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空空将马拴好,然后就吩咐酒保拿一坛纯正的米酒,和切一斤熟牛肉。
龙城璧展颜一笑道:“难得卫老弟心情这么好要喝酒,愚兄自当奉陪到底。”
卫空空忽然叹了口气,道:“殷世渊的脑袋,的确是我把他砍下来的。”
龙城璧瞪眼一怔,许窍之也为之大出意外。
殷世渊,就是竹涛馆的老主人,也是武林盟主东方无忧的一个好朋友。
无论是谁杀了殷世渊,东方无忧都一定不会将他放过的,许窍之忍不住沉声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卫空空打开酒坛上的泥封,将酒倒出,嗅了嗅,笑道:“这确是一坛好酒,可惜就像殷世渊这种人一样,外表好看,其实比毒蝎子还要歹毒。”
龙城璧和许窍之都是面色一变。
卫空空从袖里取出一根长长的银针,放在酒里一浸。
那根银针竟然立刻就变了色,变得发黑。
司马血第一个暴跳起来,因为他几乎已经喝了一口米酒。
幸好卫空空及时赶到,否则此刻他可能已经将那杯酒灌进肚子里。
司马血身形霍然倏地而起,长剑已经出鞘。
一个黄脸浓眉的酒保早已拿出一根钢杖,向卫空空迎头砸下。
钢杖一亮,龙城璧已经知道这个酒保的真正身份来历,因为这一根钢杖,就是天下十大外门兵器中,排名第八的断腰黑骨夺命杖。
而这个黄脸浓眉的酒保,不问而知自然就是夺命杖主人,黄脸黑杖客杜天读。
杜天读这个人,一点也不含糊,这根断腰黑骨夺命杖,专向人拦腰戮击,招式诡异自成一家,据说他杀人从不在别的地方下手,一杖击至,一定就是拦腰狠劈,一经击中,就算是铁铸金刚,铜浇罗汉也得瘫痪软地倒下身亡。
不过,杜天读虽然厉害,却还远远不及他的两位师兄可怕。
现在,他的两个师兄,已经从南北两方分别掩至,他们的眼睛竟然是深红色。
深红色的眼睛。
血一样的眼球。
有人甚至以为他们的眼睛是瞎了的,但其实错了,这两个人的眼睛一点也不瞎,瞎的只会是别人的眼睛。
因为这两个中年汉子,就是江湖上最喜欢挖别人眼睛的挖目双妖。
他们喜欢挖别人的眼睛,是因为他们喜欢将血淋淋的眼睛吞下肚子里。
对他们来说,人的眼睛就是最美味的佳肴美食。
尤其是一些武林高手的眼睛,那种滋味更令他们吃得倍加痛快。
要将一个人的眼睛活生生挖出来,可得有点特别的本事,和一套特别的挖眼睛武器。
别人称呼这两个人是挖目双妖,但他们却自称是金银双钩。
因为老大用的挖眼睛武器,是一对纤幼而细长的金钩,而老二用的却是一对银钩。
老大姓裘名藏智,老二姓于名廉飞,江湖上无论是谁听见这两个名字,都不免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司马血虽然在江湖的名声也并不怎样好,但和这两个专挖别人眼睛的妖怪相比下来,司马血这个双手充满血腥的杀手反而可爱得多了。
司马血冷冷一笑,向裘藏智道:“想不到两位大驾竟然从贺兰山老远来到这里,莫不是宁夏、兰州一带武林人物的眼睛,都已给你们挖个清光,现在来到此处另辟新天地了?”
裘藏智嘿嘿笑道:“司马血,你知道便好了,如果识相一点,自动挖去左目,那么你的右眼还可以保存,做一个独眼人,总比做瞎子好千百倍。”
司马血道:“如果我挖了一只眼睛出来,你们却有两个人岂非不足够分配?”
裘藏智道:“咱们兄弟情同手足,只要有眼睛可吃,谁吃都没有问题。”
司马血摇摇头,道:“两个人只吃一只眼睛,无论谁吃谁不吃,都并不公平,我反对。”
于廉飞狞笑一声,道:“司马朋友言下之意,是要咱们兄弟动手,将阁下一双眼睛都挖下来的了?”
司马血又摇头,道:“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不敢毁伤,何况是眼睛?不过,我倒有一个折衷办法,既可保存我的一双眼睛,而两位又可以有两颗眼睛可吃。”
裘藏智目中锐芒暴射,随即向正在已经动手大战杜天读的龙城璧与许窍之望去,最后终于桀桀笑道:“老子明白了,你是准备去挖掉他们的眼睛,来做你自己的替死鬼,嘿嘿,这个主意着实不错。”
于廉飞又狞笑道:“如果你真的将龙城璧和许窍之两个人的眼睛都挖下来,咱们就决定不再挖你的眼睛,彼此作为公平交易。”
如此交易,是否真的公平,大概只有天才晓得了。
但司马血第三次摇头,冷冷的道:“你们大概都会错意了,我的确是要挖出四只眼睛给你们分享,但不是挖他们的,而是挖你们的眼睛。”
于廉飞怒吼一声,喝道:“小子放屁!你敢!”
司马血冷笑道:“除了不敢挖掉自己的眼睛之外,没有什么事,是在下不敢做的。”
别忘记,这一个人究竟是谁?
他是司马血,天下第一号的职业杀手司马血。
于廉飞的一对银钩,自从铸造至今,最少已挖过几百个人的眼睛。
要将别人的眼睛挖下,本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对于廉飞而言,挖别人的眼睛似乎比搔自己的脚板底更容易不过。
银钩坚实而幼长,钩尖锋利而有倒刺,一搭上眼眶上,一双眼睛就注定要完蛋大吉。
司马血虽然是名满天下的大杀手,但一双眼睛总不是铁打的。
就算真的是铁铸的眼睛,于廉飞也有足够的信心去把它挖下。
只可惜他忽略了一点。
他自己的眼睛也不是铁铸的。
他有足够的信心去挖别人的眼睛,别人也同样有足够信心去将他的眼睛挖下。
司马血一向杀人,都是杀得很干脆俐落。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任何人死在自己剑下,实在也是种福气。
因为他杀人永远也不会让死者痛苦得太久,一剑刺下,这人的心脏绝对不会再跳动超过一晌之间。
但挖目双妖呢?
