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很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龙城璧曾在黑室里苦练过一对眼睛,别人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连三丈以外的一只飞鸟也看得清清楚楚。
地道里居然有鸟!一只体积并不很大,却长着一双很粗壮的翅膀。
龙城璧没有小觑这一只鸟。
因为木樱已在背后提醒他:“这只鸟的名字,就是黑暗之神,是一种专啄人眼睛的凶悍雀鸟。”
龙城璧道:“你为什么提醒我,难道你不怕黑杜鹃杀了你?”
木樱的声音,听来既有点恐惧,却又有更多的愤怒:“我不怕黑杜鹃,他杀了我的丈夫,我为什么要怕她!”
龙城璧一怔,道:“刚才我砍下的那只手,并不是黑杜鹃的,黑杜鹃是个女人,她岂会有一只如此粗糙宽大的手?”
木樱说道:“这只手当然不是黑杜鹃的。”
龙城璧道:“你知道这手是谁的?”
木樱道:“不知道。”
龙城璧淡然一笑,道:“你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但我已经知道这只手是谁的。”
木樱默然。
龙城璧又道:“因为我曾经在郑州见过这个人,他就是张两刀。”
木樱依然没有出声。
龙城璧再接下去道:“我见过张两刀,也注意过他的一双手,我敢保证,张两刀的其中一只手现在已经被我砍断。”
木樱终于叹了口气:“你的确很聪明,但你知不知道张两刀和黑杜鹃之间的关系?”
龙城璧摇头。
木樱在黑暗中淡淡一笑,道:“张两刀就是黑杜鹃的儿子!”
龙城璧一愕。
木樱又道:“不但张两刀是黑杜鹃的儿子,大漠豹郎君也是黑杜鹃的儿子。”
龙城璧道:“豹郎君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黑杜鹃今年多大?”
木樱道:“不多不少恰好是多他二十岁。”
龙城璧冷冷道:“你怎知道他这么清楚?”
木樱轻叹一口气,突然从袖子里射出一蓬刺针!
但刺针刚射出,龙城璧的人却已到了她的身后。
刺针全部落空,没有击中一枚,但却有几枚,射中了地道里的那鸟神。
黑暗之神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便已被击毙。
木樱也没有叫出声,虽然龙城璧的刀,已穿过了她的心脏!
地道里的血腥气味,似乎也和上面一样浓厚!
这条地道不但黑暗,而且很长,比龙城璧想象中还更长十倍。
他凭嗅觉上的判断,肯定张两刀是从这个方向逃走出去的。
张两刀被削断一只手,所流出来的血一定不少。
龙城璧已嗅到了血腥气,也嗅到了一种金创药的味道。
忽然间,地道左曲右弯的,蜿蜒达百丈。
最后,他终于看见了张两刀。
地道的尽头,原来竟是在一座坟墓之内!
墓里有烛光。
张两刀坐在墓里一张黑漆的木椅上,脸色也和烛光一样,忽明忽暗。
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很好。
无论任何人,被人用刀削断了一只手之后,脸色都一定会变得很难看。
他没有在地道里痛得昏倒,能够支持到这里安然坐下,已算难能可贵。
他断的是右手。
断腕处已被一块白布裹扎着。
他现在总算安全了。
因为地道与墓穴之间,有一道用粗壮铁枝制成的大铁栅。
张两刀相信,即使龙城璧手里的风雪之刀再锋利,也绝不可能击破铁栅而闯进来。
龙城璧也不着急。
他只是笑了笑,对张两刀道:“想不到万杀门的总坛,居然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墓穴。”
张两刀没有说什么,却忽然哼一声,用力在地板上踩了一脚。
一阵钢铁声响,龙城璧背后地道不远处,也有一道大铁栅,从左右两边伸出来,前后两道大铁栅,把龙城璧围住。
张两刀终于发出一阵难听之极的怪笑,道:“现在死气沉沉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龙城璧皱皱眉,没有反驳。
他现在已被人围住,就像只被困在铁笼里的野兽。
但他没有发出野兽被人困住的怒吼声,也没有急得团团转像猩猩般摇撼铁枝。
因为他已看出,铁枝上染有剧毒。
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里面,静静的看着张两刀。
看他的神态,好像被人困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张两刀。
张两刀忽然叹了口气,缓步走过来:“虽然你削断了我的右手,但我没有真的恨你。”
龙城璧也轻叹一声,静静的听着。
张两刀咳嗽一声,又道:“你年纪还轻,据说你还没有结婚,武林中第一美人的唐竹君,正在杭州唐家里等着你。”
龙城璧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也许天下间他唯一还放在心上的人,就只有唐竹君一个。
谁说浪子无情?
只不过浪子心里真正的感情,不了解他们的人,根本就无法忖测,无法想象。
能够了解浪子情怀的人,天下间又有多少?
张两刀从外表看来,百分之百是个粗人。
但他居然似乎很了解龙城璧,而且还能控制他的情绪。
龙城璧终于苦笑了,他缓缓道:“你弟弟豹郎君若有你一半聪明,他就绝不会跑到沙漠里,去做什么铁豹帮的帮主。”
张两刀说道:“做一个大漠枭雄,有什么不好?你去过千里尽是黄沙的沙漠没有?”
龙城璧摇头。
张两刀道:“沙漠是一个最壮丽,也最伟大的地方,在那里,最伟大的人就是豹郎君。”
“不是最伟大,”龙城璧冷冷道:“而是最该死!”
张两刀忽然粗声道:“你以为现在自己是个什么人?你竟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知否我有多少个法子可以把你在铁栅里变成一具腐尸?”
龙城璧仍然冷冷道:“你为什么不转过身子,看看你的背后来了些什么人?”
张两刀一呆。
但他随即大笑:“想不到你骗人的手段,竟然如此低能,你想骗我在转过身子的时候,就施用暗器手法打我的背脊?哈哈哈……”
张两刀的笑声很响亮。
但在响亮的笑声中,忽然又有一种奇怪的笑声混合在一起。
龙城璧没有笑。
张两刀笑声戛然停止。
那种奇怪的笑声仍然不断地在响着,且笑声还充满一种杀人的厉声。
张两刀真的呆住了。
但他仍然不肯转过身子来,只是冷冷道:“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
一把冰冷的声音,缓缓地道:“是一个要来杀你的人。”
张两刀神色悚然:“司马血?”
