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林僧看到苑九轻飘飘的一掌正击在自己的胸前,便知道死期已至,他大喝一声:“啊!”
想着他该死了,身子噔噔地退了几步,竟是没有死,他瞪着眼看苑九,不知是怎么回事。
苑九说道:“你们走是不走?”
和雨大师说道:“如是我们知道方丈他们在哪里,能平安走出来,我们便不再进你苑家祖茔!”
苑九冷哼一声,说道:“休要再费心机了,你们进得了苑家祖茔,也什么都得不到,何苦自寻烦恼?”
和雨喝一声:“动手!”
叭叭几人使棍击在那苑九身上!
想不到会这般容易,和雨与几位少林寺僧都是愣了,莫非他不是真的苑九?
苑九的身子一趔趄,他喝道:“休要动手!”
众人围住了他,那些女人忽地冲上来,喝道:“九公子,九公子,我们错怪你了!”
她们忽地大悟,原来苑九的身体此时未能大好,他的一身功力已是所剩无几,怎么能对付得了少林寺僧?怪不得他刚才不愿与秋诗相认,他捏死秋诗,只是因为秋诗再说下去,只能沦入少林寺僧之手,也说破了苑九公子的秘密。
她们围住了苑九,叫道:“休想图我公子!”
学瑟叫道:“姐妹们,我们死也要护住公子!”
少林寺僧真不像那些江湖无赖,一见几个女人护住了苑九,竟不知如何下手才好,团团围住苑九,无法出手。就是和雨大师也无法说话。
苑九站在女人中间,浩然长叹,啸声忽地激越起来,他说道:“想不到我苑九今日竟要女人护我。”
他的声音是无奈,是苍凉。
和雨大师忽地叫道:“为了寻找方丈,也为了找到真经,拿下这些女人!”
学瑟尖叫着,扑向和雨大师,和雨顺势一带,便把学瑟带至手边,他喝道:“苑九,你让她们放手,她们决不是少林寺僧的对手!”
苑九看看学瑟,学瑟叫道:“九公子,休管我们,你自回祖茔去!”依她心思,苑家祖茔是苑九的巢穴,如是他回去祖茔,一时少林寺僧决无法为难他。
苑九看看学瑟,再看看其余六个女人,他竟是低下了头,低下了苑九高贵的头。他一低头,让他的女人心里十分难受。
学瑟叫道:“姐妹们,别顾我,护公子走!”
但五个女人无法护着苑九走开,她们只能在少林寺僧的包围中护着苑九。
苑九忽地长叹一声,说道:“和雨,我有话对你说。”
和雨大师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苑九笑一笑,说道:“我知道江湖上所有高手的名字,何况是你?”
和雨半信半疑,只是瞪眼看他,听得苑九说道:“你放她们走,我给你一个交代。”
和雨心里自忖,就是他放了那六个女人走,能留得住苑九么?他没什么把握。
和雨大师冷冷道:“苑九公子,我看你还是带我们去苑家祖茔,到那里如何定夺,就听和气方丈的吩咐了。”
苑九一笑,说道:“我告诉过你,如是少林愿意搅这一次浑水,说不定会寺毁人亡,你又是何必呢?”
苑九说话时,声音不高,且满是无奈。他慢慢说道:“苑家祖茔有说不尽的杀机,绝非你等能想得到的,你等前来,正是……中了……我计,你难道连这个都不知晓么?”
和雨大师朗声道:“不行,苑九公子,除非你能带我等入祖茔,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六个女人!”
苑九冷哼一声,说道:“要我带你们去祖茔,那是休想!只是你要我苑九怎么做,能放了我那……六个女人?”
学瑟大声叫道:“公子,你休管我们,在少林寺,就死了我左樱姐姐、金丝妹妹,如今又死了秋诗,我们几个都死了也不要紧,只要公子替我们报仇!”
和雨揽着那学瑟,突地学瑟一低头,咬在和雨大师的臂上,咬得他血淋淋的,嗷一声叫出声来。
和雨仍不肯放手。
苑九突然说道:“我知道我走不出你们的阵去,只是我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放了她们!”
和雨大叫道:“苑九,你怎生给我们一个交代?”
苑九长啸一声,听得和雨几人都是凛惧,原来他还有功力,只是他为什么不对少林寺僧出手?莫非是他不愿意杀人,莫非真的是江湖上传言是实,苑九只是一个仗义执言的正人君子?
苑九不待他再说,仰天一啸,说道:“我是苑九,我让你们满意,人生只一世,何须三百年?”
