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声道:“庄主,同他们罗嗦什么,我看,只有与他们动手,一拚死活。就算他们一个是疯女,一个是天下少有的好手,我们许家庄难道就白给他们了么?”
许一刀一声喝道:“你知道什么?”
他对胡敦又和颜悦色道:“这位少侠,不知你是谁啊,为什么要说你是胡敦?我看到过那个胡敦,他根本就是一个粗人,哪里有少侠这龙凤之姿?”
胡敦被他一问,有些不耐烦,他说道:“许一刀,我只是告诉你,你是不是把我的兄弟们找出来,让他们出来,我看一看,如果他们没有事儿便罢,如果他们有一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饶过你!”
许一刀冷冷道:“既然少侠自认自己是胡敦,明明是不让许某这个过节了,许某在此也就认了。但少侠说,许某亏待了胡敦的朋友们,这事不知是从哪里说起?”
胡敦的嘴快,他口出无忌,直言道:“是冯二师爷告诉我的。”
许一刀道:“好,好,我明白了。如果真是是那个老人告诉你的,这才有道理。”
胡敦道:“有什么道理?”
许一刀道:“少侠有所不知,在我这许家庄,尽可以为天下朋友的安身之所。胡敦曾来我处寻事,但念他一腔义气,也是为了救我的这一位妻子,我与妻子时常嗟念天道好还,人心不古。哪里有这一个傻乎乎的胡敦的好心?我们便把胡敦的朋友们都找了来。实话讲,他们一个个都不宽绰,我让他们都在我许家庄做一点儿事儿。一是报胡敦的好情,二是让他们也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你这位少侠,一来便说我做事儿不公,岂不是冤了我么?”
胡敦一听,也有一些糊涂了,他想了一想,说道:“是么,如果这样,许庄主可就积了大德了,在下一定得报答许庄主一下了。但请我的朋友们出来。如果他们也如庄主一样,这样讲话,我就向庄主赔罪。”
许一刀笑道:“好,还是少侠爽快,来人,有请那几位胡敦的朋友!”
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
这人是路永。
一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路永。
路永走得很慢,他慢慢走到了胡敦与绿绿的面前。
胡敦的心里很焦急,他也很激动,他看着路永,大声道:“路大哥,我是胡敦,我是胡敦啊!”
路永看着他,他一句话也不说。
眼前的人不是胡敦。
胡敦道:“路大哥,你看看我,我是胡敦,我是与你们在一起的胡敦啊。路大哥,你是总给人家弄尸抬杠的路大哥,你说,我有五十两的大银也白费,‘春楼’楼主是一地刀光刁月成,他对我们很凶。我们请教头,差一点儿全送了命……”
这时,路永的喉头动了一动,他说话了。
“胡敦在哪里?”
胡敦呆了,他不知道再对路永说什么好了。
他呆呆看着路永。
绿绿此时笑了,她望着路永笑。
绿绿道:“路大哥,我是绿绿,江湖上有一个名声很凶的女人,叫做疯女,就是我。我一急起来,可是什么人都杀。我告诉你,这一位确实不是胡敦胡大哥,他是胡大哥的义兄,他名字叫做天熊,是天绝门的唯一传人……”
她一提起天绝门,一边的许一刀暗暗吃惊,他太知道天绝门了,江湖上的人很少有人不知道从前有一个天绝门的,从前的天绝门把天下武林弄得天翻地覆,武林中人再也忘不了天绝门。
可天绝门早已经没了踪影儿了,他怎么又是天绝门的人?
绿绿仍然在笑,她笑道:“我与天熊都是胡敦胡大哥的兄弟,我们都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胡大哥是我们的头儿,我和天熊兄弟受胡大哥的委托,来看你们的。”
胡敦心道:看来,不说谎话不对了,绿绿为什么要对我的路大哥说谎?她不知道我不应该对路大哥说谎么?她这么一说谎,路大哥将来还怎么和我相认?