冰冷的声音道:“不错!有人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而要杀你的司马血!”
司马血!
司马血竟然像幽灵般,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张两刀终于转过身子,只见司马血手持碧血剑,剑锋利,人更锋利。
“南宫千枫已经死了,你就算杀了洒家,也不会得到杀人酬金!”
“你错了!”司马血冷笑道:“南宫四公子虽然死了,但还有南宫五公子,六公子甚至七公子,他们都绝不会吝啬区区一百万两银子的。”
张两刀脸色一变。
司马血又道:“我杀了你之后,将会割下你的首级去向他们出售,他们若不肯付钱,南宫世家富可敌国这面招牌,倒算是给你的脑袋砸破了。”
张两刀干笑两声:“看来你的确是个很会捡便宜货的人。”
司马血看了看他的断腕道:“如果你这只手早一点被人削断,杀你的价钱就绝对不会值得一百万两,做杀手也和做生意一样,有时候的确会捡到一些便宜货!”
张两刀脸色一变再变:“你是怎样来得到这里的?”
司马血没有回答,手中的碧血剑突然变成像千百条毒蛇般,从千百个不同的角度,向张两刀的心脏钻去。
张两刀失声道:“这是山西蛇王谢百川的毒蛇剑法!”
龙城璧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因为毒蛇剑法,本就是龙城璧在半年前送给他的。
谢百川与龙城璧曾经在山西的蛇岭下斗酒,谁输了便得把最宝贵的物件送给对方。
谢百川最宝贵的物件,也就是毒蛇剑谱。
而龙城璧却用风雪之刀去跟他打赌。
结果,谢百川输了,毒蛇剑谱便成为了龙城璧的东西。
龙城璧对于剑法的兴致并不高,便是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他也只是学了一半,便没有再学下去。
所以,他把这毒蛇剑谱,送给了司马血。
司马血的剑法,本来就极其厉害,再加上练成毒蛇剑法,威力自是更为骇人。
张两刀现在大概已变成了张一刀,他只能左手挥刀招架。
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忽然间,墓穴里又传出一阵沙哑苍老的声音:“司马血,我愿给你一百万两,但你别杀张护法行不行?”
司马血剑招续进,大声吆喝道:“不行!”
龙城璧感到有点意外。
因为他已认出了这把声音,居然是雪山三圣里的老三李临风。
雪山三圣竟已来到了这里。
事实上,带领司马血来到这里的人,正是雪山三圣。
原来飞尸门一行高手十余人,在路上碰见了雪山三圣,被雪山三圣杀个清光。
所以铁重楼吹竹哨,收尸的人没有来到,反而引来了雪山三圣。
这种情况,是雪山三圣告诉了司马血的。
他们并且说已经找到了万杀门总坛所在。
司马血相信他们说话的一半。
他相信他们的确知道万杀门的总坛在哪里。
但他却不相信他们杀了飞尸门的十几个高手。
因为铁重楼在吹了一下竹哨子之后,远处也有一声竹哨声回传过来。
雪山三圣绝不可能这么凑巧,在飞尸门高手吹完竹哨子之后才将他们杀死,然后又巴巴的赶到这里来。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雪山三圣根本上就是飞尸门里的人。
他们带司马血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至于海鲸王,他已策驶着马车,小心看护着卫空空。
他是否已看穿了雪山三圣的真实底细呢?
龙城璧终于也想到了这其中的窍妙。
他相信海鲸王的本事,绝不会在任何人之下。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风雪老祖临终前曾对他讲过几句说话:“你可以绝对信任鲸爷,但雪山三圣这三个老小子,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要小心,小心。”
龙城璧没有忘记风雪老祖的说话。
事实上,海鲸王的确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风雪老祖相信他。
龙城璧也相信他。
现在,万杀门的四大护法,显然已发生了内乱。
南宫千枫和铁重楼已死。
张两刀断了一手,看来随时都会死在司马血的碧血剑下。
万杀门中唯一还未露脸的护法,就只有飞尸门的白无极。
直到现在,龙城璧才蓦然发觉,万杀门中最深沉,最可怕的人,就是白无极。
张两刀虽然只能凭左手挥刀招架,而且已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但司马血要了结这个人的性命,当真还如想象中容易?
垂死挣扎的力量,有时候会比平时还凶狠得多。
李临风淡淡一笑,道:“老张,今天你死定了,老夫出价一百万,想买回你的性命,然后再亲手杀你,可惜你碰着的对手是杀手之王。”
他奸黠地一笑,又道:“杀手之王当然应该具有杀手之王的本色,他既已接受了南宫千枫的聘请来杀你,所以不论南宫千枫是死是活,他依然要来杀你,可见他的职业道德,实在相当不错。”
张两刀额上开始冒汗。
渐渐地,汗珠变得更多,而且大如黄豆。
倏地,司马血暴喝一声:“撤刀!”
张两刀没有撤刀。
就算明知不撤刀,左手就会被司马血的剑削断,他都绝不肯撤刀。
张两刀变成了张一刀已经很不幸,如果再变成张没刀,那实在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像张两刀这种人,他宁愿死,也绝不愿意变成一个手无寸铁,无刀之人。
司马血没有真的削断他的手。
识英雄重英雄!
张两刀虽然算不上是英雄,却也是一号枭雄人物。
司马血剑势忽变。
这一剑既非毒蛇剑法,也不是任何有名堂的剑法。
但这一剑很奏实效。
这是一招不求好看,也没有名堂的一剑。
一剑已穿心,碧血剑上染满了张两刀从心脏里流出来的血。
但很快很快的,血又已从剑尖滴下,剑锋上的血陡地消失得干干净净。
张两刀惨然一笑:“果然不愧是杀手之王……”
惨笑声中,这位万杀门的张护法,已然断气毕命,卧尸血泊之中。
张两刀刚倒了下去,李临风立刻喝采道:“好剑法!”
在他身旁的李临渊和李临崖,平素难得开口讲上半句说话,此际忽然齐声道:“可惜他也很快就要到地狱里去陪张两刀了!”
司马血缓缓转过身子,横剑当胸。
“你们要杀在下,是想杀人灭口?”
