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天下地,唯一能在这种情况之下发出如此精彩一刀的人绝不多。
上天下地,能够令到独孤一有心跳感觉的刀更是少之又少。
那是龙城璧的八条龙刀法,和风雪老祖赐赠给他的风雪之刀。
古铜色的刀柄,在龙城璧手中握着。
他好像紧紧地握着刀柄,又好像根本一点也不在意,只是随随便便地把它拿在手中,然后又随随便便地挥出那一刀。
但这一刀,已把花花楼中所有的灯光的光芒都压了下去。
司马血仍然是那副样子,好像一点出手的意思也没有。
但忽然间,雪亮如银的刀锋又藏在刀鞘里,而一道红芒却划空而过,一击就已降临到独孤一的咽喉上。
这是狠辣无比的一剑!
一剑攻出,一招立刻化为五式。
刷!
刷刷刷刷!
独孤一脸上忽然又变得木无表情,他没有招架,也没有反击,只是施展轻功,左闪右避。
别看他只有一条腿,他的轻功居然快得令人无法想象。
司马血五式剑法相继落空。
独孤一忽然像怪鸟般,兜了一个圈子向司马血的背后扑去。
他的独掌倏地如箭般射出,掌中还套着一根牛筋软索。 软索“飒”的一声,向司马血的脖子上卷去。
司马血回剑削去。
剑索相交,锋利无比的碧血剑竟然无法把这根软索削断。
独孤一腕劲加强,向后一抽,把司马血连人带剑扯了过去。
这已是贴身接战的打法。
司马血的反应,绝不含糊。
虽然独孤一这一着,堪称奇招突出,但杀手之王毕竟还是杀手之王,他应变之快速,也绝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企及。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的左手施展出“指影剑”的绝技。
指影剑既是指法,同时也是剑法。
他的手指就是剑。
在此同时,独孤一的“袖里藏花”暗器功夫也已向司马血的胸前急攻。
这已是他们生死存亡决定的一刹那。
独孤一的袖里藏花暗器功夫,已苦练了足足三十年。
这三十年的暗器功夫,当然并不是白练的,尤其是在这种短距离之下施展,更该万无一失。
但独孤一还是算错了一件事。
司马血的剑虽然已被他的软索所缠住,而且碧血剑也削不断软索,但碧血剑仍然在司马血的手里,而司马血仍然绝对有控制碧血剑的力量。
三十二件细小的暗器,梅花形般向司马血的胸膛上罩去。
但碧血剑忽然又像灵蛇般抖动不已,三十二件不可能被击落的暗器,就在一刹那之间同时被击落。
独孤一的脸也在同一刹那之间变成纸般苍白。
他苦练了三十年的暗器功夫,竟然像气泡般消失在对方的剑幕里。
那简直是一件绝不可能的事。
然而,绝不可能的事已发生。
而司马血的指影剑,已“笃”的一声,深深插在独孤一的咽喉上。
血激飞。
唐竹权同时大声笑道:“好指法!好剑法!好一个杀手之王,他奶奶的杀得真痛快!”
但独孤一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只听见自己咽喉被戳穿的声音。 他号称“样样不全”。
缺少了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只有一臂一腿的独孤一,仍然可以生存,仍然可以为非作歹,但咽喉被戳穿一个洞之后,他就只好乖乖地上路。
他踏上的是黄泉之路,直通往阴司地府的旅程……
(二)
独孤一“上路”去了。
沙老板的一双眼睛睁大,盯着他的尸体,又再盯着司马血的剑。
他并没有心寒。
他只觉得愤怒。
他倏地霍声站起,看他的表情好像恨不得把司马血一口就吞进肚子里。
但他很快又坐了下来。
司马血冷冷一笑:“沙老板,你不必愤怒,也休想逃走,你跑不掉的。”
沙老板冷然道:“且看跑不掉的是你还是我!”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地挥了挥手,花花楼的紫衣武士,立刻就像蚂蚁般向司马血涌了过去。
紫衣武士虽然已损折了十余人,但余下来的二十余人,刀法似乎更凶悍、更老辣。
除了紫衣武士之外,最令人瞩目的,当然就是非仙非鬼、亦仙亦鬼的鬼中仙杜舵。
杜舵早已站立在战圈之中,但他一直都没有真正动手。
甚至龙城璧把那个紫衣武士一刀杀死的时候,他也只是站在一旁,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龙城璧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
杜舵,本来就是一个不顾别人死活的人。
别说是区区一名紫衣武士,就算一千几百个紫衣武士同时在他的面前了帐,他也绝不在乎。
他最重视的,还是怎样把雪刀浪子龙城璧毙于剑下。
他的心中,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连沙老板都绝不知道。
罪恶门的总门主,曾秘密嘱咐杜舵,如果他能把龙城璧杀掉,他就可以取代沙不恶的位置。
罪恶门的总门主,是个武林大枭雄。
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要对付的人,又何止雪刀浪子龙城璧而已。
沙老板没有跑。
他不必跑,也不想跑。
他在想看看杜舵的精灵十三剑,是否能够击败雪刀浪子龙城璧。
唐竹权也想静静地坐下来,欣赏这一战。
但那些紫衣武士,却不知死活地老是缠着他。
唐竹权的脾气本来就并不好,这时候他的火气更大了。
“你们简直瞎了眼睛,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就涌上来死缠烂打!”
