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血溅黑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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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龙虎相斗 风吼雪怒

大雪飘舞已三天。

冬夜漫漫,仿佛比白昼的时间长了几乎一倍。

风在呼啸,但除了呼呼寒风之外,天地间已再也没有别的任何声响。

路很长。

比漫长的冬夜更长。

皇甫七星单骑飞奔,冒着风雪,疾驰在这条寂寞的大路上。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个念头就是:

“追杀!追杀!追杀雪刀浪子!”

冬夜虽然漫长,黎明终于还是来临到人间。

风雪已停,停得令人感到有点突然。

但皇甫七星忽然闯进望冰楼的时候,更给人一个突然其来的感觉。

因为他竟然是连人带马一起闯了进来的。

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

桌椅纷纷被皇甫七星胯下的青骢马撞跌,但马却一点也不惊慌,依旧势如破竹般直冲进去。

望冰楼是这里方圆百里地内唯一的食馆。

但这时候顾客并不多,只有一个。

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皇甫七星今年二十七岁,性格孤独,而且很倔强。

他曾被人形容为僵尸。

虽然他的脸看来苍白些,但他并不长得难看。

不但不难看,简直就算得上是个英俊儿郎。

但他对待别人的态度,却从没有人敢加以恭维。

整整十年,从他第一次在武林中露脸开始,没有人见过他曾有笑容。

就算有人用手去搔他的腋窝,他都绝不会笑。

硬绷绷的脸孔,冷冰冰的态度,已成为了他的标记。

然而,他还很年轻。

一个如此年轻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僵尸般的可怕性格?

龙城璧虽然从未见过皇甫七星,但皇甫七星连人带马闯进望冰楼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来者就是僵尸。

天下间只有僵尸才会在他的胸前,悬挂着一条猴子的肋骨。

皇甫七星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

他只在十年前,养过一头银毛猴。

但这头银毛猴忽然病逝,皇甫七星就把它的一根肋骨割下,用银链穿着悬在胸前。

这一根猴子肋骨,又是皇甫七星的另一个标记。

但他最令人感到可怕的,还是他手中的一双亮银短刺枪!

天下间最著名的枪,是金陵岳家的岳家金枪。

而最快的枪,则是杭州唐老人的那根红缨松木枪。

只不过近十年来若论杀人最多的,却还是皇甫七星的一双亮银短刺枪。

别人的枪长逾七八尺,但皇甫七星的枪却只有三尺三分。

不过他用的是双枪,而且两根短刺枪的末端,还有一条银链在连系着。

银链共长三尺,再加上两根银枪,合共就超过了九尺!

所以,这一双最短的枪,也可以变成一根最长的枪,而且还能像毒蛇般左右闪挪窜进,杀人于盈丈之外。

这种枪法,当然很难练得成功,因为它已揉合了枪法与鞭法的精华,威力惊人,而且又却极难操纵。

但皇甫七星凭着这一双亮银短刺枪,已在武林中杀过无数的黑白两道高手。

他并不是职业杀手。

他杀人并不一定为了金钱。

甚至有时候有人瞪他一眼,他就会无声无息的走过去,然后一枪将那人刺死。

龙城璧来到望冰楼的时候,这里才刚启市营业。

他坐在靠墙的一张方桌,吩咐店小二来一坛烈酒。

谁知道酒还未送上,皇甫七星的一双亮银短刺枪已直向他的胸前插去。

石破天惊的一击。

绝不留情的双枪。

双枪从半空直刺而下,去势又急又狠,而且所刺的部位极其准确,尽是龙城璧的死穴!

天下间能够避得开皇甫七星双枪的人,绝不会多。

假如你在旁目睹这两枪的去势,你一定会替龙城璧深深的担忧。

因为这两枪已将龙城璧的前后退路,都完全封死。

龙城璧的刀也许很快。

但他没有拔刀。

风雪之刀仍在鞘内,人也依旧稳坐如泰山,连姿势也丝毫没有改变。

他这份稳定和沉着,已迹近乎一个死人。

也许只有死了的人,才会如此漠视皇甫七星的双枪。

但龙城璧并不是死人,他比任何活人更加灵活。

就在双枪枪尖几乎已触及他衣襟之际,他忽然双腿一蹬,整个人向后弹出。

皇甫七星人在鞍上,枪在手中,他本认为龙城璧已退无可退,谁知道龙城璧竟然向后弹出,将背后的一幅砖墙撞破一个大洞!

这一着,可算是大出皇甫七星意料之外。

但他的反应,也敏捷之极,龙城璧刚撞墙穿身出外,他的人已离马鞍,从另一个窗户飞纵出去。

望冰楼的后面不远,有一个小湖。

但湖面上已结了一层薄冰。

皇甫七星双枪化为两节长枪,已向龙城璧电射而出。

这一枪的来势,迅疾无比,而且两人的距离又不远,实是险极。

但在这时,龙城璧终于拔刀了。

风云之刀刚出鞘,皇甫七星的枪已射向他的眉心。

只见一股寒森森的光芒,突然闪起,“锵”一声响,刀将枪震荡开三尺。

皇甫七星厉喝跃起,向前冲出。

飕!飕!飕!

又是连续三枪。

龙城璧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喜欢在这个时候杀人。

但他却更不愿意被人所杀。

既不想杀人,又不想死在别人的枪下,最简单的方法,似乎就是逃之夭夭,一走了之。

但皇甫七星的枪,却像条恶毒愤怒的毒蛇,紧紧缠住他不放。

龙城璧终于喝道:“阁下再不收手,别怪在下刀下无情。”

皇甫七星银枪抖动,冷冷道:“刀枪本来就是无情之物,何必废话?”

龙城璧忽然怒笑,刀势仿佛在刹那间凌厉了一倍:“既然如此,倒要见识皇甫兄的无情双枪!”

双枪对单刀,战况当然激烈无比。

皇甫七星杀气过人,瞬间已将龙城璧逼到湖边。

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冰湖。

湖面上的冰,并不很厚,绝对不能承受整个人的重量。

皇甫七星枪如急雨,似乎想把龙城璧逼进湖里。

但龙城璧手里的风雪之刀,并未真的落于下风。

皇甫七星虽然表面上看来步步进逼,但真正逼着对方的人,却是龙城璧。

突然间,龙城璧斜斜的一刀刺去。

这一刀看起来并不比皇甫七星的枪更快。

但却偏偏使皇甫七星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虽然他手里有两根短枪,但竟然已被龙城璧的一柄刀封住,连招架都来不及。

龙城璧这一刀刺出之后,连他自己都有点感到后悔。

他本不想杀皇甫七星的。

他倒很希望知道,皇甫七星为什么要来追杀自己。

可是,这一刀刺出,已无异宣判了他的死刑。

刀还未刺进对方的咽喉。

但龙城璧已肯定,这一刀绝不会落空,因为皇甫七星的双枪去势已老,而刀尖刺出的地方,正是皇甫七星枪法唯一的破绽。

旭日刚从地平线上升起。

江湖上称僵尸的皇甫七星却在这个时候倒下。

皇甫七星倒下去后,龙城璧的刀已入鞘。

但他的刀才入鞘,背后那片冰湖底下,突然爆出一道灿烂无比的金光。

一个满身冰雪的银衣人,同时在冰湖下飞射而出。

刷刷两声,银衣人手中的金剑已向龙城璧刺去。

谁能料到这片冰湖底下,竟然会藏着一个身穿银衣,手持金剑的杀手?

