系也好,无关系也好,老子就是喜欢送死,你尽管在老子的肚皮上剌上十个透明的窟窿!”
他果然不怕死!
指风嘶嘶,唐门五绝指法疯狂地向万卷云攻出。
卫空空也掣剑在手。
这一战,唐竹权没有把握,他也同样是没有半点把握。
然而,他们没有逃避。
因为他们还有个希望,就是希望两人联手,可以把这个混世魔王收抬下来。
这一战,他们是冒了极大的危险,但却不是为自己的利害而冒险。
你若明白其中道理,就可以知道,他们何以被人誉称为江湖奇侠。
(九)
唐竹权和卫空空已非少年。
即使在少年时,他们也并不是那种只会充满幻想的人。
但现在,他们却发现到,想击败万卷云,是一种荒谬的幻想。
以一敌一,唐竹权不是万卷云的敌手,卫空空也不是。
即使是以二对一,想击败万卷云,仍然是在做梦。
当今武林,唯一能克制万卷云的,也许就只有静祖师而已。
但静祖师也已仙游。
他们落在下风了,不禁又想起了龙城璧。
但在这时候想起龙城璧,也是一种幻想。
这个雪刀浪子,直到目前为止,还是生死未卜!
苦战中,唐竹权居然叹了口气。
正拼命的时候,居然还有机会叹气,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罕见的怪事。
万卷云也很怪,也轻轻的叹息一声。
“想不到武林中酒量最厉害的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和酒囊,都同时死在东门铁眉的黄金剑下。”
陡地,一人厉声大喝:“哼!只怕未必!”
与大喝声同时出现的,是一个杀气腾腾的蓝衣人。
与蓝衣人出现的,是一把银亮如雪的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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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这个人,看见这把刀,唐竹权差点没昏倒过去。
他并不是被吓得昏倒过去.而是高兴得几乎晕迷不醒。
“龙城璧!”
唐竹权兴奋万分!
卫空空也同样兴奋万分。
万卷云虽然是绝世高手,但蓦然间遇上高手龙城璧,
是不由心神一震。
八条龙刀法已向他攻出。
刀卷云不敢轻视这一刀,挥剑迎击。
唐竹权却拼命欺身而上,五指疾插万卷云小腹。
万卷云居然不理。
唐竹权并不愚蠢,见对方居然不理自己这一着,连忙把劲力收回五成。
但他五根粗胖的手指,仍然插在万卷云的小腹上。
“唷!”
叫痛的不是万卷云,而是唐竹权。
唐竹权大怒叫道:“这厮穿上了护身甲!”
他虽然吃了亏,但却绝无退缩之意。
他突然跪下,扣万卷云的腿。
这一着不漂亮。
这一着很难看。
但世间上的事偏偏就是这么有趣,这一着难看死了的“绝招”,居然奏效。
武功盖世的万卷云,全心全意对付龙城璧,冷不防唐竹权拼命的使出这一下“绝招”。
他的身子向后一仰。
龙城璧急砍一刀!
万卷云侧身闪开。
但这一闪,却又不偏不倚,闪到了卫空空的剑下。
“杀”!
只见卫空空一声大喝,砍脑袭剑法中,人所皆知的“法场斩首”,他全力施为,直砍万卷云的脖子。
“砍得好!”唐竹权犹在拼命扣住万卷云的腿。
一颗脑袋冲天飞去。
鲜血洒在唐竹权的脸庞上。
他不以为苦,犹在大笑:“好极!这老混蛋的血原来比酒更香甜。”
(十)
气势汹涌而来的冥岳群魔,终于在万卷云死后,一哄而散,但高府也被魔徒纵火,化为灰烬。
多年夙怨,也化作一场恶梦。
激战过后,“世外”不见了。
“桃源”也不知所踪!
静祖师遗下的一个宝藏,就像个永远没有谜底的哑谜,徒然令人想得发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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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雪雨天。
烟雾迷离,远景固然不可睹,近在咫尺的人,也似若隐若现,看不清楚。
唐竹权坐在一匹骡子上。
他太胖,骡子似乎走得有点吃力。
他忽然下骡。
背后还有骡子数匹。
除了骡子,还有只鹦鹉。
鹦鹉能言。
它常说:“来了!来了!”它伏在龙城璧的肩头上,神气十足。
唐竹权眨眨眼睛,问龙城璧:“这扁毛畜牲是从哪里弄来的?”
龙城璧笑而不答。
唐竹权又问:“它有没有名字?”
龙城璧终于开口。
“救星。”
“什么?救星?它救过谁的性命?”
“它救过我,然后又救了你。”龙城璧悠然一笑,缓缓道:“所以,它是你和我的救命恩人。”
唐竹权呆住。
鹦鹉又在叫:“来了!来了!”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