他们有时候也许在挖了别人眼睛之后,不再动手杀人,但受害者却从此由一片光明的世界,掉进到永远一片黑暗的地狱里。
虽然做瞎子也有快乐的另一面,但这种快乐和痛苦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做瞎子唯一快乐之处,就是永远不必再看人类的狰狞面目。
除此之外,这些人的眼前,就只有一片漆黑,永远没有光亮。
所以,司马血虽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面对着裘藏智与于廉飞这种人,实在也觉得深恶痛绝。
——你们怎样挖别人的眼睛,我也怎样将你们的眼睛挖下来。
挖目十八式,是钩法中最邪门,也最狠毒的招数。
这十八式钩法,每一式都是向敌人的眼睛打主意,就算你怎样刻意提防,结果也是难逃毒手。
最低限度,于廉飞已经二十年未曾失过手。
就算对方武功厉害,不能将他的两只眼睛都挖下,但他总有办法将其中一只挖下来。
所以,近十余年来,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不少独眼的武林高手。
这些人当然不会将这种有损面子的事说出来,但是由于给挖目双妖挖掉眼睛的英雄豪杰越来越多,这种事也渐渐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在这些年岁中,当然也曾有不少独眼高手再度跑上贺兰山,打算向挖目双妖报仇雪恨。
这些独眼高手之所以敢再次与裘藏智于廉飞交手,自然是由于经过失败之后,再度苦练武功,等到武功猛进之后才来报仇的。
但独眼高手的武功虽增,却依然还是打不过挖目双妖,因为挖目双妖的功夫也没有搁下,而且招式内力进步之速,尤在那些独眼高手之上。
于是,有不少独眼高手连仅余的一只独眼也不保,变成了瞎子。
通常,挖目双妖挖了敌人的两只眼睛之后,便不会再向他们施以毒手,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这并不是他们仁慈,相反来说,这更是挖目双妖残酷之处。
——亮着眼睛的时候尚且不是敌手,变成了瞎子之后,又更还能够怎样?倒不如让这些人尝一尝做瞎子的滋味也罢。
然而,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于廉飞做梦也想不到,司马血竟然也有一套挖眼睛的本事。
司马血的剑,是名剑,更是宝剑。
无论任何人看见司马血的宝剑,都一定会有这种感觉——如果这柄剑是自己的那该多好。
因为这柄剑,就是天下间最薄,也最锋利,而且削铁如泥的碧血剑。
于廉飞的一对银钩虽快,但碧血剑比它更快。
银钩虽坚实锋利,但面对着碧血剑竟然不堪一击,呛啷两声,两柄银钩都已被削断。
如果于廉飞早一点知道司马血的剑竟然如此厉害的话,他就一定不敢用银钩来与碧血剑硬碰。
但等到他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司马血击断银钩之后,飒飒两剑,立刻就向于廉飞瞳孔刺去。
于廉飞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连忙跄踉退后。
但司马血这个时候已经智珠在握,剑如疾矢,去势更急速几分。
这两剑,是否能够将于廉飞的眼睛挖出来?
不,这两剑并不能将他的眼睛挖出,因为司马血手里的是碧血剑,而并非是专为挖目而制的银钩。
所以,于廉飞的眼睛没有被挖出来。
但却已被司马血两剑当场刺瞎。
于廉飞又惊又怒,大声地在嘶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司马血冷冷笑道:“别急,你的眼睛没有被挖出来,在下只吃鱼的眼睛,人的眼睛从来都没有兴趣吞进肚子里。”
挖人眼睛者,人亦挖其眼睛,虽然到底没有真的将眼睛挖出来,但将他的眼睛刺瞎,也同样没有什么分别。
于廉飞眼睛被刺瞎,裘藏智自然同样地又惊又怒。
司马血将剑尖向他一指,傲然道:“裘藏智,听说你的金钩比银钩坚硬百倍,宝剑虽利,未必也能同样将金钩削断。”
裘藏智冷哼一声,道:“这个自然不用你说。”
司马血道:“已然如此,还不动手尚待何时?”
裘藏智怒吼一声,一对金钩扬起千蓬金影,挖目十八式已经出手。
裘藏智的功夫,确胜于廉飞一筹,只是钩影重重,气势诡异毒辣,但钩落之处,未必只是向司马血的眼睛下手,咽喉,心脏至肾囊也成为了裘藏智攻击的目标。
显然裘藏智也深知司马血乃一名劲敌,如果每招每式都只向眼睛部位下手,一定不容易将他收拾,强敌在前,还是先将他击倒在先,才是上算。
只要将司马血击倒,别说是挖他的眼睛,就算连他的心肝脾肺肾都一起挖出来,又有何难哉?
挖目双妖能够在江湖上为恶多年,本领自然有独到之处。
刚才于廉飞之所以在三招两式之间便被司马血刺瞎双目,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于廉飞太过轻敌,而且更料不到一出手便被对方的宝剑削断银钩,以至进退失据,终于被司马血两剑就将他变成一个瞎子。
但现在的情况,却又大不相同。
由于前车可鉴,裘藏智不但不敢轻敌,而且一出手就施展了挖目十八式以外的另一套钩法——穿心十三钩!
穿心十三钩,是裘藏智近几年来精心钻研出来的一套钩法,主要目的就是因为挖目十八式的招式应用范围太窄,如果一旦面临到高手中的高手,短兵相接之下就会有不敷应付之势。所以他花费了不少心血创练穿心十三钩,就是为了在最必要时加以使用,将敌人杀一个措手不及的。
现在,连于廉飞的眼睛都已被司马血刺瞎,大仇人在目前,穿心十三钩还不出手尚待何时?
司马血冷笑,道:“好钩法。”手中碧血剑丝毫不敢怠慢,紧紧缠着裘藏智的两柄金钩。
裘藏智将挖目十八钩法与穿心十三钩互相交替使用,越战越觉得心应手,信心和勇气亦为之增强不少。
裘藏智每发出七八钩之后,司马血便后退一步。七八十钩之后,司马血已被逼退十数步之多。
裘藏智心中不断地冷笑,暗想于廉飞也未免太大意了,看来这位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司马血,手下功夫亦不外尔尔。
突然间,裘藏智大喝一声,道:“还我于二弟眼睛来!”
金钩笃、笃两声,直向司马血双目直插而入。
两柄尖锐而且有倒刺的金钩,的确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向司马血的一双眼睛插去。
笃、笃两声,金钩已插了下去。
司马血是否已经变成了瞎子?
