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镖局局主郑开天与长江两头蛟、黄河双鱼帮帮主鱼成、山西恒德钱庄的老头子阎德奉在一起。
他们在赌钱。
他们是在豪赌。
每一片筹码下去,就是一片房子,或是一块地,或是一家钱庄,或是一些珠宝。
他们的心思已经全都放进这赌局中了。
他们几个人中,只有两头蛟的运气不错,他如今已经嬴了不少了,他现在虽然不讲话,但他盼着有人说话,盼着有人认输。
他至今已经嬴了一家钱庄、两片土地、还有一十七个女人、再加上一家宅院。
他已经看出,黄河双鱼帮帮主鱼成的眼珠子是红的了,他如果再嬴下去,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安安稳稳地拿到他所嬴到的一切了。
他现在的运气特别好,他又掷出了一次四五六。
这一把他又嬴定了!
他有一点儿担心,他已经决定在下一次,无论如何他也要输一次了。
这时,他们的面前来了一伙人。
这是由城主的身边贴身的女人带来的。
这是那个笑眯眯的女人,他们都还记得她,是因为她长得很出众,她的名字叫苦苦。
她笑得憨憨的。
“城主要我来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在干些什么。”
双鱼帮帮主鱼成有一点不是心思,他这时正是火性上来时,他气哼哼道:“我们干什么又关她什么事儿,她这不是故意找碴儿么?”
苦苦道:“你是输了钱,生气时就这样讲话,还是真想同我们城主过不去?”
双鱼帮帮主鱼成明白,如果他再赌下去,他只会越输越惨,如果他趁此时机闹上一闹,说不准他的这笔赌账就会没了。
他为什么不闹?
他一回手,抓住了苦苦,一扬手,就把她扔了出去。
苦苦的身子象一只小鸡,被他一用力,就由屋门飞了出去。
但苦苦的功夫也不错,她刚刚落地,身子就打了一个挺,人便直直挺落在了地上。
她打了一个呼哨,随她来的人便冲向了这四个人。
就是一场混战。
苦苦同两头蛟打在了一起,另外三个女人同阎老头子和黄河双鱼帮帮主鱼成是一场混战。
只有中州镖局局主郑开天稳稳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在摆弄骰子,他想他应该掷出一次皿五六,或者他应该有一次好运,他就会掷出一次六豹。
鱼成一边打一边喊:“郑局主,上啊,你为什么不上?”
郑开天冷哂道:“这么几个毛丫头,也值得动手么?”
这时,他身后有人接上了话:“是么?郑局主得同什么人才可以动手,不知道我这个人够不够资格?”
郑开天回过了头,他见到了武林中人人头疼的那三个坏蛋。
他们是败家子宝贝、笑笑生、拚命不讨债石三。
这三个人都笑嘻嘻地看着郑开天。
郑开天突然明白,这一场架不那么好打。
他慢慢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来打架?你们的城主不是说过么?你们要保护我们……你们当时是不是答应过了?”
败家子宝贝道:“当然,当然,郑局主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这些事儿了。我们城主当然要保护这些来扶化城的人,可她要保护的不是你,也不是他们几个……”
郑开天道:“你们城主亲口所言,难道你们要反悔不成?”
笑笑生道:“不错。她确实要反悔……”
山西恒德钱庄的老头子阎德奉吃惊了,他瞪圆了眼睛,道:“你们是扶化城的城主手下,你们如果反悔,你们还要不要天下人相信你们?”
笑笑生道:“你们偷偷杀人,坏我们扶化城的规矩,要我们怎么能让天下人再相信我们?”
双鱼帮帮主鱼成道:“谁杀了人?我们一整天都在这里玩,根本就没有人走出去过。”
拚命不讨债石三冷冷道:“是么?可这里有一个死人,你们谁看见过他?”
死人,什么死人?
真的从屋子里找出了一个死人。
而且这个死人是在他们的桌子底下。
这个人早已经死去多时了,他双眼不闭,两眼瞪瞪地看着屋子里所有的人。
他们都认识这个人,这是一个同他们都处得很好的人,他的名字叫起来常常显得很亲热,象是你的一个老熟人,他叫胖子何。
胖子何是京城的一个大珠宝商。
他怎么会死在这桌子底下?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后怎么会被塞在这桌子底下了?他们都在这桌子边赌,他们怎么不知道这桌子底下在什么时候竟有了一个死人?
他是被谁杀死的?
人人都知道麻烦事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
是他们四个人中,有一个人杀死了这个胖子何。
一定是这样。
山西恒德钱庄的老头子阎德奉道:“不是我。”
黄河双鱼帮帮主鱼成也忙道:“也不是我!”
长江两头蛟道:“我嬴了钱……”
一般赌徒都明白,如果他杀死了人,他决不会有这么好的手气了,他一定不会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这赌局上,他不能嬴这么多。
就算他是一个冷如冰霜的杀手,他也不能做到这一点。
长江两头蛟这时暗暗庆幸:他就是把所有的嬴钱全部弄没了,但只要他能给自己证明,证明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可偏偏有人不放过他。
败家子宝贝道:“我在我爹我娘死的那一天,嬴钱的手气也特别好。我赌了半辈子钱,手气从来就没有那么好过。”
郑开天突然插了话:“是你杀了你爹和你娘?”