没有人能在事前想象得到。

龙城璧并非能知过去未来的神,他也并不例外。

但当那道金色剑芒刚从冰湖底下爆出之际,龙城璧的刀忽然又再度出鞘。

银衣人的金剑首先发难,显然已占了先机。

但龙城璧却是后发先至,银衣人的金剑眼看已能得手,将龙城璧毙于剑下的了,但忽然之间,走势极其猛烈的两剑突然就陷入了一片银白色刀光之中,变成缓滞乏力。

龙城璧以雪刀制住银衣人的金剑,身子突又连环转动,一个肘拳,重重的打在对方肋骨上。

银衣人立刻听到一阵肋骨折断的声音,登时连人带剑尽皆飞了出去,跌进冰湖之内。

一阵血花,溅红了湖面上的薄冰。

但是银衣人却已撞破薄冰层,沉了下去。

他从湖底而来,也钻回到湖底里去。

可是他这一次重回湖底,永远也再没有机会冒上来了。

因为龙城璧那一个肘拳,已足足贯注了九成的内力,银衣人不但肋骨折断,连五脏肝肠,都立刻为之粉碎。

这一手,龙城璧确是狠辣了一点。

但这次他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这个金剑银衣人,就是武林上最无耻的败类,“金剑银衣黑心客”慕容无涯!

慕容无涯最无耻的一件事,就是杀兄卖嫂!

他手上的一柄金剑,就是把兄嫂卖给了江湖上一个大淫盗交换回来的。

这人为了一柄剑,就能做出这种事,无耻二字,的确受之无愧。

然而无耻之人,龙城璧从来也是杀之无愧的。

风雪之刀再度入鞘。

在短短一瞬间,已有两位突如其来的杀手,死在龙城璧的刀、拳之下。

他缓步踱回望冰楼,忽然喃喃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血腥气味,总是围绕着我呢?”

“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杀人者!”望冰楼中,突然传来一把苍老而冰冷的嗓子。

然后,龙城璧就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原本寂寂无声的望冰楼,现在已忽然变得很热闹。

他看见了五个老和尚,五个老道士,还有五个老尼姑。

十五个人,二十九只眼睛,都在瞪着龙城璧。

因为其中有一个老和尚,是只有一只左眼的。

说龙城璧是个满手血腥杀人者的人,也就是这个独目老和尚。

龙城璧没有忘记这个老和尚。

也正如这个老和尚没有忘记龙城璧一样。

因为老和尚的右眼,就是给龙城璧在三年前,用一双筷子挟出来的!

在龙城璧将他的右眼弄瞎之前,这个老和尚已经用筷子挟过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睛。

江湖上最声名狼藉的十五个空门败类,已齐集在望冰楼内。

这里的五个老和尚,合称五恶大师。

这里的五个老道士,合称五邪道长。

这里的五个老尼姑,则合称五仙姑。

只不过这五仙姑的所作所为,却比五条老奸狡猾的老狐狸更加可恶,提起了五仙姑,能不皱眉之人实在少之又少。

这十五位空门败类,在数年前竟然合并,组织成立了一个空门帮!

名为“空门”,但这十五位空门中人,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偷脑袋大侠卫空空曾下了一句评语。

他说:“天下间最不伦不类的帮会,就是空门帮,不僧不道,亦僧亦道,然而为非作歹,贻羞空门。”

想不到空门帮,居然也来向龙城璧挑战。

龙城璧没有掉头就跑,也没有想逃避这十五个空门恶人!

他很洒脱地坐下,微笑着:“这里的酒很不错,各位不远千里而来,最好不要错过!”

独目老和尚冷冷道:“杀了你之后,咱们自然会弄几坛好酒来庆祝庆祝。”

“奇怪!”龙城璧忽然皱着脸,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这么多人都赶着来要我的性命?”

独目老和尚眼睛一亮,突然叹道:“因为你若不死,将会有不少人面临大祸,所以,今天你非死不可。”

龙城璧似乎有点不懂,道:“这是什么道理?”

独目老和尚又叹了口气,忽然间厉喝道:

“上!”

然后,他身上袈裟一扬,八枚寒光闪闪的银袖箭射出,直罩龙城璧全身八处死穴。

在八枚银袖箭射出的同一刹那,其他十四个老僧,老道士和老尼姑,已将龙城璧重重围困,而且好几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已向他身上招呼。

但当八枚银袖箭射到,而其他兵器亦已攻击到龙城璧身上的时候,风雪之刀已经发挥了它巨大无比的威力。

八枚银袖箭,被齐中削断,分成十六截跌散在地下。

另外三根拂尘,俱被刀锋削断,还有一根六十三斤重的镔铁禅杖,亦竟被震飞数尺。

独目老和尚冷笑道:“果然不愧是近十年来最杰出的年轻高手,可惜今天此处,就是你埋身之地。”

冷笑声中,望冰楼门外,突然又出现了三个白袍老人。

“凡释大师,你错了,天下间今日纵然会死一万人,龙城璧也绝不会死。”中间的一个白袍老人悠然地笑着,向独目老和尚处而去。

独目老和尚脸色一变,怒喝道:“你们是谁?”

中间的白袍老人仍然笑容满面:“老朽临风,其他两位是老朽的哥哥李临渊和李临崖。”

空门帮十五人闻言,最少已有十四个人的脸色变成纸般苍白。

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个独目老和尚。

他的脸并不白,但却变成瘀蓝色。

因为李临风在表明身份的时候,手中已发出一枚惨绿色的铁钉,直钉进独目老和尚的唯一独眼上!

惨绿色的铁钉,不止一枚。

接着,又发出了十四枚。

李临风这十四枚铁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之内,分别向空门帮其他的十四人射去!

甚至连龙城璧都在怀疑,这十四枚铁钉能否同时击中十四个人?

而且,这十四个人都是武功极高的好手!

但他的怀疑,完全多余!

十四枚铁钉,都已正确地,分别钉在十四个人的眉心上。

然后,十四个空门败类,都遭遇到独目老和尚的同一命运,纷纷脸色变成瘀蓝,继而倒毙。

直到现在,龙城璧终于相信,这三个白袍老人,就是三十年来江湖上人人闻名变色的雪山三圣。

雪山三圣是三兄弟。

老大李临渊,外号红焰手。

老二李临崖,外号黄龙扇。

老三李临风,外号绿蛇钉。

这三兄弟加起来最少已超过二百岁,但精神依然饱满充足,而且武功比三十年前更加精进不少。

空门帮在中原势力并不等闲,谁知来到了塞北,一遇上了雪山三圣,便全军尽墨。

龙城璧忽然露出了一个黯然的表情,向李临风道:“老祖怎样了?”

李临风的表情,比龙城璧更黯然,他叹着气说道:“还有十八天便是老祖的百龄大寿了,可是老祖已没有信心活到那一天……”

龙城璧默然!

老祖也许根本就没有病。

但人太老了,就随时都有无疾而终的可能性。

如果说那真的是“无疾而终”,也并不妥。

因为老也是病的一种!