不,金钩虽然发出笃笃两声,但却没有插中司马血的眼睛。
一对金钩,竟然插进一条大木柱里,而司马血的人影,就在裘藏智的肋下突然穿过。
裘藏智大吃一惊,心知大大不妙,连忙松手弃钩,准备逃之夭夭。
但他到底迟了半步。
司马血转身速度奇快,形同鬼魅,而且立刻伸手,点了裘藏智背心上的“灵台穴”。
裘藏智穴道被点,最少也得十二个时辰方能解开,登时动不得,就像个木头雕造的塑像。
但裘藏智却还是能够讲话的。
他惨然长叹一声,道:“想不到贺兰山双雄一世英名,今日栽在一个小伙子手里,莫非是天亡我也?”
司马血心中暗暗好笑,挖目双妖就是挖目双妖,又几时有人称呼这两人为贺兰山双雄了?简直放屁!
转眼一看,龙城璧与许窍之仍在与杜天读在动手。
其实,杜天读的武功,绝非龙城璧或者是许巧之的敌手。
但他手里的断腰黑骨夺命杖,却是天下十大外门兵器中排名第八的犀利武器。
而龙城璧与许窍之也不着急,龙城璧最后甚至索性背负双手,静观许窍之独斗杜天读。对付杜天读,一个许窍之,已经十分足够。
杜天读原本是充满信心的,不料一交手之下,始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虽然凭仗着武器犀利,却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许窍之艺高人胆大,空拳赤手与杜天读的断腰黑骨夺命杖展开激烈的拼搏。
忽然间,酒家门外有人响起一阵冷笑之声,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里大开杀戒。”
许窍之听而不闻,忽然掌势一沉,看准杜天读的破绽,向他的左腰击去。
这是名震天下“霹雳七式掌法”中的第五式——五雷施威。一掌击下,如果用上十成内力,就算是一只五百斤重的巨型猪,也一样立时被震碎内脏气绝。
总算许窍之手下留情,这一掌只用上五成力道。
杜天读闷哼一声,还想再挥杖反击。
但他吃了这一记五雷施威,真气已泄,别说挥杖反击,只怕连站得住脚步与否也有问题。
终于,杜天读倒下,许窍之冷笑着转过身子,只见刚才说话的人,现在已缓步踏进酒家之中。
这一个人,是个蒙面白衣人。
卫空空一看见这个蒙面白衣人,心中就不禁咕嘀着:“怎么又来了一个蒙面白衣人?”
卫空空可以肯定,这一个蒙面白衣人,并不是在傅三源客栈所见的那一个。
理由是这个白衣人的身型,比傅三源的那一个高大得多。
同时,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在傅三源施放弩箭的那一个蒙面白衣人,已被卫空空砍掉了脑袋。
虽然,那一个蒙面白衣人的轻功,比卫空空为高,但卫空空却凭着坚忍的耐心,精敏的头脑推测,终于再度追查到他的下落。
那个蒙面白衣人,原来竟然就是竹涛馆的老主人殷世渊。
竹涛馆虽然在武林中,也有些少名气,但谁也想不到这里的老主人,竟是个深藏不露的轻功好手。
如果单凭以轻功而论,殷世渊最少是天下间五大高手之一。
可惜殷世渊除了轻功高明绝顶之外,武功却并不怎样出色。
终于,他的脑袋被卫空空一剑砍下。
卫空空原本并无杀他之意,但殷世渊每一招每一式都在跟他拼命。
这个外表慈祥的老人,武功招数竟是毒辣无比,唯一最遗憾的,就是虽毒辣而功夫并不高明。
卫空空见他的招数太毒辣,于是杀机大炽,一剑就将他的脑袋砍下。
直到现在,他仍在后悔自己实在不应该太冲动。
因为殷世渊一死,线索就断了,究竟这件事的幕后指使人是谁,又得大费脑筋去追查。
他当然想不到在这里,居然又会有另一个蒙面白衣人出现。
司马血虽是以杀人为业,却从不用布巾蒙头蒙脸。
他每杀任何一个人,都会在事前让对手看清楚自己的脸。
因为他觉得自己为钱而杀人,是光明正大的。
他常说一句老话:“看清楚我的脸,才好向阎王告司马血一状。”
他一向最讨厌的,就是任何蒙头蒙脸,鬼鬼祟祟的武林人物。不管他是一个小偷,还是个大刺客。
“朋友,你可以在我面前不穿裤子,却不能在我面前用布蒙了脸。”
“因为你可以看见我的脸,而我却不能看一看阁下的庐山真面目,那是绝对不公平的。”
“所以,我要将阁下摆平,然后掀开你脸上的每一寸布。”
司马血讲完了这几句说话之后,立刻就向蒙面白衣人发剑。
剑一出手,就是十九招。
每一招,却刺出三剑,每一剑都比闪电还快三倍。
十九招之后,司马血已连续刺出了五十七剑。
卫空空坐在酒家一个角落里,看得如痴如醉。
他的砍脑袋剑法虽然威力无边,但却绝对没有办法能够刺出这五十七剑。
无论在速度与招式上,都不能与司马血这五十七剑相比。
然而,那并不表示司马血的剑法,一定胜过卫空空。
蒙面白衣人对着司马血这种剑中高手,竟然徒手接下他的十九招剑法。
五十七剑刺出之后,蒙面白衣人冷笑了一声道:“果然不愧是杀手之王,可惜想要摆平老夫,还差一点。”
司马血突然收剑入鞘,冷冷地道:“你说得不错,天下间能够击倒阁下的人,只怕不会超过七个。”
蒙面白衣人深沉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司马血道:“你可已猜出了老夫的身份?”
司马血缓缓伸手一指,向蒙面白衣人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西门飘!”
西门飘!
绝情帝主西门飘!
蒙面白衣人真的就是西门飘?
酒家门外,忽然又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绸缎衫裤的白发老人。
“司马血,你猜错了,他不是西门飘。”白发老人一面说着,一面扬起一柄菜刀跃跃欲动的姿势,又道:“不过人比西门飘更加坏上十倍,倒不知道他的心肝是什么颜色的?”
龙城璧一看见白发老人手里的菜刀,立刻就想起一个江湖怪杰。
这人莫非就是二十年前已经绝迹江湖的菜刀先生寇梧桐?江湖上除了寇梧桐之外,又还有谁会拿一柄菜刀作为武器?
白发老人似乎一眼就瞧出了龙城璧心里在想什么。突然大声笑,道:“老夫正是菜刀先生寇梧桐,各位大概都已猜出八八九九了。”笑声一顿,又沉下了脸,道:“不过这位蒙面客,相信你们就算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他究竟是谁的。”
蒙面白衣人突然厉喝一声,一掌就向寇梧桐劈去。
寇梧桐怪笑道:“你想杀人灭口?太迟了,你就是……”
蒙面白衣人既非西门飘,却又是谁?
