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女儿刀
173200000040

第四十章 你要杀我我杀你

郜府里,十分平静。

郜亦天,许媚儿夫妻也相敬如宾,这让住在郜府中的浩明、宁馨儿也暗暗惊奇。

不是说要让他们来使郜亦天同许媚儿变得更和谐些么?

但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不和谐,这句话又从何处讲起?

郜亦天很敬重浩明,不光因为他是一个很重儿女情的男人,更因为他是天下第一的名医浩明。

郜亦天对浩明很客气,他每一次见到浩明都似乎有事要说,但又没讲,他神色很是忧郁,每日只是在院中走动一会儿,然后就是去那静室之中静坐,再不就是早早入睡。

浩明惊讶的是,郜亦天从来不练功夫。

他为什么不练功夫?是因为他那功夫已练到了别人看不出的地步?还是他淡泊武林争执,决心从此不再练功夫?

许媚儿倒是时常来找他们夫妻闲聊。

这一天许媚儿找到了浩明,说有事要求他帮忙。

浩明问她是什么事?

许媚儿犹豫半晌,才说道:她想要浩明为她配制一种药粉,可以使武林高手慢慢中毒的那一种药粉。她有一个敌手要用,她斗不过那人,但那人肯定不是好人。她要浩明放心。她是江湖第一高手郜亦天的妻子,她也没有办法同那人游斗。她情愿毒死那个人。

浩明犹豫,不敢把药粉给她。

许媚儿笑道:“浩公子是不是不相信我?要不然这样吧,你把药粉给我,我先当着浩公子的面吃下去,然后再去用。如果我最后毒死的那个人不是世上的坏蛋,我情愿自己先死。好不好?”

浩明知道她很坚决,他又是一个不拘常礼的男人,就把药粉给了她。

许媚儿把药粉带走了。

她还叮嘱过宁馨儿,这件事千万不要对郜亦天说,她怕郜亦天插手,以大欺小。

浩明看着宁馨儿,宁馨儿看着浩明。

她为什么要用这药粉?她为什么来求浩明?

看来她想要毒死的人一定是武林之中的高手,不然她自己尽可以下毒,何必找浩明?

浩明道:“你放心,如果她枉杀一人,我就毒死她,让她受更大的罪。”

宁馨儿点点头,她明白浩明的心迹。她心中隐隐在想:真不如就不搬出来,就住在那庄园里有多好?

许媚儿想了许多,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她找到了浩明,问浩明要了这药,她要把这些药粉给郜亦天吃下去。

她明白,郜亦天已经隐隐察觉了她就是凤凰,不然他那天为什么醉后告诉她小人儿田渠说她是凤凰?透露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就醉了,他那天还隐隐告诉她那个墓地巢穴已经不很保险,她们已经被人钉上了。她过后去一看,显然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在那儿盯着。她派人把那几个人杀了,把墓地那巢穴烧了。她把小人儿田渠关了起来,让他再也无法到外面去讲谁是凤凰了。

她大吃一惊。

没有那一天郜亦天的酒醉,她是不是就完了,她再也做不成凤凰了?

又有人来报。京城中的沐珠被杀,被那个九华仙女给杀了。

又是九华仙女!

许媚儿想了好久,她明白,郜亦天肯定知道了她的秘密。不然他不会酒醉吐真言。

她要下手,先把他毒倒。

然后做起事来就容易了。

许媚儿给郜亦天倒茶。

她这几日很温柔。

无论她怎样温柔,郜亦天总那样子,他不即不离,不远不近,和她不亲不热。

许媚儿在心中直骂他王八蛋,但脸上仍笑嘻嘻。

许媚儿眼看着他喝茶。

只要喝一个月这茶,郜亦天就再也不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那时他还会有什么能力?

郜亦天这天请浩明骑马。

两人很有兴致,一直骑到了浩明过去住的那墓室前。

郜亦天出汗了,他说他要去浩明住的那间墓室内去看看,看看他躺在棺材里怎么活。

浩明说那具棺材已经没有了,已经被葬在墓地了,做媚娘的棺材。

郜亦天兴趣不减,仍然要同浩明入室内去看一看。

浩明只好依他。

墓室内很黑。两个人摸黑进去。

郜亦天象是早有准备,他点起火折,带浩明下去。

他让浩明把墓室掩上,然后两人一齐走下去。

果然很凄凉,很阴森。

这里很空旷,没了那具石棺材,没了那石桌、石凳,墓室显得很空。

郜亦天用火折子四处照照,象是在寻找什么,然后点起他从怀里掏出的一根蜡烛来,把它放在石棺盖上。

郜亦天对浩明道:“浩明,你坐下,别动,听我说。时间不多,等我讲完话,你才可以问我。”

