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英山庄在江湖上,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重视过它。
即使是卫空空,也只知道聚英山庄庄主姓连,人人称他为连员外。
两个时辰之后,龙城璧等三人已来到了聚英山庄。
这里很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但司马血的鼻子却很灵,他几乎可以肯定地说道:“这里真流过血,我嗅到一种淡淡的血腥气味。”
他的说话才讲完,聚英山庄的大门就启开,冒出了两个身穿仆衣的汉子,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
中年管家淡淡一笑,对司马血道:“阁下好灵的鼻子,这里的确曾经有人流过血。”
司马血道:“那些人现在怎样?”
中年管家轻轻一叹,道:“那些人有的死了,也有不少负创逃去。”
语音稍顿,目注三人,然后再道:“三位可是想见连员外?”
龙城璧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中年管家道:“鄙人连羽环,是这里的总管,三位既欲见连员外,且随鄙人入内。”
说罢,躬身恭迎龙城璧三人,进入聚英山庄。
数人进入山庄之内,仍有一条青砖铺造的路,蜿蜒直向山上而去,越是内进,景物越是幽雅清绝,到最后,居然还听到潺潺流水之声。
原来山庄庄门内别有洞天,外面看来清幽简朴,到了这里,虽然茫茫雾色之中,仍然可见一重重高大的屋脊,沿着一条飞瀑左右巍然地耸立着。
龙城璧忍不住低声喝采道:“好宏伟的庄院!”
可是,这座气派如此雄伟的庄院,却在江湖上毫无名气,实在令人觉得神秘已极。
满山迷雾,间关鸟语,青砖路上两旁繁花似锦,这里即使不能算是人间天堂,相信也绝不会是人间地狱。
但世事往往会大出人意料之外。
谁也想不到在这种美丽的景色里,忽然会出现几十口漆黑得恐怖的棺木。
这些棺木里都躺着人。
全部都是死人。
龙城璧走过去,发现其中有一个死人,赫然竟是辣手老郎宋班。
宋班以辣手杀人名动江湖,想不到因果循环,杀他的人也同样的心狠手辣。
在他的身上,最少有二十五道伤痕。
而这些伤,只要一个便足以要了他的老命。
龙城璧又见到了金枪六使的尸体,硬挺挺的躺在棺木里!
最后,他便看见了黑熊王魏天桓。
他也躺在棺木里。
他全身上下,只有一个伤口。
伤口就在他的眉心之间。
一剑穿过眉心。
立死无救的一剑!
一共五十八口黑漆的棺木,一字形的排列在断崖之下!
但还有第五十九口棺木,却是惨绿色的。
龙城璧从未见过惨绿色的棺木。
司马血和卫空空也从未见过。
忽然间,那副棺木里冒出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的脸色,竟然比棺木更加惨绿几分。
不但他的脸色惨绿,连头发,手指甚至指甲,都是惨绿色的。
他的年纪看来似乎比总管连羽环年轻一点。
他身上所穿着的,是质料极为高贵的衣服。
衣服是杏黄色的,胸前却绣着一个惨绿色的字。
这是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鬼”字。
龙城璧盯着连羽环。
连羽环却把头低垂下来:“他就是这里的主人连员外。”
龙城璧怔住了。
司马血和卫空空也是大感意外。
因为他们心目中的连员外,应该是个温文尔雅,一派儒者风度的读书人。
谁知道连员外却会在棺木堆里走出来,而且还像个厉鬼般,浑身上下全身俱是惨绿之色。
“各位不必多疑,在下连伯涛,正是这里的区区庄主。”
浓雾似已在阳光下渐渐消散。
但龙城璧三人的眼里,却升起了另一种更眩目的迷雾。
连员外原来叫连伯涛。
但他却正如胸前的那个绣字一样,真的很像个鬼。
幸好他们都不相信世间真的有鬼。
而且就算真的有鬼,他们也绝对不是怕鬼的人。
连伯涛伸出了惨绿色的手,长叹一声,道:“三位的来意,连某很明白。”
龙城璧说道:“我们是来找小熊夫妇的。”
连伯涛干笑一下,道:“这些躺在棺木里的人,他们也是来找小熊夫妇的。”
卫空空道:“但他们都死在聚英山庄之内。”
“不错,”连伯涛露出了一个恐怖的笑容:“任何人来到这里要找小熊夫妇,结局都只有一条死路。”
龙城璧道:“是你杀死了黑熊王魏天桓?”
连伯涛道:“当然,魏天桓的武功虽不俗,但来到了这里,一样非死不可。”
龙城璧道:“我们也是来找小熊夫妇的,是否也一样非死不可?”
连伯涛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你们为什么要找小熊?是不是为了熊王玺?”
龙城璧眼睛里发出两道寒芒:“连员外知道的事好像并不少。”
连伯涛冷冷一笑,道:“只有熊族之王,才配拥有熊王玺,各位不辞跋踄,莫非想找到熊王玺,然后做一个统治熊族的熊王?”
司马血突然大笑:“你以为人人都稀罕做个什么熊王?真是笑话。”
龙城璧道:“熊族真正之王,是老熊王,但他已于月前逝世。”
连伯涛道:“你岂知老熊王已死?”
司马血从怀中取出一面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
龙城璧伸手一指,道:“这就是老熊王在熊王宫祭坛上主持祭典时必戴的金面具。”
连伯涛说道:“我认得出,不必你多说。”
司马血缓缓地把金面具解下,道:“这是老熊王临终时送给我的,另外还有纹银十两。”
连伯涛一呆。
“纹银十两?他为什么要给你纹银十两?”
司马血哈哈一笑,道:“别忘了我是个职业杀手,一切以利字当头,他想我替他杀人,当然得付出代价!”
连伯涛更加弄不清楚:“难道你杀人的报酬,只值纹银十两?”
司马血淡笑着:“当时老熊王身上就只有这些银子,而且他已垂死,在下又何忍拒绝?”
连伯涛道:“老熊王要你杀的是什么人?”