败家子宝贝道:“我赌钱时,把本钱都输了,我就把我爹和我娘都押上了。为什么把他们押上?你说为什么?因为他们不给我钱花!我就把他们都输出去了。人家一要债,把他们活活气死了,干嘛有那么大的气性?等他们一死,我的手气就上来了,好长时间我从来不输钱。”
败家子宝贝的话特别冷。
鱼成道:“你不相信我?”
败家子宝贝道:“我连我亲爹娘都不相信,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鱼成道:“好,你不信也罢,你认定是谁杀的人,为什么要杀人?”
败家子宝贝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杀人,也不外是图财害命,不外是想把人家胖子何的家私都弄到手吧?”
郑开天道:“胡扯!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见了银子都象见了亲爹似的?”
败家子宝贝乐了:“对,对,你见了银子不象是见了亲爹,你干嘛在这里赌,你干嘛要点灯熬油地赌?你伤了你的身板,又有多不好?”
郑开天脸色一变,慢慢道:“你以为我怕你?你以为你在这扶化城中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败家子宝贝笑嘻嘻:“郑开天,我可没把你老人家放在眼里,你想干什么?你不妨试一试……”
郑开天是火爆性子,他一声怒吼,人已冲向败家子宝贝。
没有人再讲他们是不是杀死过人,也没有人再对人讲他们不曾杀人,既然都来了脾气,动手就是了。
是一场好杀。
从来没有人见到过武林中的这些极有名气的人会这样动手。
他们根本不是在动手过招,他们只是用他们的拳头,用他们的掌,用力去击,去打。
拳掌之下,决不会有死人。
他们只想泄怒,他们不想杀人。
他们打了好半天。
他们都住手了。他们并不是打累了,他们是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蒙着脸面的人。
这个人静静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已经感到了这人的逼人杀气!
双鱼帮帮主鱼成的嘴角流血,他顾不上擦他的嘴角,向这人问道:“你来干什么?你是谁?”
这人只是不讲话,呆呆看着他们。
连郑开天也觉得奇怪,他缓缓说道:“我们之间有一点小小的误会,我们自会弄妥。你是谁?你走吧……”
那个人更不答话,只是慢慢抽出了他的剑。
这是一柄很旧很旧的宝剑。
剑口很尖锐,他一抽剑,在场的人似乎都听见了他的剑在嘶嘶作响。他的剑锷上有一条条的布缕,布缕都被血浸透,已经变成了黑色的了。他杀过多少人,他的剑下死过了多少冤魂?
他只是把剑慢慢指向这几个人。
他的剑尖很奇妙地绕了一圈,直指向鱼成。
剑尖马上就显出极劲的剑气!
这剑气弥弥漫漫,直冲向鱼成。
鱼成是黄河上的一条有名的好汉,他从来不畏惧什么人,但这柄剑向他一指,让他马上就冷汗直出。他看着这柄剑,急急说道:“不,不,我没杀人!”
那人的剑很慢,慢到了好像是要杀人给他们观赏一样,剑尖轻轻一挑,直剌向鱼成。
鱼成的身子也不慢,他向后一飞,一个“鹞子翻身”,就飞出了好几步远。
但没有人能看清楚,这柄剑是如何走的,竟然在鱼成的身子刚刚落下时,剑尖仍然指着他的胸口。
鱼成的脸是马上热汗直流。
剑直剌入他的前胸。
鱼成一声怒吼:“不是我!不是我!!”
他叭地一声,人摔地上,再也没有声息了。
郑开天怒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杀人?”
这人仍然不讲话,他只是以他的剑指向众人。
他的剑仍然是绕了一个极妙极妙的圆圈,又慢慢指向了山西恒德钱庄的老头子阎德奉。
老头子的脸色也变了,他是不是也怕死?
他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你……这是何必?”
他的眼睛在眨,而且眨得飞快,他看着这个人的剑尖,他已经感到了剑尖上的逼人杀气,他的脸上的皮肤被这剑气剌得隐隐作痛,但他仍然笑着,笑得很努力。
“你……你……噢,城主,你来了,你看,他非要杀我不可……”
这人吃了一惊,他是不是认定城主不该到这里来,城主不该在这时来?
他回了一下头。
这一下回头就足够了。
郑开天的手中,飞出了两柄飞刀;老头子阎德奉的手里,两道光直扑向这人!
还有长江两头蛟也不弱,他把手中的几块银子当成了暗器,直打向这人!
这人的身手不慢。
他知道是上了当,不待回头,他的身体便直直飘起,直飘向长江两头蛟。
他想一剑先把两头蛟杀死。
但他已经来不及了。他在空中飞出了一个极妙的身形,但在途中却一顿,生生跌落下来。
三个人飞身而上,他们一定要杀死他!
但这人的轻功极佳,他们一冲过去,三人一齐出手,反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从空中顿了一下,人又旋即飞了起来,直飞向门外了。
他们追赶不及。
败家子宝贝与笑笑生,还有那个拚命不讨债石三都目瞪口呆。
他们自己也知道,如果与这人动手的是他们,现在倒在地上的就不是鱼成了,而是他们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