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内果然别有洞天。
虽然灶内冒出来的一张脸是黑色的,但这一个炉灶却很干净。
就算是新造的炉灶,也绝对比不上这个灶干净。
这灶不但干净,而且还很大,唐竹权跳进灶里,居然不觉得狭窄。
灶下有地道。
这种地道唐竹权并不是第一次走,以往他最少走过好几百条地道。
但这一条地道却连唐竹权都吃了一惊。
因为这条地道的两壁,竟然都镶满了一块又一块的金板。
这是一条黄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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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脸人在前面走,唐竹权在后面跟。
地道不算短。
唐竹权只觉得这里的黄金,筒直足以令财迷心窍的人窒息而死。
幸好他并不是财迷心窍的人。
黄金不能让他跳楼。
女人也不能。
但酒呢?
也许这才是他最大的弱点,假如你想这个人为你拼命,最好的香饵并非财色,而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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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长的地道,也有尽头的地方。
黑脸人终于把唐竹权带到地道的尽头了。
地道的尽头也满是金。
那是一个穷奢极侈的大厅。
大厅上有三个老人,其中有一个是和尚。
和尚的年纪看来最老,但他的身材却比其他两人高大得多。
另外两个老人,一胖一瘦,胖的人如铜鼎,头上戴着一顶镶了五颗宝石的高冠,手上最少戴着七八枚镶金的斑指,由于他很胖,所以并不像个暴发户,倒像个生下来就已腰缠万贯的大财主。
唐竹权瞪了他一服。
他忽然道:“你虽胖,却还不及老子哩。”
财主般的胖老人笑了 :“唐大少爷心广体胖,廖某是万万不能冀及的。”
唐竹权哼一声,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又盯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这人身材瘦削修长,但目光却锋利。
他的目光锋利,他身上一种无形的杀气更锋利。
唐竹权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瘦削的人,竟然也有这种令人骇然的杀气。
他整个人简直就像是用百炼精钢打成,无论是谁他沾碰一下,都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
唐竹权不喜欢这个最瘦削的老人。
但他更不喜欢那个胖财主。
胖财主的脸色虽然看来一直都是和和气气,但他却是个笑里藏刀的人。
他可以陪伴任何人干任何事,只要别人喜欢的事,他都可以奉陪。
就算你喜欢扮猪叫,甚至爬在地上吃狗尿,他也一样会照办不误。
但是当有机会的时候,他却会不动声色,突然就在你的背后,狠狠的剌一刀。
假若一刀就可以刺死对方,他绝不会剌第二刀。
他是个生意人,浪费气力的事从来不干。
但假若一刀剌下去,对方还不断气的话,他就会毫不留情的猛扑,直到对方毕命了帐为止。
唐竹权知道这个胖财主是谁。
他就是南阳十富之首的辣手财主廖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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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名单当然是假的。
假司马血用人心酒为饵,只不过是一种特别的手法,企图引唐竹权来到这里。
虽然这种手法未能真的骗倒唐竹权,但唐竹权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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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如我的心情好像很开朗。
他通常都是这副样子的。
当然,他杀人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副脸孔。
但无论怎样,这个胖财主的笑容也是讨人喜欢。
可惜唐竹权例外。
他宁愿看那个黑脸人的脸,也不愿意看见这张虚伪丑恶的脸。
从表面上看来,廖如我和唐竹权很相像。
他们都很胖。
但唐竹权却是一个爽直的汉子,而廖如我却是一个工于心计,杀人不见血的狡猾魔头。
但黑脸人也并不是好人。
他就是人心名单上的黑心黑手黑脸王欧阳十二!
欧阳十二是谁,江湖上没有听过这名字的人,恐怕绝不会多。
他的武功如何,江湖中人绝少有人见到过。
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五年前保定彭门的七尸八命案,就是欧阳十二单人匹马干出来的。
彭门天绝十三刀,在江湖上的名气,绝不在昆仑神刀之下。
但欧阳十二居然把彭门最精锐的七大高手杀个片甲不 留。
他的武功造诣,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不过,唐竹权对这人毫不放在心上。
唯一令他稍有顾虑的,反而是那个身材高大的老和尚。
他当然就是被人称为嵩山杀人狂僧的早智大师!