而且比任何病都是更令人感到可怕。

李临风慢慢的接着道:“老祖等你,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月了,想不到原来你在杭州。”

龙城璧叹息着。

他的叹息,一半是为了老祖。

而另一半,却是为了唐竹君。

他想起在杭州耽了三个月,居然连唐家的门也没有跨进半步。

想起了唐竹君,他实在恨不得冲进唐家,找唐老人决斗。

“你不让我见你的女儿,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这是龙城璧心里的一种冲动。

但他没有真的这样做。

毕竟唐老人是唐竹君的父亲。

如果他真的杀了唐老人,后果如何,当真是难以想象得很。

结果,他白白在杭州耽了三个月。

到最后一天,他想离开杭州的时候,忽然就接到了一封信。

那是老祖亲笔写的一封信。

信上最末两句,写着:

“吾老而将死矣,速来最后一聚。”

龙城璧接到这封信之后,立刻就飞马望北而去!

老祖,就是北极异人风雪老祖。

龙城璧腰悬的风雪之刀,就是风雪老祖赐赠给他的。

风雪老祖能将一柄如此珍贵的宝刀送给龙城璧,他与龙城璧关系之深厚,自不待言。

雪山三圣虽然俱已是七十岁外的老人,但和风雪老祖的年纪相比,却几乎差了三十岁。

雪山三圣并不是风雪老祖的弟子。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和师徒无别。

雪山三圣的武功,最少有大半是风雪老祖传授给他们的。

但风雪老祖却从不肯接纳他们的要求,将雪山三圣正式收为门下弟子。

风雪老祖喜欢孤独,清静。

在近三十年来,和他谈话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个。

而且,他已很少再杀人。

也许在他二十岁到七十岁这五十年之内,他杀人杀得太多,感到厌倦了吧?

所以,他在九十岁大寿那年,将风雪之刀赐赠给龙城璧,也不是毫无理由的。

何况,凭他现在的武功,手里有刀抑或没有刀,已经几乎毫无分别。

风雪老祖虽然不是浪子,但他也和龙城璧一样,有个坏习惯。

这个坏习惯就是居无定所。

有时候他甚至会在冰峰之巅喝酒独自下棋,或者是人占熊巢,把大白熊赶出熊窝,自己却在熊窝里睡到天亮。

虽然他已老得连牙齿都只剩下几枚,但他也居然会想念女人。

当他想念女人的时候,他一定会到春天楼。

春天楼就在望冰楼的西北面,不足半里。

这里的北地姑娘,每一个都很漂亮,皮肤白滑如脂玉,燕瘦环肥,尽皆千中选一的娇媚佳丽。

有漂亮女人的地方,就有春色。

春色无边,正是每一幢青楼的最大特色。

所以,这一幢铺满冰雪,四周冷冰冰的地方,就叫做“春天楼”。

因为这里永远都只有春天的温暖,这种温暖能使每一个男人血脉偾张,神经冲动!

龙城璧想不到的就是:风雪老祖已拣了“春天楼”,作为他百年归老,寿终正寝的地方。

“春天楼”的老板,是个大胖子。

唐竹君的胞兄唐竹权也是个大胖子,但和这个大胖子相比,却几乎“瘦”了一半!

龙城璧见过不少胖子,但最胖的一个直到如今才总算大开眼界。

李临风在替两人互相介绍的时候道:“这位大老板,人人都称呼他鲸爷。”

“鲸爷?”龙城璧眼睛里光采倏现:“莫非就是北海之鲸的海鲸王?”

鲸爷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跳跃。

他实在是长得太胖,太胖了。

他一面笑,一面道:“龙兄弟见多识广,海胖子这等无名小卒,居然也会给你连姓名外号都捧了出来。”

龙城璧微笑着:“鲸爷的故事,在下十岁的时候便已听家父提起过不知多少次,想当年在北海,十七艘巨船在冰海中剧战,鲸爷力挫九大飞鲨之役,至今依然脍炙人口,鲸爷又何必太自谦?”

鲸爷忽然露出了一个哀伤的神色,叹道:“可惜,当年的北海之鲸,现在已不再在北海,而在这里摆下脂粉阵,做其青楼老板。”

他仿佛有很多心事,都已被龙城璧的说话勾起。

李临风忽然轻轻一咳,对龙城璧道:“老祖正在碧荷厅中等你。”

龙城璧没有说什么,跟着雪山三圣,向碧荷厅而去。

风雪老祖果然就倚坐在碧荷厅的一张鹿皮椅上。

他的脸色并不苍白,但却是焦黄如蜡纸。

龙城璧看见这副模样,不禁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风雪老祖确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尚幸他虽然垂死,依然神智清醒,连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如想象中般衰弱。

他忽然挥了挥手,对雪山三圣淡淡道:“你们都出去,老夫要和龙老弟谈谈女人经。”

雪山三圣俱是一呆。

人都快要躺进棺材里了,居然还有兴趣谈什么女人经?

风雪老祖立刻又挥手大呼:“出去!出去!”

雪山三圣不敢再逗留,匆匆退出碧荷厅。

厅中刹那间变成一片死寂。

风雪老祖的神态,忽然变得很严肃,两眼直盯着龙城璧的脸。

龙城璧倏地发觉,这个垂死的老人,眼中竟然露出了一股浓厚的杀机。

过了好久,风雪老祖才沉声道:“我要你替我办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龙城璧毫不考虑就答允下来:“只要能力所及,晚辈万死不辞。”

风雪老祖声音平静,但语气却加重不少:“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你听过黑杜鹃唱歌没有?”

黑杜鹃!是一朵花?是一只鸟?

还是一个人的名字?

龙城璧摇头。

他从没有听说过黑杜鹃这三个字,更加没有听过黑杜鹃唱歌。

风雪老祖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眼中的杀机仿佛已被一层云雾所掩盖。

但龙城璧忽然又发觉,这个老人深沉的眼睛已露出痛苦之色。

碧荷厅中,又陷入了一种死寂的境界,连空气都已被死寂的气氛所凝结。

风雪老祖突然剧烈地咳嗽,不停地喘气。

龙城璧立刻以掌心抵住风雪老祖的背心穴,内力源源输送过去。

风雪老祖咳嗽方止,立刻就厉声道:“放手!别作无谓的浪费!”

龙城璧依然不愿就此罢休。

风雪老祖又怒喝道:“你再不听我说话,老夫就咬断舌根自尽!”

龙城璧悚然动容,明知这只不过是恫吓之言,但他既然讲出了这种说话,却也不能不有所避忌,唯有依言松开双掌。

风雪老祖又喘了一口气,额上汗珠滚滚而下:“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生死有命,何况老夫已高龄九十九有多,又何必强求多活十天八天?”

龙城璧默然无语,因为即使换上了自己,他也会有此同感。

风雪老祖喘声稍止,忽然道:“你可知道,老夫三十年从未离开北塞踏入中原,是为了什么缘故?”

龙城璧茫然。

“就是为了黑杜鹃!”风雪老祖一声长叹,道:“老夫曾发誓,只要黑杜鹃一天活着,老夫就决不踏入中原半步。”

龙城璧道:“为什么?”

风雪老祖神色黯然,道:“你不必问为什么,老夫现在唯一要交托你去办的事,就是要你将黑杜鹃杀死!”

杀黑杜鹃!

风雪老祖信任龙城璧,才会要他去杀黑杜鹃!

风雪老祖为什么要杀黑杜鹃?

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黑杜鹃是个怎样的人?

风雪老祖何以三十年来不踏进中原半步?