司马血答道:“他要在下替他清理门户。”
连伯涛道:“清理门户?熊族的门户要由一个职业杀手来肃整清理?”
司马血冷冷道:“这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连伯涛道:“老熊王有没有指定谁作为他的继任人选?”
司马血道:“当然有。”
“是谁?”连伯涛好像很关心这一件事。
司马血的表情却忽然变得严肃而冷漠:“这是秘密,在这个人真正成为熊族之王之前,我绝不会吐露出来。”
龙城璧插口道:“我们现在只想找小熊。”
连伯涛忽然大笑,道:“你们以为小熊夫妇在聚英山庄?”
龙城璧道:“不错。”
“错!”连伯涛笑声突敛,冷喝道:“小熊夫妇不错曾经在这里呆过一段日子,但他们早已离开多时。”
龙城璧心中忽然一动:“丁家堡曾派出十二个人到点苍山找寻小熊夫妇,但却一去不回,他们是否已经惨遭杀害?”
连伯涛冷笑道:“连某早已说过,任何人来到这里找小熊夫妇,都一定非死不可。”
卫空空忽然笑了笑,道:“照你的讲法,我们三人也好像逃不了厄运。”
连伯涛道:“那也未必,只要你们马上离开这里,连某可以保证三位一定平安无事。”
卫空空道:“可惜我们一定要找到小熊夫妇。”
连伯涛哼一声:“难道你没有听见刚才我的说话?小熊夫妇现在已不在本山庄之中。”
卫空空冷冷一笑:“夏侯真,你别再装蒜了。”
连伯涛一楞:“你称呼我什么?”
龙城璧淡淡笑道:“你的耳朵大概有点聋了,连在下都听得很清楚,他叫你夏侯真。”
连伯涛的脸紧绷绷的,很不好看。
“我是夏侯真?”
龙城璧脸色一沉:“你当然就是夏侯真!”
夏侯真。
白熊王夏侯真。
眼前这个绿色怪人,真的是白熊王夏侯真吗?
卫空空冷笑着,道:“阁下易容之术,不可谓不高明,居然把自己整个人都弄得变成惨绿之色。”
龙城璧点点头,道:“他用的是绿魔幽魂散,是一种邪门异教罕见的药物,服下之后,不但全身肌肤头发指甲皆变惨绿之色,而且在两天之内,内力会比平时增加三倍。”
卫空空道:“真正的连员外绝对不会杀死黑熊王。”
龙城璧道:“黑白熊王表面紧密合作,其实早已开始互相勾心斗角,但为了熊王玺的下落,所以一直都没有正式宣布破裂。”
司马血道:“但是火并终于还是发生了。”
龙城璧盯着绿脸人道:“你现在是否还想不承认自己就是白熊王夏侯真?”
绿脸人突然桀桀地笑了起来。
“聪明,你们三个年轻人的脑袋果然聪明。”绿脸人用姆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我的确就是白熊王夏侯真!”
龙城璧淡淡地道:“白熊现在已变成了绿熊,这种事也实在有趣。”
夏侯真冷哼一声,道:“等你的脑袋搬家之后,你就不会觉得怎样有趣了。”
当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断崖四周,立刻就出现了几十个白衣武士。
夏侯真轻挥双手,龙城璧三人已被白衣武士团团围住。
飞瀑两侧有庭楼。
就在龙城璧三人被重重围困之际,那一栋栋的庭楼中,忽然纷纷冒出了许多条人影。
其中一人,衣袂飘飘,如飞鸟越崖般直冲上来。
这人也是身穿白衣。
他腰悬金刀,手持银骨纸扇,赫然正是医谷谷主许窍之。
在许窍之身后,还有一个略见肥胖,身穿一袭黄色长衫的老人,他的身形似乎一点也不比许窍之为慢。
龙城璧长笑道:“许谷主与连员外来了。”
卫空空吸一口气,道:“看来聚英山庄昨日曾与熊王宫中苦战过,最后酿成了对峙之局。”
夏侯真冷冷道:“如果不是为了首先对付黑熊王,聚英山庄昨晚早就垮了。”
龙城璧瞧了他几眼,道:“你怕魏天桓首先找到了小熊夫妇?”
夏侯真没有回答,却下令白衣武士向三人展开围攻。
这些白衣武士有的用刀,有的用剑,也有使枪和使斧的好手。
他们一缠上了龙城璧三人,就像一群饿狼看见三只麋鹿一样,拼命冲前扑杀。
但龙城璧三人绝对不是麋鹿。
他们比森林里的狮虎凶猛,比绝崖上的飞鸟灵活。
饿狼噬咬别人虽然凶狠,但他们现在却反而给对方杀得团团乱转,死伤枕藉。
但这些白衣武士人数众多,前仆后继的涌上来,时间一久也着实不容易对付!
幸好这个时候许窍之已到。
在他身后紧紧跟随而来的人,却就是聚英山庄庄主连员外连伯涛。
在连员外身后,还有二十多个灰衣人,各持兵刃疾驰而上。
夏侯真站在那副惨绿色的棺木上,大喝道:“连伯涛,快把小熊夫妇交出来,本王可以饶你一命!”
连员外摇头幌脑,像念书也似的道:“宁教天下人负我,休教我负天下人,不忠不义之事,吾不为也!”
夏侯真怒啐道:“老书呆子,本王今日要放火烧了聚英山庄。”
连员外毫无反应。
许窍之却冷笑道:“你若敢放火烧庄,昨晚早就烧了,何必等到今日?”
夏侯真道:“你以为本王不敢放火,连小熊夫妇也一并烧死?”
许窍之道:“烧死小熊夫妇,你今生都休想取到熊王玺。”
夏侯真怒喝一声,突然向许窍之劈出一掌。
许窍之没有硬接,卸身闪避。
夏侯真冷喝道:“你害怕了?”
许窍之银骨纸扇一扬,左手却把金刀抽出。
“白熊王,你若以为凭熊王宫的力量,就可以威吓聚英山庄,甚至将聚英山庄毁灭,那么你就估计错误了。”
夏侯真怒道:“废话!”
