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痴大师暗暗摇头,他一个忠厚长者、出家僧人,怎么能当众来摸一个女孩子的肋骨?就算她是个疯疯张张的丫头,他也不能做。此时忽地有那峨嵋派掌门虚净师太说道:“好,我来看看好了。”
她冷笑着,以为毛丫头只不过是说笑,可真个一摸,她顿时惊呆了。她好久不语,再说道:“姑娘,容我再摸摸看。”
毛丫头嘻笑道:“随便你摸,好好摸啊。”
虚净师太摸得仔细,她的手摸在那一排连扇的肋上,心道:阿弥陀佛,佛经上说,菩萨锁骨相连,人生双肋,看来是真的了。我此一生,能得遇她这么一个,也算是长了见识。依佛经说,她就是菩萨转世的。虚净师太忽地跪下拜倒,说道:“菩萨,菩萨!”
旁边的行痴大师大惊,问道:“师太,莫非她真个是……”
虚净师太说道:“她真个是菩萨化身,真是如此。”
旁边的人听都没听说过,竟有人也摸摸自家肋骨,看是不是双生骈肋。
虚净师太说道:“菩萨,不知道有何话说?”
毛丫头大声说道:“我本来与桑木头一齐……”
忽地她看到那个自称是桑木头女儿的人正站在台上,盯盯地看她,便突然噤口,不再说了。
众人正聆她说,便没了下文,正愣间,忽地郭免说道:“依我看,还是先拿出盟主令来,不管怎么说,方盟主已是仙去,你不能再等他来主盟吧?”
众人皆称是,有人也不耐烦了,他们是来看杀人的,到如今大半天了,竟是连谁主事都没推出,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有人厉声吼道:“好,交出盟主令来!”
依旧例,盟主令共有十面,那是十长者一人一面,在大会上交手交与盟主的,那意味着:从今起,你可以替我主事了。十块长者令在盟主手里,便成了天下皆去的令牌。
行痴大师说道:“方栋,你师父不在了,盟主令在哪里,请交出来。”
方栋慢慢走上平台,把那一块玉牌放在平台的一块红布上。再是方为,他跪在地,把那块令牌放在红布上,说道:“师父,我誓报血仇!”
再上来的是方生,他跪着,大声誓说:“师父养我,师父育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方霸上去后,只是跪着哭泣,叫道:“师父,师父,你一世英名,尽付流水,看来做武林盟主也无甚好处啊!”
他把那玉牌愤愤掷于桌上。
最后上来的是方雏儿,她的泪水流湿了面颊,看也不看众人,只是把那块玉牌丢在红布上。
行痴大师说道:“只有这么几块玉牌,看来十长者要有人无令了。”
有人高声喊道:“丢失令牌的是盟主的人,自然他们无令!”
原来依旧例,原来的盟主可保住一块令牌,做十长者之一。方顿虽死,但他的弟子亲人可保住一块令牌,可他们换去许多玉牌,就让他们无令,也算不得什么。
忽地有人高声叫道:“不行,我有一块令牌!”
看着上来的,竟是那个离家出走的方八。
方八扯着一个姑娘,毛丫头愣了,他怎么有女人了?莫非他几天不见,就讨了一个老婆?
就见方八上来,对着毛丫头那儿点点头,那个姑娘也对着毛丫头乐。毛丫头心道:我认也不认得你,你对我乐什么?莫非你以为做了我二嫂,讨好我就行了?可你得好好讨好我,不然我,哼……毛丫头不明白,她自己是在吃醋,她十分看好方八,认定方八与那个方雏儿不能在一起,就想着方八。看方八与那个女人在一起,便心里来气。
方八跪在地上,叫道:“师父,我一定替你报仇!”
有人听说,方八因为偷方盟主的秘籍,方才被逐出方府,怎么他也来了,而且那几个方家的徒弟都不出声?连方雏儿都是泪垂,也不气恨他?看来传说是不确了。
忽地有人说道:“我也有一枚令牌。”
那人是庄重,她慢慢走上去,说道:“玉牌有六块了,我还有一块,不就是七块了么?”
她的手一挑,把那令牌放在红布上,慢悠悠走下平台。
众人看着那七块玉牌,心道:还是有三个长者不能有令牌交与盟主。
行痴大师说道:“此事也算是完事了。如是有人再见到那失落的玉牌……就请交与盟主。我们还是先推出十长者好了。”方栋喝道:“依我看,先得追究杀我师父的凶手,就是那个郭免!”
他戟指着郭免,说道:“大盗窃国,莫以为你杀了我师父,我会放过你!”