腊月初十,天朗气清,今天的洛阳城并不很冷。

洛阳城,位于豫西黄河支流洛水之旁,东周、东汉、三国之魏、西晋、北魏及后唐均建都于此。

这里是大城市,大地方,当然也有不少大人物。

洛阳城里的百万富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能够比得上南宫千枫的人,却绝不会多。

因为南宫千枫虽然只有三十五岁,但他所拥有的财产,却足以将整个洛阳城的房子都买下。

他不但有惊人的财富,更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南宫世家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也正是这两点,富可敌国,技镇江湖。

——南宫千枫就是南宫世家七大公子里的老四,他唯一的外号,就是“一掷万金”。

别人一掷千金已经豪阔无比。

但南宫千枫却往往一出手,就是上万两的银票,好像他的财产,就算每天花一百几十万都总花不完似的。

一个人有钱当然也就有势。

他在洛阳城里的锋芒,简直把拥兵十万,洛阳城府尹的威风都压了下去。

他在洛阳城西的府宅,最少就比洛阳府尹韩大人的官邸大上三倍。

韩大人虽然身为朝廷大官员,但见到了南宫千枫,还得谦谦恭恭,巴结不迭。

在这个地方,的确已没有什么人敢得罪南宫千枫。

更没有人敢得罪南宫世家。

但在洛阳城以东一百里外的郑州,却有一个人,敢向南宫千枫挑战。

这个人并不是大财主。

他只是个宰猪的屠夫。

常言有道,贫不与富敌。

但这个并不怎样富有的屠夫,却居然与南宫千枫作对了整整三年。

南宫千枫已派了好几批人去郑州,要把这个屠夫收拾,但结果被收拾的,居然是南宫千枫派去的人。

这个在郑州屠宰猪只的屠夫,在江湖上也并不见得有什么名气。

他姓张,名两刀。

他宰猪的时候用两柄屠刀。

他杀人的时候,也是用两柄屠刀。

这人年纪三十五六,长相粗鲁,黑脸戟须,十足十三国志里的张翼德。

张翼德的原名,是张一刀。

但张两刀比起张一刀似乎还更厉害,因为他这两柄屠刀,竟然是纯金打造的!

所以,又有人称呼他为张金刀。

无论他用的是金刀也好,生锈刀也好,他能够与南宫千枫对峙了三年,这个人的本事就一定绝不简单。

南宫千枫似乎也并不着急,几次派人收拾张两刀失败之后,索性放手不管。

他是否真的不再对付张两刀?

当然并不如此。

他已暗中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请了十个职业杀手回来,限他们在正月初一之前,把张两刀变成张两段。

张两段的意思,就是要把张两刀齐腰斩开两段。

一个人若被斩开两段,当然就不能再和南宫千枫作对。

南宫千枫最讨厌的,就是胆敢顶撞他,和他作对的人。

由三岁开始直到三十五岁,他这种性格从未改变过。

司马血就在腊月初十那天,来到了洛阳城。

平时,有人雇请他去杀人,他一定会骑最快的马,由最快的捷径赶路。

别人说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

但司马血杀人的时候,也像救火般匆匆的来,匆匆的去。

他是“杀手之王”。

“杀手之王”当然应该有他本身独特的风格。

司马血的风格,就是往往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赶到最远的地方。

猎人捕野兽,必须争取时间。

杀手追杀目标者,也无疑应该争取最快的时间,来找寻最有利的机会。

司马血是“杀手之王”,他当然很明白每一点。

但今次他来到洛阳城的时候,已比雇主约定的时间迟了九日。

南宫千枫本来派人约他在腊月初一之前,赶到洛阳的。

但现在已不是初一。

而是初十。

他为什么来得这样迟?

因为他今次并没有骑最快的马,也没有从最快的捷径赶路。

他并不骑马,却坐着一辆很华丽的马车。

可是这辆马车也并没有用马来拉动,他用的竟然是四条老黄牛。

原本是一辆马车,现在却变成了用牛来拉动的牛车。

牛车当然比马车慢得多。

所以,他来迟了九日,实在半点也不过份。

南宫府有四个大厅。

最大的一个厅,就在南宫府最深处,一丛翠竹之后。

这一个大厅,名堂很风雅,叫做飘然堂。

但在这里陈设的事物,却一点也不风雅,更不会令人有飘然之感。

因为这里只有一排一排的兵器架,兵器架上尽是各式各类的奇门兵器。

厅虽大,但除了几张椅之外,连一张桌子都没有。

空荡荡的一个大厅。

当你踏进这里的第一个感觉,也许就只有“杀气腾腾”这四个字。

南宫千枫就坐在这个杀气腾腾的大厅里,一张可以容纳得三个人坐下的红垫阔椅子上。

他要坐在这里见司马血。

他是雇主,他认为自己有权在任何地方,接见一个迟到了九天的职业杀手。

他不喜欢别人迟到。

他希望司马血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迟到了九天?

司马血终于出现了。

他的出现,也比南宫千枫想象中的时间要慢。

因为司马血走得很慢,而且频频停下来,欣赏南宫府内的景色。

甚至他来到了飘然堂,见到了南宫千枫之后,依然是懒洋洋地,就像是一个疲倦了的丈夫,回到家里见到妻子的神态一样。

南宫千枫冷冷地问道:“你就是司马血?”

“不错。”司马血在回答南宫千枫的时候,眼睛却直盯着兵器架上的兵器。

南宫千枫沉吟着,忽然大声喝道:“你究竟是来为我做事,还是跑来游山玩水的?”

司马血倏然一笑,淡淡道:“你以为我在游山玩水?”

南宫千枫冷哼着,道:“其他九位杀手都已在初一前到了这里,但你却施施然乘牛车而来……”

司马血微笑着:“在下乘坐牛车,因为牛拉车比较慢,可以坐得舒服一点。”

南宫千枫皱起了眉:“但你可否知道,其他九位杀手,此刻已在郑州,开始与张两刀拼命?”

司马血神态悠闲如昔,点头道:“知道。”

“你知道就好了!”南宫千枫忽然从阔椅上霍声站起:“假如这九位杀手已经把张两刀杀死,你现在才来到这里又有什么用?”

司马血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眼睛里却射出了两道电般的光芒,冷冷道:“张两刀是什么人,公子你一定会比在下更清楚,其他九位杀手是谁,在下也是早已知道。”

南宫千枫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你认为连这九位杀手都杀不了张两刀吗?”

司马血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怪:“如果九位杀手能够杀得了张两刀,你又何必坐在南宫府里,等在下足足九日?”

南宫千枫不再说话了。

他发觉司马血果然不愧是号称杀手之王。

现在,他已有足够的信心,把张两刀置诸死地。

因为张两刀就算能杀得了那九位职业杀手,他也绝逃不过司马血的碧血剑。

腊月十一,正午。

郑州最大的一间酒家,现在已坐满了顾客。

张两刀也和平时一样,坐在这间酒家的一张大桌上,大吃大喝。

他一个人的食量,几乎连四个人也比不上。

在大升酒家,他每天都包了一张大桌,点六道大鱼大肉的菜,还要喝两坛十斤装的花雕酒。

今天,他点的六道菜已来了五道。

还有一样,就是八宝炖肥鸭。

炖鸭要足够的火候,才能炖得香甜嫩滑,所以张两刀也并不太心急,只自顾自的在喝酒。

就在这个时候,酒家门外,来了一个胖得惊人的大胖子。

大胖子的身后,有个书僮打扮的后生,大约十五六岁左右。

这个书僮虽然瘦了一点,但实在也并不算是骨瘦如柴那一类,可是他站在大胖子的背后,别人一时间也看不出有这个人存在。

因为这个大胖子实在太胖了。

张两刀他也是一个身材肥肥胖胖的人物。

但和这个大胖子一比之下,却只能及得上对方的三分之一。

大胖子带着书僮走进酒家,左右张望片刻,随即大步走向张两刀那张桌前,就要在张两刀的对面坐下。

店小二心中蓦地一凛。

因为最少曾经有七八个硬要坐在张两刀对面的顾客,已被张两刀打断了肋骨,或者是折断了手臂。

张两刀包下来的座位,从来是不准别人坐下的。

店小二连忙抢前,陪笑对大胖子道:“这位大爷,请多多包涵,这张桌已被人包下,小的为您另拣一张桌……”

话犹未了,张两刀冷喝道:“小赖子,别胡说八道,退出去!”

