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潮湿,显然又将会再下一场滂沱大雨。
这二十几天以来,只有三天放晴,其余的日子,难得有一天不下雨。
高老头仰望着灰灰黑黑的天色,他的脸也和今天的天色同样难看。
“又下雨,怎么老天总是愁眉若脸的?岂有此理,坏了俺的生意。”他一面喝酒,一面在喃喃自语。
他喝酒的地方,是在高家酒馆。
高家酒馆也就是他的酒馆,他喝的当然也是他自己的酒。
卖酒的人也喝酒,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但他的说话却未免令人感到有点奇怪,虽然老天又想下雨,但却绝对没有影响这间酒馆的生意,这个把月来,虽然天气恶劣经常下雨,但高家酒馆却也经常座无虚席,生意非但没有受到影响,而且好像比没有下雨的时候更好。
既然如此,高老头为什么长嗟短叹?
但在高家酒馆里的顾客、伙计,都没有感到奇怪。
高老头是个酒徒,但酒量却不算好,只要喝上三两斤白干,就会胡言乱语,他现在的说话也是疯疯癫癫的,看来他距离醉卧不起的时刻也不会太远了。
他喝了一口酒,又骂道:“下雨下雨!下个鸟雨!哈哈,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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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又下雨。
不是小雨,是大雨。
街上人人四避,顿时一片清冷。
在高家酒馆对面,是欢喜来客栈。
欢喜来客栈从不卖酒,在这间客找里,顾客唯一可以喝的只有茶。
但在天字第一号房的两个顾客,却不喝茶。
他们只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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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空空已是天下著名的酒囊,再加上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这两人凑在一起,又怎会喝茶而不喝酒?
宝刀镖局这一趟镖,总算如期送到目的地,程鹏刀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过,他早已决定,这一趟镖无论能否安然抵达目的地,他都准备把宝刀镖局结束。
他心中唯一疑虑的,就是卫空空是否真的卫空空,还是被人易容冒充。
程鹏刀要走了。
他临走的时候,带着几个镖师,一起向卫空空辞行,并再三致谢。
卫空空笑道:“程鹏镖头若再太客气,倒教在下心中不安。”
唐竹权却道:“程总镖头既要回去,老子也不勉强各位留下,但有一件事却非要你明白不可。”
程鹏刀一怔,微笑道:“未知唐大少爷有何赐教?”
唐竹权指了指卫空空,道:“他姓卫,双名空空,外号是偷脑袋大侠。”
程鹏刀更是呆住,半晌才道:“老夫不明白唐大少爷的意思。”
“老子的意思,是说他就是卫空空,而且是如假包杀的卫空空。”
程鹏刀一阵苦笑:“什么叫‘如假包杀’?”
唐竹权“嘿嘿”一笑:“如假包杀的意思,就是如果这个卫空空是别人冒充的话,那么老子必定把他送上西天,明白了没有?”
程鹏刀频频点头:“老夫明白了。”
唐竹权道:“你不必怀疑他是否卫空空,你若以为他没有施展砍脑袋剑法,身份就大有可疑,那是错误的推想。”
程鹏刀虽然是个老江湖,但此刻脸上竟然微微一红,无言以对。
唐竹权又道:“为了不使程总镖头心中有太多的疑虑,老子已买了只西瓜。”
“西瓜?”
程鹏刀大惑不解,西瓜与卫空空又有何关系?
卫空空微微一笑,唐竹权已把一只十来斤重的大西瓜放在桌上。
卫空空突然亮剑。
剑一出鞘,室内竟然杀气腾腾,予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人人都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自剑锋之上,散发出来,直逼压着每个人的心脏。
剑挥动。
程鹏刀的心跳突然加速,忍不住脱口道:“砍脑袋剑法!”
程鹏刀没有看错。
卫空空正在施展出天下独一无二、剑势最狠、最霸道的剑法。
砍脑袋剑法!
这种剑法绝对不是天下间最快的剑法,但每一击都足以使敌人心惊胆颤,魂飞魄散。
尤其是“法场斩首”。
只见剑光闪动,狠霸程度无与伦比的一招“法场斩首”,已在房中施展出来。
剑气森森,令人心寒。
但这一剑却不是砍别人的脑袋,而是砍向桌上的一只大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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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一挥,剑锋斜斜地从西瓜左面边缘切落。
西瓜毕竟是西瓜,就算卫空空手中的剑再钝,也得劈成两半。
西瓜当然被应声斩开。
但卫空空的剑势并未就此停止,居然连西瓜下的桌子也被砍碎。
一阵巨响,木屑横飞,那张木质坚实的桌子竟然也一分为二,当场毁烂。
卫空空的剑仍未回鞘。
剑非宝剑,但剑锋仍丝毫无损。
程鹏刀长长的吸了口气,背后的几个镖师更是面面相觑,简直看得呆住了。
“果然是天下无双的砍脑袋剑法!”程鹏刀如梦初醒,方知自己多疑,这个卫空空绝不是冒牌的。
唐竹权咧嘴一笑:“程总镖头,你是否也想试一试砍西瓜的滋味?”