李临风叹了口气,良久才道:“你知道的事太多,而且太精明,我们今天若不杀你,总有一天会死在你的剑下。”
司马血微笑道:“看来你们杀我,的确有点逼不得已。”
李临风苦笑,说道:“事实上确然如此。”
他脸上尽是无可奈何之色,好像真的有很大的苦衷。
但忽然间,一片凌厉杀机已掩盖过他任何伪装出来的表情,二十八颗惨绿色的铁钉突然出手。
李临风绿蛇钉的厉害,龙城璧是见识过的。
望冰楼一战,李临风凭着十五颗绿蛇钉,便将空门帮五僧五道五尼全部杀死,这件事龙城璧绝不会忘记。
不过,杀十五个人要十五颗绿蛇钉,如今杀一个司马血却要出动到二十八颗,这又显示出什么呢?
龙城璧的推断是:李临风缺乏一种信心,不相信一颗绿蛇钉就可以杀得了司马血。
没有信心的战士,永远不会打胜仗。
果然,李临风这二十八颗绿蛇钉,并不能杀得了司马血。
司马血剑势一展,二十八颗绿蛇钉尽皆击落。
李临风怒叱一声,正想扑过去,李临崖却已伸出了一柄浅黄色的折扇,把他拦住。
司马血道:“你就是雪山三圣里的黄龙扇李临崖?”
李临崖冷冷道:“敢直呼老夫名字的人,世上并不多见。”
司马血傲然道:“可惜司马某不知道你在三岁穿开裆裤的时候叫什么乳名,否则我会连你的乳名也直呼不讳,难道你有本领把我吞下?”
“好猖狂的小子。”
“放狂屁的老匹夫!”
李临崖双目瞳孔倏地睁圆,一声不出,缓步向司马血走过去。
突然,司马血的剑,闪电般刺向李临崖的胸膛。
李临崖冷笑,伸扇挡剑。
司马血立刻把剑缩后,改刺为劈,像樵夫砍柴般向李临崖迎头劈下。
李临崖黄龙扇一张,扇骨上露出十三根蓝色刺针,拦腰向司马血扫去。
司马血不愿捱毒刺针,立刻一剑护住腰间。
李临崖又再冷笑,扇上招式越来越急猛,瞬间已向司马血连环攻出三十六招。
黄龙扇法在江湖上成名垂三十年,自非一般欺世盗名之辈可比。
能在黄龙扇下走得过三十六招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个。
但司马血剑招奇特,身子灵敏罕见,李临崖三十六扇齐出,竟然无法伤得司马血毫发。
突然,黄龙扇拍的一声,从中一分为二。
一柄黄龙扇,居然能够变成两柄,而且中间还有一根钢链联系着。
刹那之间,黄龙扇已变成了一种类似流星锤般的犀利武器。
只见扇影飘飘,步步紧逼司马血。
扇上毒刺针好几次险些划破了司马血的脸。
但仅半寸之差,毒刺针未能将司马血的脸划出任何伤痕。
李临崖越战越勇。
但龙城璧却已看出,他战得越勇,就会死得越快。
因为毒蛇剑法,本来就最着重针对一些勇猛凶狠的敌人。
虎豹豺狼虽然凶猛,但碰上了毒蛇的时候,也绝对无法可以讨好得去。
果然,龙城璧没有看错。
当李临崖声势最威猛,看来几乎以为他可以杀败司马血的时刻,他的脸上忽然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司马血的碧血剑。
没有人能形容李临崖的神态。
他似乎想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脸上为什么会忽然多出了一柄剑。
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看到一片漆黑,看到了漆黑里好像有许多鬼魂在向他招呼。
他大骇。
因为这些鬼魂,都是以前死在他黄龙扇下的。
但他的惊骇,只维持了半晌,然后他就消失了一切知觉。
司马血这一剑,从他的鼻梁刺入,剑锋直穿透后脑,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千斤巨兽,也非要倒下不可。
墓穴里的烛光,刹那间变得了更加昏黄。
但雪山三圣的其他两人,脸色却雪白如纸。
“你的剑法,似乎比传说中还更厉害。”李临渊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红得像在冒火。
李临风插口说道:“不过如果咱们三兄弟刚才联手合力杀你的话,你就必死无异。”
李临渊接道:“雁行折翼,这种仇恨我们绝不会算数。”
司马血冷然道:“你们现在还有两个人,为什么还不立刻杀我替老二报仇?”
李临渊黯然道:“不必了,因为白门主已在你的背后,他将会为咱们做主,为二哥报仇。”
白门主。
飞尸门的门主白无极,就在司马血的背后?
司马血没有转身望去。
因为他已发现自己的旁边,多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这个人站在他身后,动也不动。
“白无极?”
“不错,老夫就是白无极。”
“飞尸门本也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想不到居然给万杀门以大吃小,并吞进肚子里。”
“错!”
“难道不是如此?”
“当非如此!”白无极虽然不动,但却竟似有一股巨大足以令人窒息的压力,直逼司马血的背心。
白无极缓缓的说道:“无论是谁,妄想将飞尸门并吞,都是一种极端严重的错误。”
龙城璧忽然插口道:“你已经和黑杜鹃闹翻了?”
白无极冷哼一声:“你已成为笼中猢狲,最好少点开口,也许你将会死得舒服一些。”
龙城璧果然听话,不再说什么。
但他却立刻用力挥刀,向铁栅劈去!
张两刀不相信龙城璧破铁栅出去。
雪山三圣也不相信。
唯一相信龙城璧能够有本领冲破樊笼的人,只有司马血一个。
他对于龙城璧这位雪刀浪子,有绝对的信心。
如果只有风雪之刀,而没有龙城璧的手,想冲破樊笼也绝不容易。
但风雪之刀再加上龙城璧,这种力量往往就会大得令人难以想象,不可思议。
白无极虽然仍然伫在司马血的背后,没有移动脚步,但司马血发现地上的影子,微微抖动了一下。
司马血不再犹豫,立刻反手向后刺出一剑。
司马血的剑,有时候快若流星,但有时候却会温柔如情人的手。
他现在这一剑,简直就此情人的手还更轻,还更温柔。
这一剑起初你会以为刺得很快,谁知半途中却变得很慢很慢。
慢得简直迹近乎儿嬉。
但李临渊李临风兄弟睹状,却一齐面色骤变。
白无极森冷地一笑:“想不到舒我怀的情人剑法,也给你学上手了,难怪你能成为江湖上的杀手之王!”
