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门远处一座山上,从这座山看唐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张好了灯,再挂上旗,显出是女人令主所在,闲人回避。车子推到了平地正中,打开厢板,变成了一个有栏杆的平台,在那台上,有一张桌子,有几张椅子,女人令主请肖依与孟死坐在桌旁。
环侍的美女个个美艳已极。
令主说道:“看山间圆月,一向是我的喜好。我在山间看月,每每感怀。如今共友一睹明月,醉于山头,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肖依不看他,她心乱如麻,怎么能有闲心再赏月?
孟死看着肖依,恨不能感同身受,他知道肖依的心里很难受,便找话与她说:“师妹,这酒不错,你喝一点儿。”
肖依果然喝酒,她喝得很快,转眼间便要醉了。
孟死看着她,十分担心。令主淡淡说道:“她不会有事的,喝酒能忘了忧愁,她一喝醉,今夜会好过一些。”
肖依想到了她与慕容青一齐扯手,冲向爷爷时,爷爷宁可受一刀一剑,也不推开她。如果当时爷爷推开她,便无人能胜他。再也无人能近得了爷爷的身,他怎么能死?
肖依喃喃说道:“是我,是我杀死了他。”
令主以为她说的是慕容青,冷笑道:“像他那种狗人,我都懒得杀他。”
孟死大声道:“我必杀他,我让他过不了今宵!”
令主说道:“可惜,他今夜里还有一条狗命在,如是过了今夜,看来就是一个平民,也足以杀他了,何劳你孟大侠?”
孟死大声狂叫道:“我不是什么狗屁大侠,你莫叫我大侠!你再叫我大侠,我对你不会客气!”
令主说道:“听说你会那秘籍神功,我恭贺你。只是你帮不了肖姑娘,在她最苦时,你只能看着,这未免有些遗憾。”
孟死看着肖依,肖依喝得太多了,只是看着圆月,突然说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真喜欢他么?他是我的丈夫,他再娶了妻子,我就是不是他的妻子了,我不是慕容青的妻子了。”
令主说道:“从来洞房夜,都是喜气时。看来慕容青今夜有福了。”孟死说道:“不行,不行,我得去唐门,我得去唐门,我要杀了他,我要杀死他!”
令主说道:“看你血气方刚,我知道你是一个汉子,你帮肖姑娘,我也帮你。”
令主喝令一声:“来人!”
便来了黄衣女,令主说道:“你带几个好手,去与孟大侠去看看慕容公子的洞房,总不能让他过得很舒服,是不是?”
孟死大声叫道:“什么过得舒服,他今夜必死,我要杀死他!”
令主道:“看你血气方刚,我知道你是一个汉子,你帮肖姑娘,我也帮你。”
令主喝令一声:“来人!”
便来了黄衣女,令主说道:“你领几个好手,去与孟大侠看看慕容公子的洞房,总不能让他过得很舒服,是不是?”
孟死大声叫道:“什么过得舒服,他今夜必死!我要杀死他!”
孟死再也不理令主,冲下山去。
黄衣女看着令主,只见令主手里把玩着酒杯,看着肖依,他的神情既惋惜,又痛苦,他想到了什么,能如此痛苦?
黄衣女提醒令主:“令主,我……”
令主哦了一声,说道:“让他去闯人家的洞房吧,你们只记着,把那个孟死带回来,不能让他死在唐门!”
黄衣女要走,令主再说道:“十二衣都去。”
黄衣女有些惊异,从来做每一件事,未有十二衣同行的,唐门真的是龙潭虎穴么,值得她们十二衣一齐出手?
令主说道:“天下最险,莫过唐门,小心他们的暗器。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让他们出手。”
洞房如春,绿仙儿和慕容青坐在那床上,慕容青看着她,脸上有红红的血色。他说道:“我娶了你,我真的娶了你?”
绿仙儿笑一笑,媚气十足地说道:“你真的娶了我,你满意么?”慕容青笑道:“岂止是满意,我最快乐的就是与你成亲,我做了你的丈夫,那是最好不过的。”
他的眼睛露出贪馋的神色,绿仙儿噗哧一笑,她低声说道:“满意了吧你?”
她慢慢走去,躺在床上。春宵一刻,竟是那么默默地度过么?她像是听着什么声响,像在盼着什么人。但久久无人,她失望了,再也盼不来那个人了,他是不是真的把她给了这个慕容青?如果不是,他该再来的,他会来的。
慕容青看着她,忽地冷笑了,说道:“我看到了他,他在那酒宴上喝多了,他多喝了酒,自是不会再来了。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跟着我,我不会说什么。但你不跟我,我便可能多嘴,是不是?要是哪一天我说漏了嘴,你的孩子不是我慕容青的,而是另有其人,你说会怎么样?”