怒喝声中,又再连环向许窍之攻出三掌。
他那惨绿色的手掌,忽然逐渐开始变成火红之色。
龙城璧冲开白衣武士的包围,对许窍之道:“小心他的掌上有毒!”
许窍之悠然一笑,道:“绿魔幽魂散药力虽然可以令他在两天内增强内力,但事后却会大伤元气。”
夏侯真脸上一阵抽搐。
显然,许窍之的说话并没有错。
龙城璧道:“所以他今次的出击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夏侯真这三掌很快,但许窍之身形迅速,这三掌又被他闪避开去。
龙城璧谈笑挥刀,又有两个白衣武土死在风雪之刀之下。
断崖下,血肉横飞。
龙城璧连续刀毙八人。
司马血的剑也已杀了七个白衣武士。
卫空空施展砍脑袋剑法,砍了三个白衣武士的脑袋之后,却与刚才那个冒称连羽环总管的中年人厮杀得难分难解。
卫空空剑气森森,虽然只不过是一柄平凡的长剑,但却逼得对手险象环生。
卫空空冷笑道:“阁下好浑雄的掌力,倒未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中年人深沉锐利的目光盯着卫空空的剑,说道:“鄙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静字!”
西门静!
这人竟是西门静!
卫空空不禁为之大为惊异,原来西门静就是昔日千魔盟主西门飘的胞弟!
千魔盟虽然早已被龙城璧、卫空空和司马血三人瓦解,但仍有不少漏网之鱼,四散奔逃,亡命天涯。
这些人各奔前程,但卫空空已查出,昔日千魔盟的部份余孽,现在已加入了一个比千魔盟更神秘、更可怕的组织。
那是一个行动极为神秘的组织。
这个神秘的组织,已在两年之内,并吞了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一共七个势力庞大的帮会。
卫空空同时查出,西门静已带着千魔盟的一部份凶悍份子,加入了这个组织之中。
想不到眼前这个冒认聚英山庄总管的中年人,原来就是西门静。
卫空空冷冷道:“白熊王服下的绿魔幽魂散,是你供给他的?”
两句说话之间,卫空空的剑又已逼得西门静连退五步。
显然,西门静的武功,并不如千魔盟主西门飘。
西门静嘿嘿一笑:“那当然是我给他的!”
卫空空剑势更紧密,道:“莫不是你的主子要想并吞熊族?”
西门静冷冷道:“凭你这点道行,还不配问。”
卫空空大喝一声,砍脑袋剑法的威力更加发挥得淋漓尽致。
眼看这一剑势必将西门静的脑袋砍下,忽然绿芒一闪,一根惨绿色的巨棒将卫空空的剑截住。
卫空空立刻收剑。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木头人。
一个手里握着绿棒,脸上木无表情的木头人。
木头人并不是完全用木造的。
他也有眼睛、鼻子,也有一张会骂人的嘴巴。
但他的一双手和两条腿,都用木头包裹着,连胸膛也嵌着一块木板。
他手里的绿棒,也是用木雕造的。
甚至连脚上穿着的鞋子,也是两块丑陋的木头。
八十年前,江湖上有个木郎君。
他之所以被人称为木郎君,因为他练的是铁木神功。别人一剑砍在他的身上,就像只是砍在一块木头上一样,只会发出敲木之声,但却怎样也杀不了他。
这种功夫和金钟罩铁布衫属于同一类型,不过却更难练成,当木郎君练成铁木神功之后,就一直没有被人击败过。
到最后,真正能够击败木郎君的人,还是他自己本身。
他死的时候,才四十八岁。
他是喝毒酒自杀而死的。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自杀。
他四十岁才在江湖上第一次出现,只不过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已杀过几百人,同时,也失恋过三次。
杀人并不一定痛快。
有时候也是一种痛苦,也许比失恋更加令人感到痛苦。
但眼前这一个木头人,却绝对与木郎君不相同。
卫空空也听过江湖上近来出现了一个怪人,武功极高,而且浑身都包着木头。
这个人就是木天尊蔡急雨。
“阁下姓蔡?”
“不错,我就是蔡急雨。”
卫空空道:“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蔡急雨道:“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卫空空苦笑一下,道:“我本来就是个到处流浪的人,就像龙城璧一样。”
蔡急雨道:“你觉得自己抱打不平,行侠仗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卫空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这个木头人的嘴巴倒并不像块木头,但是我没有回答你这个问题的必要。”
蔡急雨冷冷一哂,道:“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马上滚出去,再也别让我碰见你!”
卫空空皱眉冷笑:“如果我不从尊意呢?”
蔡急雨叹一口气,道:“那么你很快就会后悔。”
卫空空轻轻咳嗽两声,道:“我为什么要后悔?反正就算败在你的手下,也算不上是一件丢人的事。”
蔡急雨道:“你可知道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亡?”
卫空空苦笑一下:“那又如何?这种代价很多人都已付出过,虽然毕生只能付出一次。”
蔡急雨脸上杀机倏现,绿木棒缓缓扬起。
西门静却已首先向卫空空的背上一拳重重击去。
卫空空的腿纹风不动。
但他的腰忽然猛地一拧,剑气呼呼,长剑直向西门静的脑顶上劈去。
蔡急雨冷笑,然后又叹着道:“砍脑袋剑法一成不变,只会去砍敌人的脑袋,何其不智!何其不智!”