但寇梧桐说到这里,又倏然住口,菜刀一挥,将蒙面白衣人的掌势封住。
蒙面白衣人掌势一变,突然改掌为指,瞬即连发七指,每一指都向寇梧桐的要穴下手。
寇梧桐的脸色,突然变得一片死灰,惨然叫道:“你……你已练成了天魔搜魂指……”
蒙面白衣人一言不发,又再连发七指,而且一指比一指更狠,更毒辣,显然,他要杀寇梧桐灭口。
龙城璧突然长啸而起,风雪之刀已在手中。
人快,刀更快,竟是人未到,刀先到,一刀就向蒙面白衣人背心刺去。
蒙面白衣人身形右闪,避开这一刀,冷冷道:“好不要脸的偷袭。”
龙城璧从不背后向人偷袭,但这一次却例外。
因为他如果再不出手,寇梧桐必死无疑。
可是,到底迟了。
寇梧桐连续闪避了十三指,但第十四指却再也闪不开去。
一指戳穿咽喉。
一代怪杰菜刀先生寇梧桐,竟已气绝身亡。
龙城璧冷笑。
许窍之,卫空空已围了上来,将蒙面白衣人困在核心。
龙城璧冰冷冷道:“天魔搜魂指,乃西域失传已久的邪门绝技,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这里大开眼界。”
许窍之道:“阁下究竟是千魔盟的哪一位堂主?”
蒙面白衣人狂笑道:“你居然知道千魔盟这三个字,算你还有点见识。”
千魔盟。
一个以前从来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名字。
但现在,千魔盟已开始大张旗鼓,招兵买马。
这件事,龙城璧与许窍之知道得比任何人更早。
因为东方无忧已将千魔盟的事,告诉了这两位年青人。
千魔盟的盟主,就是西门飘!
西门飘虽然与东方无忧并称中原双帝,但一直没有办法能够像东方无忧般过其“盟主瘾”。
为了这一件事,西门飘就算是死了也绝不会瞑目的。
论武功才智,西门飘确不在东方无忧之下。
唯一的分别,就是东方无忧能够得到天下英雄豪杰的拥护爱戴,而西门飘却越来越变得像个魔鬼,人人都敬而远之。
西门飘决定要将东方无忧,从盟主的宝座拉下来。
所以,他秘密地组织了千魔盟。
千魔盟的盟主当然就是西门飘。除了盟主之外,尚有一个副盟主。
但副盟主究竟是谁,连东方无忧也不清楚。
只知道这一个副盟主的武功,不但不会在西门飘之下,甚至还有可能比西门飘还更胜一筹。
副盟主比盟主的武功更高,显然是一件危险的事。
西门飘这个盟主之职,又如何能够安枕?
这是一个谜。
一个既神秘,又可怕的谜。
单是一个西门飘,已经不易对付,何况还有一个武功更厉害的副盟主?
龙城璧想来想去,都想不通为什么西门飘会找一个武功比他更高的人来做副盟主。
莫非这一个副盟主竟就是西门飘的妻子,江湖上人称铁珠四娘的任月嫦?
但任月嫦的武功,能胜过西门飘吗?
龙城璧不相信,他绝不相信任月嫦的武功,会比西门飘更加厉害。
那么,现在眼前这一个蒙面白衣人,是否就是那位副盟主?
蒙面白衣人终于说出了他在千魔盟中的身份。
“几位不妨听清楚一点,老夫是魔指堂的堂主!”
龙城璧莞尔一笑,道:“这还不够,你是什么堂的堂主并不重要,问题是阁下原本的来历姓名究竟是谁?”
魔指堂主冷冷道:“这一点凭你还不配问。”
龙城璧道:“如果我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呢?”
魔指堂主向伏尸地上的菜刀先生寇梧桐一指,道:“这个老鬼就是榜样。”
龙城璧大笑,道:“寇老先生一生行侠仗义,爽直豪放,无论是谁能够陪他一起到阴曹地府,旅途上都必不会寂寞。”
魔指堂主眼珠一转,道:“老夫最厌的就是婆婆妈妈的女人,寇梧桐阴阳怪气,毕生以女人才会用的菜刀作为武器,这种人老夫更加讨厌三分,黄泉上的旅途,还是龙兄弟去陪他适合些,本堂主决不奉陪。”
卫空空突然插口道:“你嘴里少放臭屁,寇大侠以一柄菜刀行侠江湖,斩杀的尽是奸邪妖魔,虽然他现在已魂归极乐,你又岂配污言将他诬蔑?”
魔指堂主冷笑道:“你就是那个专偷别人脑袋的家伙?”
卫空空冷冷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偷你的脑袋。”
魔指堂主道:“你是怕我会反而偷了你的脑袋?”
卫空空摇头。
魔指堂主嘿嘿一笑,道:“莫非是你嫌我的脑袋太香,抑或是太臭?”
卫空空淡淡回答道:“无论你的脑袋是香抑或是臭,我都不会偷你的脑袋。”
魔指堂主哼一声,道:“其实说来说去,你不敢来偷就是真的。”
卫空空道:“不是不敢偷,而是不必偷。”
他微笑着,向龙城璧望了一眼,接道:“因为魔指堂主的脑袋,现在已是龙城璧囊中之物。”
魔指堂主眼神变了一变。
卫空空笑得更响亮,再道:“天下间会砍别人脑袋的,绝不只有卫某人一个,龙大哥若要砍你的脑袋,只怕会比我来得更容易,办得更妥当。”
魔指堂主虽然用布蒙住了脸,眼睛里却已冒出了愤怒的火焰。
但他毕竟乃武林中顶尖高手,深知怒火只会带来崩溃与败亡,所以瞬息之间,又便回复常态。
龙城璧瞪了卫空空一眼。
卫空空也暗觉好笑,心想这一次吹牛不知道吹得怎样结局了。
因为龙城璧的刀法之中,绝对没有任何一招是砍别人脑袋的。
魔指堂主这种人虽然死有余辜,但要用刀将他的脑袋砍下,却是难题一件。
然而,卫空空的确是龙城璧的知己朋友。
龙城璧永远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被人指出是个吹牛大王。
所以,他已暗中决定去冒个大险。
他要将魔指堂主的脑袋砍下。
只有如此,卫空空刚才的说话,才会变成并不是吹牛。
这间酒家,现在已经变成了充满血腥,充满杀机的地方。
杜天读被许窍之一记五雷施威击倒,最少要躺在床上料理三个月,然后还要继续静静地休养一年。
挖目双妖的于廉飞双目已瞎,现在正自行摸出一瓶金创药在治理伤势。
而老大裘藏智,被司马血点了灵台穴,寸步难移。
最倒霉的还是菜刀先生寇梧桐,一上来便已惨遭魔指堂主毒手死得不明不白。
现在,龙城璧又面对着魔指堂主了。
这一战,将会谁胜谁负?