店小二一怔,不敢再说什么,果然乖乖的退下。

大胖子看着张两刀,忽然笑道:“这位兄弟真客气,可惜你的脸色不大好。”

张两刀把一块大肉挟进嘴里,然后道:“你是大夫?你看出我有什么病?”

大胖子笑道:“我并不是大夫,你有没有病我看不出来,但我却懂得看相。”

张两刀一口喝了差不多大半斤酒,笑了笑:“原来是个算命先生。”

大胖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印堂发黑,两边耳朵不停跳跃,恐怕立刻就有大难临头。”

说到这里,张两刀点的最后一道菜已经捧上。

张两刀大赞道:“好香滑的八宝炖鸭,这位算命先生不妨挟一块试试。”

大胖子也不客气,伸筷便挟。

张两刀还未动筷,大胖子几乎已把一只鸭腿子塞进嘴里。

张两刀突然冷喝道:“算命先生,照洒家看来,你的印堂比洒家还黑,两边耳朵简直已跳跃得像在跳舞,恐怕吃完这条鸭腿后,你的人便已在阴司里替黑白无常看相!”

大胖子闻言,没有被吓了一跳,却缓缓地把鸭腿子抛在地上。

一条大黄狗立刻抢前,将鸭腿子噬掉了。

忽然间,大黄狗惨吠了几声,竟然嘴里不停吐血。

还走不到三步,整条大黄狗便已瘫软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再动!

张两刀冷冷一笑,道:“好香滑的炖鸭!”

大胖子却叹息着:“倒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误把五步断肠散放在鸭子上?”

整间酒家的顾客,都为之脸如土色。

毒鸭!

这里的鸭子居然有剧毒!

其中有几个还在吃着鸭子的人,更加瞪大了眼睛,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他们一时之间,也算不清楚自己吃下去的鸭子,是否也同样有毒。

张两刀忽然大笑,对这些吃过鸭子的顾客道:“想知道鸭子里有没有毒,简单得很,走五步路试试便可分晓,如果五步之内还没有倒毙,就算你祖奶奶的乖孙子好福气!”

张两刀这些说话,用来诓诓孩子倒还不错。

如果鸭子里真的都有五步断肠散,此刻他们即使一步不移,也必已中毒身亡。

但他这些诓孩子的话,现在居然也能生效。

已有三个脸色灰白的顾客,诚惶诚恐地,一步一步的在“试验”。

当他们走了六七步之后,发觉自己仍然活着,不禁如获大赦,纷纷没命的奔出酒家之外。

片刻之间,原本很热闹的大升酒家,顿时变成一片死寂。

就在这个时候,酒家的厨房里,突然走出三个厨子,三个手里都有刀的厨子。

厨子用的应该是菜刀。

但他们现在手里的,却不是菜刀,而是霸王刀。

菜刀切菜。

但霸王刀切的,通常却是人的脑袋。

三柄霸王刀,已一步一步的向张两刀逼近。

张两刀的腰里,也有两柄屠刀。

纯金打造的屠刀。

但直到目前为止,这两柄金屠刀绝对比不上这三柄霸王刀有名气。

因为这三柄霸王刀的主人,就是职业杀手行业中,有无敌三王之称的朱家三兄弟。

虽然近数年来,杀手行业中的司马血已出尽风头,但无敌三王的杀人生意,依然不错。

虽然无敌三王行刺别人,也有失手的时候,但强如司马血,岂非也曾失手过一次?

那一次,司马血行刺的人是诸葛拜。

结果,他险些还要死在诸葛拜的天竺幽灵杀下。

而无敌三王,即使行刺失败,也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记录,这是他们三兄弟所引以为傲的。

面对着无敌三王,张两刀依然镇静。

而且镇静得令人出奇。

他忽然冷冷的对无敌三王道:“你们若不想变成刺猬,洒家劝你们最好就乖乖的把这只鸭子吞下!”

无敌三王面色一变。

现在他们才发觉,大升酒家四周,忽然出现了一群衣着服饰完全不同的人。

这些人有老有嫩,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乞丐、和尚和一些看来规规矩矩的生意人。

这些人相貌平凡,不容易惹人注目,但这时候一经出动,竟然都是久经训练的精锐战士。

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有一个模样完全相同的竹筒。

无敌三王的心中,俱是一凉。

因为他们已堕入了一个毒弩箭的大陷阱!

张两刀是个莽将军的一类人物。

但现在,谁都不会认为他和当年的张翼德一模一样。

他面对着敌人的时候,竟然比一块岩石还更冷静。

“你们再不吃鸭子,只怕要来世才有机会了。”张两刀又在催促无敌三王。

他催促他们去死。

鸭子并不是他们煮的,但毒却是他们放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好的报复方法。

而且也最公平。

但无敌三王当然不甘愿把毒鸭吃进肚子里。

三柄霸王刀,突然卷起千蓬刀浪,护住身躯,然后一齐向张两刀杀去。

张两刀并没有下令放弩箭。

他甚至没有把两柄金屠刀拔出。

因为他不必动手,无敌三王便已被解决。

解决无敌三王的人,竟然就是大胖子身后的书僮!

当无敌三王一齐冲过来之际,书僮突然绕到他们的身后。

笃!笃!笃!

无敌三王的颈后,居然同时被书僮重重刺了一下。

直到他们一齐转身的时候,才蓦然惊觉书僮的手里,赫然有一双竹筷子。

竹筷子上,已染满殷红的鲜血。

血渍由筷子的末端,一直染到六寸之上。

无敌三王的颈后,俱已被竹筷子刺穿,血如泉涌。

他们直到咽气的一刹那间,仍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连张两刀都已被书僮这一下身手弄得发怔,良久才叹着气,道:“好霸道的手法!”

大胖子皱着眉,苦笑道:“这个兔崽子别的本事没有,杀人的时候却比老虎还凶,真拿他没办法。”

张两刀忽然淡淡道:“你的船呢?”

“船?”大胖子倏地大笑,笑声充满苍凉之意:“你为什么有此一问?”

张两刀面色一沉:“明人面前不讲暗话,江湖上有谁不知道鲸爷在北海里的威风?”

大胖子笑声渐敛,终于承认:“不错,老子是北海之鲸——海鲸王就是我。”

张两刀道:“洒家现在问你,你的船在哪里?”

海鲸王叹一口气,道:“我的船都已被火烧光了。”

张两刀道:“是谁烧了你的船?”

海鲸王忽然冷笑一声:“就是你的大老板!”