郭免不动声色,他说道:“你们方家的事儿扑朔迷离,谁说得清?你说是我杀了他,那好,就算是我杀了他。可是谁挑了他的脚筋?我看挑他脚筋的人更可怕。方盟主武功盖世,要挑他的脚筋,何等不易?相信世上也没有几人能做得了此事。你也究,我也究,几时能推得出十长者,再有几时能赏善罚恶?”
人都以为然。
站在台上的人都下来了,人人站在平台下,等着推出十长者。
自从有了崆峒岛的赏善罚恶大会,江湖上的各大门派掌门也黯然失色了。因为江湖上光是有名的大门派何止几十?就算是名声极大的七大门派全都得入那十长者,也只能占十长者的五人。另五人都得推出黑道上最有名声的五人,这十人在江湖上的威望可是不小。
先由白道上推出,五个人当然只是推各大门派的掌门,但此长者的名声虽说是盛,可也有难心之处,你再过一会儿,便得举手同意杀人了,做这种事,你怎么愿意做?
少林寺方丈行痴大师说道:“我推郭免郭大侠。”
众人声喏。
虽说是有方家的众弟子一齐说是郭免杀了方盟主,但少林寺住持还是先推郭免做十长者之一。
依旧例,得那个上来的人再推一个为下一个长者,郭免便说道:“我推举怨复我做长者。”
众人也都愿意。
怨复我在江湖上口碑不错,一向很少得罪人,所以一说,便都赞同。
怨复我上来,说道:“我推少侠梦雨。”
梦雨也是声名日噪的人物,虽说是有人不愿,但多数还是赞成。
少侠梦雨上来,他说道:“我推狂剑殷没做长者。”
狂剑殷没便不如少侠梦雨那么有夤缘,众人有的喝喊道:“狂剑算什么?他怎么能做长者?”更有人叫道:“他那么孤傲,便是做了长者,也不会对别人关照,不要他,不要他!”
狂剑此时站在下面,只是不语,看着平台上,冷冷而笑。
如是少侠梦雨所荐非人,这便要由第一位长者再荐人选。郭免说道:“我推雷天做长者。”
雷天是江南霹雳堂的人,名声竟也不错。有人叫道:“好,就是雷天,就是雷天!”
其实下面的人也是乱叫,明知道自己不做那长者,或是做不了长者,那么谁做都是一样,还是快选出几位长者,一会儿才能看到赏善罚恶的大事。
虽说有人不愿,但雷天也做了长者,他上来了,看着郭免,忽地说道:“我推少林方丈行痴大师做长者。”
行痴忽地慌了,他大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已早就说过,杀人的事儿,少林是不便与闻的。如今杀的虽说是恶人,但少林僧人也不便做。还是选他人做长者吧,少林只是与闻其盛就是了。”
郭免说道:“那么请怨大侠说话。”
如今该到怨复我再说话了,他说道:“我想请冷艳女侠做长者。”
一听说是一个女人,且是名动天下的冷艳女侠,众人都是叫好,连少林寺的方丈行痴也大是叫好。冷艳女侠是一个铁面无私的人,她做长者最是合适不过。
冷艳女侠上了平台,毛丫头一看便乐了,原来她就是桑木头的女儿,叫个什么冷艳女侠,不知道是她的真名字就叫冷艳,还是她的名头那么叫。
该黑道的人推出那五个长者来了。下面的人叫道:“桑木头!”人都一齐叫道:“桑木头,桑木头,桑木头!”
吼声竟是如雷。
原来黑道中人都知道,如今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桑木头能出头,他们一齐哄起,天下武林的盟主,也许会是桑木头呢。他们不趁此时机一哄而起,再等什么时候?
有人叫道:“那位毛姑娘,你说桑木头前辈他在哪里?”
毛丫头四外看看,刚才桑木头还在那里灌酒,如今哪里去了?她恍然大悟,桑木头的女儿做了长者,不要他再来做什么长者了。也许她是煞费苦心,知道桑木头做了长者,人家或许会窜掇他做盟主,可他做得了什么盟主呢?他连自己手里的酒瓶子都管不住,怎么能管得了天下武林的大事?她必是想了许久,方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儿。
只有她才能制得住桑木头。
毛丫头忽地乐了,她找到了桑木头,他正盖着一顶大大的草帽,在那儿装睡。毛丫头说道:“桑木头走了,他看这里没意思,便回去了。”
众人一阵子叹息,但也早猜得到,桑木头没闲心理这种事。早就在三十年前,桑木头就不愿意做什么武林盟主,与方顿只是打仗,从不过问江湖是非的。如今他年纪大了,更不会管什么事儿的。
再有人喊:“就推海食天海帮主!”
人都赞同,海食天不同飞奇,他在这一次办事中很是出力,把黑道人物弄到了岛上,吃吃喝喝,出手大方,让黑道人物都很满意,他们愿意推出海食天。
海食天出来了,他站在那里,说道:“兄弟承情,承情!”