他正在思想间,一边的路永说话了。
胡敦以为他会讲出一些情意话,却谁知路永的话声很冷,他冷冷道:“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胡敦这样的一个兄弟……”
胡敦呆了,他看着路永,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边的绿绿笑了,她看着许一刀冷笑。
许一刀当不得绿绿的一门冷笑,他问道:“绿绿姑娘为什么冷笑?”
绿绿大声道:“我看许庄主真是很有本事,居然把胡大哥的多年兄弟都弄得不敢认识胡大哥了,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许一刀道:“在下是江湖人,但在下也是一个本份人,还望姑娘给在下一个面子,勿在家人面前羞辱在下的好。”
许一刀已经是悻悻然了。
他的话意中是不是也有对于绿绿与胡敦的不服气?
许一刀道:“两位是明白人,我想一定是受了那个胡敦的骗了。那个胡敦,置他的朋友于不顾,自己去过日子了,听说他是自己得了一笔不义之财,跑走了,去独自享用了。反置他的朋友们于不顾,难怪他的朋友们不认他。我看,两位虽然是他的朋友,但也是不认得他这个人,他只是一个骗子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功,他也是一个睁眼瞎,连字也不认得一个,他怎么会成为两位这样的龙凤之姿的少侠的好友,只怕两位是弄错了……”
许一刀侃侃而谈。
一边笑坏了绿绿。
她笑着笑着,笑得弯下了腰,笑得差一点背过气去。
一边也气坏了胡敦,他就是胡敦,怎么这些人个个都是睁眼瞎,怎么就看不出他是胡敦?他虽然眉眼变了,但人还是有一个大约的样儿,仍然是原来的那个样儿,不缺鼻子不少眼的,他们怎么会看不出他就是那个胡敦?可恨的是,这个许庄主当面指他骂,还一个劲儿地说他根本就不会是那个笨蛋熊包胡敦,原来胡敦在人家的眼里是这么一个玩艺儿,他怎么受得了?何况眼前又有一个他钟情的女孩子在场,他是不是丢尽了脸面?
胡敦大声道:“许一刀,你个王八蛋!你别说了,我就是胡敦,我告诉你,我就是胡敦!我是胡敦!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傻瓜胡敦!”
绿绿在一边还在凑趣儿,她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儿,还一边有模有样的说道:“天熊,天熊,你承认不承认你是天熊啊?”
胡敦一想,也想起来了他真是天熊,自从他做了天绝门的传人时,他就成了天熊了,他见绿绿一问,只好应道:“我是天熊。”
绿绿一笑,大声道:“不错,不错,你是天熊,你是天熊啊,你既然是天熊,你怎么会还是胡敦呢?天熊多威风?你没看到么,一说你是天熊,许庄主的脸色都变了,他吓得脸也变黄了,心也跳得不匀了。你说你是胡敦,他还一门心思窝囊你,你何苦不做天熊,做一个人人唾弃的胡敦呢?”
胡敦当然不听她的,他不是一个达人,不知道名字于人无干,名字只是人的代号而已,偏偏要说他是胡敦,他一定要这些人都知道他是胡敦。
他冷冷道:“许一刀,你把他们都叫出来,我就不相信,小三癞子,竿头儿,莫景儿也都会认不出我来!”
走出了那三个人。
他们都是胡敦的朋友。
一个个虽然都是面色苍白,但一个个都衣履光鲜,他们呆呆地看着胡敦,不吱一声。
胡敦的心里很急,他心道:看来真的出了鬼了,我与他们都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居然当面不认得我,还让一个许一刀一口口挖苦我,这不是邪了么?难道我真的不能被他们相认了么?难道一个人的脸面就这么重要么?