司马血淡淡一笑:“舒我怀剑法天下无双,如果他还活着,这一剑已足以要了你的老命。”
“不错,”白无极冷冷一笑:“可惜舒我怀早已死在黑杜鹃的毒刀下,你能够学到情人剑法,足见你与舒我怀之间,有颇深的渊源。”
司马血冷笑摇头:“我从未见过舒我怀。”
“胡说!”白无极青白的脸孔紧紧一皱:“难道你的情人剑法自出娘胎便已经学会?”
司马血道:“你听过剑状元这个人的名号没有?”
“剑状元?”白无极脸孔皱得更紧:“就是那个自称精通一百七十八种剑法的狂徒?”
司马血悠然道:“无论他是剑状元也好,狂妄之徒也好,但他懂得江湖上一百七十八种剑法,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白无极目光一闪:“难道你的情人剑法,就是从剑状元那里学回来的?”
司马血淡淡道:“不是学回来,而是赢回来的。”
白无极皱起了眉,盯着司马血。
司马血叹口气,道:“剑状元虽然懂得一百七十八种剑法,但我只用一种剑法,便将他击败,所以,我赢到了一套只有三招的情人剑法。”
白无极回答道:“情人剑全套共十三招。”
司马血微笑道:“我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剑状元罚下毒誓,说他懂得的情人剑就只有这三招,其他十招,他却没有弄上手。”
“很好!情人剑法的确很好。”
“当然好,否则司马血早已死在你的腐尸功下了!”说这两句话的人,是龙城璧。
他就像是神话里的奇迹一样,从铁栅里走了出来。
白无极冷冷一笑。
“猢狲子逃了出来,可惜却偏偏逃到了墓穴之中……”
龙城璧轻轻的把风雪之刀插回入鞘。
白无极忽然道:“听说你奉了风雪老祖的遗命,要杀黑杜鹃?”
“不但杀黑杜鹃,还要将黑杜鹃的手下全部毁灭。”
“风雪老祖为什么要这样的,你知道吗?”
“像黑杜鹃和你这种人,本来就是该杀!”
“你错了,”白无极冷冷笑着:“该杀的人是风雪老祖,如果没有风雪老祖,中原武林上根本就不会出现黑杜鹃这一个人!”
“为什么?”
“你知道黑杜鹃的真正来历吗?”白无极冷笑道:“她并不是中原里的人,而是自东瀛来的一个婊子!”
“东瀛婊子?”
“不错,因为她就是木樱的母亲!”
龙城璧一呆。
白无极又道:“风雪老祖是个自命风流的老龟蛋,四十年前他已差不多六十岁,但他仍然到处沾花惹草,居然嫖到东瀛,还把黑杜鹃从老远带回中土!”
龙城璧更加呆住。
但他不能反驳白无极。
因为他相信白无极这番说话。
风雪老祖本来就是个无拘无束,敢爱敢恨的江湖异人,许多事情别人做不出,但风雪老祖却会干了出来,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白无极冷冷道:“风雪老祖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乌龟,他妈妈巴拉子个活王八,这种人居然在武林中享有崇高的名誉,不是老天的眼睛瞎了,就是江湖人个个都盲了眼,更盲了心。”
龙城璧道:“他老人家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白无极道:“光是把黑杜鹃这个泼婆娘由东瀛带回中土,这条罪老夫便足以痛骂他三辈子。”
龙城璧凝视着白无极,道:“你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在骂黑杜鹃,别忘记她是万杀门的门主,而你却只不过是个护法。”
“护法?”白无极呸一声:“我护她个大头春梦,这个泼婆娘跟随了风雪老祖几年,就与舒我怀搭上了,风雪老祖气不过,发誓有黑杜鹃在中原一日,他就永不踏足中原半步,这种妖妇,凭什么资格要老夫做她的护法。”
龙城璧笑了笑道:“舒我怀是怎样死的?”
白无极道:“舒我怀跟黑杜鹃苟合了十年养下了两儿一女,后来意见不合分手,却为了争夺儿女而大打出手,舒我怀一时心软,在最后紧急关头放过机会,反而被黑杜鹃的毒刀刺伤,毒发毙命。”
现在,龙城璧才总算弄清楚张两刀,豹郎君和木樱的真正身份。
他们原来是三兄弟妹,父亲就是剑中名侠的舒我怀。
然而,张两刀和木樱都已死了,豹郎君也被制住,动弹不得。
龙城璧忽然道:“黑杜鹃呢?”
白无极冷冷一笑:“难道你看不见这里是一座墓穴吗?你要找她,可以先去找阎王老子问问她的下落。”
龙城璧轻轻叹息着:“其实我早该料到,黑杜鹃已经死去,否则她手下的四大护法,又岂敢如此猖狂无状?”
白无极冷笑道:“就算这个泼婆娘没有死,老夫又岂会忌惮于她?”
忽然间,墓穴里一人笑道:“想不到当年见到黑杜鹃便连动都不敢一动的白护法,现在居然有这等威风,泼婆娘前,泼婆娘后的,当真是欺负死人之至。”
白无极面色一凛。
只见一个肥胖巨汉蹒跚而进,正是北海之鲸的海鲸王!
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墓穴里,现已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地方。
龙城璧和海鲸王相处了这许多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也居然会有这样浓厚的杀机。
虽然他是笑着走进来的,但他的笑容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他本来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海上魔王!
白无极对雪刀浪子和杀手之王都肆无忌惮。
但海鲸王的出现,却使他露出一点紧张神色。
龙城璧忽然咳嗽了几下!
海鲸王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放心,卫空空和豹郎君,现在已交给你最好的一个朋友去处理。”
“是不是医谷谷主已经来到这里?”龙城璧道。
“不错,”海鲸王道:“卫空空的伤势就算再危险,有许谷主在,你也可以放心。”
龙城璧默默的点了点头。
医谷谷主许窍之,一直是他的好朋友,他只不过在前几天写了一封很粗的短笺,许窍之便立刻赶来。
海鲸王又道:“豹郎君现已由医谷中的五位高手护法,送去潼关给木索达。”
白无极突然狂笑:“海鲸王,你可知道老夫已经找了你多久?”