谁知他的话刚说完,卫空空的剑势突变,明明砍向西门静脑袋的一剑,忽然就向蔡急雨的双膝之上削去。
蔡急雨手中绿木棒一沉,护住双膝。
卫空空一剑削在绿棒之上,立刻又再回身一剑,依然又向西门静脑顶上劈去。
他的剑势一变再变,双腿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蔡急雨挥棒直逼卫空空,打他的后颈大脉。
这一棒的出手并不快,也没有什么招式上的变化,然而招沉力猛,天下间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捱得起这无情的一棒。
卫空空虽然背对绿木棒,但棒声呼啸隐若有如雷行,已使他感觉得到这一棒是何等厉害。
他若置之不理,这一棒势必把他的颈骨击成粉碎。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看见龙城璧咬着牙,挥刀向蔡急雨绿木棒上迎了过去。
他在电光石火之间,作出一个决定。
他决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龙城璧。
如果龙城璧能替自己挡住这一棒的话,自己就大可以对这一棒置之不理。
他要全心全力的对付西门静。
绿木棒瞬即已逼近卫空空的后颈。
但卫空空不理。
他完全不理会这一棒。
他只求杀敌,不求自保。
因为他相信龙城璧的刀,一定能把蔡急雨的绿木棒击退。
这当然是一种极大的冒险。
冒险就是赌博,任何冒险的事都是赌博。
卫空空虽然不像司马血,几乎每天都在赌,但他也是一个喜欢赌博,喜欢冒险的年轻人。
他不顾一切,骤施杀手,西门静的脸色终于变了。
但西门静死也不相信,卫空空会对蔡急雨的绿木捧全不招架。
可是,他错了。
他估错了卫空空这个人。
他估错了他手中的剑。
木天尊蔡急雨从未见过一个人的冲刺力,可以和龙城璧相比。
他手中的绿木棒已即将击在卫空空的后颈上,那时候龙城璧仍距离自己几乎三丈。
蔡急雨相信自己的棒,必比龙城璧的刀更快。
但风雪之刀忽然间就像奇迹一般,把他的绿木棒震了开去。
这一棒没有击中卫空空。
但卫空空的剑,却已劈在西门静的咽喉上。
血如飞雨四溅。
西门静的一颗脑袋,应声掉落,滚到了蔡急雨的脚下。
蔡急雨的绿木棒突然停了下来。
“果然不愧是江湖上最狠辣的剑手。”蔡急雨脸色下沉,“但若非雪刀浪子,你现在也已必死无疑。”
卫空空道:“生死各有天命,这是谁也不能勉强的。”
蔡急雨忽然把目光冷冷的盯在许窍之和司马血的身上。
许窍之力斗白熊王夏侯真,两人正杀得难分难解。
而司马血则与五名白衣武士激战,杀得天昏地暗,血肉模糊。
现在司马血的确浑身都是血。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但他的战意仍盛,战斗力也相当强。
飕飕两剑,又有两名白衣武士中剑倒下。
蔡急雨对龙城璧道:“此人手持碧血剑,是否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龙城璧长长叹息一声:“难道你认为他不是司马血?”
蔡急雨冷冷道:“此人不除,始终是武林的心腹大患。”
“他不是武林的心腹大患,”龙城璧淡淡道:“而是七色地狱的催命煞星。”
“七色地狱?”卫空空面色倏地一变:“蔡急雨所隶属的组织,名为七色地狱吗?”
“不错,七色地狱!”
蔡急雨楞楞的看着龙城璧:“你怎么知道咱们的组织叫七色地狱?”
龙城璧微微一阵冷笑,说道:“两年前阁下在灵霄亭下约战南岭四狮,结果四狮变成四尸,这件事你总不会这样快便忘记了吧?”
蔡急雨哼了一声道:“南岭四狮徒具虚名……”
“胡说!”龙城璧喝住他的说话,冷然道:“南岭四狮武功绝顶,别说他们四师兄弟俱在,就算只是单独一人,阁下也未必就能够讨好得去!”
蔡急雨无言。
龙城璧又说下去,道:“但当日你并非单刀赴会,而是联合十六个蒙面人,总共用了超过一百七十二种暗器,才把南岭四狮杀死的!”
蔡急雨突然长笑道:“那又如何?”
龙城璧冷冷道:“那十六个蒙面人,都是七色地狱里的杀手。”
蔡急雨笑声敛止:“你知道的事情好像并不少!”
“本来就知道得不少!”
“你怎会知道这件事?”
龙城璧雪刀一扬,道:“南岭四狮被杀之时,你和七色地狱的十六位杀手都忽略了一件事。”
蔡急雨道:“你此言是何所指?”
龙城璧道:“你们只顾在灵霄亭下杀人,却料不到灵霄亭上,是有一个大醉了三天的醉汉。”
蔡急雨脸色变了。
“这醉汉就是你?”
龙城璧摇头,道:“在下虽然常喝酒,却不会常常都醉,更不会醉到要睡在灵霄亭上,大睡三天三夜。”
“他究竟是谁?”
这时候,司马血已将余下来的三个白衣武士完全解决。
他缓缓地走过来,脸对脸的向蔡急雨道:“那个醉汉就是我!”
蔡急雨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望着司马血。
司马血又道:“南岭四狮还没有死的时候,曾叫破了那十六个蒙面杀手的来历,他们都是七色地狱里的杀人魔鬼!”
司马血刚说完这句话,许窍之的身旁突然爆出一蓬黑色的烟雾。
这一蓬黑色的烟雾散开后,许窍之没有退开,反而向前冲了出去。
原来白熊王夏侯真苦战许窍之不下,索性撒出黑雾散,借烟而遁。
这种烟雾当然有毒。
而且是一种很厉害的剧毒。
但许窍之一点也不怕。
别忘记他是医谷谷主,这一点剧毒也许能令别人望而生畏,但对许窍之而言,却有微不足道之感。
但夏侯真服下绿魔幽魂散之后,内力大增,一纵一跃之间,已远远把许窍之抛在后面。
许窍之赶了一程,没有追上。
毒雾已开始发作。
许窍之立刻把一枚金色的丹药放进口中。
那是辟毒奇丹,能解百毒。
夏侯真已遁。
蔡急雨仍然站在龙城璧,卫空空和司马血三个人的中间。
龙城璧瞪着他。
卫空空和司马血也在瞪着他。
蔡急雨已变成了众矢之的。
连员外却仍然与白熊王的手下混战。
但聚英山庄的人,却似乎武功都不太好,比不上那些白衣武士。
幸好许窍之已赶走了白熊王夏侯真,立刻又再挥舞金刀银扇,把白衣武士的气焰都压了下去。
龙城璧忽然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笑了一笑,对蔡急雨道:“这一战,你们已经败了。”
蔡急雨冷冷道:“未必。”
龙城璧道:“难道你还认为可以反败为胜?”