海食天推出医隐医不好马聪的后人马愚,那个马愚走上平台。
方栋叫一声:“师弟,你看!”
真的是一个医者风度,人微微带笑,年已近不惑,却是风雅已极。方为说道:“他才是真正的马愚,我们被那个人耍弄了。”
方栋低声道:“待得会过,我们便找他,一定问出挑师父脚筋的真凶。”
马愚说道:“我推举十六岛黄岛主!”
十六岛主黄风是一个重义的人,他做长者,人人赞同,就是少林方丈行痴大师也是点头。
黄风说道:“我推长白三怪之首龙怪。”
众人也是赞同,只盼着快快选出十长者,再去行大事。
一会儿,龙怪再推出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希。
十长者也推完了,便见十长者中郭免说道:“从前的大会,都是十长者与盟主分立,盟主能行权。但十长者也可行权,不至有五对五之时。到了争持不下时,盟主一诺有千钧之重。如今是不是先推出盟主,然后再行事?”
有几人答应说好,但底下的人鼓噪,叫道:“看今年行事好歹,再决议是不是推出盟主,说不定你们都没本事做盟主,在这里争来争去,岂不是让人心冷?”
郭免说道:“好,那就请十长者坐下好了。”
平台上分黑旗白旗,黑白分明。左面是五个长者,他们是郭免、怨复我、少侠梦雨、雷天、女侠冷艳。右面一排坐着五个长者,坐在黑旗下,那是海食天、马愚、黄风、龙怪、唐希。
郭免说道:“原任盟主手下分崩离析,如今也不曾有原状人呈上,我看就请诸位自陈好了。”
跳上来一个男人,他一身缟素,一上得平台,便哭起来:“我冤啊,请十长者作主。”
原来是江南府的陈式,他家里有三个女人,一个媳妇儿,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小姨,都被花贼姚素所玷。他战不过姚素,但也知道姚素就在这里。
他大声说道:“姚素,你出来,我与你理论!”
果然有那个姚素站出来,他嘻笑道:“你说我污了你家的女人,谁见到来?”
陈式哭恨道:“你的衣服上绣着花上面有桃枝七枚,不结果,对不对?”
姚素昂然:“不错。”
陈式拿出来,放在平台上,说道:“这是小妹扯下你的衣物,莫非还要赖么?”陈式哭着,说道:“但望能公允处置。”
姚素昂然不惧,只是看着十长者,笑意微微:“我是名声不佳,但我没做此事,天地良心,自有公论。”
十长者互看一看,郭免问道:“陈式,你说他做下了坏事,但依大会之规,你只能请盟主主事,或杀或抓,也不能在这次大会上做。”陈式扑通跪倒,哭道:“我杀不了他,他功夫极好,我几次差点儿都死在他手下。我请人帮忙,也无人肯帮,只因他功夫好,便无人敢冒风险。我这一次只是请十长者主持公道,我情愿一死陪他!”
依大会规,如果你想杀他,便不能在他自己来岛时判杀。可也有例外,如是你愿杀仇家,而且也忖定他是必会被杀,那样你就先自尽在大众面前,那人就逃也逃不了,必得受十长者处罚。
陈式嗖地掏出一柄匕首,对众人跪下,再对十长者一一叩头,说道:“大恩容来世再报,大恩容来世再报!”
那个姚素本来得意,此时见他真是要死,不由慌了,叫道:“我的爹,你容我一容!我再也不追杀你了,我与你的帐一笔勾消!你也知道,你要死了,你的妹妹老婆也不能活!”
陈式说道:“我等着你,我在地狱里等着你,我陪你入地狱十八层!”
说罢,那陈式踊身一跳,身子直挣起来,窜起一股血花!
再看陈式,人已死了。
陈式一躺下,那姚素的身子便向外飞,一飞而去,直奔海岛边!
但他晚了,有一条身影一直射出,在他未落地前,便击他一掌,把他打飞。
那人是郭免郭大侠,他冷冷道:“你等着受死吧!”
一旁陈式的家人穿上了孝衣,给陈式穿上殓衣,排成一排,跪在十长者面前,等待裁决。他们手里拿着纸钱,准备杀死那个姚素后,以慰报陈式在天之灵。一个家人道:“十长者,我们替老爷向你叩头了!”咚咚咚,叩头泣血。
下面的人早就气愤已极,叫道:“杀了他,杀了他,这样的杂种,留他做什么?杀了他!”
那姚素也脸色灰败,他知道众怒难犯,他不该来这里,平白来送了自己的性命。他太低估了陈式,看陈式平时胆小,想不到他会自尽以报血仇。他后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