郜亦天话语滔滔,给浩明讲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郜亦天在峨嵋金顶获胜之后,他志得意满,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他遇见了九华仙女。

九华仙女说她很倾慕郜亦天,愿做他妻子,愿一生一世为他侍巾栉。

他当然快活,就同她在一起。

半个月之后,他觉得不妙,他运内力时,气不能凝于一线,一入丹田,便隐隐疼痛。他知道不好,他暗中注意,才知道他中了九华仙女的毒。

后来,这个九华仙女就逼他挂琴封棋,做隐士状,从此不管天下是非,这样江湖之上就少有波浪。郜亦天慢慢也就明白了她是为皇帝做事的人。但他从那时起,就中毒已深,不能运功凝力,所以他不敢发作,每日只是凝神静坐,想真图一个隐逸之名。但后来又有了许媚儿,他就更日子难过。他的静室之下是一个机关,那下面有九华仙女和她那一批徒众,在他蒲团下面,便有那天下闻名的高手一胖一瘦两个老人,天天坐着守他。连他与许媚儿的床下也有人在听声息。

浩明十分吃惊,他瞪眼看着郜亦天。

郜亦天凄然苦笑道:“就是这样不算,这几日我又发现,媚儿竟也恨上了我,给我服毒。我一饮之下,便知道这毒不凡,我一猜想,便明白这毒可能是从浩公子这里拿来。媚儿心计颇深,但这用毒功夫却不怎么样了。如果不是从浩公子那里弄来毒药,怎么会毒倒我?”

浩明心中震惊,他不明白,许媚儿为什么要毒郜亦天。

郜亦天道:“我曾救过她两次,因为她这个人就是那个百鸟群的凤凰。她自以为别人不知,不料被许多人识破。小人儿田渠告诉我她是凤凰。我没办法,只好骗田渠饮酒,让她把田渠关了起来。她这就怀疑我了,决心杀死我。她对我用毒,用浩公子的毒……”

郜亦天低下了头。

浩明心中一阵悲叹。郜亦天此时伛腰垂头,哪里还有个天下第一高手的气度?

浩明想想问道:“九华仙女要做什么?”

郜亦天一叹:“网尽武林人物,可用则用,不可用则杀。”

浩明心中一惊。

郜亦天把这天大之事告诉了浩明,他为什么要把这大事告诉浩明?他要浩明做什么?

浩明道:“郜大侠,但有差遣,我一定尽力。”

郜亦天苦笑道:“我找你,也只是想求你,给我一点解药,媚儿一边为我下毒,我一边自己想办法解毒。至于其他事如何办,我还没有想好。”

郜亦天向浩明一笑,这一笑极凄苦,也是一种无奈。

浩明问:“郜大侠,不知九华仙女给你下的是什么毒?”

郜亦天道:“是七色七虫花。”

浩明一惊。

他也无计可施。如果能知道七色七虫花,是些什么,浩明就可以配制解药,很快就解去郜亦天的毒,但不知道七色七虫花是什么,任谁也不敢下药。

郜亦天道:“浩公子,此事还望你成全,回府之后,找个时机,把解药给我。”

浩明道:“好。”

浩明答话时心不在焉,他在想,如何再把这七色七虫花的解药方儿弄来。

郜亦天道:“来,咱们喝酒,喝醉了,再出去。”

浩明一愣,随即明白了郜亦天的心意。

两个人匆匆喝下一坛酒。

郜亦天说道:“走!”

两个人走出墓室。

远远便见一胖一瘦两个老人在墓室外等候。

浩明手捧着酒坛,边走边喝,还唱: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

郜亦天去抓他手中酒坛,劝道:“浩公子,浩公子,别喝了,好不好?你再喝一会儿,肯定会醉。”

浩明笑:“醉?你以为我会醉?醉罢三千家,独醒浩公子。你……你信不信?”

郜亦天扯住他的手:“浩公子,浩公子……”

浩明一挣,扯脱了他的手,戟指着墓室:“不信?不信咱们再去喝?我告诉你,如果进了这墓室,我准比你喝得多……有媚娘……媚娘保护我……”

浩明突然把酒坛子一扔,人扑去墓石边,呜呜哭起来。

郜亦天劝道:“浩公子,浩公子,你别哭了,咱们走吧。”

浩明是真哭,他一抱住墓石,就不禁悲从中来。媚娘,媚娘,你好,你可好么?你安排下我的日子,让宁馨儿陪我,可我想你,怎么办?怎么办?

