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怪侠狼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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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女人的心

这女人跟着林子。

她说她叫小慧。

她的样子不象很有智慧,所以她说她只有一点智慧,叫小慧。她笑的时候,脸色更白,淡淡的有几分愁郁,就显出别有风韵的女人味儿。

她盯住林子,说道:“我要不死,就一辈子跟着你。”

林子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讲,突然转身,大步走去。

小慧就跟着他,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林子问道:“你知道三月羊在哪儿?”

小慧点点头。

“你知道谁是三月羊?”

林子道:“那好极了,你带我去找他。”

小慧轻轻一叹道:“一点儿都不好。因为我变了主意了。我决不带你去找她。”

林子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小慧道:“因为我是女人,又因为我偏偏正好又有那么一点儿智慧。”

林子不知道她为什么变了主意。在大厅里她那么着急要讲出那个三月羊是谁来,她急急地讲,口气中满是愤懑,好象与三月羊有较深的仇隙。但朱先生一枚毒针射中了她。这一枚毒针偏了一点儿,又太细,所以射不死她,但也可以毒死她,如果不是赌痴卢春及时赶来的话。林子死了,她也没法儿活下去。看来,为了不让她讲出三月羊的秘密,朱先生甚至不惜杀死她。朱先生对她没一点儿情谊,她为什么还要为这个三月羊保密?她为什么又改了主意?是因为惧怕那只三月羊?三月羊一定很阴毒,不然苟先生,朱先生决不会对他这般敬畏。

林子沉吟,问道:“你知道十二天下么?”

小慧点点头:“我知道。”

“告诉我,他们都是谁?”

小慧沉吟道:“我只知道他们的排序,你要不要听这个?”

林子点点头,就是这个排序他也不知道,他突然才明白他对十二天下所知甚少。

小慧道:

“十二天下,旁若无人;

第一月属牛,无忧无愁;

第二月属鼠,浪行无址;

第三月属羊,不慌不忙;

第四月属虎,独栖独宿;

第五月属龙,花蝶蜂情;

第六月属鸡,水里泥里;

第七月属猴,风月美酒;

第八月属蛇,穴居渊薮;

第九月属兔,生杀无数;

第十月属马,专事杀伐;

第十一月属狗,附庸奔走;

第十二月属猪,人间屠夫。”

林子看着小慧,她知道得不少。

小慧象看透了他的心思。

“我跟那头猪在一起,有时无聊,就问一些闲话。但他不讲,喝醉时才讲。我才知道了一点儿十二天下的事儿。”

林子不再问话,如果一个女人是用身子讨来的那一点点儿秘密,你怎好随口就问?

小慧看着他:“你为什么不问了?”

林子摇摇头。

小慧偎在他的脸边,向林子的脖颈吹气,吹得林子的心很乱。母狼也怕吹她的脖颈,所以林子也怕。

但他忍耐着,他跟母狼学会了一样本领:如果你想让别人住手,那最好是让她知道你根本就对这一举动毫不在乎。

小慧道:“今晚上,我可以把十二天下的情形告诉你。但必须是晚上。”

她媚眼如丝,情意绵绵地转她自己的好念头。

他们是向小镇走。这个小镇就是林子曾去过的“跳三跳”赌坊,和伞儿去找赌王的那一个小镇。

林子想去看一看林重的儿子,想去看一看林中小屋里的那个老人。

他当然也想看看赌王,想问一问赌王最近又让猴子和鸭子练什么新鲜玩艺儿了。

一想起这些,他就想起了伞儿,伞儿在回眸楼里,是不是也在想他林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伞儿决不会想他,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伞儿怎么会想着他?

伞儿可能会想着他的主人,死去的林重,但决不会想着他这个沉默无语,只知道树林子和野狼,了无情趣的林子。

他们进了一家小客店。

客店的主人是个老者,他看看二人笑,问道:“要一间房,要两间房?”

女人在这时常常比男人更有主意,小慧向那老人一笑:“老伯伯,给我们一间房,要干净一点儿的,好不好?”

老人也笑,看这女孩子很俊俏,又好讲话,就很快活,答道:“好,好,有干净的地方,二位请跟我来。”

果然很干净,当然也很清静。

小店在关东大路上,来往人多不止驻,只有他们这样的零星客人才进来住宿,明日再匆匆赶路。

老人放好蜡烛,就退去了。

只剩下了小慧与林子。

她躺在床上。

林子就坐在地上。

小慧说道:“你别坐在地上,男人……一坐在地上,不好……”林子看着他:“有什么不好?”

小慧低着头:“不好就是不好。”

她心里涌上来一阵子慌乱,又涌来一阵子羞涩。她又惊又喜,她做过男人的女人,但从来没体验过这又慌乱又羞涩的心境。

知道有了这心境,她才是一个很正常的女人。

她把蜡烛吹熄,很快地躺在床上。

女人一般都很快。

她平静地看着黑暗之中的天棚,耳中心里都在体味着林子的呼吸。

呼吸很平静,不象是一只狼,不象是一个狼孩。

小慧问:“你今晚……就躺在地上么?”