司马血一向知道龙城璧的刀法,已达到炉火纯青,匪夷所思的地步。
但他不敢对他期望太高。
因为魔指堂主的确是一个高手,自己连续发出十九招五十七剑,他居然能够若无其事地完全化解。
当然,那并不表示自己一定敌不过魔指堂主。
但最低限度,由此已可证明魔指堂主的武功,实在令人感到可怕。
起码都像司马血这个人,同样令人感到可怕。
风雪之刀,当然是一柄好刀。
而山东济南府龙氏世家的八条龙刀法,也是天下间最具威力的一种刀法。
龙城璧凭着这一柄风雪之刀,和一套八条龙刀法,已经赢过不知多少个对手。
但现在,他并不是用八条龙刀法来对付魔指堂主。
而且他用的根本就不是刀法,而是剑法。
卫空空一眼就首先看了出来——龙城璧正在用风雪之刀,施展一套威猛剑法。
这套剑法,卫空空再熟悉不过也没有了。
因为这套就是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
直至到现在,卫空空终于佩服了龙城璧。
龙城璧没有偷他的剑谱,也没有偷看他怎样练习砍脑袋剑法。
但卫空空曾经有一个晚上,将这套剑法在他面前表演过一次。
当时卫空空正在和龙城璧在饮酒,两个人都已喝得差不多酩酊大醉。
卫空空表演完之后,大笑着对龙城璧道:“这就是偷脑袋剑法了,你能够偷学到多少便多少,学得十成,足可以砍掉任何恶人的脑袋,但如果学得不伦不类的话就只好到厨房里去。”
龙城璧笑道:“到厨房里去砍鸡鸭的脑袋?”
卫空空原本正是此意的,给龙城璧说了出来,立时改口道:“不是砍鸡鸭的脑袋,而是砍掉你自己的脑袋,因为如果你连这样简单的剑法都学不会,显然脑袋生得比猪还蠢,不将它砍下又有何用?”
龙城璧大笑。
卫空空也在大笑。
直到现在,卫空空看见龙城璧竟然临急智生,施展出砍脑袋剑法,也不禁失笑起来。
砍脑袋剑法,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龙城璧虽然聪明绝顶,但是若说只凭一次目睹这套剑法,便能将之全部学上手,那是绝不可能的。
但他却学到其中极厉害的几招,这时施展起来,居然亦另具一股威力。
因为,除了砍脑袋剑法之外,龙城璧还将八条龙刀法并在一起,变成了一套亦剑亦刀的古怪招数。
魔指堂主突然一个箭步窜过来,反手一指,直向龙城璧后颈戳去。这一着凶狠迅速,而且位置极准,以魔指堂主的指力,若给他戳中,势非整条颈的大血管都给他戳爆不可。
龙城璧的腰立刻一拧,身形左闪三寸,恰恰避过这一指。
魔指堂主一声暴喝,人影乍合又分,指影重重,处处不离龙城璧头、颈、胸十二道死穴。
其实,凭魔指堂主的指劲而言,就算不击向死穴,对方也是难以活命,如今再加上认穴奇准这一手功夫,如果中上任何一指,只怕立刻就要去见阎王老子。
龙城璧虽然手上有一柄风雪之刀,但想欺身进击、冲过重重指影,竟也不大容易。
魔指堂主屡次冒进未能得手,目中杀机更是浓厚。
突然间,他看见龙城璧刀法之间,有一个破绽。
一个细小到不能再细小的破绽。
魔指堂主是老江湖了,在江湖上与对手交锋大小战阵不知凡几,他当然知道有不少人会故意卖弄破绽,来引诱敌人踏进陷阱里。
所以,第一次龙城璧在刀法上露出细小破绽的时候,魔指堂主并没有立刻出击直闯。
直到第二,第三次露出破绽之后,他终于肯定,这个破绽并非陷阱。
所以,他充满信心,再等这个破绽的出现。
终于,龙城璧刀法上的第四次破绽来了。
魔指堂主不再犹疑,身如流星,全力戳出了一指。
这一指,直向龙城璧的五大死穴一齐戳去。
天魔搜魂指力,何等强猛,就算龙城璧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一类功夫,也绝对无法可以抵挡得住。
好厉害的天魔搜魂指。一指击出,刹那间就分化为五指,而且每一指都足以戳杀世间上最大的黑熊。
何况龙城璧的身躯,仅及大黑熊的五分之一?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这八个字,永远都不会有错。
魔指堂主以为是破绽的地方,卫空空早就看出其实那并不是破绽。
那只是龙城璧在连续交替使用两种不同招式武功所产生出来的幻象。
当他由使用砍脑袋剑法一转而为八条龙刀法的一刹那间,的确有一种不能顺利连接的感觉。
然而,那绝对不是破绽。
无论任何人闯进那一个“破绽”,后果都会变得十分可怕。
魔指堂主五指齐戳的时候,龙城璧的刀法刚在转变。
而且是八条龙刀法,转变而为砍脑袋剑法。
连龙城璧自己都感到意外,何以魔指堂主竟然有勇气在这个时候冒险向自己遽然冒进?
莫非今天合该交上好运,有只煮熟了的鸭子飞过来了。
阵上交锋,你不死便得我亡,无论这是只熟鸭子还是只吃人兀鹰,都先砍下它的脑袋再说。
砍脑袋剑法刚好施过,而且越来越使用得纯熟。
龙城璧以刀作剑,一刀砍下,将砍脑袋剑法中那一招法场斩首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在这个时候,魔指堂主厉声惨叫了两个字。
“中计!”
这两个字叫喊得凄厉无比,令人为之毛骨悚然。
然后,魔指堂主的脑袋,就像滚地葫芦般,滚到了龙城璧的脚下。
想不到魔指堂主虽然身首异处,却也一样瞪大眼睛盯着龙城璧。
龙城璧呆了好一阵,才喃喃道:“中计?你中了什么计?美人计还是老千计?可是我既非美人也不是老千,这倒奇怪之至也!”