程鹏刀连忙笑道:“老夫岂敢班门弄斧?”
唐竹权笑道:“别误会,老子只是问你想不想吃西瓜而已?”
程鹏刀苦笑道:“吃西瓜不必了,但路上风尘却是不由我不吃!”
唐竹权道:“你现在就去?”
“不错,时候已不早了。”
唐竹权淡淡一笑:“你不喝酒?”
程鹏刀道:“跟你们两人一起喝?”
唐竹权道:“这才热闹。”
程鹏刀连忙摇头道:“虽然热闹,但老夫却吃不消,唐大少爷再加上偷脑袋大侠,这一顿酒必然喝得天翻地覆,老夫不敢领教,还是上路好了。”
唐竹权大笑:“既然如此,不再勉强了,咱们后会有期!”
程鹏刀终于带着宝刀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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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竹权牵着卫空空,道:“咱们到对面的酒家喝个痛快去!”
卫空空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一顿酒也许喝不成了。”
唐竹权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会喝不成?”
卫空空道:“难道你没听见对面的酒家正有人打架?”
唐竹权摇了摇颈子,道:“打架声音是刚刚响起的,但别人打架跟我们喝酒又有什么关系?”
卫空空道:“当然有。”
唐竹权目光一亮:“难道你认为他们打架,会连酒家里的酒罐都打破?”
卫空空苦笑。
接着,唐竹权也面色为之一变。
因为他们已听见了一种声音。
那是酒罐被击破的轰然巨响。
对于唐竹权来说,打破酒罐的声音,简直就比僵尸复活还更可怕。
尤其是酒罐里有酒。
更尤其是酒瘾大发的时候。
唐竹权倏地发出一声怒吼,迅雷也似的冲出客找,直奔大街对面的高家酒馆而去。
酒罐被打破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
唐竹权的脸仿佛变成了一团火,这些酒虽然并不是他的,但他却比高老头还更紧张百倍。
高老头也许一点也不紧张,因为他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虽然他的酒馆已被两个无赖弄得天翻地覆,但他最关心的却是:“老天又下雨了,老天坏了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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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的是两个无赖。
这两个无赖平时已是素有夙怨,今天不知为了什么事,竟然在高家酒馆中大打出手。
顾客们纷纷走避,酒馆中打得乱成一片。
这两人,一个叫陶四,还有一个叫尹彪。
陶四、尹彪打架并不是一件奇事,也们两人为了地盘、粉头、利益而打架,那是司空惯见的事。
假如这两人碰头,而又不打架的话,那才是一件奇事!
但这一天,他们这一场架,打得很特别。
据说,他们这一次打架,是为了几句言语上的冲突,无缘无故的就拚了起来。
他们初时互相殴打,你一拳我一脚的,倒还很像是在打架。
但渐渐地,他们打架的形式变了。
陶四虽然自称“六省拳王”,但他不再挥拳。
尹彪自夸“腿腿穿心”,但他的穿心腿也不再向陶四飞踢。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改变了另一种战术。
他们改变的战术是施放暗器。
但他们的暗器,却不是飞镖,铁莲子,也不是毒针飞蝗石,而是高家酒罐里的酒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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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罐飞来飞去,酒馆被弄得一团糟。
高老头依然视若无睹,好像这种事根本与他无关。
尹彪气力比陶四大,但身手却不及陶四那般灵活,正是各有所长,但好像并非全心全意对付对方,倒是像拿这些酒罐来泄气似的。
高老头一概不管。
看他的样子,已经醉得快要不省人事了。
就算其中一只酒罐撞在他的头上,恐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一时之间,“暗器”横飞。
这种暗器,体积庞大,而且“威力惊人”。
唐竹权一瞧见这种情况,不禁怒火冲天,大喝道:“他妈的,你们疯了。”
陶四和尹彪仿如未闻,依旧把酒罐飞来飞去,酒馆中的酒最少被捣翻了大半。
唐竹权怒不可遏,挥拳就向陶四的鼻子上打去。
陶四见唐竹权想打自己的鼻子,于是也依样胡芦,一拳就向唐竹权的鼻子打过去。
陶四虽然平时凶横霸道,但如何是杭州唐门大少爷的敌手?
他的拳头只是挥出了一半,唐竹权那只又胖又粗大的拳头已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鼻子上。
这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
“吔!”
陶四惨叫一声,脸上已开了花。
他脸上开的很像是玫瑰花,鲜血岂非也像玫瑰一样殷红夺目?
尹彪与陶四打架,此刻陶四被人重重揍了一拳,本该大声叫好才对。
但尹彪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脸上的神态,仿佛也被唐竹权揍了一拳。
唐竹权伸手戟指着尹彪:“兔崽子,你若敢再掷酒罐,老子就叫你老祖宗。”
尹彪的脸青了,他原本高高举起的酒罐,此刻连忙放回地上。
唐竹权冷冷一笑:“快滚!”