浩明哭得悲切。

那一瘦一胖两个老人见浩明如此悲泣,心中也自骇然:听说这个医鬼浩明对那个阴风婆婆独有钟情,如今这个女人死了,他哭得昏天黑地。这可是真事,来不得半点假的。看来这郜老儿同浩明入墓室喝酒也没什么诡异,浩明这悲切切的样子,郜老儿哪还有法同他弄什么鬼儿。就浩明这样子,肯定伤情失意在女人身上,他不会有什么可怕之处,理他做什么?

一胖一瘦两个老人互相望一望,转身走开。

只剩下浩明与郜亦天。

郜亦天见浩明真是悲切,就凄伤地看着他,也不去劝他,任他哭一个够。

天也渐渐晚了,风吹呼哨,吹得墓场一片凄凉。

郜亦天缓缓说道:“浩明,浩明,回去吧,你再哭下去,媚娘也会生气的。”

浩明昏昏沉沉,被郜亦天扶上了马,郜亦天扯着他的马缰,两匹马慢慢回到了郜府。

许媚儿给郜亦天下毒,也是心惊肉跳。

她怕,也说不清她怕什么。

她心中忐忑不安,几次想罢手,但一想到如果她不把郜亦天毒伤,她的那些事儿必然会败露,郜亦天这人会放过她么?她不如索性把他毒倒,然后用他在江湖武林中的威望,还可以做得成大事。

因为要下毒,所以许媚儿对郜亦天的态度格外好。

许媚儿总是笑容满面,她呼唤郜亦天吃茶时那神态极为亲昵:“亦天,来,吃茶。”

郜亦天接过这茶。

他可以不喝这茶。

但他不能不喝。

他看着许媚儿,心中一叹,她极漂亮,如果没有九华仙女一事,如果没有他身受重毒这一事,他怎么会让许媚儿在江湖上孤身行走?他郜亦天年轻时也是一个风流公子,也明白如何讨女人喜欢,他会让许媚儿快快活活,让她依依偎偎,依赖男人,象靠着一座山。

但他现在不能,他与许媚儿的床下都有人在听声儿。

他有什么话敢对许媚儿说;郜亦天捧着这杯茶,眼睛转也不转地看着茶杯。许媚儿就一阵子心跳。虽然媚儿给她的是一种厉害的无色无味毒药,但她还是一点儿一点儿极小心地给郜亦天每天服毒,她怕事儿太急,让郜亦天看出来不妙,就减半给他服下,一个月用的药,她想在一个半月内让他服光。

这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毒倒郜亦天。

许媚儿给他斟茶时也心中羞愧,她有时也问自己,这是做什么?许媚儿,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毒倒你自己的丈夫?郜亦天无论怎样毕竟是你的男人,你怎么能这样干,把他毒倒,他是不是就会一蹶不振?

她想到这儿,手一哆嗦,茶水就洒了一半。

郜亦天一笑道:“媚儿,你心思不属,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许媚儿慌忙摇头:“没事儿,没事儿,哪里有什么事儿。”

她把茶水递给郜亦天。

许媚儿依偎在郜亦天身上,她的心仍在扑扑激跳。

她的声音颤抖:“亦天,亦天,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生下一个……儿子。”

她这是真心话,如果她与郜亦天有了儿子,她也不会再去全力弄什么百鸟群,他也不会对她这样若即若离,他们会更甜蜜。那时,她会死心塌地地跟着郜亦天了。

但郜亦天心中暗想:媚儿,媚儿,你又在哄我了。我老了么?老了么?老到了只好听女人骗你的甜蜜话了么?我可以相信你么,媚儿?你以前是想为我生一个儿子,你总想生一个儿子,可我不能,我这身子中了毒,儿子是不是会成为一个残疾?我可说不上。就是儿子是好儿子,他将来是不是会被人杀死,我为什么有一个儿子要他做人家俎上之肉?我要这么一个儿子莫不如不要。如今媚儿你也来害我了,天天给我吃毒药,这毒药虽然发作缓慢,却很厉害。你的心哆嗦?但你心不哆嗦,你一定要给我服毒才心甘,是不是?你的心也好狠……偏偏这时你又说起了儿子,你要毒死我,还要什么儿子?

但这是郜亦天的心里话,他不讲出,许媚儿怎明白他那绝望心境?

郜亦天笑道:“媚儿,媚儿,你心情不定,我们怎么好要一个儿子?”

许媚儿心中吃惊,以为郜亦天是指她闯荡江湖,愿意在江湖上争一席地位的野心不泯,才这样说,她脸色绯红,匆匆分辨道:“只要有了儿子,我准别的什么也不干,哪儿也不去了,专心在家看儿子。亦天,你看好不好?”