魔指堂主已伏诛。
司马血走到龙城璧脚下,将魔指堂主的脑袋捧起,叹口气道:“虽然刚才那五十七剑未曾将你摆平,但现在到底还是落得如此收场,早知如此,你又何苦蒙头蒙脸?”
许窍之道:“这位魔指堂主口口声称自己为老夫,想他年纪应已超过六十。”
龙城璧道:“不必猜了,掀开他面上的布巾便可知晓。”
蒙面布巾掀开之后,露出了一副恐怖的容貌。
那的确是一个老人。
其实,这个老人的容貌,本来并不恐怖。
但他的脸庞之上,竟然早已没有了鼻子!
一个没有鼻子的老人,竟然就是千魔盟里魔指堂的堂主。
这人究竟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这个酒家里,有双目已瞎的于廉飞,有奄奄一息的杜天读,也有穴道被点,全身上下不能弹动的裘藏智,同时,更有一个被砍下脑袋,但却早已削掉鼻子的老人。龙城璧皱了皱眉,忽然向许窍之道:“一年前小长安凤铃阁的那一件事,你大概听说过吧?”
许窍之脸色为之微变,沉声道:“难道魔指堂主的鼻子,就是一年前他自己在风铃阁里割下来的?”
龙城璧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不错。”
许窍之脸色再变。
卫空空就在这个时候插口道:“这个老人我也认得,他就是南七北六十三省红鹰镖局的总镖头上官傥。”
许窍之失声道:“他就是名震江湖的红鹰天神上官傥?”
龙城璧将风雪之刀的血抹净,道:“不错,他就是一年前,曾经在风铃阁里自动割掉鼻子的上官傥,之后,他就和其他九个武林高手一样,没有再在江湖上露过面。”
卫空空叹道:“谁也想不到,这位红鹰天神,竟然由天神变成了天魔,做了千魔盟里魔指堂的堂主。”
许窍之道:“据说当日在风铃阁里割掉自己鼻子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华山七剑之首的大千神剑方续。”
龙城璧道:“方续会不会也变成了千魔盟旗下某堂的堂主?”
卫空空道:“这个可能性不弱。”
龙城璧道:“看来西门飘果然野心勃勃,有意对东方盟主来一次全面性的大决斗。”
卫空空道:“这一战若成了事实,只怕一百年之内,中原武林没有可能可以恢复元气。”
好一场浩劫。
这个“好”字,并不是真的很好的那个好,而是好悲惨,好可怕的意思。
龙城璧道:“可是上官傥和方续自动割下鼻子,又有什么目的?”
许窍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就算自己的鼻子再丑陋,我也绝对不舍得用刀把它割下来。一个人没有了鼻子,简直比去当太监还更毛骨悚然。”
很久没有说话的司马血突然插口道:“也许他的鼻子有人把它买下来,而上官傥也肯卖,于是就自动割下鼻子,彼此交易一番。”
卫空空道:“司马兄言下之意,是西门飘买下了上官傥和方续的鼻子?”
司马血毫不考虑就否定了这一句说话,他道:“西门飘虽然性格凶残剽悍,但他对一只割下的鼻子绝对不会有兴趣。”
卫空空突然眼中一亮,道:“莫不是千魔盟里的副盟主?”
司马血叹道:“我也正是如此推想,但这位副盟主的身份,偏偏神秘得就像黑洞里的蝙蝠,他究竟是什么人,又有谁知道?”
语音一顿,突然目光一扫,向裘藏智望去。
裘藏智穴道被点,已呆立了大半个时辰。
司马血缓缓走过去,冷冷道:“老裘,你想我先挖你的左眼,还是先挖你的右眼?”
裘藏智脸色早已铁青,此刻更是骇然不已,偏偏又欲遁不能,连想碰壁自杀也成为奢望。
裘藏智眉头一皱,突然厉声道:“司马血,我早就已经看出你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懦夫,你只敢挖别人的眼睛,但却绝不敢杀人。”
司马血拊掌大笑,道:“说得真妙,在下向以杀人为业,此刻居然被人讥笑是个懦夫,连杀人都不敢了。”
转过身子,向龙城璧道:“我现在立刻就将裘藏智一剑穿心,好教他别再胡言乱语。”
龙城璧心理有数,早已知道裘藏智是用激将法,目的就是求死。
当一个人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如果有机会求生当然最好,但如果眼看活命无望的时候,倒不如希望早一点来一个痛快解脱好了。
裘藏智平时专挖敌人的眼睛,但面临到自己也将遭遇到这种厄运的时候,他实在宁愿一剑死在司马血手下。
司马血剑已出鞘。
裘藏智唯恐他不刺杀自己,继续破口大骂:“他妈的巴拉子,臭婊子养的,你若敢杀老子你早就杀了,何必婆婆妈妈,小杂种,动手啊!”
司马血长叹一口气,道:“本来我只想挖掉你两只眼睛的,但现在我被逼改变主意。”
裘藏智啐道:“改什么鬼主意,反正你不敢杀我!”
司马血冰冷冷地道:“不错,我的确不敢杀你,但我却敢割掉你的舌,别让你这张嘴巴瞎骂不休。”
裘藏智面色更加难看了。
司马血将剑尖伸到裘藏智的嘴边,突然略将剑尖一沉。
裘藏智的下颚,立刻被割下了一小片肉。
裘藏智浑身颤抖,怒道:“你……你想怎样?”
司马血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道:“千魔盟的副盟主,究竟是谁?”
裘藏智摇头,咬牙切齿地道:“不知道。”
司马血又再笑了一下。
但突然之间,他手里的碧血剑,就像一条鞭子般抽打在裘藏智的脸上。
裘藏智连哼都没哼一下。
司马血道:“好气概。只可惜你这种人做的好事实在太多,很难令在下心软放你一条生路。”
裘藏智冷笑。
司马血“呸”一声,大声道:“你算是第几流货色?凭你这副德性也配在我面前冷笑?他妈的巴拉子,先刺瞎你一只左眼再说!”
剑影一闪,血光骤现。
司马血真的一剑就将裘藏智的左眼刺瞎。
裘藏智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嘴里再也不敢骂司马血。
司马血对于这一剑好像不大满意,道:“这一剑刺得侧了一点,虽然也将你的左眼弄瞎,却刺得不够深,也不够狠,比起你用金钩将别人整只眼球挖出来的一套,差得远了。”
卫空空大笑,道:“老裘还有一只右眼,何不再试一剑?”