胡敦道:“小三癞子,竽头儿,莫景儿,我是胡敦啊,我是你们的兄弟胡敦啊……”
他很着急。
但他急,人家不急,三个人也象路永一样,看着胡敦,半天也不吱声。
好容易有人吱声了,这人是小三癞子,他说道:“你不是胡敦。”
竽头儿也道:“胡敦没有这这么威风,也没有你这人模样儿。”
莫景儿道:“我不认得胡敦,我也不认得你。”
胡敦傻了,他不知道他再说什么好了。
现在,许一刀乐了,他看着胡敦,冷冷道:“我知道少侠是有功夫的人,在江湖上,如果提起前辈天绝门的人来,没有人敢不佩服的,但无论如何,少侠也该还我一个公道。胡敦与我作对不假,但我看在妻子的面上,我对他的朋友们都照应得很好,他们一个个都活得很快活。这有什么不对之处?少侠来此为难老夫,闯庄问罪,是不是有一些唐突了?”
许一刀是老江湖,他一句一句都叼在点子上,让胡敦没有话可说。
胡敦看着绿绿,他想让绿绿帮他,但绿绿只是对他眨眼,一句话也不说。
胡敦气得讲不出话来。
他此时才知道,大侠难做。
明明是他的知心好友,但怎么都一个个没了骨气,连朋友也不相认了?明明是许一刀做事亏心,却变成了他胡敦在这里无事生非,一切事儿都本末倒置了,一切事儿都变得不可理喻了。
胡敦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吕声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这老混蛋一出面,一句是一句,几句话就把这个江湖嫩芽芽儿摆平了,还是许一刀这家伙厉害……许一刀仍然满面是笑,但这笑是笑里藏刀,是绵里藏针。
胡敦呆呆站着。
许一刀道:“既然这些人不是少侠的朋友,他们就只好去干活去了……”
许一刀一示意,身边的人带着四人走了。
走时,四人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胡敦。
许一刀乐道:“好了好了,如果胡少侠不嫌弃的话,可否入庄吃一顿酒?”
胡敦大怒,他冷冷道:“你以为我是吃不起酒了么?”
许一刀始终陪笑,他乐道:“我可没有这样说,少侠如果不愿意,也就算了。告辞了!”
许一刀转身就走。
只剩下了胡敦与绿绿,两人站在冷风里。
胡敦看着绿绿,他的眼里是痛苦。
“绿绿,我和他们真的是朋友……”
绿绿笑:“我知道。”
胡敦道:“可他们一个个都做出不认得我的样儿,他们是不是都变了?”
绿绿一笑:“你忘了,不是他们变了,是你变了……”
胡敦道:“我变得并不厉害,他们怎么也不该认不出我来的。”
绿绿大笑道:“你的那位钱姑娘是不是变了?她从前是不是更漂亮?”
胡敦很是气恼,他大声道:“绿绿,你别胡闹,好不好?人家的心象是着火了,你却在这里胡扯!”
绿绿没了嬉笑神色,她看着胡敦,一叹。这是一个好男人,但他总是不开窍,让你有什么办法?
绿绿道:“胡大哥,我是在逗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何苦跟着你?”
绿绿哭了,胡敦此时是又急又气,你看你看人家明明是火上了房子,可她却在这时找事儿干,哭了起来,什么时候不能哭,偏在这时哭?
绿绿心道:你是不是男人,男人就应该对女人温柔,你是个男人,此时如果知趣,来对我说上几句软话不就完了么?
可偏偏胡敦又不会说软话,不会讲既风趣又逗人的软话。
他也想让绿绿不再哭了,他直直地看着绿绿,大声道:“你别哭了!”
绿绿的眼泪更多了。
胡敦更大了声音:“喂,我告诉你,你别哭了!”
绿绿更哭得厉害了。她心里很委屈,她心道:我是你的人了,我跟了你,如果天天你只能这么粗心对我,一点儿乐趣也没有,我跟着你是不是很没有趣?我何苦跟着你?我一个江湖上人见人爱的侠女,谁见了不喜欢?我何必跟着你东跑西颠?你这么笨,又这么傻?
胡敦看她哭个没完,也是心烦,他在一边说道:“好,好,你哭好了,我陪你哭,行不行?”
胡敦也想哭。
胡敦此时也难受,因为他的朋友们都不理他了,所以他一想哭,还真的就哭了起来,他哭得比绿绿更伤心。
两人各哭各的。
一时悲声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