他每骂一句,就有一个人倒在他的指下。
唐门五绝指法,用来对付这些紫衣武士,一点也不输亏。
直到第八个紫衣武士倒在他指下之后,第九个竟然没有勇气再冲上去。
但他也没有胆量临阵退缩。
在罪恶门中,临阵退缩是一条绝对不可饶恕的大罪。
既不能进,复不能退,又该怎样呢? 结果,他选择了另一个对手。
他挥刀向司马血进攻。
但唐竹权不好惹,杀手之王又岂是易与之辈。
这个紫衣武士直到现在,才深悔自己贪图厚利,加盟在罪恶门的门下。
他本是个独行大盗,平素打家劫舍,奸淫妇女,干的“好事”实在不少。
但他不知如何,竟然也投在罪恶门旗下,成为了紫衣武士的副领班。
紫衣武士的副领班,武功当然是很不错。 武功不错是真的。
但他现在倒霉顶透,也是真的。 无论谁遇上了司马血的剑,恐怕都会倒霉顶透。
嗤!
这个副领班选择司马血作为对手,一点也不聪明。
但就算他再聪明百倍,在这种环境之下,他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那“嗤”的一声,就是司马血一剑刺穿他的心脏时所发出的声音。
清脆玲珑的声音。
清脆玲珑的一剑。
所以,这个紫武士副领班倒在地上时所发出的惨叫声,也是清脆玲珑的。
沙老板的脸色又变了一变。
形势本来是对他绝对有利的,但绝对有利又渐渐变成对他相当不利。
但他仍然坐在那张椅上,一点也没有准备离去的样子。
他忽然望了唐箭一眼,好像在说:“现在鹿死谁手,还是未可预知!”
唐箭的心中倏地一动。
看样子,沙老板好像还有再“赌”下去的本钱。
但他的本钱是否就全靠杜舵和那些紫衣武士呢?
(三)
紫衣武士的刀法虽然都相当不错,可是这次他们遇上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再加上独孤一的败亡,令到他们气势更是大打挫折。
紫衣武士一个一个的倒下。
四十人只剩下了几个,他们已完全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沙老板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杜舵的剑下。 但杜舵只能对付龙城璧,就算他赢了,还有唐竹权、司马血、唐箭和苗九田,这些人又由谁来打发?
就在这时候,唐箭已一步一步地向沙老板走去。
他的步伐并不急速,但很快就已来到沙老板的面前。
沙老板凝视着他,忽然叹道:“六公子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若与本门的总门主相比,却还是差得远了。”
唐箭淡淡一笑:“本公子现在面对的,并不是你们的总门主,而是你——沙不恶先生!”
沙老板干咳一声。
他仍然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张椅子之上,一点也没有站起来动手的打算。
他只是冷冷地道:“如果你认为我是个很容易对付的人,那可是大错特错。”
唐箭道:“但你对本公子的认识又有多少?”
沙老板问道:“阁下擅用毒。”
“不错,说不定你现在已中了本公子所施放的毒药。”
沙老板摇摇头:“你不必恐吓,六公子用毒的本领虽然高明,但想毒杀本座,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唐箭眉心一紧。
“难得你对自己有这份自信。”
沙老板淡漠地说道:“倘若本座连这一点自信都没有,又怎配坐在这张椅子之上……”
话犹未了,沙老板坐着的椅子竟然向下急跌。
唐箭的毒袖箭也同时出手。
察!
察!
察!
察!察!察!察!
七枝毒袖箭,同时如流星般击向沙老板。
但七箭俱射空。
原本坐在大厅里的沙老板,已连人带椅一起掉进地下了。
地下当然暗藏着机关。
唐箭没有追。
他没有追,但地下却有一道铁板突然冒了出来。
沙老板的反击,就在地底下发动。
唐箭七箭没有击中沙老板,沙老板掉进地下之后,这一道铁板却有七十枝箭向唐箭激射过去!
这就是沙老板的反击。
你给我七枝箭,我十倍奉还。
——七十枝箭你不必全部收下,只要一枝就已足够。
——足够要你的“猫命”!
猫命!