司马血故意道:“那样不太好吧?眼睛是他的,不问问别人便把人家的眼睛刺瞎,未免太不礼貌!”
许窍之忍不住也凑热闹般笑道:“你别太风骚好不好,你将别人的左眼刺瞎的时候,难道又问过他了?”
司马血哈哈大笑,道:“许谷主,你抽后腿的本事真不错,佩服!佩服!”
直到现在,龙城璧突然发觉,司马血虽然是个职业杀手,却并不完全是阴沉得可怕的那一类冷血杀人凶手。
这个人也有他爽朗豪放的一面。
所以,虽然他是个职业杀手,龙城璧认为这种人依然值得结交。
最少,司马血决不会是个伪君子。
龙城璧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司马血这个人。
裘藏智额上冒出汗水。
但他的左眼冒出来的却是血水。
裘藏智平时很少出汗,但现在他所冒出的汗水,却像是刚刚从浴盆里爬出来的时候一样几乎连每一根头发都是湿透的。
裘藏智平时更绝不会流血,他甚至连吃生果用刀削果皮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不会弄伤了自己的手指。
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汗,每一滴血。
但对于别人的血与汗,他却一点也不会珍惜。
尤其是他的敌人流血越多,他就越加高兴。
对于任何一个被他挖掉眼睛的人,他都只会说三个字:“挖得好!”
但如今,他的血与汗齐流,他的左边一只眼睛已瞎,他又还能讲些什么话呢?
现在,他仅还有一只右眼。
如果连这一只眼睛都保不住的话,他决定即使能够逃得性命,也要找条牢固一点的绳索上吊自杀。
如果他双目全瞎,而又还不去自杀的话,将来一定会死得更惨。
因为他所结下的仇家,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司马血的剑又再度扬起。
剑尖上还在滴血。
裘藏智又急又惊又痛又怒,却又连开口痛骂的勇气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司马血笑道:“老裘,别哭丧着脸,咱们来一个交易怎样?”
裘藏智道:“现在我还能有什么可以和你交易?”
司马血冷冷道:“有,只要你肯合作,将千魔盟的内部情况全部披露出来,我保证放你一条生路。”
裘藏智道:“光是你作保证没有用,否则你放人,但龙城璧等人却来向我追杀,岂非同样是一条死路?”
司马血道:“你放心,我说过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任何人敢动你一根头发,司马血立誓必将此人剁成肉酱。”
裘藏智沉吟半晌,终于毅然点头道:“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笔交易我答应了,但实不相瞒,千魔盟里的内部情况,我所知道的也并不太多。”
司马血道:“多也好,少也好,你尽管说。”
裘藏智道:“千魔盟除了正副两位盟主之外,另有十大魔堂,上官傥就是其中一位堂主。”
龙城璧沉声道:“十大魔堂的堂主,莫非就是一年前在风铃阁里自动砍掉手臂大腿和耳鼻的那十个人?”
裘藏智道:“这一点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龙城璧道:“然则阁下在千魔盟中,究竟是何等身份?”
裘藏智道:“我和于廉飞二人,乃魔指堂主上官傥的两位助手,名义上是副堂主。”
龙城璧道:“原来两位都是魔指堂的副堂主,职位可不算低。”
司马血冷笑道:“我对千魔盟的副盟主有很大的兴趣,不知这人究竟是谁?”
裘藏智摇头道:“不大清楚,但有人传说,这位副盟主并非中原武林人物。”
龙城璧闻言,并未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他早已隐隐觉得,这位副盟主来头极大,但在中原武林之内,能够比得上西门飘的人并不多,所以这位副盟主很可能乃是来自外土的奇人异士。
现在,经裘藏智一说,这个推测又已确实了多几分。
但司马血再三逼问裘藏智,亦查不出副盟主乃何许人也。
终于,司马血履行了诺言,解开裘藏智的穴道,放走了他。
事情越来越神秘,也越来越趋向危险与死亡的道路。
一旦大火并开始,整个武林就会遭遇到玉石俱焚的大浩劫。
河南省开封府,位于黄河南岸,为中国著名大都之一,五代的梁、晋、汉、周及北宋均建都于此。
在这里,人人都知道有一句谚语,那就是“开封开封,使钱如使风”。
其实,无论在任何地方,每一个人都不能缺少金钱,但在开封府这种地方,金钱更加是缺少不得。
因为这里可以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开封府西北的乐满堂,更加是最容易令人在最短时间内,花掉最多金钱的地方。
在一个热闹极了的晚上,卫空空来到了乐满堂。
乐满堂每一个晚上,都热闹之极。
因为这里有最刺激的赌博,同时也有最令男人刺激的女人。
来到乐满堂的宾客,共分三种人。
第一种人:只赌,不嫖。
第二种人:只嫖,不赌。
第三种人:也是花钱花得最多的一种人,因为他们又嫖又赌。
谁知道今天晚上,乐满堂竟然出现了第四种宾客。
这第四种宾客就是既不嫖,又不赌的人。
卫空空就是第四种宾客。
乐笑天是乐满堂里,最有礼貌,永远都充满笑容的总管。
无论任何人来到乐满堂,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都可以找乐笑天。
他一定会尽量给你想个好办法,好主意。
曾经有一次,一个喝醉了的客人,走过来对乐笑天道:“这里的姑娘们虽然都不错,但看来看去,还是乐总管您的老婆最娇俏,只可惜她并不是个婊子。”
乐笑天立刻笑道:“只要你喜欢,不是婊子的女人也得要暂时变做婊子,而且价钱保证绝对公道。”
结果,醉客果然得偿所愿,享受了乐笑天的老婆整整一晚,而且价钱一点也不贵,公道极了。
这件事,在开封府里,已成为了人尽皆知之事。
但乐笑天一点也不介意,他觉得能够为每一位客人办到任何事,是他的一种光荣。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那个客人是否能够在乐满堂里花钱,钱花得越多的人,乐笑天就对他更加礼貌周到,就算你要他到沟渠里打滚学猪叫,他也一样会照办不虞的。
但如果你在乐满堂里,却不愿意花钱,甚至一毛不拔呢?