人心名单上的人,已有四个在这秘密的大厅内。
那是欧阳十二、早智大师、廖如我和周万杀。
周万杀就是那个身材瘦削的老人。
他的人像刀般锋利,声音更是尖锐难听。
他突然对唐竹权道:“你来得很合时宜。”
唐竹权冷冷一笑:“还有夺魂铃夏婉婉呢?”
廖如我淡淡一笑道:“她当然也在这里。”
唐竹权哼一声,说:“老子的眼睛又没有瞎,何以看不见这个臭婆娘?”
廖如我笑一笑道:“她并不是臭婆娘,她很香,最少比你喝过最香的酒更香一点。”
唐竹权道:“无论她是香是臭,对老子又有什么关系?”
廖如我的眼睛眯成一线,笑道:“关系总是有一点的,谁都知道唐家大少爷财帛之多,比起廖某还略胜一筹。”
唐竹权冷冷一笑:“那倒未必,杭州唐家虽然略有财帛,但论到赚钱的本事,又怎及得廖大老板?”
廖如我笑道:“哪里的话,唐兄弟太客气了。”
他走到唐竹权身边,笑眯眯的接道:“杭州唐家富甲一方,要收买咱门的人,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
唐竹权瞪眼道:“老子收买了谁?是不是收买了你娘亲?”
廖如我冷冷笑道:“唐大少爷收买的人并不是廖某娘亲,却是廖某的女儿。”
“女儿?”
“不错,干女儿也是女儿,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唐竹权皱眉道:“你的意思老子已明白。”
廖如我沉吟片刻,微笑道:“唐大少爷聪明过人,当然对任何事都很明白。”
唐竹权也笑了。
他的笑容也好像忽然变得很愉快:“老子明白的事,就是廖大老板转弯抹角,兜来兜去的,就是说老子收买了夺魂铃夏婉婉。”
廖如我点点头,道:“这件事你总不能否认吧?”
唐竹权道:“老子为什么要收买夏婉婉?”
廖如我道:“唐大少爷与令尊都是诸葛大叔的朋友,而你们对朋友一向都是很讲义气的。”
唐竹权道:“那又和夏婉婉有什么关系?”
廖如我道:“诸葛大叔最大的强敌是十七飞骑帮,而十七飞骑帮又已成为魔主麾下三大主流之一,你们要打击十七飞骑帮,当然首先就要从魔主身上下主意。”
唐竹权冷冷笑道:“什么魔主魔屁,老子一概不懂!”
他这句并不是老实话,而是气话。
廖如我口中的魔主,就是天魔之魔,这一些唐竹权早已知道。
唐竹权虽然在说气话,但廖如我还是满脸笑容,毫无生气的样子。
欧阳十二很快就找出一缸酒。
这一缸酒并不大,最多只能载满五斤酒。
欧阳十二把这缸酒交给廖如我。
廖如我弄开缸盖,嗅了好一会,才笑眯眯的对唐竹权道:“这就是人心酒。”.
唐竹权道:“里面真的有人心?”
廖如我道:“当然有。”
唐竹权道:“心是谁的?”
廖如我笑了笑,半晌才道:“当然是你的心!”
唐竹权的心在缸中?
不!
他的心仍然在他的一身肥肉之下。
既然唐竹权的心还在身上,缸中又怎可能有唐竹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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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廖如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手最少已向唐 竹权的心脏发出六次绝对足以致命的袭击。
廖如我的笑脸忽然就变成了一块冰。
就算是一只飞鸟,也绝对无法躲避廖如我这出招深沉凶狠的攻势。
幸好唐竹权不是一只飞鸟。
他若是飞鸟,此刻必已变成了死鸟。
死鸟!
倘真如此,那可真的“死了”。
但唐竹权没有死,因为他虽然没有闪避,却懂得怎样去反击。
廖如我六击连发,已足够把江湖上绝大多数的武林高手置于死地。
但是唐竹权毕竟还是唐竹权,他反击的迅速,也着实令人有匪夷所思之感。
好快的出手。
廖如我虽快,但唐竹权竟然比他还更快。
如果不是目睹,真是很难想像得到,他们两个如此巨大的胖子,竟然有如此快捷的身手。
两条胖大的人影乍合又分。
廖如我的额上突然青筋勃现,一张脸已变成了白纸般的颜色。
他败了。
唐竹权的五绝指法,已在他的胸前戳穿了五个血洞!