林子道:“我在树林里,从小,就躺在地上,有时候躺在倒树上。那儿比这地更潮湿。”

小慧一叹,她很可怜这个男人。这只是一个长大了的孩子,他可能还不是男人,可能他永远不会成为男人,只能是一个越长越大越长越凶残的狼孩儿。他竟然也能象十二天下那样做事,象猪一样啃人皮肤,象狗一样咬人。十二天下做事很决绝,他也能象十二天下那样做么?他难道就不能做一个温柔的男人?

慧知道,他还没遇上一个可心的女人,他还没有得到一个女人刻骨铭心的爱抚。

她知道他很孤独,很可怜。

她慢慢下了地,绸衣作响。

小慧蹲在林子身边。

她的身体很热,头发披散。她的目光很温柔。

林子是狼孩,狼孩有比人更敏锐的嗅觉和视觉。

他甚至能嗅出她做为女人呼唤男人的气息。她那呼唤是饥渴的,是真心诚意的。他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上掠过的一丝丝颤抖,能看到暗夜之中她那温柔的目光里讲的话。

小慧问他:“林子,林子,你遇没遇见过女人?”

他想,他遇见过女人。

回眸楼上有个凝黛阁,那里面有一个女人,一个娴雅、文静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可卿。

可卿待他很好,但可卿不是他的女人。

林子知道这个,就象他明白林子里的一切花草树木都是树林的,而不是他的一样。

可现在凝黛阁里还有一个女人,就是伞儿。他想起了伞儿,就有了欲望。伞儿是想与他春风一度,但伞儿也不会是他的女人,她是一个很高贵的女人,象啸林山庄的主子林重那样的老爷才配有这样的女人。林子根本不会成为伞儿的主人。

小慧问他有没有女人,让他茫然。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想告诉小慧这一切,但这些很难讲,三言两语又怎么会讲得清楚?

小慧是女人,竟能从他这又点头再摇头中明白了他要说的一切。

小慧笑了:“你是我的花草。你知道不知道,每逢那口猪折磨我时,我就骂。

我第二天好好去侍候那些花草。一怒之下,花草让我全毁了,我就想:快来,快来一个男人,我侍候他!我乐意侍候一个男人,而不是侍候一些不会讲话的花草……”

林子的目光看到了小慧眼角的泪。

她眼角的皮肤很红,是用泪水把目眦洗深了。

林子知道她很苦。

很苦的女人会疯狂地爱男人的,爱一个她喜欢上的男人。

他闭上了眼睛。

小慧抱起他。

他觉得小慧正抱着他,从潮湿的树林里走向喧喧嚷嚷的人间。他睡得很熟。

有了女人的男人都会睡得这么熟,然后他就明白了,原先萦绕于心的事儿并不一定要每时每刻为它操心,而且也知道从此会对一些热衷过的事物冷淡上许多。

因为心里放上了一个女人。

林子看着小慧。

小慧的睡相很美。

她的身上,除了脸上,浑身都有被咬过的痕迹,那些伤痕平复如初,但皮肤有些不一样,就述说了她的苦难。

她的睫毛很长,她在睡梦中用食指指着她的睫毛。

如果心上的男人盯着女人,女人在梦里也会知道。

所以小慧醒了。

她很惊慌,惊慌她应该在林子未醒之前就先醒过来,不让他见到她羞耻的过去。

可他见到了。

小慧就哭了。

他抚摸她,抚摸着她的脖颈。她的脖颈很长,很好看。他的动作生硬,很不习惯,他不习惯温柔。

“你……你都看见了?”

林子点点头。

小慧心里很沮丧,他不该看见这些,他看见这些,会怎么想?他会认定她只是一个荡妇,一个甘为野兽欺凌而无动于衷的母猪?或者是她连一口猪都不如?

林子看着她。

小慧哭了:“我不好,我不好,我只是一头猪……”

林子扼住她的脖子,让她说不下去。

她吃惊地看着林子。

林子对他说道:“你是一个女人,一个好女人。”

躺在床上,两个人不讲话。

总要起来,总要去做该做的事。

心里都明白,但都不愿意爬起来。

小慧说道:“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十二天下的所有事儿。”

林子道:“你别讲了,我要自己去找。”

小慧惊愕,看着他。

林子眼里有一丝坚定。

小慧流泪了:“你厌恶我?”

林子摇摇头。

小慧仍不能释然。女人一旦有了爱,便有了惧怕,惧怕失去,惧怕失去比惧怕欺凌更甚。

林子对小慧正色道:“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狼孩儿,我会找到十二天下的几个野兽的,我会一个个去找,直到找到那个三月羊为止。因为你是我的女人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了,不想让你以为我喜欢你只是为了让你讲十二天下。”

小慧又落泪。

这一回是欢喜的泪水,这是个男人,是个可以把一生托付给他的男人。

她幽幽地说道:“我一句话也不讲十二天下,我要跟着你,直到你杀死他们,或者你被他们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