嘿嘿,那当然又完全自当别论。
卫空空一踏进乐满堂的大门,立刻就去找乐笑天。
卫空空本不认识乐笑天。
但在乐满堂里,几乎连每一位光顾的宾客都认识乐笑天,要找他实在太容易。
乐笑天一看见卫空空,立刻就笑道:“大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能够办到的事乐某一定替您去办。”
卫空空却连半点笑意也没有。
他一看见乐笑天这种人,就恨不得一剑将他的嘴巴割下,因为这种人嘴巴太甜滑,心地却不见得如何善良,所以乐笑天虽然笑容可掬的走过来,实际上却只是一只会笑的狐狸,目的是想要咬掉自己的一块肉而已。
何况卫空空早已调查过乐笑天这个人的来历身份,他并非仅仅是乐满堂的总管如此简单,而且更是千魔盟的一个笑面杀人王!
在乐满堂里,除了乐笑天之外,当然还有一个大老板。
而这一个大老板,就是千魔盟的盟主西门飘!
卫空空目光如炬,瞧着乐笑天。
过了好一会,卫空空才对他道:“乐总管,今天晚上,我决定不嫖,也不赌,但想和你谈一件事。”
乐笑天笑容仍在,道:“但请公子赐教,有什么事可以为公子效劳?”
卫空空道:“我想找一个人。”
乐笑天道:“你要找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卫空空道:“女人。”
乐笑天道:“她叫什么名字?”
卫空空突然伸手,抓住了乐笑天的右腕,道:“薛惜瑶。”
乐笑天脸上露出了惊异之色,道:“薛惜瑶,可是天下闻名的薛三小姐?”
卫空空道:“除了她还会是谁?”
乐笑天随即苦笑着,道:“你要找薛三小姐,应该去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何以竟会找到来这种地方。”
卫空空脸一沉,道:“乐总管,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西门飘就算有三头六臂,但也绝不能保得住你的脑袋。”
乐笑天笑道:“阁下莫非就是卫空空大侠?”
卫空空道:“你早该猜出来。”
乐笑天道:“难怪你来到乐满堂,又不嫖又不赌了,原来你是来找碴子的。”
卫空空冷喝道:“薛三小姐在哪里,快说!”
乐笑天道:“如果乐某人不说,你是否会用剑把我的脑袋砍下?”
卫空空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在这里砍掉你的脑袋?”
乐笑天道:“你不是不敢,不过,只怕你没有本事。”
说着,右腕一沉,就向卫空空的小腹一掌击去。
卫空空没有拔剑。
因为他一拔剑,乐笑天的脑袋就大有问题。
目前,卫空空还不想一剑就杀了他。因为乐笑天一定知道薛惜瑶的下落。
而且,卫空空还可以肯定,薛惜瑶现在就被囚禁在乐满堂里。
乐笑天练的,是十八式的小天星掌,这种掌力虽然没有开碑掌般霸道,但却往往更能杀人于出其不意之间。
卫空空是天下知名的大剑客,但他的拳脚功夫怎样江湖上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乐笑天当然知道卫空空的剑法厉害,所以他决不让卫空空有拔剑的机会。
贴身发掌突击卫空空,是最高明上算的打法。
可是,他有两件事还没有清楚。
第一:卫空空不但剑法厉害,他的拳脚功夫也同样有相当造诣。
第二:他以为采取贴身发掌突击方法,就可以逼使到卫空空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这更是大错特错。
如果卫空空要拔剑的话,他一样可以挥剑将乐笑天的脑袋砍下来。
问题是卫空空并不打算杀他。
活着的乐笑天当然比死了的乐笑天更有价值。
因为如果他死了,想救回薛惜瑶又得再费一番工夫。
如果不是为了薛惜瑶,乐笑天也许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不过,虽然卫空空没有拔剑杀他,但他所练的十八式内家小天星掌,从今已休想再用右掌使出了。
因为他用右掌向卫空空的小腹击去,但结果却没有击中对方的小腹。
他击中的,是卫空空的拳头。
虽然在最后一刹那间,他已知道自己将会击中卫空空的拳头,但他依然用劲一掌向拳头击去。
乐笑天这一掌,大概已足够震碎一块半尺厚的花岗石。
所以,即使卫空空的拳头是用花岗石造的,也一样非要被震成粉碎不可。
而且,那是卫空空的右拳。
如果卫空空的右拳废了,他的砍脑袋剑法只怕也随之完蛋大吉。
可是,结果完蛋大吉的一只右手,却竟是乐笑天的那一只。
卫空空的手,很白皙而且纤长,柔滑如脂玉。
而乐笑天的手,却刚好相反,粗糙得就像块每天都被海浪侵蚀着的岩石。
这种手一比之下,好像前者是属于女人的,而另一只却是属于猩猩的一样。
没有人会认为女人的手,会比大猩猩的手更强而有力。
但事实摆在眼前,乐笑天的手废了。
而卫空空的手却连一点红肿也没有,就像根本没有碰过乐笑天的内家小天星掌一样。
乐笑天终于笑不出了。
乐笑天不再笑,但却又有另外一个人在笑。
这笑声很悦耳,又娇滴又香甜,甜得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为之怦然心动。
笑声美丽,人更美丽。
卫空空看见了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姑娘,笑盈盈的走了出来。
灯光照在她白中透红的脸上,她的脸看来就像春天里的花朵。
卫空空长长吸了口气,冷冷说道:“难道你刚刚捡了一个金元宝,所以这样好笑?”
长辫姑娘又是嫣然一笑,道:“我捡的不是金元宝,而是捡大傻瓜。”
卫空空道:“这里除了你自己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傻瓜了。”
长辫子姑娘立刻摇头,道:“就算我自己真的是个大傻瓜,也不会把自己捡回去,而且,真正的大傻瓜,其实是你并不是我。”
卫空空问道:“我是大傻瓜?何以见得?”
长辫姑娘突然走到一只铜鹤面前,问卫空空:“你可知道这一只铜鹤的真正名称?”
铜鹤竖放在前厅一个角落里,形态栩栩如生,显得高贵,漂亮。
蓦地,卫空空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想退开这里。
因为,他已想到那只铜鹤是什么东西了。
他失声轻呼:“机关枢掣。”
长辫姑娘盈盈一笑,道:“你猜得太迟了。”
卫空空的反应,已和一只灵敏的麻雀差不了多少,当他一想到这只铜鹤可能就是机关枢掣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向外飘去。
卫空空的轻功身法,本来很不错。
但他轻功本事再好,也躲不开一只突如其来,由上而下掉落的一个巨大铁笼。
长辫姑娘又在笑了。
而且笑得比刚才更妩媚,也更愉快。
因为她真的捡到了一个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