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慕容青再醒来时,他仍是躺在那间石室里。
苑九在看着他,此时的苑九的眼里都是笑意,笑盈盈的,像是看自己的孩子。
他对慕容青说道:“我看你快醒来了,我要带你去看看我的地下宫殿。”
慕容青看看他,很诧异他的态度,突然他的态度怎么这样好起来了?
莫非他是看好了慕容青?真的要他做苑九了?慕容青甚至想起了那个荒诞的传说,据说是苑九到了三百岁的时候,就必死在苑家祖茔里,那时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与他长得很厮像的十八岁的男人,自称他就是苑九,是苑九的亲生儿子,是新的苑九。他接收了苑九所有的财物,有数也数不尽的财宝,有武林天下所有门派的秘籍,应有尽有……
慕容青想到此时,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不愿意再想了,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做那个苑九。他想,是不是从前的苑九就用这一个法儿,选一个最优秀的人来做他的替身呢?那样他就再也不用打自己的天下了,他只要对人说出他是苑九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刀兵不见了,只能化干戈为玉帛,一切都是平静。那你怎么不做苑九?
慕容青的身子像是要散了架子,难道苑九的一掐便让他再也集不起功力了么?
苑九一笑,说道:“我让你看看我的宫殿,你才是江湖上第一个看到我的宫殿的人。”
苑九扯着慕容青,他像一个孩子一般迫不及待,他扯着慕容青一直走,过了十几道石门,那些石门都当着慕容青的面儿打开。他打开石门越多,慕容青的心里越是沉重,看来他难逃苑九的毒手了,早晚他必是会死在苑九手里。因为苑九连打开自己宝库的法儿也不避着慕容青,显见他不是该死了么?
到了一间大大的石厅里,这石厅竟是像宫殿一般,慕容青看到了许多的美女,她们在喝酒,手里都捧着那夜光的酒杯,眼儿都眄斜着,看着对面。对面的墙壁上,有许条索道,索道上有几个男人,他们的模样都像是苑九,一个个风流儒雅,在墙上一会儿飞过来,一会儿飞过去。那些美女个个都几乎赤裸,坐在那里看着,那眼光里都是肉欲。慕容青一见,便哈哈笑起来。
他身旁最近的一个美女听到了他的笑声,回头看到了他。
那美女说道:“你是谁?是九公子的客人么?”
她斜着眼,说道:“你是凡人,能看到神仙般的空中交接,真是你的福气。”
慕容青看到有的美人慢慢悠上去了,原来在她们的腰间有一条系绳,慢慢在空中与那些假的苑九来往,往还时在空中能碰一下,那时她们便尖声而叫,脸色变得通红。
慕容青大声道:“真的空中交接很快乐么?”
那个美人正是那个一大早来侍候慕容青的形梦,此时她竟再也认不出慕容青来了,她的眼睛已是红的,眉眼都是渴望,盯着眼前的那苑九,想一诉衷肠。
慕容青哈哈大笑起来。
苑九只是看着慕容青,看他像一个孩子般大笑,待得他笑完了,也不发问。
慕容青笑得出了眼泪。他说道:“苑九是人间神仙,在世上不与女人交欢,只是与女人在空中交媾,待得空中交媾过了,女人会大快乐。你以为这传说好笑不好笑?”
苑九说道:“你看着她们,觉得很好笑吗?”
慕容青说道:“我一想,差不多便是这样,只是我笑的是,我想得比你做得更好。”
苑九问道:“怎么更好?”
慕容青笑一笑,说道:“墙壁用网勾出几朵鲜花,再在那墙上开无数条索道,别只有那么几条,看去几个苑九像是爬索的猴子……”
一说到了猴子,慕容青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苑九看着慕容青,慕容公子是唯一一个可以笑话他的人,笑他愚蠢,笑他制造出一个假相,假相又是那么可笑。
苑九喊了一声,来了一个人,他站在苑九身后。苑九说道:“你能不能再想一个更好的法儿,如果你想不出,就听慕容公子的话,在墙上加添一些鲜花,再纵横多几条索道,看去像是真的一样。如果不像,你就死吧。”
那人慢慢走开了。
苑九说道:“你猜我弄这个干什么?”
慕容青说道:“目的有三,其一是应了那传说,如果有人得知,以为是真。其二是你唬弄了那些可怜的女人,真的以为她们是在仙境里,一个个以为真的做了不世神仙的眷属呢,其三是,你满足了那些恶人的淫欲,他们一会儿等得美女的酒迷醉深了,便会带她们去,满足他们的淫欲。他们都是你的爪牙,你不会不让他们满足的。”
苑九看着慕容青,慕容青说得再对不过,他无话可说。
又来到了一间宫殿,谁见过珠宝金银堆在宫殿里的,在一间大大的宫殿里堆放着,满地都是,连人的脚都插不进去。苑九看着慕容青,希望看到慕容公子有他所希望的神色:惊讶、羡慕、渴望、疯狂……但他没有都没看到,只看到了慕容青淡淡的忧郁的目光。
苑九问道:“你不喜欢,你不觉得意外?”