“大老板?”张两刀似乎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大老板是郑州屠房的吴老爹,他怎会跑到北海去烧你的船?”

海鲸王看着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几跟,突然道:“如你所言,明人面前不讲暗话,你真正的大老板如果只是吴老爹,恐怕你早已经死在南宫千枫的手下。”

张两刀微笑着道:“那么你认为我的大老板究竟是谁?”

海鲸王皮笑肉不笑地,良久迸出了三个字:

“黑杜鹃!”

“黑杜鹃?”张两刀好像更加不懂了:“脂粉楼中有个姑娘,也叫杜鹃,不过却是红杜鹃,怎么忽然又会弄个黑杜鹃出来?”

海鲸王冷笑,忽然把左手戴着的一只碧绿玉戒指除下,递给张两刀。

张两刀也不避忌,伸手就接。

“好一枚碧云玉斑指!”张两刀淡笑着:“你打算把它送给洒家?”

海鲸王点头,冷冷道:“这是送给你陪葬的。”

张两刀皱了皱眉:“据说你以前每杀了一个人,都总要送点陪葬礼物给对方,好让死者安息。”

海鲸王道:“你知道的事并不少。”

张两刀道:“可是洒家现在还活得很好,而且你想将我摆平,也绝不如你想象中般容易。”

海鲸王懒洋洋的叹了口气,道:“今天我不想动手杀人,但你却迟早必死。”

张两刀忽然向他身后的书僮瞪了一眼,道:“刚才他一举将无敌三王毙于筷下,想必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徒弟了?”

海鲸王摇头道:“错!”

张两刀道:“他不是你的徒弟?”

海鲸王道:“他是个兔崽子,却也是我的师父,我是他的徒弟才真!”

张两刀呆住了。

直到现在他才听见书僮第一次开口说话:“劣徒所言,半点不差,告辞了!”

说完,两人就头也不回,大步离开酒家。

张两刀脸上疑云阵阵,没有下令截杀两人。

他从不愿打无把握的仗。

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没有把握将这两人留下。

他没有把握对付海鲸王?

还是没有把握对付海鲸王的“师父”呢?

腊月十七,洛阳南宫府飘然堂中,杀气腾腾。

飘然堂原本就是杀气腾腾的地方,但今天这里的杀气又比平时更大。

因为南宫千枫派出去刺杀张两刀的人,现在已全部回来。

躺着回来。

九个杀手变成了九具死尸。

这九具死尸,现在都直挺挺的躺在飘然堂之前。

尸体并没有发臭。

甚至远在六天前,便已死在大升酒家的无敌三王,他们的尸体也没有发臭。

因为尸体已被一种“十日香”的药剂涂抹过。

在十日之内,这些尸体不但不会发臭,而且还会有一种兰花的香味。

这九具尸体,自己当然不会从郑州回来。

押送这九具尸体回到这里的,赫然竟是张两刀!

南宫千枫坐在那张红垫阔椅上,一双眼睛像是睡着了觉似的,连看都没有看张两刀一眼。

张两刀却瞪大了一双眼,直瞪着他。

飘然堂里,除了南宫千枫和张两刀之外,就只有司马血还在那里欣赏兵器架上的各种兵器。

他也和南宫千枫一样,好像根本不知道张两刀也在飘然堂中。

过了好一会,张两刀终于首先开口说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故事,四公子你当然不会知道。”

“你觉得咱们像鹬蚌之局?”南宫千枫总算抬起了头,看了张两刀一眼。

张两刀反而又转过脸,叹息着:“你以为杀了我,便可以控制大局,你错了,事情并不如想象中般简单。”

南宫千枫冷冷道:“现在我想知道的,就是鹬蚌相争,谁是渔人?”

张两刀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海鲸王吗?”

南宫千枫的神态,仿佛被射了一箭:“他岂非早已死在北海?”

“错!”张两刀皱眉苦笑:“他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另投明师,拜了一个好师父。”

“他拜谁为师?”

“他的师父,就是杀死无敌三王的那一个。”

“这人是谁?”

“一个书僮,”张两刀用一种说神话般的语气道:“这个书僮武功极高,但决不会超过十六岁。”

南宫千枫忽然叹了口气,慢慢的站起来,道:“看来咱们暂时还是要化干戈为玉帛,先对付了海鲸王,至于其他的事,大概总可以商量商量的。”

张两刀冷哼一声,道:“现在你不杀我,将来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南宫千枫面不改色,淡淡道:“咱们毕竟是同一阵线上的兄弟,何不携手合作,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洒家不想干什么大事,只想发大财,这是人各有志。”张两刀也站起来,“你想干大事,你自己去干个饱!”

张两刀说完之后,就大步踏出了飘然堂。

直等到张两刀的人已无影无踪后,司马血忽然对南宫千枫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南宫千枫悠然一笑道:“因为这个张两刀是冒牌假货,本公子杀了他,岂不是贻笑武林?”

“假货?”

“当然是假货,”南宫千枫淡笑道:“这人大概是张两刀的心腹手下,他的任务,就是代表张两刀讲话,真的张两刀就算吃了豹胆熊心,也绝不敢这样闯进南宫府。”

“难道他的手下就有这种胆量?”

“当然有。”

“我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南宫千枫微笑道:“因为他的手下已被逼服下一种毒药,而这种毒天下间除了张两刀的解药外,绝对无法解除。”

司马血总算明白过来。

一个人身负奇毒,就自然什么险都要冒上一冒了。

南宫千枫忽然冷冷地对司马血道:“今天已是腊月十七,还有十三天期限,别忘了你的杀人酬金,已增加了十倍!”

司马血目光闪动,一字一字道:“我知道。”

南宫千枫又道:“希望你不会像那九个人一样,躺着回来见我。”

腊月十九,郑州。

卫空空骑着一匹又老又丑,活像只大猴子般的马,来到了郑州的锦秋园。

锦秋园一共有十一座楼,二十八个院子,三百多间客房,其中当然不乏豪华,舒适的休憩之所。

事实上,这里最差的一间客房,已几乎比其他客栈最好的头等房间还要好上三倍。

当然,价钱也自然最少贵三倍以上。

卫空空三天之前,还在潼关贩马商人木索达的家里作客。

木索达出价三万两黄金,想买卫空空的那匹丑马。

当卫空空还在与木索达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丐帮传来的一封信。

那是龙城璧给他的信。

信上只有九个字:

“郑州热闹无比,别错过!”

卫空空接到这封信之后,立刻就骑上那匹猴子般的马,他最后给木索达的价钱是:“黄金三千万两!”

木索达当然明白他三千万两黄金才肯卖马的理由。

因为卫空空根本就不会把这匹马出售的。

锦秋园的管事,是个三角眼,胡子稀疏的中年人。

他一看见卫空空牵着一匹如此难看的瘦马而来,脸孔便已拉得比马脸还更长上几分。

他在这里已工作了十几年,什么客人都见过。

这里不但房钱很贵,连喝一杯清茶都比别人的酒贵几倍。

这种地方,当然不是普通人可以住得起的。

中年管事看来看去,觉得这个年轻人除了衣饰还不过不失之外,似乎并不怎样有钱。

尤其是他牵着那匹怪马,更加不伦不类,简直连猴子都比它长得潇洒漂亮。

不过,卫空空走近柜台的时侯,他总算还能勉强的堆起一丝笑容。

“在下是这里的管事卢老三,公子想在这里住几天,还是饮酒听曲?”