绿仙儿冷笑,她趴在慕容青的身上,说道:“你说啊,不待你说出口,我便毒死你了。你也知道,你身上的毒一共有七种,先后你中了铁相思刺的毒、铁疾藜的毒,再中那蝶花的毒,最后还有四种毒,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你想活着,就得靠我,你知道不知道?”
慕容青忽地涎着脸道:“你忘了一条,你让我生不如死,说不定有哪一天,我会杀了你,与你同归于尽。”
绿仙儿大笑,戟指着他的鼻子,大笑道:“你要能有那本事,我便真嫁你好了,可惜的是,你没那真本事!”
慕容青被她撩惹得怒火起来,扑倒她在床上,怒喝道:“我有什么本事,你看看好了!”
慕容青此时兽性大发,想与那绿仙儿成爱,但绿仙儿哪里能让他这般容易,她扑躲闪避,两人过了许久,方才又扑倒在床上。
绿仙儿看着他的眼,此时两人的眼睛近得不能再近。她说道:“你不怕唐八,你给唐八戴了绿帽子,他会不高兴的。”
慕容青大笑,说道:“唐八算什么,他这一会儿还不是偎在他老婆的怀里,说着喃喃情话,他会再来理你吗?你是作梦!”
绿仙儿的脸一沉,说道:“你再胡扯,我要你好看!”
慕容青说道:“女人对你越是威胁,她对你便越好。你知道不知道?”
慕容青正要成其好事,忽听得有人冷冷说道:“如果你碰她一碰,我要你当场就死!”
慕容青的手马上慢下来了,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说道:“我算计你也该来了。”
来的真是唐八,唐八坐在桌旁,说道:“有劳你这个新郎倌给我倒酒。”
慕容青笑,笑得齿冷,说道:“你不怕我毒死你?”
唐八笑道:“你有那个本事,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慕容青说道:“从前我没有,如今我可是有了,你有一个老婆,我如今也有一个老婆,自家的老婆向着自家汉子。你看她,她会对你好,还是对我好!”
绿仙儿喝道:“你住嘴!”
慕容青笑笑,不再说话了。
唐八说道:“你有一个老婆,但她不是你的。你只是她的奴才,如果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你想打她的主意,那是没门儿!”
慕容青悠悠道:“不是我打她的主意,要是她打我的主意,我怎么办?”
唐八吼道:“你逃,你逃走,才会有命,不然你会死在唐门的毒下!”
慕容青大声道:“我如今已是死在你的毒下了,再死一回,有什么了不得?”
说是归说,慕容青还是退到了屋角,脸上带笑,说道:“你们好久不曾在一起亲热了,我在这里,你们会不会不好意思?”
唐八刚想叫他走开,绿仙儿说道:“我不放心他,就让他看着好了。”
就在慕容青的洞房里,就在慕容青的眼皮下,唐八与绿仙儿亲热。唐八初时还有一些忸怩,但绿仙儿狂热,只是一会儿,两人便忘我了。
慕容青要不看,但又不能不看,绿仙的胴体是迷人的,他看着,饮酒,几乎要醉了。
忽地,从屋外扑来一个人,那人喝道:“你只能一死!”
他扑到了床前,叭地一掌,正击在那与绿仙儿亲热的唐八身上!唐八哇地吐一口血,人便栽在床边。
慕容青叫道:“有贼!”
未等他再叫出口,那个贼人便喝道:“慕容青已死,我再杀你做什么?你再叫,我便杀你!”
恍惚中,看得出来的是一个凶恶汉子,他看着绿仙儿,说道:“我杀死的是不是慕容青?”
绿仙儿看他,竟是有几分酒醉,她看看慕容青,看看早就毙命的唐八,心里很是凄苦,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过了这关。她轻声说道:“你杀死了慕容青,你杀死了他啊!”
她怕那个孟死看出杀死的不是慕容青,便对着慕容青使一个眼色,扑在唐八的尸体上哭,哭得很动情。
她叫道:“八……巴不得你与我成亲,一旦成亲,你还死在人手!我可是怎么办啊?”
孟死大声道:“我杀死了慕容青,我再不必杀你了,我要走了。”他急着回去,因为他虽是酒醉,但心里还是惦念着肖依,肖依与那个女人令主在一起,未必心里快乐。还是回去,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也不搅这些浑水,他喝道:“他死了,我割下他的头,带走!”
绿仙儿不哭了,她冷笑道:“你有本事,你能在唐门杀人,但你想走出去,可是难了。唐门的人看到了你,一定会杀死你。你就有苑九一样的本事,也得死在唐门,因为唐门的暗器太多了,你防不胜防。你要试一试吗?”
孟死大喝道:“不试,我来做什么?”
他一扑,扑向那唐八!
床是不能让他扑到,绿仙儿匆匆对他打出了几枚暗器!
暗器鸣鸣地飞,直对着他射来!