慕容青笑笑:“有什么好?我有一点儿,也同你的大同小异。我只是觉得难过,你弄这么些东西,一定弄得很累,从前都是别人的,你拿来归自己,弄得你累坏了。一想到世人有的什么都没有,你还把它们都堆在这里,我就想放一把火,把它都烧了。”
苑九看着慕容青,忽地笑了,阴恻恻地笑:“我把它们分成两份,给你一份,你愿意不愿意要?”
如果不是慕容青,换一个旁的人,他会欢呼雀跃,欢呼自己一时成了富翁。慕容青却笑了:“你花那么多的时间弄的财宝,却给了我一半,我该睡不着了。本来有这么多的东西,睡不着的是你,拿了你的,睡不着的换了是我,我怎么乐意?”
苑九看着慕容青,他心里赞叹,如果有子,当如慕容青!
再领着慕容青到了一间石室,这一间里却是有些情调,看来是一个闺中女子住的。苑九说道:“这里原来是宫中的公主住的,如今却被我用来放秘籍。”
真正的秘籍,每一本秘籍如果能说话,会对慕容青说那一次次的血腥。每一次的抢掠,都会死人,都会灭门,都会从活人手中抢来秘籍,且把那一门人全都杀光。
苑九看着每一个石匣里的秘籍,他慨叹道:“慕容青,就是少林寺的藏经阁,怕也没有我这么多的秘籍吧?”
慕容青笑一笑,说道:“我一看你放在外面的那些秘籍,便知道那都是抄本,我想你收集人家的秘籍有嗜好,是不是?”
苑九大声道:“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都是我的,不是人家的!”慕容青大笑,说道:“你看,这一部《九阳折梅手》是龙三家的,你杀了人,夺了人家的东西。这一部《少林达摩易筋洗髓经注文》是少林寺的宝经,你偷了人家的东西,还有这一部《三圣通会》,是天下神算子李不空的传家宝,你骗来的。我看一偷一抢一骗,不外是你得人家秘籍的手段,是不是?”
苑九十分恼怒,只有这个慕容青才敢这么对他抢白,如果不是看在他与铁子英、卢傻子一赌的份儿上,他会当时便掐死慕容青!
苑九强忍住怒火,说道:“我用一万两银子买来的那一部《赤阳神掌谱》。”
慕容青拍手大笑,说道:“对啊,你先抢了人家的银子,再用抢来的银子去买东西,这买卖果然好啊!”
苑九大喝一声:“你敢讥讽我?”
他抢上一步,正要掐住慕容青,慕容青夸张地向后一仰,就欲昏倒。
苑九一见,反是惊奇了:“你怎么了?”
慕容青笑道:“反正你也要掐我,不是掐死,就是掐昏,我先昏了,死不死由你看好了。”
苑九忽地大笑,拍拍慕容青的肩头,说道:“你让我很快乐。”看他的脸色,竟是再也没有云翳,他的脸上那肃然神色再也没了,竟然有一种孩子似的快乐。慕容青真的给他带来了欢乐么?
苑九忽地说道:“看来你很有趣。”
慕容青笑笑,说道:“我只是活得很有趣,那样说才是。”
当天亮时,慕容霜忽地醒来了,她看看四周,天仍是黑的,她的手握在哥哥的手里。哥哥呢?她不敢看那边,在那边有几具尸首,那尸首是很吓人的,虽说那些武林豪杰说得很有道理,在这里苑九不会来袭,因为这里是他的祖先的坟墓,他不会来这里杀人的。但住在这里毕竟是很吓人。
她轻声叫道:“哥哥,哥哥!”
她的手找过去,摸到了一只很柔软的手。
那是肖依的手。
肖依问她:“你哥哥没了?”
她的声音里也满是慌乱,如果没有慕容青,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主意?真的没了慕容青么?
众人中有人惊醒了,问道:“什么事儿?”
肖依叫道:“慕容公子没了!”
当下惊呆了许多人,要知道这一伙人里,最有本事,最有主意的就是慕容青了,没有了慕容青,他们还有什么主意?
有人叫道:“不会没了人,一定是出去看一看了,你们找找看!”