海鲸王的脸色更沉肃,冷笑道:“昔年冰海十七巨船剧战,九大飞鲨悉数阵亡,有人传言你就是九大飞鲨的师父。”
“不错!”
“所以,你一直都想替九位弟子报仇雪恨!”
“不错!”
“你现在就可以马上动手,海鲸王纵横北海多年,总不成还会怕了败军之将的师父。”
白无极桀桀怪笑:“听说你的大鲸神掌,已练到了第六层境界。”
海鲸王缓缓道:“你是否要跟我拼内力?”
白无极道:“你不敢?”
海鲸王冷笑道:“别人也许怕你的腐尸功,但老子只当你是块大豆腐而已。”
白无极怒道:“好!就让你试一试大豆腐的厉害!”
说完,双掌齐出,与海鲸王的一双肥肉掌紧紧贴在一起。
墓穴里本来就已经阴阴冷冷,这两个人一拼起内力之下,更加令人有奇寒彻骨之感。
白无极的腐尸功,专门吸取死尸身上的血髓精华,他所练成的腐尸真气可说又冷又臭,很不滋味。
海鲸王的大鲸神掌,虽然刚柔并济,阴阳皆备,但毕竟仍然阳气较多,只见他真气运出体外,整件团花锦袍犹如气球似的鼓起,原本已肥胖惊人的海鲸王,现在看来更加身躯庞大到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
只见白无极面色凝重,脚下砖石赫然已经开始逐渐破裂。
海鲸王运起大鲸神掌,脸上忽红忽白,一双眼睛瞪得比荔枝还大,嘴角上却挂着一丝冷酷的微笑。
但凡练武之士,都知道比拼内力绝不是开玩笑的事,胜者往往亦虚耗大量之气,需要长久时间息养才能复原,至于败者,倘若能够幸存性命,已然上上大吉了。
现在白无极和海鲸王的一战,他们除了四掌紧贴之外,全身连动都没有动。
但他们的精力,却已像江河下泻般,不停的消失在无影无形之中。
这一战,当然是极端凶险的。
白无极的腐尸功发挥得越厉害,墓穴里的臭气就更加令人难以抵受。
龙城璧和司马血却像完全不觉,连鼻子都没有皱一下。
只见白无极脚下的砖石,早已完全碎裂,而且双足不停地向下陷去。
而海鲸王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两人的内力,竟然十分接近。
突然间,龙城璧看见海鲸王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他本来忽红忽白的一张脸,现在居然开始泛出一种惨绿的光芒。
这是中毒的象征。
腐尸功本来就是一种奇毒无比的诡异武功。
只见海鲸王脸上惨绿之色越来越甚,竟然变成绿叶般的颜色。
但这种绿色却黯淡无光,简直连一些妖怪的面具都比不上海鲸王的脸般恐怖。
海鲸王的团花锦袍,却越来越是鼓涨,最后竟然像剥壳花生般,整件锦袍都为之爆裂,化成千百碎布飘扬墓穴之中。
至于白无极,他的脸色本来就已经很苍白,现在更加白得惊人,哪里还像是一张人脸?
他的双足,仍然不停地下陷。
突然间,海鲸王倒下去。
白无极仍然双掌姿势不变僵立原位。
龙城璧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已经知道了这一战的结果。
——倒下去的海鲸王,永远都不可能再站起来。
——僵立着的白无极,也将会永远站在这里。
比拼内力不分胜负,往往就是双方皆负之局。
龙城璧黯然无语。
虽然他认识海鲸王的日子并不多,但他们已经是朋友。
龙城璧重视友情。
他觉得朋友的生命,也就等如是自己的生命。
虽然现在死的是海鲸王,但他却有一种感觉,好像死的是自己。
也许死亡的本身,并不是一件悲哀的事。
但亲眼看见自己的朋友死亡,又岂能不为之黯然神伤。
墓穴里,又再回复到死气沉沉的气氛里。
黑杜鹃真的死了。
这座墓穴,就是黑杜鹃的墓穴。
龙城璧现在看见的,是一口漆黑得发亮的棺材。
黑杜鹃就躺在里面。
龙城璧没有去掀开棺盖!
他不愿意骚扰死人。
但他却料不到,棺材里忽然会有人在冷笑,而且棺盖也会自动掀开。
棺材里首先伸出的是一双手。
一双活人的手。
因为龙城璧从不相信世间上会有鬼,而且这一双手的血色很好,指上几枚钻戒斑指在闪闪发亮。
躺在棺材里的人,气派也真还不小。
龙城璧又发现了这一双手是属于男人的。
但司马血却已凭着这一双手,认出了这一个人是谁。
“南宫千枫!他是南宫千枫!”
躺在棺材里的人是南宫千枫?
龙城璧一怔,棺材里的人已冷笑道:“本公子正是南宫千枫!”
南宫千枫!
躺在棺材里的人,竟然真的是南宫千枫。
龙城璧忍不住说道:“卫空空已经砍翻了一个南宫千枫,为什么这里又出现一个?”
南宫千枫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哀之色,道:“卫空空杀的是老五,他叫做南宫千叶。”
南宫千叶。
南宫千枫苦笑道:“他是南宫世家五公子中,与本公子长得最相似的一个,他根本毋须易容,整副相貌就已经和我有九分九相似。”
司马血冷冷道:“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你的左手尾指上,有一颗梅花痣!”
南宫千枫一楞,终于叹了口气:“你讲得不错,看来你的眼睛比你的剑更加厉害。”
司马血冷笑道:“在下杀人只靠剑,不必靠眼睛,能够令我赚钱的东西也是剑而非眼睛,剑与眼睛两者任择其一,我宁愿做个瞎子。”
南宫千枫道:“你的职业道德很好,你果然能够把张两刀杀死。”
司马血道:“杀人酬金你打算什么时候付给我?”
南宫千枫道:“马上就付,不多不少,纹银一两!”
谁能说得出一两纹银与一百万两之间的分别有多少?
司马血讲不出。
也不愿意讲出来。
南宫千枫已把一块碎银,抛在司马血的脚下!
“这些就是你应得的酬金了,不必客气。”
司马血也没有客气,把碎银拾起!