蔡急雨突然眯眼一笑,道:“不是反败为胜,而是我们根本已经胜了。”
龙城璧不再说话。
蔡急雨又淡淡的道:“我们已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龙城璧突然发觉到,瀑泉下的庭院已在冒烟。
不但龙城璧看见,每一个人都开始发觉到这一件事。
许窍之忽然怒声道:“有人劫走了小熊!”
原来小熊就在最高的那一座大屋中。
但那座大屋已经着火,而且混战已经开始。
许窍之立刻向着下面疾冲,但龙城璧喝止道:“赶不及了,小熊已经被他们劫走!”
许窍之颓然止步。
七色地狱里的高手显然已完全控制了局面。
七辆颜色各异的马车,从山下分七路飞驰。
小熊夫妇究竟被他们劫持到什么地方去?
蔡急雨干笑着:“只有小熊才知道熊王玺在什么地方,但他却已落入到我们手上。”
许窍之冷冷道:“你们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蔡急雨道:“只要熊王玺落在我们手里,熊族将会永远受七色地狱的控制。”
许窍之突然大笑。
蔡急雨怒道:“有什么好笑?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失败?”
许窍之忽然又板起脸,道:“我为什么要承认失败?难道你以为劫走了小熊夫妇,就一定可以夺得熊王玺?”
蔡急雨道:“当然,在七色地狱里最少有三十种刑具,可以逼小熊夫妇吐露出叶大孤究竟把熊王玺放在什么地方。”
许窍之冷笑着,忽然一刀就向蔡急雨的脸上砍去。
蔡急雨伸手一挡,他臂上嵌满了木头,许窍之金刀虽然锋利,竟然奈何他不得。
许窍之金刀连续攻出五招。
但都给蔡急雨从容接下。
这一位木天尊的武功,犹在白熊王夏侯真之上。
蔡急雨忽然凌空高跃,施展无形无影轻功大法,瞬即登到断崖之上。
这一手轻功不但漂亮,而且简直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
谁知道他刚登上断崖,就发觉断崖上有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刀,硬生生的把他逼了回去。
蔡急雨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因为他施展无形无影轻功大法越断崖的时候,这个人分明还在断崖之下的。
但只不过一幌眼的时间,这个人竟然就由断崖下飞越到断崖之上,等着自己冒上来时候才用刀将自己逼回到断崖之下。
这是什么轻功?
这是个怎样的人?
还有,他手里的刀又为什么竟然有如此威力,居然能把蔡急雨这等武林高手逼得手忙脚乱。
直到蔡急雨被逼回到断崖下原来站着的地方时,每一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断崖上。
逼退蔡急雨的人,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又回到断崖上。
他手里的刀,锋芒四射。
但即使是风雪之刀的锋芒,亦绝不能与龙城璧眼睛里发射出来的锐芒相比。
这种目光,就像两把利剑,直穿透蔡急雨的咽喉。
蔡急雨忽然觉得有点冷。
这种冷意从他心底里冒出,而且渐渐令他觉得不可抗拒。
龙城璧冷冷的扬起了刀,脸上笼罩着一种无法描叙的骇人杀气:“昔年木郎君凭铁木神功无敌于天下,可惜在下晚一辈,无法领教他的高招,不意今日竟与他的再传弟子相逢,岂非天意?”
蔡急雨道:“我并非木郎君的传人,也没有练过铁木神功。”
龙城璧冷冷的“哦”一声,道:“难怪阁下浑身都嵌着木头,原来是一个冒牌货。”
蔡急雨怒道:“我根本就从来没有冒充过自己是木郎君的再传弟子!”
龙城璧又在冷笑,脸上的杀气更加令人不寒而栗:“那更好办,木郎君生前曾与龙某的先祖父颇有深交,你既非木郎君门下,我杀你更加不必犹疑!”
蔡急雨的背脊已湿透。
他对于自己的武功,一向很具信心,尤其是轻功,更是向来自负。
但刚才他被龙城璧由断崖上逼了下来,他对于自己的信心已发生了剧烈摇动。
他不想面对着风雪之刀。
更不愿意面对着龙城璧。
但现在,他除了拼死一战之外,似乎已无别的路可走。
他忽然为自己的未来而感到悲哀。
因为他的未来,就是面对着死亡。
天下间尽管有不少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
但谁也不能否认,怕死的人比不怕死的人实在多得很。
蔡急雨从来都不是个英雄好汉,他怕死就像女人怕老鼠一样毫无分别。
他忽然把绿木棒分开。
绿木棒可以分开,而且一分开之后,里面就赫然出现了一截三尺半长的剑锋。
谁都以为他已准备拼死一战。
不料他竟然用力一拗,把剑折断。
他把断剑抛下,惨笑着对龙城璧道:“你已战胜了。”
龙城璧沉下了脸:“为什么折剑投降,七色地狱的主人绝不会放过你。”
蔡急雨长叹一声,道:“但现在我若不投降,却会马上死在你的刀下。”
龙城璧道:“难道你认为向我们投降,我们必会饶你一命?”
蔡急雨说道:“机会总比跟你交手为高。”
龙城璧沉吟片刻,道:“你如果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蔡急雨苦笑一下,道:“我已知道你的要求是什么,你们想到七色地狱里救回小熊夫妇,对不?”
龙城璧点头道:“不错。”
蔡急雨摇头叹气,道:“七色地狱戒备森严,而且黑道高手云集,想深入虎穴救人,实在谈何容易?”
龙城璧冷冷道:“能否救出小熊夫妇,是我们的事,你不必代为担心。”
蔡急雨考虑了半晌,终于道:“好,我告诉你七色地狱的地点,但你要遵守诺言。”
龙城璧道:“只要你说出七色地狱在何处,我决不杀你。”
蔡急雨重重的喘了一口凉气,道:“七色地狱不在地下,却在天上。”
每个人都听得有点发怔。
蔡急雨又喘了一口气,道:“你们总该听过魔湖绝峰这个地方?”