孟死大叫一声,身上中了一枚暗器,他也觉得出热辣辣的。
绿仙儿媚笑道:“孟死,你习的是阴功,你知道中了热毒是什么滋味儿吗?你要死在我的手里,我给你一枚‘毒人’,你的死期到了!”
孟死也觉不妙,他大喝一声,冲出门去。
唐门暗如漆,如是能冲出唐门,再回到小山坡去,他要带走肖依,他不能死!
但在唐门的外寨前,他听到了一声断喝:“什么人,站出来!”孟死的头有些热,这热毒很怕人,他摇摇晃晃,站出来,对那人笑道:“你说什么?是自己人。”
他拍拍那人的肩头,这一拍十分有力,他听得到那人的肩头塌陷了,只听得骨骼咯咯一响,那人叫一声:“有贼!”便扑通倒地。远处有人喝道:“唐寻,唐寻!”但无人应声,那边便叫道:“有人,有贼!”
孟死想冲出去,但当面迎头来了十数个唐门弟子,他们扑过来,喝道:“不要命了么,敢来唐门寻事?!”
孟死扑过去,抵他一掌,击飞一个唐门人。那人喊道:“他是孟死!”
远处的人更多了,他们不敢过来,只是高叫道:“孟死,你今天只能死在这里了!”
孟死斜倚着那墙,心道:师妹,我得带你走。我看那个女人令主不男不女的,看样子城府很深,你斗不过他的。看他对你很好,谁知道他有什么心思?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他想着肖依在那山坡上,与那个女人令主在喝酒,似乎会出事,肖依是一个不大懂得江湖风波的人,她一定会被人害死……
孟死大喝道:“谁拦我,便是一死!”
他一仰头,发出了“阴鬼啸”!
随着啸声,来了更多的人,前面的人是唐门的,后面从寨墙上下来的,就是一群女人。
她们中有紫衣女,她忽地大叫道:“唐门人听着,如果你们唐门人与孟大侠动手,我们便与你们一拚,你们放孟大侠出来,我们便罢手不斗,好不好?”
唐门的人出来一个弟子,他叫唐心,是唐思的弟弟,他说道:“好,我们便罢手,回去吧。”
紫衣女带着孟死,带他回去,看肖依与令主。
肖依与令主仍在那里喝酒,但肖依已是醉得沉沉的了。
孟死坐下了,他颓然而坐。
那令主说道:“不知道孟大侠杀没杀死那个慕容青?”
孟死忽地对他十分反感,说道:“我杀没杀死他,与令主无干。”女人令主竟不是以为忤,笑道:“可笑的是,肖依姑娘一直在等着你,看你杀没杀那个人。”
肖依真的在等着他吗?孟死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流,但她是惦念孟死,还是惦念那个该死的慕容青?
她的眼睛里有企盼,看着孟死,柔柔地,一句话也不说。她是对那个慕容青还有情,还是关切孟死?
无法得知她的心境。
孟死对着女人令主说道:“令主,我与师妹告辞了,多谢援手。”令主看着孟死,竟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依我看,从今天起,你便成了七大门派再加唐门的追杀者,你带着肖依姑娘,能安全吗?”肖依忽地说道:“我跟着师兄走,我跟师兄走!”
令主低下了头,他是不是心里很难过,他救过孟死,救过肖依,但两人从不与他同心。
但他再抬起了头,就笑声朗朗:“好,你们愿走,便走好了。我会帮你们的,只要你们有信儿来。”
他喊一声,叫来了一身素衣的姑娘,说道:“鸽子,拿几只信鸽与肖姑娘,如他们有事,要救援他们。”
肖依忽地说道:“不必了,我们不会有事的,再有事,也只是一死。”
看来她也是看轻了生死,不然不会说到一个死字,竟是那么轻描淡写。
孟死说道:“我与师妹要去一个安静地方,好好歇息一阵子,再作定夺。”
孟死扯着肖依,慢慢下了山坡。
他们不要令主的马,不要令主的馈赠,他们不愿意再欠人家的情意了,他们欠人的似乎已是很多。
看着他们下山,那个紫衣女问道:“令主,要不要跟踪他们?”令主一声长叹,说道:“不必了,有人会找到他们的,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不会过上什么安稳日子。”
忽地唐门内吵声嘈杂,令主说道:“派人去探唐门,他们死了一个慕容青,必是大伤面子,明日他们会疯狂报复所有在这里的武林中人,我们还是走开,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好。”
令主下令,女人令的旗也撤了,人也上了马,连夜赶奔,回女人令的老巢去了。
坡上没了人,但在坡下,有七大门派的人,有江湖上来看热闹的武林人,他们不愿意走,远远地赶奔唐门来,可不是只看一个婚礼就走的,他们盼的不是这个,婚礼他们看得还少吗?只是他们没看到杀戮,没有血腥,便没有武林人的喝彩,那日子便黯淡了许多。看唐门明日,如果到了明日,七大门派的人无恙,唐门人不出手,便只好走了,再也没什么可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