不多不少,恰恰一两。
南宫千枫忽然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很整齐的银票。
“这张银票是洛阳宝宽号的,保证十足兑现,这张银票的金额是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绝不差欠半分钱。”
司马血只是在听着,一点也不着急。
钱在别人的手里,着急又有什么用?
南宫千枫叹了口气道:“我本来答应你杀了张两刀之后,便付给你一百万两的,可惜我并不是个喜欢遵守诺言的人。”
司马血淡淡道:“你能够坦白承认不遵守诺言,光是这一句说话,便已值得上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你既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在下也不会在乎你这一点点小小的金钱。”
南宫千枫道:“九十九万两银子也算是个小数目?”
司马血道:“有种人视一文钱比桌子还大,但司马某却视一座金山犹不如三颗小小的骰子。”
龙城璧相信他的说话。
司马血发起赌性的时候,十座金山也不够他在骰宝桌上输去。
南宫千枫号称一掷万金。
司马血在赌桌上,却又何止一掷万金呢?
南宫千枫看着司马血,冷冷笑道:“实在说一句,你想不想要我手上这一张银票?”
司马血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把这件事告诉我的行家知道,好让他们别再白白替你这种人卖命。”
南宫千枫又笑了笑,道:“可惜这里不但是黑杜鹃的墓穴,同时也是你和雪刀浪子葬身之所。”
语音一顿,对李临渊李临风二人道:“两位的兄弟死在司马血的剑下,这笔账为什么还不算一算?”
李临风恭声道:“没有南宫四公子的命令,老夫又岂敢出手?”
南宫千枫哈哈一笑:“好!现在本公子就命令你们两人,立刻杀了司马血和龙城璧!”
李临风、李临渊二人齐声说道:“遵命!”
龙城璧皱起了眉,道:“你们究竟是飞尸门的人,还是南宫千枫的部属?”
南宫千枫洋洋得意地笑着道:“雪山三圣本来是飞尸门的三位香主,但半年前已变成了本公子麾下的秘密杀手!”
龙城璧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好手段,万杀门中有你这一号人物,白无极亦当真倒楣得很。”
李临风冷笑道:“你也会和白无极一样,死在这里。”
龙城璧道:“请动手。”
李临风猛喝一声,七颗绿蛇钉首先发难。
然后,他整个人就像一只老兀鹰般,向龙城璧的胸腹之间抓去。
绿蛇钉!
鹰爪手!
这正是李临风生平最为得意的两大绝学。
绿蛇钉其毒无比,龙城璧若被其中一颗打中,李临风这一战就赢定了。
但七颗绿蛇钉,却全数都被龙城璧的刀击落。
李临风赤手空拳,手无寸铁。
但他的鹰爪手,却是江湖上最能杀人的武功之一。
然而,他今次的对手,却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风雪之刀,也在龙城璧的手里。
李临风连发七七四十九抓,龙城璧悉数避开,没有发过一刀。
但等到他一刀向李临风脖子劈去的时候,他已稳操胜券。
李临风四十九抓落空,信心已失,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冒上来。
但龙城璧却在这个时候,劈出了最无情的一刀。
这一刀无坚不摧,李临风的脖子又怎能抵受?
刀痕长二尺三寸。
笔直而下的一刀,结束了李临风的性命。
南宫千枫终于笑不出了。
李临崖李临风相继被杀,老大李临渊可说既惊且怒。
雪山三圣威名显赫,想不到却栽在龙城璧和司马血的手下。
李临渊杀机浓罩满面。
但他不敢动手。
虽然他已经活了七十多岁,但依然怕死。
他珍惜自己的生命,就像女孩子珍惜宝贵的童贞。
他忽然颓丧地叹了一口气。
刹那之间,他仿佛又苍老了二十年。
“老夫不是你们的对手,”他黯然神伤地,脸上杀机已全消失:“老夫现在不想报什么仇,只想背着临崖临风的遗体,离开这里,离开中原,回到北方去。”
龙城璧立刻道:“很好,你可以立刻退出,这里和地狱太接近了,实在不是值得逗留的地方。”
李临渊果然背起两人的尸体,就想离开这座可怕的墓穴。
但他却忽然看见了三个彩衣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三个彩衣人。
三根铜棒,三把尖刀。
“你想背弃本公子而逃命,除非你能过得了这三个人的刀棒三绝阵。”南宫千枫冷冷地盯着李临渊,左手却从棺材里拿出一根寒芒四射的亮银棒。
十绝棒!
这才是名震天下,一棒打死江南三霸天,七招之内逼死山东鬼后的十绝棒!
刀棒三绝在江湖上的名气,绝不会比雪山三圣稍弱半分。
李临渊虽然从未见过刀棒三绝,但他也听人说过,刀棒三绝是三个瞎子。
但这三个彩衣人,目光炯炯有神,哪里是瞎子?
“你们不是刀棒三绝,刀棒三绝是瞎子!”李临渊吼叫着。
中间年纪最大,大约四十来岁的彩衣人淡淡道:“咱们本来是瞎子,但现在却能看得很清楚,你身上的每一汗毛都在发抖。”
李临渊道:“你就是刀棒三绝的傅神甲?”
彩衣人冷冷道:“不错,还有左首边的是谷神午,右首边的是曹神亥。”
曹神亥接道:“南宫四公子大仁大义,用一百七十二颗彩衣冰莲宝,把咱们三师兄弟的眼疾治愈,所以咱们三个,远比你们忠心千万倍!”
傅神甲叹了口气,道:“咱们三师兄弟活了几十年,一直连自己的手指是怎么样的都未曾见过,现在能够大开眼界,看得见蓝天白云,流泉飞瀑,还有漂亮女人的婀娜多姿,又是何等美妙,南宫四公子这番大恩大德,令咱们永远没齿难忘。”
曹神亥冷冷对李临渊道:“你现在最好马上自裁谢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没开声的谷神午接口道:“你敢不自尽赎罪,想全尸而死,千难万难!”
李临渊轻轻放下李临崖和李临风的尸体黯然道:“好,老夫自尽,自尽……”
只见李临渊双手按着天门,一双苍白全无血色的手,忽然变成火红之色。
傅神甲冷笑道:“红焰手果然名不虚传。”
谷神午道:“可惜红焰手杀不了像咱们这等对手,于是只好用来自杀!”
李临渊突然狂吼,火辣辣的一双手向谷神午击去,厉声道:“谁说老夫真的自杀?”