尹彪吸了口气,果然拔脚就跑。
但他刚跑出门口,立刻又被唐竹权拦截住:“且慢!”
尹彪脸色一变。
“你……你要怎样?”
唐竹权冷冷道:“老子并不想怎样,只不过想做得公平一点!”
尹彪道:“怎样公平一点?”
他的说话刚出口,眼前一花,脸上已经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拳。
蓬!
他的脸上也迸开了一朵血花,一张脸被唐竹权的拳头打得一塌糊涂。
唐竹权淡淡一笑,看了看陶四,又看了看尹彪,然后道:“现在你们每人都已满天星斗,这样总算是比较公平了。”
陶四、尹彪面面相觑,突然一起拔足狂奔。
唐竹权大笑。
突听门外一人冷冷笑道:“混帐!他妈的混天下之大帐!”
唐竹权笑声立敛,板起了脸孔道:“是什么人在外面放他妈的天下之大臭屁?”
“粗鲁!粗鲁!”门外冒出了一张粗冷的脸:“想不到天下第一号大醉鬼竟然如此粗鲁,简直操他娘的不是人!”
唐竹权的鼻子差点冒烟,不断的冷笑:“有趣!有趣,你这个人倒是他妈的既‘斯文’又有趣!”
门外那人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唐竹权打量那人一眼。
那人身穿一袭浅蓝色的衣裳,腰间斜插着一把刀。
刀柄是古铜色的。
唐竹权冷冷一笑:“看你的样子,倒有三分像雪刀浪子龙城璧。”
这人当然不是龙城璧。
别说唐竹权没有喝酒,就算他喝醉了酒,也绝不会连龙城璧都认不出来。
但这个蓝衣人居然道:“怎么只有三分像雪刀浪子龙城璧?我看你准是他奶奶个熊喝醉了。”
唐竹权瞪大双目道:“小子,你说什么?”
蓝衣人嘿嘿一笑,道:“我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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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竹权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蓝衣人竟然说自己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但唐竹权没有笑。
他笑不出。
他凝视着蓝衣人,半晌才道:“你是龙城璧?”
“不错,我就是龙城璧。”
“你曾经易容?”
“没有。”
“你可知道,老子与龙城璧的关系如何?”
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龙城璧。”
唐竹权有点火了。
这人分明不是龙城璧,但他却声声自称是龙城璧,除了他腰间的刀有点像是风雪之刀之外,唐竹权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与龙城璧相似。
唐竹权忍住怒气,道:“你既然知我与龙城璧的关系,还敢冒充雪刀浪子龙城璧?”
蓝衣人淡淡一笑,道:“我并不是冒充龙城璧,而是代替龙城璧。”
“代替?”
“不错,我就是代替龙城璧的龙城璧了。”
唐竹权冷冷道:“朋友,别再故弄玄虚,再瞎扯下去,老子可不客气了。”
蓝衣人道:“你所认为的雪刀浪子已将面临末日,他很快就会在武林消失。”
唐竹权冷笑道:“雪刀浪子消失之后,你就会成为新的雪刀浪子?”
蓝衣人道:“你认为我没有这个能耐?”
唐竹权道:“当然没有,除非你能把老子一刀宰掉!”
蓝衣人摇头道:“我不能杀你。”
唐竹权冷笑:“你为什么不能杀我?难道你怕了我这个混天下之大帐的天下第一号大醉鬼?”
蓝衣人道:“不是不敢杀,而是不能杀。”
唐竹权嘿嘿一笑:“老子是杭州老祖宗的儿子,你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老子就服了你。”
蓝衣人冷冷道:“别再在自己的脸上贴金,我不杀你,绝不是怕了唐老人,而是……”
“而是什么?”唐竹权瞪眼道:“你不敢说出来,就是个龟儿子!灰孙子!活王八!”
蓝衣人淡淡一笑:“你不必激将,现在我绝不会说出来,但将来你一定会明白的。”
唐竹权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蓝衣人连眼都不眨:“雪刀浪子龙城璧。”
唐竹权怒道:“胡说!”
蓝衣人道:“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好了。”
唐竹权脸色一沉:“朋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刚才那两个兔崽子是你指使的?”
蓝衣人道:“你们打架干我鸟事?”
唐竹权道:“你在这里瞎缠,也是在拖延时间?”
蓝衣人哈哈一笑:“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唐竹权冷冷道:“你们想对付的人并不是老子,而是卫空空!”
蓝衣人淡淡道:“你并不笨。”
他笑了笑,忽然道:“告辞了。”
唐竹权大喝一声:“鼠辈休走!”
但他喝声刚起,蓝衣人已飘然远去。
这人轻功之高,竟然还在唐竹权意料之外。
唐竹权没有追,因为他正在担心卫空空是否已遭遇到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