当下便四处找人,一直找到了与和气方丈的人会合。
众人说了慕容青在睡梦里没了的事儿。
和气方丈说道:“我们还是去那间大屋里看一看,找一找,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众人便到了那屋内。
仍是那间冷冷静静的屋子。
人这东西很怪,在夜里,众人反是能容得那尸体,到了白天,有的更不敢看那尸体。此时那八个苑九的尸体竟是在墙边坐着,一个个姿势都是那么别扭。
没有慕容青公子!
和气方丈说道:“慕容公子是人中俊杰,他不会走的,怎么会出事?”
此时那慕容霜扯着肖依的手,也不知是她不愿意放手,还是肖依看她孤苦无依,不愿意放开她,两人一直扯着手,不曾松开。
忽地,有人叫道:“看那,看那!”
他像是看到了鬼,他看到了什么,竟吓得他身子也抖了起来?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僵死的苑九,他正坐在墙边,他的身上的衣服……他的衣服竟是慕容青的衣服!
他的衣服怎么会换上慕容青的衣服?莫非苑九真的像是一个鬼,像是一个神仙,会来去无踪,杀了慕容青,竟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莫非慕容青真的死在了苑九手下?
慕容霜哭了,她扯着肖依的手,痛哭起来。
她只有一个哥哥,她最信的就是她的哥哥,没了哥哥,她怎么办?
肖依也随着她流泪,一旁的孟死有些心疼肖依,说道:“就是她哥哥死了,你也不用哭呀。”
肖依骂道:“滚一边去!”
她总是发脾气,自小便师兄们让着她,使她脾气更大。
孟死不语,恨得一砸那石墙。
突地,那石墙轧轧响,门开了,那里有一扇门开了,他们看到了一扇门开,那里面是一间大大的石室。
他们找到了苑九的秘室么?从这里能走向哪里?
和气方丈说道:“慕容姑娘,我们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得到慕容公子。”
慕容霜哭道:“没用的,他一定是死了,不然他会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突然,她看到了地上,看到了地上有一块玉,那是她哥哥的玉,她拣起了玉,忽地破涕为笑了。她笑道:“我哥哥告诉我,他有大喜事儿了呢。”
和气方丈是出家人,自是弄不懂慕容霜为何先哭后笑,只有肖依悄声问她:“你哥哥怎么说?”
慕容霜看着这个美人,忽地说道:“我哥哥这一块玉是‘平安玉’,一有事儿走开时,他总是把这玉放在我的枕头旁,让我不要着急。他放这块玉,就是答应我,他一定会再回来看我的。”
慕容霜那样子,让在场的男人心神都是一荡。那钟思凡心道:慕容姑娘也是一个天人,如果我不是得了金丝,我会与她在一起的。
金丝在一旁,看出了他的心思,更紧地扯住了他的手,说道:“你不用再看她了,会有男人看她的,你不用替她担心。”
果然有几个男人想上去扯慕容霜的手,想对她说几句安慰话,但肖依扯着慕容霜,说道:“走,我们走好了,既是找到了苑九,我们何不去找他?”
两人在后面,看着那些大男人直闯,一直奔向那石门而去。
慕容霜说道:“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找到苑九,如果想找到苑九,还得我哥哥。”
肖依怯怯地问:“你对哥哥那么有信心?”
慕容霜笑说:“我对他有信心,只要和他在一起,谁都会有信心。我自小便没看到有什么难住过哥哥的。”
肖依说道:“你自小便与哥哥总在一起?”
慕容霜很快乐,她悄声说道:“是啊,我总是缠着他,他说我是跟屁虫,我跟着他,他做什么,我都站在一旁,他总得领着我。”
肖依笑一笑,只有慕容青,才会领出这么一个娇小姐,才会有这么一个娇妹妹。如果是她肖依呢?
她的脸红了,她心道:幸亏我的心事她看不出,如果给她看出来了,我岂不是要害羞死了?
她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让慕容霜好生好笑,她心道:你是一个小美人儿,我才不管你是不是邪门歪道的人呢,我哥哥也不会在乎。你得栽在我慕容霜的手里,我要你知道,不光是慕容青厉害,慕容霜也不差。我没告诉过你,有时我哥哥也玩不过我呢。我与他不同的地方是,我看去有些傻乎乎的,不像他那么锋芒毕露,那你肖姑娘可得倒霉了,做我的嫂子得了。
她一阵阵看肖依,把一个肖依看得有些发毛,她悄声道:“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你哥哥?”
慕容霜说道:“我要告诉我哥哥,除了我以外,更有一个人很担心他的命运,那就是肖姑娘,肖依姑娘,你说好不好?”
肖依呆了,她脸更红,她怎么说,说她真的很担心慕容青,还是说她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