魔湖。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魔湖,也知道魔湖畔有个绝峰。
蔡急雨缓缓地道:“魔湖绝峰又名天上峰,峰顶就是七色地狱的所在地。”
未到天上峰,先渡魔湖。
未渡魔湖,先入寒泉谷。
寒泉谷外有条古道,五里之外有个小城镇。
这个小城镇没有名字。
所以,也有人索性称呼它做无名镇。
天下间无名的小镇很多。
但奇怪的就是这个无名镇的商号,每一间都同样没有名字。
这里有两间酒家。
酒家里面有酒,也有菜和肉,但它们都没有名号。
当龙城璧,司马血,卫空空和许窍之来到这些酒家的门前的时候,都不免觉得奇怪。
左边的一间酒家,门外蹲坐着一个老叫化。
老叫化正在吃鸡,一只又肥又嫩的大肥鸡。
司马血看见了鸡,又想起了北风镇的那间酒家。
他忍不住对卫空空道:“这里的叫化好像并不穷,口福也不俗,居然能够天天都吃鸡。”
老叫化白眼一翻,道:“臭小子,你怎知道老子天天都吃鸡?”
司马血笑了笑,道:“别的叫化子也许只能啃鸡骨,但你却每天都吃五只大肥鸡,少吃一只都会浑身不自在。”
老叫化怪笑一声,道:“你连老子每天要吃多少只鸡都清清楚楚,莫不是个算命先生?”
司马血悠悠一笑:“你看我像个算命先生?”
老叫化扯着一边鸡腿,摇头道:“不像,你一点也不像个算命先生。”
司马血笑道:“那么你看我像个什么人?”
老叫化叹息一声,喃喃道:“我看你绝不是个好人,不但不是好人,而且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杀人凶手。”
龙城璧等三人都觉得很有趣。
司马血既知道这个老叫化每天都要吃五只大肥鸡,而老叫化似乎也道破了司马血的来历。
司马血淡淡一笑,道:“你怎会知道在下是个声名狼藉的杀人凶手?”
老叫化嘻嘻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杀人如麻,又怎能逃避得过老子的耳目?”
司马血道:“可是你每天吃肥鸡五只,也逃避不过在下的一双眼睛。”
老叫化又在啃咬着肥鸡,并不否认。
龙城璧忍不住问司马血:“你怎会知道他每天都吃五只鸡?”
司马血微笑着,悠然道:“我何止知道他每天吃五只鸡,甚至连他屁股上有一颗黑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老叫化居然又不否认,反而笑道:“臭小子神通广大,曾经在河里偷看过老子洗澡。”
这一来,连卫空空都忍不住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叫化突然把一根鸡腿骨向司马血掷去。
这一掷的威力,竟然比飞镖不遑多让,显见这个老叫化子内力深厚,如果给这根鸡腿骨掷中倒也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
不过这一根鸡骨刚到了司马血的面前,便被他的碧血剑削成粉碎。
老叫化长笑道:“好快的剑,真不明白你在半年前跟踪了老子整个月,为什么始终没有动手杀我。”
司马血道:“世间上每天都吃五只鸡的叫化并不多,而且可谓绝无仅有,杀了岂不可惜?”
老叫化大笑,道:“你不舍得杀老子倒也罢了,为什么反而倒转头,把雇用你杀我的雇主杀掉。”
司马血长叹道:“那人颠倒是非,把风流神丐说成是个奸狡卑鄙,出卖朋友的小人,其实出卖朋友的人根本就是他,这种人难道你认为不该杀?”
老叫化击掌笑道:“有意思,司马血这个臭小子真有意思,该杀!该杀!”
司马血一呆,道:“司马血该杀?”
老叫化猛然醒悟,道:“不是司马血该杀,而是出卖朋友的小人该杀。”
直到现在,大家终于弄清楚了这个老叫化的身份。
他就是做了五十年乞丐,但却死也不肯加入丐帮的风尘异人——风流神丐虞长春。
虞长春是名丐,也是名侠。
他喜欢吃鸡,但却很少喝酒。
他并非没有酒量,而是他从来都不独自喝酒。
他喝酒的时候,身边就一定有他的朋友。
现在,他拉着司马血的手,一起到酒家里,又酒又肉的大吃大喝。
司马血已成为了他的朋友。
龙城璧,卫空空和许窍之也因为司马血的关系,成为了虞长春的朋友。
有朋来自远方,不亦悦乎?
酒和菜都很好。
但更好的还是发自心内的友情。
酒和菜再好,也只是能满足欲望于一时。
但友情却是无价之宝,不但无价,而且永恒。
龙城璧四人之中,若论酒量,当然以卫空空最大。
当世之上,除了杭州唐门的大胖子唐竹权之外,恐怕已没有多少能在酒量方面,可以压得过卫空空。
龙城璧和司马血虽然也颇有酒量,但与卫空空相比,却未免差了几分。
谁知虞长春的酒量,竟然丝毫不下于卫空空,你一碗我一碗的,只用大碗来喝,连杯子都嫌太小。
渐渐地,虞长春的豪兴来了。
他忽然大声对酒家的小二道:“拿两坛烈酒来,要最大坛的。”
他的说话刚出口,酒家门外立刻就有人应声道:“这里有酒,不但够你们喝,而且足够淹死你们五个醉鬼!”