谷神午侧身闪开,冷笑道:“老匹夫,你这一着早已在我意料之中!”
李临渊大声狂吼,红焰手左右翻飞,看着皆是拼命的招数。
他当然绝不会自杀。
因为他怕死。
——拼命虽然也许难逃一死,但总比自杀有希望。
——他希望能拼出一条血路,冲出这里!
刀棒三绝见过很多拼命想逃出三绝阵的人。
李临渊现在也是其中之一。
但他们却从未见过有任何人,能够逃出他们三人联手所组成的阵法。
李临渊练的是西藏红焰大手印,据说他曾用一双手,将一只三百斤的大角鹿活活生生整只烤熟。
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因为最少有二百人在场,目睹这一件事的发生。
可惜刀棒三绝不是大角鹿。
这三个人手上的三刀三棒,也远比大角鹿头上的一副鹿角更为可怕。
李临渊的八十一式红焰大手印,已翻来覆去的使用了三次。
但他非但不能逼退其中任何一人,反而被三刀三棒逼到墙边的死角里去。
李临渊突然像疯狂了的野狗一样,向曹神亥冲扑过去。
曹神亥的尖刀,已对准了李临渊的腹部。
他怎样也料不到,李临渊竟然会不顾一切的向自己猛扑。
其实这绝非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因为李临渊已全无退路,他不向前冲杀,又还能够退到什么地方?
曹神亥想退,但已来不及。
飕一声,尖刀直向李临渊腹部用力猛刺。
李临渊狂吼着,也叭声一掌向曹神亥脸上印去!
尖刀直贯李临渊腹部,直过背心。
这一刀百分之百致命。
李临渊惨笑一声:“好!杀得好!”
曹神亥却连惨笑声都没有发出。
他的一张险,竟已被李临渊一掌打成焦黑,就像只煎熟了的鸡蛋。
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已完全变了形。
他甚至比李临渊更早一步倒下去。
墓穴里,除了血腥味之外,又多了一种奇怪的气味。
这些气味,来自李临渊的手,和曹神亥的脸。
如果你闻到这种气味,你可能会三天都咽饭不下。
甚至会把三天前所咽下的饭都吐了出来。
但龙城璧和司马血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嗅觉。
“可惜,”南宫子枫忽然皱眉叹道:“真可惜,这两个都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为了本公子却牺牲了性命。”
傅神甲大声道:“咱们的性命,本来就是属于南宫公子的,就算再死千次百次,又何足惧?”
南宫千枫冷叱道:“胡说!闭嘴!”
傅神甲一楞,果然乖乖闭嘴。
南宫千枫脸容略宽,道:“本公子并不希望你们死,就算你们有千百条性命,我都不愿意你们为我而死一次!”
傅神甲与谷神午默然无语,眼中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南宫千枫叹口气,道:“你们替我杀了黑杜鹃,已经是一件莫大的功劳,这一张银票,你们拿去,然后马上离开这座墓穴。”
一面说着,一面把那张九十九万两的银票,递给傅神甲。
傅神甲没有接下。
“咱们不离开这里,也不要银票。”
南宫千枫冷冷道:“为什么不要?”
“他们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要,”司马血忽然大声叫道:“因为这张银票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傅神甲铜铃般的眼睛立刻向司马血射去。
谷神午的反应更激烈,左手持刀,右手持棒,已向司马血全身十八大穴攻去!
黑杜鹃已死!
杀黑杜鹃的人,是刀棒三绝。
当然,真正的主谋者,是南宫世家的四公子——南宫千枫。
风雪老祖要杀黑杜鹃,因为他最后觉悟到,从东瀛老远把黑杜鹃带到中原实在是自己一生所做事情中最错误的一件事。
黑杜鹃暗中屠杀中原武林豪杰,是想建立一个由东瀛人所统治的武林。
可惜她终归仍然斗不过财雄势大,工于心计的南宫千枫。
黑杜鹃固然是个危险人物。
南宫千枫呢?
他也是个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武林魔王!
魔王。
南宫千枫的确是魔王。
但龙城璧却不怕魔王。
一个连阎王都不怕的人,当然不会怕魔王。
他把风雪之刀轻轻弹了三下。
刀锋上传来阵阵低啸之声。
南宫千枫冷冷的看着龙城璧。
“你是否已经有足够的信心来杀本公子?”
龙城璧点头,却不说话。
南宫千枫又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早一点动手,对你有好处。”
这一次龙城璧却摇头,淡笑说道:“杀人不必急在一时,太过匆忙,刀锋就会割不断你的脖子。”
南宫千枫冷笑:“就算你再等十年,也是白等,本公子不会有任何破绽给你看出来的。”
龙城璧道:“除非你是个没有弱点的人,除非你练的是没有破绽的武功。”
南宫千枫静静的听着。
龙城璧针般尖锐的说话又已续道:“但世间上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弱点,每一种武功都有它的破绽,这种道理,相信你会比我更加清楚。”
南宫千枫当然明白这种道理。
所以,他也没有匆匆的动手去杀龙城璧。
当龙城璧和南宫千枫谈话的时候,司马血却在拼命。
跟他拼命的人,当然就是谷神午和傅神甲。
谷神午的主力在刀。
傅神甲的主力在棒。
但谷神午的棒和傅神甲的刀,也同样能置任何人于死地。
刀棒合璧,利攻利守,进退皆宜。
但司马血只凭一柄碧血剑,便已将对方双刀棒的攻势,全部封死。
这一战,不但激烈,而且彼此的招式彷如穿花蝴蝶,此起彼落,十分好看。
但谷神午和傅神甲的脸色却是并不好看。
因为他们已被司马血手上的一柄碧血剑,弄得有点团团转的感觉。
龙城璧仍然和南宫千枫在对峙着。
这两个人就像是岩石,两块坚固的岩石。
岩石虽然也会有崩溃的时候,但又有谁能等待到那一刻才动手?