卫空空沉吟片刻,道:“我要一间价钱最贵,但要住得舒服的房间。”

卢老三皱了皱眉。

忽然间一阵冰冷的声音响起,冷冷的道:“这里的房间,价钱很贵,你付不起的。”

卫空空只觉眼中一亮,眼前已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全身上下都穿着豹皮的人。

这人的年纪,不会超过四十岁,头戴豹皮帽,身穿豹皮衣,裤子也是用豹皮造的,甚至连靴子也是用豹皮铺造。

他身上的一件皮袍,看来似乎不是豹皮,黑黝黝的像是黑熊皮。

但其实,那件皮袍也是豹皮缝制,这种豹皮是属于黑豹的!

卫空空没有皱眉,也没有发怒。

他只是微笑着对豹皮人道:“你怎知道我付不起这里的房钱?”

豹皮人脸上一片死寂:“你应该把钱留着,别花费在房钱之上。”

卫空空的声音仍然平静如初:“阁下认为我的钱应该怎样用法?”

“拿你的钱去买棺材!”豹皮人忽然吸气作势,伸出右手向卫空空凌空飞抓过去。

卫空空神色不变,立刻双掌齐发,将豹皮人的一抓封住,但豹皮人抓力太大,居然将卫空空震开八尺。

豹皮人仰面大笑:“好一个偷脑袋大侠卫空空,原来不外尔尔。”

卫空空淡然道:“想不到大漠豹郎君居然也会来到了这里。”

豹皮人笑声倏止,冷喝道:“既知本帮主在此,还敢猖狂!”

“猖狂?”卫空空微笑道:“倒不知道在下有何猖狂之处?”

豹皮人沉下脸,冷冷道:“本帮主已把锦秋园全部包下,你滚出去!”

卫空空盯着卢老三,叹口气道:“他真的已将这里所有地方包下?”

卢老三一怔,看了看卫空空,又看了看豹皮人。

一时之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却道:“两位大爷有话慢慢说,又何必动气呢……”

豹皮人叱道:“闭上你的鸟嘴!”

卢老三悚然一惊,果然立刻闭嘴。

豹皮人忽然又对卫空空道:“在你滚出去之前,你先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卫空空的修养很好,依然没有发怒:“在下滚不滚出去是另一回事,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都不妨。”

豹皮人道:“龙城璧在哪里?”

“龙城璧?”

“不错,就是那个叫什么雪刀浪子的龙城璧!”

卫空空没有回答。

因为他还未开口,就已经有人代替他回答豹皮人的问题:

“他不会知道龙城璧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你也不必到处去打听雪刀浪子的消息。”

豹皮人一张骠悍的脸,现在看来已像一只愤怒中的吃人豹。

豹是吃人的猛兽。

无论是花豹,金钱豹还是黑豹,它们都吃人。

所以,猎人最怕的猛兽,并非狮虎,而是比狮虎更凶,比毒蛇更辣的豹。

豹郎君在大漠纵横二十年,一手创立铁豹帮,他的行事作风,就和豹一样毒辣、凶暴。

没有人知道豹郎君的名字。

但每一个人都知道,无论是谁开罪了豹郎君,这个人都必会遭遇到最可怕的报复。

二十年来,从没有人能抗拒豹郎君的报复。

不但没有人能抗拒,连想逃避都绝不可能。

七年前,曾有一个贩马商人,在塔里木得罪了豹郎君,事后亡命天涯,结果终于还是死在豹郎君的手下。

这个贩马商人被杀的地方,已经距离塔里木达数千里,他逃到了武夷山下。

他死了之后,曾被当地的官府剖尸解验。

验尸者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

这个贩马商人,浑身上下竟然已没有一根骨骼是完整的。

尤其是臂骨,腿骨和头骨,简直已被捏成粉碎!

经过这一件事之后,敢得罪豹郎君的人,更加少了。

谁知道今天在锦秋园中,居然又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好像是故意向豹郎君抬杠。

豹郎君愤怒的表情已越来越明显。

抬杠的人又笑了笑道:“我也想找龙城璧,而且这里所有的地方都已给我包下,所以豹帮主最好马上也给我滚出去。”

现在,感到最啼笑皆非的人,应该算是锦秋园的管事卢老三了。

豹郎君说包下了锦秋园。

现在又有人说已经包下了锦秋园。

但包下这里所有地方的钱,他却从未收过。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开罪不得。

因为这些都是江湖人。

他宁愿开罪财主,官府老爷,也不敢开罪江湖里的英雄豪杰,土豪恶霸。

真正的英雄豪杰,当然不会随随便便的欺负一个毫无武功的账房管事。

但恶霸却不同了。

杀人一刀,杀皇帝老子也是一刀。

恶霸杀人,从来都是不必讲什么道理的。

只要有些小地方得罪恶霸,说不定立刻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卢老三家里有个八十岁的老母,有两个老婆,十一个儿女,他一向都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要。

所以,他不敢开罪豹郎君。

也不敢开罪这个故意跟豹郎君抬杠的人。

——这个人既然敢跟豹郎君顶撞,当然也来头不弱。

——说不定他比豹郎君更加蛮不讲理,如果得罪此人,同样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卢老三从十八岁开始,便不喜欢开任何的玩笑。

尤其是拿性命来开玩笑,更加万万尝试不得。

抬杠的人,从锦秋园一条长长的走廊现身。

他出现得很缓慢!

好像每移动一步,都比拉牛上坡更吃力,更辛苦。

没有人会觉得他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的。

因为他很胖!

他不但很胖,简直就是胖极,胖得无以复加……

豹郎君的一双豹眼,陡地睁得发亮,露出惊异之色。

“原来是鲸胖子!”

鲸胖子,也是海鲸王的另一个浑号。

故意跟豹郎君抬杠的人,就是昔年威镇北海的鲸爷。

北海之鲸的鲸爷。

鲸爷并非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书僮。

但现在郑州的人都已知道,这个书僮并不是书僮,而是海鲸王的师父。

没有人知道海鲸王为什么会忽然拜一个乳臭末干的小伙子做师父。

幸好江湖上徒弟年纪比师父还大的事,也并不是初次出现。

昔年中州老神刀在八十一岁的时候,也曾拜过一个很年轻的刀手为师。

因为那个很年轻的刀手,在三招之内便击败了老神刀。

老神刀嗜武如命,尤其是对于刀法,更加如痴如醉。

为了要学年轻刀手的刀法,老神刀就拜他为师。

那时候,年轻刀手才十三岁。

他就是八十多年前的风雪老祖。

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这个书僮的名字!

但豹郎君却知道,这个书僮在腊月十一那天,凭一双竹筷便杀了无敌三王朱家三兄弟。

无敌三王武功怎样,豹郎君虽然从未见过,但这三大杀手能够在江湖成名垂十余年,手底下当然也有相当的真材实学。

如果这件事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话,豹郎君实在很难相信这是事实。

豹郎君本来怒容满面。

但他忽然又冷静下来,冷冷的对海鲸王道:“听说鲸爷最近拜了一个师父,这个消息倒不知道是真是假?”