门外果然有酒。
不是两坛,而是两缸。
酒缸里有酒,酒里还有人。
两个酒缸里有两个人。
挑着两个大酒缸的人,居然是个看来鸡皮鹤发,弱不禁风的老太婆。
她的相貌,很像天杀姥姥,但却绝不是天杀姥姥。
她是天杀姥姥的姊姊,也是七色地狱七大堂主之一的紫蟒堂堂主。
她是蟒婆婆。
只要她的大蟒手缠着敌人,她的敌人就会裂骨折颈而死。
没有人认识蟒婆婆。
但虞长春认识。
而且把她的来历,大声地宣布出来。
酒缸里泡着两个人。
这两人龙城璧和司马血都认识。
因为他们就是酒中双剑的沈必醉和俞飞瀑。
俞飞瀑冷冷的对龙城璧道:“雪刀浪子,今天我们又碰头了。”
龙城璧立刻举杯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能够与两位再度碰面,值得大喝三杯。”
沈必醉沉着脸,冷冷道:“我们不想跟你喝酒,只想你交出一个人。”
龙城璧仰天长笑,道:“当日你们想我把叶一郎的性命交出,现在又想我交出一个人,倒不知今次你们想要的人是司马血?抑或是卫空空?又还是许窍之?”
沈必醉眼珠子转了转,道:“我们想要的人是那个老叫化子。”
“虞长春?”
“不错,你把虞长春交出来,一切事情都好办。”
“否则又将如何?”
蟒婆婆突然桀桀怪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否则你们就死定了。”
龙城璧忽觉眼前一亮。
在这间无名的酒家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神秘的紫衣人。
虞长春不动声色,仍然和卫空空在喝酒。
而且喝得很镇静,很愉快。
就在虞长春喝完最后一碗酒的时候,八条蟒皮鞭突然同时向他的身上卷去。
虞长春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彷彿完全没有看见这八条足以击碎他半边脑袋的蟒皮鞭。
因为他早已听到了司马血的剑声。
碧血剑一出鞘,八条蟒皮鞭就变成了十六条,全都断了。
八个紫衣人同时后退。
卫空空却连人带碗,一齐向他们的阵内冲去。
八人同时弃鞭,也同时从腰间拔出一尺长的刺刀。
但他们的刺刀刚拔出,卫空空的剑已无情劈下。
这一剑没有砍掉他们的脑袋。
但却把这八个人全都逼退到墙边去。
八个紫衣人齐声大喝一声,又再挥刀而上。
他们的声势无疑十分雄壮,但卫空空却又忽然奇招突出,把手中的一只瓷碗捏碎。
然后,瓷片就像暗器般猝然出手,化成数十道青芒,向他们的脸上激射过去。
八个紫衣人纷纷俯身闪避。
但他们刚俯身,卫空空和司马血的剑都已同时攻到。
司马血剑势奇诡而辛辣,一出剑就把三个紫衣人的咽喉戳破。
卫空空杀性大起,连环劈出两剑,立刻就有两颗脑袋在半空中掉下。
剩下三个紫衣人,连脸色都变得发紫了。
司马血又再挺剑而出,冷不防背后突然两把利剑一齐向他的背心直刺过来。
酒中双剑终于出手。
俞飞瀑的剑刚发出,卫空空便已伸剑拦截。
但沈必醉的剑从左方出击,卫空空却有鞭长莫及之叹。
然而,沈必醉仍然没有刺伤司马血,因为虞长春已拿起一根竹棒,向沈必醉的腹部戳去。
沈必醉怒喝一声,道:“大胆叛贼,还不跟紫蟒堂主回天上峰。”
虞长春冷冷笑道:“老子流浪江湖五十年,岂会贪图什么堂主护法之职,尔等无知之人,未免看错人了。”
沈必醉如毒蛇般,向虞长春的颈上缠去,但虞长春的武功显然比他高出甚多,五招之内,已逼得沈必醉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俞飞瀑力斗卫空空,也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而且渐渐有吃不消之感。
蟒婆婆率领着酒中双剑和紫蟒堂的八个武士,一心以为可以把虞长春拿下,岂料和虞长春喝酒的四个年轻高手竟然如此厉害,显然大出她意料之外。
但她仍然不服气。
她盯着龙城璧看了半天,道:“你就是风雪老祖的弟子龙城璧?”
龙城璧摇头,道:“风雪老祖不是我的师父。”
蟒婆婆哼一声,道:“你若不是风雪老祖弟子,他怎会把风雪之刀送给你?”
龙城璧道:“无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在下又何必与你争辩。”
蟒婆婆面色一阵铁青:“你是不敢和我争辩,还是不屑与我这老婆子谈话?”
龙城璧虽然手里拿着风雪之刀,但始终没有准备攻击蟒婆婆。
她也许是个女魔头,但看见她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样子,他又如何忍心挥刀向她砍杀?
刀无情!
但人却到底是人,他的确不想杀这个老妇。
然而,蟒婆婆却绝对没有放过雪刀浪子之意。
她要杀龙城璧。
因为七色地狱主人已下了一道命令:
“谁杀雪刀浪子,重赏黄金万两。”
酒中双剑自出江湖以来,只是败过三次。
这两个人自小就喜欢跟别的孩子打架,练成剑法之后更加无时无刻不在找别人比剑,拼命,他们合作多年,只败过三次!也可算是一个难得的记录。
今天,是酒中双剑第四次在江湖上遭败阵。
而且也是败得最彻底的一次。
他们不会再有第五次的失败。
因为卫空空的剑终于砍下了俞飞瀑的脑袋。
而沈必醉却被风流神丐虞长春凭一根竹棒,疾点全身十二道死穴而死。
紫蟒堂的八个紫衣武士也悉数阵亡。
唯一余下来的,就只有蟒婆婆。
十一人同行,仅余一人。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蟒婆婆心里的感受是否很痛苦?