郜亦天知她盼子心切,也许她只想把他毒倒,好做她自己的事儿,没有害死他的心思。但她这样一做,岂不是也害了她自己?更害了她想要的儿子?

也许她不想再要郜亦天,却只想要一个他的儿子?

难猜她的心思。

郜亦天明白,他始终不能与许媚儿真心相亲近,儿子从哪里来?但他知道,他必须这样做,也许许媚儿对他的怨恨就来自这里。

但他也没办法。

身体内已然中毒,他中了七色七虫花的毒,没法儿告诉许媚儿。

他只能喝下这半杯茶,这是半杯毒茶。

郜亦天又站在了九华仙女面前。

九华仙女在笑,她笑得很阴毒,是一个阴森女人的笑。

“郜大侠,你夫人要一个儿子,你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儿子?你大概还不至于老得不能生儿子吧?”

郜亦天看看她,脸上毫无表情。

他明白,他不能有任何表情,他不能对这个女人有任何表示,否则她会放泼,会做出一切不择手段的事儿。

郜亦天稳稳说道:“我与许媚儿成亲,是因为我必须有一个老婆。既然你不肯做我的老婆。别人去做了,你又吃什么醋?”

九华仙女一跳,起身骂道:“屁,我吃醋?我吃什么醋?你就是与她生下了十个八个儿子,又干我什么事儿?我为什么要吃醋?只是郜亦天你别忘了,你是一个男人,一个天下第一高手,但你又是一个病人,一个服了七色七虫花毒药的男人,你生不得儿子,对不对?你如果生了一个儿子,只好请天残地缺两个人当他的师父了。”

郜亦天不语,他额上的青筋在跳。

九华仙女笑了,她挥挥手,那些男人都悄无声的退了出去,最后一个男人还悄悄关好了门。

九华仙女宛然如变了一个人,她又变成了一个柔顺可人的女人。

她依偎在郜亦天身边,有无限风情:“亦天,亦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派人在你床下偷听?”

郜亦天不讲话。

“我怕你跟她亲热,我怕你跟她一条心。如果和她太亲热了,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当初我告诉过你,你要做我的男人。你干了,对不对?只要咱们把皇上的这件事办好了,你和我就远走高飞,让他们找也找不到。那时候,我给你解了这七色七虫花的毒。咱们就一块好好过日子,好不好?那时你才会有儿子,有一个、两个、三个儿子好不好?再有两个女儿,一个大女儿,一个小女儿。儿子咱们叫他郜猛、郜豹、郜狼,女儿嘛,名字就得温柔一些,咱们叫她郜仙儿,郜美儿好不好?这件事我可是想了好久了……”

她那模样,真是娇柔已极。

“你和她不能太亲热,一个月亲近一两回还不行?这个许媚儿也真是个骚东西,她干嘛总找你?你不理她她就更来劲了。我告诉你,你千万别理她,好不好?如果你想了,就来找我。我等你,行不行?”

郜亦天看着她,他心中惊讶,这女人可以瞬间改变脸色,这女人之心,神鬼不测。

九华仙女似乎已经醉了,被她自己描画的温馨陶醉了,她悄声细语地呼唤郜亦天:“亦天,亦天,你来,你来……”

郜亦天见到了她的又一副嘴脸。

她梳妆一毕,人就变了脸色。

“凤凰的那些女人们跑了!从墓地那里跑了,不知跑到那里去了。郜亦天,是不是你走漏了消息?”

郜亦天看了她一眼,不讲话。

他很疲惫,对付这样一个疯子般的女人,他已经感到力不从心。

九华仙女一笑:“你不会走漏消息,凤凰又不是你老婆。”

郜亦天心中一叹,凤凰偏偏就是他老婆。

九华仙女道:“宫中的金童银童已经杀了,是我杀死的。还有那个妃子,她也没了。”

她想到沐珠之死,不禁得意地微微笑了起来。

皇上会寂寞的,寂寞的皇上想不想九妹?

郜亦天道:“好,这样凤凰就惨了,她现在没机会了。”

九华仙女道:“你老婆许媚儿近日怎的不去江湖上为人排扰解难了。她干嘛总呆在家里?她是不是想一心同你生儿子了?”

郜亦天摇头,心中道:她在家干什么?她干的事儿大了。她想毒倒她丈夫,把我当成一只狗一样丢在一边。这事儿当然不能告诉你,如果给你知道了,她又哪里会有命在?

九华仙女道:“郜亦天,我可是正式告诉你,如果你同她生了儿子,我把她们俩人全杀了。别怪我没先告诉你。”

郜亦天看着她,他明白,这个女人说到做到,她连郜亦天都可以下毒,对别人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