唐箭是水猫,也是南海飞天虎。
但无论他是猫也好,是虎也好,这七十枝箭却绝不容易避开。
唐箭虽然擅长用箭,但他并不是箭神。
就算是箭神,恐怕也难免会有给箭射中的时候。
箭是无情的。
七十枝箭,只要一箭命中,唐六公子立刻就得变成唐死公子。
唐箭不想死。
只要罪恶门还存在世上一天,他就不想死。
所以,他居然把这七十枝箭,全都用一把短剑击落。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居然能够把这七十枝箭全部击落,的确令人为之侧目。
但刚掉进地底的沙老板,忽然又再冲了上来。
他并不是赤手空拳的冲上来,而是从地底之中取出一杆八尺长的金枪。
这一杆金枪,长达八尺,威力异常惊人。
但八尺长的金枪,竟然还可再暴伸三尺,变成了十一尺长的奇形兵器。
察!
好快的一枪。
唐箭一连击落七十枝利箭,身形难免为之一窒,但沙老板的攻势,却是紧接而来,绝无半点时间的罅隙可让唐箭喘息。
七十枝箭未能把唐箭击败,但这一枪却居然一击即中。
枪尖穿过了唐箭的右肩,洒出了一蓬血雨。
唐箭吸一口气,不但不退,反而伸手把沙老板的金枪一手拿住。
沙老板一凛。
他已把唐箭伤在枪下,却没料到受伤后的唐箭,仍然如此勇猛。
沙老板暴喝一声,想把金枪从唐箭的手中抽出。
但唐箭腕劲之强,却又在沙老板的意料之外。
沙老板的额上开始冒汗。
那一杆金枪,竟然被唐箭凭腕力把它扭曲。
笔直的金枪,居然被扭成一个弧。
沙老板索性放弃金枪,准备用掌力对付唐箭。 但唐箭的拳头,却比他的掌势来得更快。
沙老板身形左右飘忽闪动,但居然还是避不开这一拳。
“砰!”
一声闷响,沙老板捱了一拳。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沙老板的脚步顿时虚浮起来。
唐箭怒叱一声,短剑向前暴射。
沙老板的脸上立刻充满着一种惊讶的神色。
他发出了一声惊呼。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也有发出这种惊惧呼声的时候。
唐箭虽然已受伤,但他紧接而来的反击,却使沙老板无法招架。
绝情的一剑,结束了沙不恶丑恶的生命。
杜舵的神色没有变,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沙老板的死活。
他的确不必关心。
沙老板阵亡,对他来说,非但不是一个坏消息,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干掉雪刀浪子龙城璧!
(四)
杜舵的脸上,通常都是冰冷的、阴沉的,但就在沙老板倒下去的时候,他忽然笑了。
龙城璧一怔。
他想不到杜舵的神态竟如此的轻松。
他缓缓道:“沙不恶死了!难道你一点也不为他的死而感到难过?”
杜舵哈哈一笑:“你又岂知老夫的心里是否难过,难道你要老夫大哭一场才成吗?”
龙城璧无话可说。
杜舵的剑已出鞘。
剑尖指着的并不是龙城璧,而是指着杜舵自己的脚尖。
但这把剑的剑光,随时都可能贯穿过龙城璧的肌肤、龙城璧的咽喉。
没有人能轻视这一把剑的力量,就连龙城璧也不能。剑的本身虽无“力量”二字可言,但“力量”是出自握剑人的手中。
但只要握剑的人有力量,剑也就有它的生命、它的力量。 这并不是一件玄奥的事,这种道理人人都应该懂得。
杜舵虽然只是纹风不动地站在那里,但在他站立的方圆五丈之内,一切生命彷彿已在他的剑锋所控制之下。
但杜舵缺少了的,是一种浩然之气。
他并不是个正义的人,他没有正义,只有邪气。邪气十足的人,他手中的剑当然也就变得邪气十足。
但龙城璧却刚好相反。
虽然他是个浪子,但他站在杜舵的面前,就像是魔鬼面前的神!
难道这是一场鬼神之战?
龙城璧来到罪恶谷,并无什么目的。
他并无所求,亦无任何企图。
他只知道一件事。
蜀中唐门已分裂。
尽管蜀中唐门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怎样好,但龙城璧并不希望这一个庞大的家族,因内哄而闹得四分五裂。
因为他知道,唐门中虽然不乏邪恶阴毒之辈,但仍有一部份唐门的人,他们是代表着正义一方的。
龙城璧与蜀中唐门素无往还,但杭州唐门的唐竹权却是他的老朋友。
而且杭州唐门的二小姐唐竹君,更是他朝思暮想的恋人。
蜀中唐门的事,现在杭州唐门已插上一手。在这样的情况下,龙城璧又岂能置身于度外?
但即使没有这种复杂的因素存在,龙城璧也会向罪恶门采取行动的。
他是个浪子。
一个专门对付江湖败类,不畏权势,不怕任何艰险,更不怕死的雪刀浪子。
这两年以来,罪恶门所做的“好事”,未免是太多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