别人也许不能。
但龙城璧能。
他不但能冲前,能退后,也能等待。
他曾为了要喝一坛陈旧的女儿红,足足在一个酒鬼的家里等了三日三夜。
他在等那个醉酒鬼醒来,然后才用一锭十两重的黄金,把那坛酒买下。
他为了享受而能等待。
为了杀人,他也能等待。
一直等到能够一举毁灭对手为止。
那将会是最残酷无情,也最精采绝伦的一击。
刀棒三绝变成了刀棒两绝,威力当然大大的打了一个折扣。
谷神午和傅神甲的刀棒虽仍攻势凌厉,但竟似对司马血毫无实效。
司马血在双刀双棒中穿穿插插,看似拼命,其实却轻松得像在练剑。
可是,谷神午和傅神甲的刀棒,却越来越加紧密,已将司马血逼到墙边死角。
李临渊就是被逼到这里,然后才与曹神亥拼个同归于尽的。
但司马血并不打算出此下策。
他的剑招,也随着身形的后退而变。
倏地,剑芒疾闪,人影翻飞。
原本是谷神午和傅神甲逼司马血到墙边死角的,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形势完全相反。
司马血竟已像鬼魅幽灵般,从他们的中间穿出,然后反而把他们都逼到墙角里去。
这一着的变化,简直快得令人难以相信。
谷神午和傅神甲齐声大喝,左右二棒一齐向司马血腰间扫去。
司马血居然不闪不避,硬捱两棒。
这两棒的力量,虽然未必致命,但却也来势汹涌,骇人已极。
他们本以为司马血必闪退。
只要司马血一闪退,他们的两柄尖刀就会立刻向他的心脏刺去。
谁知道司马血竟然有此一着,甘愿硬捱两棒。
当然,这两棒他绝不是白捱的。
因为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司马血已连续刺出了两剑!
这两剑,在谷神午和傅神甲的眉心上,每人刺穿了一个血洞。
——这两个人本来是瞎子,他们本来连一只眼睛都没有。
——但在他们死亡的时候,却每人有了三只眼睛。
就在司马血两剑刺在谷神午和傅神甲眉心的时候,南宫千枫十绝棒也突然出手。
只听“叮”一声响,十绝棒与风雪之刀凌空相击,两条飞快的人影乍合又分。
龙城璧一退丈二,身子突然又向前冲了出去,一刀劈向南宫千枫的胁骨。
这一刀的速度和劲力,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南宫千枫手里的十绝棒举起,向风雪之刀迎了过去。
但龙城璧的刀势忽然又变。
十绝棒迎了个空。
风雪之刀却从南宫千枫的背后绕道,直砍他的脖子。
南宫千枫一声巨喝,反手一拳就撞向龙城璧胸腹间的要穴。
这一拳奇快无比,竟然是刀未到拳先到。
一声闷响,龙城璧中拳。
那一刀自然也砍不到南宫千枫的脖子,刀势一侧,又与十绝棒相撞。
龙城璧中了一拳,腹间剧痛,但他的反应极快,左拳也以牙还牙地,向南宫千枫的腰上击去。
这一拳似乎更快,更狠,居然把南宫千枫撞开盈丈。
龙城璧咳嗽两声,笑道:“彼此一拳,各不相亏。”
南宫千枫杀气严霜,他的十绝棒再度出击。
他气势沉雄,绝不浮躁,每一棒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发出,处处不离龙城璧致命要害,端的是着着皆杀手,声势骇人已极。
但龙城璧手里的刀,依然挥舞潇洒,好像不想把杀手招数使出似的。
正唯如此,南宫千枫的心中才暗暗吃惊。
十绝棒顾名思义,全套棒法共十招。
一招复一招,仍未能将龙城璧伤在棒下。
蓦地,第十招出击。
这是十绝棒法中最后的一招。
也是最凶狠的一招。
这一招,一分为十,一招里面共有十式。
每一式都有最致命的一棒。
一招十式,一招十棒。
每一棒都是追魂令,阎王帖。
这一招的凶险诡异,可说是龙城璧生平所未遇。
十棒之后,龙城璧终于受伤。
南宫千枫的最后一棒,像箭般撞向龙城璧的背心灵台穴。
这一棒,本该要了龙城璧的性命。
但南宫千枫已力不从心,这一棒的力度,只及其他九棒的五分之一。
因为在他使出第九棒之后,龙城璧的刀已猝然全力挥出。
这一刀,从南宫千枫的咽喉开始,血痕一直向下伸展直达及小腹。
南宫千枫瞪目看见自己的胸膛,竟已完全裂开,鲜红的血汩汩涌出。
他甚至还看见了自己的肠脏……
“这就是你的刀法?……”
龙城璧背对着他,不停地咳嗽。
他背心要穴被击伤,能够活着可说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他没有回答南宫千枫。
因为南宫千枫已倒下去,连最后的呼喘气息也已停止。
墓穴里依然死气沉沉。
龙城璧和司马血都不愿意再逗留在这里。
但他们没有遗弃海鲸王,虽然海鲸王早已死去,连尸体都已冰冷。
腊月廿八,晨。
现在还是冬天,但是距离春天已不太远。
这里距离春天楼也并不远,只是隔十丈。
风雪老祖就葬在这里。
海鲸王也葬在这里。
龙城璧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两位风尘异人。
同时,他也不会忘记司马血。
司马血就在春天楼里,忙着把银票一张一张的派出去。
他把银票派给海鲸王的那些女孩子。
她们都是些可怜无依的妓女。
这些钱,并不是司马血的。
司马血杀张两刀,价值纹银一两。
南宫千枫那张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的银票,被龙城璧拾取去,然后把这笔钱存进自己的户头里。
“无论是谁,只要是他需要一笔金钱,无论其数目是多是少,都可以来找司马血!”
司马血现在已成为了龙城璧的财政总管。
他的责任,就是要代龙城璧把这笔钱全部派发出去,越穷的人就会派得越多。
直到有一天,钱庄的老板问龙城璧:“老兄,你的钱花得太厉害了。”
龙城璧笑一笑:“现在我的账户上还存着多少银子?”
钱庄老板也笑着,但笑得好像很勉强,他道:“我刚刚查看过了,还有纹银一两。”
龙城璧笑得很愉快,道:“很好!很好!”
钱庄老板却苦笑道:“一两银子还能买些什么?”
龙城璧悠悠一笑,道:“可以买一条人命。”
钱庄老板楞住。
龙城璧却连头也不回,冒着风雪轻松地离去。
(全文完,“刀恨”提供香港武功版《快刀浪子》,“忆飞刀”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