海鲸王板着脸道:“当然是真的。”

豹郎君迟疑着,又问道:“听说你的新师父,是个年纪很轻的武林高手。”

海鲸王哼一声,道:“当然是个武林高手,总不成胖爷爷会拜你为师。”

豹郎君面色一变,待要发作,终于又忍了下去。

这人能够一再忍让,倒也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

站在海鲸王身后的书僮,忽然用一种冷峻严厉的目光,直射着豹郎君!

他忽然冷冷的对豹郎君道:“眼下江湖几乎有一半人在找龙城璧,你总该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吧?”

“当然知道。”

“原因何在?”

豹郎君没有回答,却露出一种残酷的笑容:“本帮主忘记了问你一件事,你究竟贵姓芳名?”

书僮的眼睛更冷,更亮:“我复姓令狐,单名一个绝字。”

“令狐绝!”豹郎君突然大笑:“好一个令狐绝,本帮主既知你姓名,必会替你在锦秋园后立碑!”

大笑声中,忽然金抓长鞭,左右向令狐绝凌空飞击骤至。

金抓是豹郎君的金豹搜魂抓。

长鞭是豹郎君的豹尾九毒鞭!

豹郎君平时对敌,只用其中一件兵器,便已绰有余裕。

但此刻居然鞭抓齐发,显然绝无轻视令狐绝之意!

令狐绝冷笑,左掌暴翻,一手将豹尾九毒鞭攫在手中。

豹郎君厉笑道:“初出道的雏儿,你上当了,本帮主的鞭上有毒。”

令狐绝木无表情,淡淡道:“我的手不怕毒。”

豹郎君一怔,忽见令狐绝左手之上,赫然戴着一只颜色和皮肤完全相同的薄皮手套。

豹郎君须眉皆竖,刷的一声,金豹搜魂抓突然一放一收,狂风暴雨般向令狐绝袭击。

令狐绝彷如未见,轻轻纵身闪过,左手却压力顿施!

豹郎君金抓甫发,忽觉豹尾九毒鞭竟然被对方逐渐扯过去。

豹郎君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他怎样也料不到令狐绝内力,竟然如此深厚。

如果手中长鞭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抢去,这个筋斗可就栽得大了。

当下金豹搜魂抓不再施展,凝神聚气,一心一意夺回豹尾九毒鞭。

令狐绝朗声一笑,忽然松手。

豹郎君虽然早已预算对方可能会有此一着,心里有所准备,但由于自己用力过猛,依然不禁连连跄踉后退数尺。

令狐绝笑声倏止,右手却已闪电般直点豹郎君三处穴道。

他的出手,比豹郎君跄踉后退之势,最少快了五倍。

豹郎君人在跄踉后退中,既无法可闪,也无从招架。

豹郎君神色剧变,忽然觉得整个人已麻木僵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他没有死。

但令狐绝的点穴手法,已使他既不能动,也不能开口骂人,对于豹郎君这类人来说,这种情况比死还难受。

锦秋园中,忽然有一阵风吹过。

这一阵风,连卫空空都觉得有点冷。

海鲸王却在这个时候吃吃笑道:“凉快极了!”

令狐绝忽然轻轻一叹,道:“张果老家里的鸡,今天被韩湘子的鸭拐走了。”

海鲸王一怔。

卢老三更加莫名其妙。

卫空空却立刻笑了笑,道:“韩湘子养的是鹅,你说错了。”

令狐绝道:“鹅鸭都是用来生蛋的,而且鸭蛋比鹅蛋还要大。”

卫空空道:“但最大的还是鸡蛋。”

令狐绝道:“比鸡蛋更大的蛋是什么蛋?”

卫空空连想都不想便回答:“当然就是浑蛋!”

卢老三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他们的说话好像讲故事,也好像是两个人都在发神经病。

但海鲸王却反而若无其事,就好像没有听过这些神经说话一样。

忽然间,令狐绝问海鲸王:“豹郎君这一个人,依你之见,应该怎样处置?”

海鲸王说不出。

这个人的脑筋,有时候给人的印象总是不大灵活。

但卫空空却从未这样想过。

海鲸王看来不大聪明,其实他比谁都聪明一些。

他现在没有回答令狐绝,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令狐绝心里一定已经有处置豹郎君的方法。

果然,海鲸王说不出,令狐绝就说出来了:“七年前豹郎君追杀三千里,将一个贩马商人用神豹碎骨手杀死,这件事,你可曾知道?”

海鲸王想了一想,摇摇头:“不曾知道。”

卫空空却道:“我知道。”

令狐绝缓缓的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卫空空道:“这个贩马商因为不肯将一匹雪蹄万里驹贱价出售,因此便惹了豹郎君,言语中有所冲突,终于引起追杀三千里这一件哄动江湖的事。”

令狐绝道:“你可知道豹郎君出多少钱来买那匹马?”

“纹银十两!”卫空空冷冷一笑道:“但这匹马最少价值五万两银子以上。”

令狐绝道:“用十两银就想强逼别人将五万两的货出售,这样算不算是强买强卖?”

“在下已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会比这种强买强卖更无耻的。”卫空空又在冷笑:“可是,我认为豹郎君是个强盗,既无耻,更复全无人性的强盗。”

令狐绝笑了笑,道:“你可知道这个贩马商是谁的儿子?”

卫空空道:“早两天我还在和他的老子喝酒吃涮锅羊肉,因为他的父亲就是潼关的大马商木索达。”

令狐绝淡淡道:“木索达有几多个儿子?”

卫空空回答得很快:“只有一个,就是豹郎君杀死的那一个。”

令狐绝再问:“你认为木索达想不想为自己的独生子报仇?”

卫空空悠然一笑:“你这一问,未免太多余一点吧?”

令狐绝突然大笑:“的确问得多余,我现在已知道应该怎样处置豹郎君了。”

海鲸王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听到这里才插口道:“师父的意思,是准备把豹郎君送交给木索达?”

令狐绝点头道:“徒儿说得不错。”

卫空空道:“谁负责把豹郎君送去潼关?”

令狐绝眼珠一转,笑道:“你负责把他送去!”

卫空空居然不考虑,立刻就答应下来:“好,我送去,木索达下个月便六十岁大寿,相信这份礼物他一定会很满意。”

卫空空说送去便送去,轻轻一提,竟然将偌大的一个豹郎君,好像是包袱般搁在猴子马之上。

这匹马,卫空空已决定就命名为猴子,有时候甚至还叫他做老猴子。

但这匹猴子马潜力惊人,当卫空空也一并骑上去时候,它居然一点也不在乎。

卫空空临走的时候,令狐绝又补充了一句:“早去早回,别忘记了郑州近来很热闹。”

卫空空大笑,轻轻一叱,猴子马已腾云驾雾似的消失在梅花丛里。

黄昏。

锦秋园里的清泉院,正是笙歌酒香四溢的时候。

这里是人间最奢华的一种地方。

酒是好酒,既不太浓,也不太淡。

酒能醉人,歌声更能醉人。

丝竹声缓缓奏起,一个绝色少女在曼声轻歌,人美绝,歌声更加美绝。

海鲸王一面听曲,一面在吃肉。

他吃的肥肉,比他身上的肥肉更肥。

令狐绝坐在他对面,只在喝酒。

他仍作书僮装束,但却气宇不凡,看来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充满了男人魅力。

从外表看来,无论你怎样去看,他都绝不会超过十六岁。

他的身材并不成熟,他的面貌还很幼嫩。

绝对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个经过易容的男人。

但事实上,他已快三十岁了!

而且他本来的身材比现在高大得多。

因为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