没有人知道答案。
龙城璧仍然没有出刀,他只是吸了口气,对蟒婆婆道:“你走吧,我不想和你交手。”
蟒婆婆厉声大叫,但却声音低沉嘶哑,难听之极:“你算是什么东西?你祖姑奶奶用双手捏碎关外五枭脖子,力毙河东九毒时候,只怕连你母亲都还未出世。”
龙城璧叹着气,点头道:“我承认你所讲的都是事实。”
蟒婆婆突然冷笑一声,一双枯癯不堪的手已闪电般向他的咽喉捏去。
龙城璧刀虽在手,但他仍然不忍出手,只想侧身施展轻功避过。
虞长春见状,知道他的心地善良,不欲向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妇施下毒手。
但蟒婆婆是个怎样的人,虞长春却是十分清楚,你不杀她,她绝不会领你的情,只会当你是个头脑还未长成的傻娃娃而已。
高手过招,往往比庸手相斗,更为残酷。
庸手相斗,败方就算受伤,不一定死,但高手过招,失败者占绝大多数都会死亡。
高手相争的胜负,往往也等于生与死的决定。
胜负既关乎到生死,可以说是毫无选择余地的。
蟒婆婆虽然看来残弱,但她的大蟒手已捏碎过无数人的脖子,还有她的一双鸳鸯飞腿,也是名震江湖的杀人绝技。
龙城璧不忍施下杀手,他这一战必败无疑。
虞长春是名丐,也是名侠。
他当然不忍坐视这个悲惨的战果。
他突然抛下竹棒,九九八十一招风流神拳逼开龙城璧,与蟒婆婆缠斗在酒家大门之外。
虞长春被号称为风流神丐,也许就是由于他学上了这一套风流神拳之故。
风流神拳是一百五十年前,由一个花花公子创下的,他为人风流不羁,但却痴于拳击武技,终于在他朝夕苦研之下,创出这一套风流神拳。
这一套拳法招式变化多端,既好看,也很实用,昔年少林寺罗汉堂首座高僧聪悌大师曾用四种少林拳法与虞长春印证,结果竟然是风流神拳处处占了半着之先,连胜三阵,直到第四阵,才仅战个平手而已。
蟒婆婆见虞长春拳法多变而凌厉,哪敢稍存怠慢之心,大蟒手不敢再轻率冒进,改为稳扎稳打的打法。
虞长春一经接阵,就把蟒婆婆连连逼退八步,他的战意比龙城璧旺盛得多。
但蟒婆婆连退八步之后,暗器突然出手。
十六枚透心寒毒针,夹着三颗毒蒺藜,分别向虞长春的上中下三路射去。
虞长春似乎早知蟒婆婆会有此一着,手中忽然扬起一块黑布,全部暗器都打在黑布之上。
蟒婆婆怪叫一声,突然蹲身双手向虞长春的膝盖上抓去。
这一招虽然不能杀敌,但却可以毁了虞长春的两条腿。
虞长春立刻飞腿踢蟒婆婆的两手。
蟒婆婆不退,改抓为掌,疾击对方脚背。
虞长春暴喝一声,不顾一切的双拳直向蟒婆婆两耳撞去。
谁知蟒婆婆竟然奇招突出,倒悬身躯,拗腰双腿由下而上飞踢虞长春的脸。
虞长春双拳明明撞向蟒婆婆的耳朵,此际却变成了撞向她的足尖之上。
他临敌经验丰富,知道对方这一招相当厉害,不敢再扑前,反而箭步般急急后退。
他退得很快,瞬即远离蟒婆婆几乎三丈。
但蟒婆婆的足尖部位,早已射出两枚短小已极的金刀。
当虞长春刚准备急步倒退的时候,这两枚金刀已深深的插进他的双目之内。
刀当然有毒,而且是剧毒。
许窍之立刻扶住虞长春,急施救治。
龙城璧终于后悔了。
他后悔让虞长春出手,以致被蟒婆婆的毒刀所伤。
他像豹子般跃起,拦着蟒婆婆。
风雪之刀本已入鞘。
但现在又再亮了出来。
他的人才站定,蟒婆婆又已双手疾扬,双袖中射出数十颗铁莲子。
看来她最擅长的还是暗器。
龙城璧面露杀机,他已决心要全力对付这个凶残狠毒的老魔妇。
数十颗铁莲子蓝芒闪动,显然也是一种曾经淬上剧毒的暗器。
龙城璧只有一柄刀,用一柄刀来击落数十颗铁莲子,未免冒险一些。
他不愿采取这个方法。
因为一旦冒险失败,他就不能亲手替虞长春报这两刀之仇。
他左手一伸,在酒家门外推起一个大酒缸。
这个大酒缸是酒中双剑遗下来的。
酒缸里的酒,少说也有五百斤过外。
但龙城璧只轻轻一推,大酒缸立刻就像风筝般向那数十颗铁莲子飘去。
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偌大的一个酒缸竟被铁莲子震得爆裂。
龙城璧也曾经有过一次类似的经验。
当日在金堂城的小小酒馆中,他曾用一坛千日醉向段飞鹰的剑锋上疾击,结果酒坛被段飞鹰一剑震得爆裂。
但那酒坛只有酒十斤,与现在这个大酒缸相比,显然相去极远。
谁也没有看过这种景象,一个载着几百斤烈酒的大酒缸突然爆裂,碎片和酒香,洒得满街皆是。
就在酒缸爆裂的刹那间,龙城璧竟然穿过正在爆裂中的酒缸,一刀刺向蟒婆婆的小腹。
这一刀志在必得,而且绝对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酒缸爆裂时的声响虽然惊人,但更惊人的始终还是龙城璧的这一刀。
蟒婆婆从未想过有人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之下,穿过酒缸向自己攻出致命的一刀,刹那间她在脸上所流露的表情,即使用心胆俱裂四字也绝不足以形容万一。
她立刻用毕生所能运用最快速度向后退。
但即使她退得再快,也快不过龙城璧这一刀。
她只看见银光一闪,雪亮的刀锋由她的小腹直穿过她的背后。
“好刀……法!”
当蟒婆婆说完这三个字之后,龙城璧早已回刀入鞘,掉头向酒家之内走去。
然后,就是“噗”的一声。
蟒婆婆已经气绝倒下。
蟒婆婆从足尖发射出来的两柄金刀,毒性极霸道。
幸好许窍之也在这里,否则虞长春现在必已毒发身亡。
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已无法挽回。
眼睛一向是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份。
再强壮的人,他的眼睛也绝对捱不起两把锋利的刀。
龙城璧感到很难过。
反而虞长春一点痛苦的神色也没有,彷彿若无其事一样。
他身受重创,不能喝酒。
但他居然又有点饿,想吃一只又肥又嫩的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