辣手财主廖如我心黑手辣,人所共知,可是他这一次还是难免吃了一个大亏。
他一直都不相信唐竹权的五绝指法,会比自己的六擒九巧穿心爪厉害。
可是,这一次他不能不相信了。
他的胸前已裂开了五个血洞,五道鲜血缓缓地从他的体内流出。
廖如我冰块般的脸又突然溶化。
他溶化在阳光之下。
唐竹权就是他的阳光。
结果,他缓缓地倒在唐竹权的脚下,刚溶化的冰脸又再硬化。
死人脸上的表情,永远只有一个。
同时,也是他毕生最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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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十二看见廖如我倒下去之后,双眉微微一皱。
他递给廖如我的一坛酒没有摔破,仍然安然无恙地在地上。
酒无恙。
但辣手财主却已死了。
欧阳十二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唐竹权道:“我早就对他说过,唐门五绝指法比他的六擒九巧穿心爪更厉害。”
唐竹权道:“他不相信?”
欧阳十二道:“他若肯相信我的说话,他就不会变成了一个死财主。”
唐竹权道:“但他若未亲自领教过老子的指法,又怎能相信你的说法?”
欧阳十二道:“所以,他命中注定,今天是要死在鬼爪之下。”
唐竹权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他不喜欢欧阳十二最后那句说话。
一直没有说过半句话的早智大师突然站了起来,冷冷
的道:“无论他是乌龟也好,是王八蛋的灰孙子也好,今天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早智大师的声音不太刺耳,但语气却令人难受。
唐竹权不喜欢别人对他这样讲话。
但他脸上却反而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在“洗耳恭听”,听听自己有什么路可走的。
但他早已知道,其中一条必然是黄泉之路。
唐竹权没有猜错。
早智大师冷冷的接着说下去,第一句话就是:“你第一条可走的路是通行西方极乐的世界,老衲随时可以把你超渡。”
唐竹权淡淡道:“大师年事已高,这种事既费神又冒险,老子不想劳烦大师干这种连如来佛祖都不会同意的事。”
早智大师哼一声:“我佛如来……”
但他只说了四个字,唐竹权就已大声咆哮道:“别再放屁,第二条路怎样走,快说出来,否则老子操你九族!”
在和尚面前,居然也有这种对白,真是“了不起”。
早智大师居然不动声色,缓缓的道:“你若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再喝二三十年的酒的话,就得把木熊令交出来!”
唐竹权笑了。
但他的笑容很快又在脸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忽然叹了口气:“原来你们想要的东西,就是木熊令。”
早智大冷冷道:“木熊令对你们父子来说,可谓毫无用处,但它现在却可以换回你的一条性命。”
唐竹权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吐一口气,跟着再重重的叹一口气,最后还用力的在地上跺了一脚:“唉!他妈的!”
早智大师也不禁为之一呆。
“你在‘他妈的’什么个鸟?”
这个号称嵩山杀人狂僧的早智大师,他的粗话也很不错。
他本来就不能算是和尚。
虽然他早年曾在少林南宗学艺,其后又拜流浪天涯的清心大师为师,但这人彻头彻尾都不像个和尚。
他只能算是个杀人如麻的强盗。
强盗绝不会诚心诚意的念经,说三几句话更是稀松平常的事。
唐竹权却见怪不怪。
像早智大师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和尚,他已见过不少。
他的江湖经验虽然比不他父亲唐老人.但却也见多识广。
唐竹权又再叹了口气,然后才道:“老子只是在叹息,老子的性命怎么这样不值钱,就算在做梦的时候,老子也想不到,老子的性命只要一块破木牌就可以交换了。”
早智大师的脸发出了光。
他冰冷的脸上居然也会发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木熊令果然就在你的手里,最少你已知道这块令牌是有点破裂的。”
唐竹权承认。
他盯着早智大师,道:“这种令牌在老子看来,简直比一块冰糖还更不值钱,想不到大师居然把它视如拱璧,真令老子难以明白。”
他口里说难以明白,但心中却一点也不糊涂。
木熊令的价值,当然不在木牌的本身,而是木牌所代表的一种权力。
早智大师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连眼睛也像是两颗毫无生命的石珠子。
他在等待唐竹权的答复。
早智大师所希望唐竹权的答复不会令他失望。
木熊令对唐竹权也许是毫无价值的,但对于十七飞骑帮甚至天魔之魔来说,却又有截然不同的巨大价值。
但唐竹权的答复却是——
“老子已把这块破木牌丢进火堆里,他妈的烧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