苑九站在地上,突地坐下来,他坐在众女中间,身子拔得笔直,对众女说道:“苑九是好人,只是不解风情,还望你们体谅。”
说罢他便瞑目不视,只是闭目坐在那里。
和雨等人不解苑九何以不再起来,只是看着他,看他坐在地上,久久不动。心道:他如此干坐着,我何时能进苑家祖茔?莫不如我冲上去,与他斗上几十回合,若是侥幸能胜得了他,或是能擒得他的女人,分他的心思,岂不是也能进去?
他喝道:“冲上去!”
众僧听得和雨大师一声令下,冲入阵中,有十几个僧人棍棒齐加,直砸在那苑九的身上!
依他们心思,苑九定会大喝而起,一分众人兵器,向他们反击!但棍棒砸在苑九身上,才知道不对了!那棍棒交加砸得苑九身子腾飞而起,再叭地落下!
六个女人一齐惊叫,叫道:“九公子!”
苑九可是极惨了,他的身体本来已是无息,再经这一番棍棒,更是血流肉裂。他的身子腾地飞起,再落下时,身子便斜斜歪向一旁,再无复那一世枭雄的神气。
和雨大惊,他叫道:“怎么,我们杀了苑九?我们杀死了苑九!?”
他喝道:“快去山上,来一人背着苑九,我们冲上去!”
少林寺僧人人神情凝重,听说苑九是一世枭雄,他活着创下的业绩说也说不完,他在江湖上活人无数,怎么一经与少林寺僧动手,便会死去?
和雨大师心里疑团阵阵,但也不好明说。他扔下那六个跪在地上的女人,带着少林寺僧冲进苑氏祖茔!
只有卢傻子与铁子英,两人对面而坐。
在这间石室里,没有一点儿声响。
卢傻子说道:“如今你还有时间,如果你不愿意做一个苑九,你便可以走了。”
铁子英问道:“苑九老爷子活着,我对他敬佩无比,如今他去了,我愿意做他的事业。”
卢傻子大笑道:“对啊,就是他的事业,你当我们是什么?我们只是苑九的人,无论我们做下了什么事,天下的人只知道有一个苑九,哪里知道卢傻子,哪里知道你铁子英?只因为苑九这一棵大树太大了,害他的树荫下,再也看不到什么人的光采。”铁子英问道:“只有我一个人做苑九,是不是?”
卢傻子大声道:“不行不行,你一个人怎么做得了苑九,我告诉你,苑九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他在江湖上做的事,人人皆知都是仗义执言的大事,除了你,还有苑九。只是他已经死了,或者他就要死了。”
铁子英盯着卢傻子的脸,说道:“如果要我做苑九,你就得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原来,在苑九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便有了其他的苑九。因为你不用化力气,只要在江湖上看到苑九老爷子的尊容,武林人便俯首听命了,那何不用老爷子的威风?依苑九老爷子的心意,江湖上每过三十年便要清洗一次,把所有的名门正派、邪门歪道的精英人物都是一网打尽,让他们尽死在苑家祖茔。
铁子英惊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卢傻子正色道:“天下武林,习武者本为健身,弄到后来,竟然变成了杀人。不管是正义道也好,邪门歪道也好,都想杀人。有本事的人一多,江湖风波便不止。苑老爷子有一个心愿,就是每六十年左右便出山一次,杀尽天下各大门派的精英,要你再是恢复,也足得几十年。看来这法儿不错,一旦各大门派的人死得光了,再就江湖沉寂,很少有风波发生。如今这一次也是如此,一听得苑老爷子入了祖茔,天下各大门派的人都来了,少林寺几乎是倾巢而出,武当派的承道道长、承生道长都出来了,还有江南慕容氏、各大门派的人都来抢苑家祖茔,还当然有些不来抢的,却是来保苑家祖茔的人,他们如是在抢劫中不动心,便会再做了苑家祖茔的新人。”
铁子英道:“不知道苑家祖茔有多少像铁子英这样的人物?”
卢傻子哈哈大笑,说道:“你以为有多少人?你看到的苑九有几个?你知道苑九有多少?你如今又是一个苑九,再有苑九在,你也不必奇怪。”
铁子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他是江湖大侠,做一个苑九,本也是小事,但江湖上有那么多苑九,他无所不在,无处不去。每逢江湖大事,总有苑九参与,每有苑九参与,像是一鼎定江山,江湖上任何事都能解决。莫非真的离不开一个苑九,莫非卢傻子说得对,江湖真的有一个管杀人的人?
铁子英的脑袋沉沉,他忽地说道:“你给我用了药?”
卢傻子很得意,他笑道:“如果你不愿意做苑九,你只能一死了,你的儿子也会死。”
铁子英想到了儿子,想到了铁当心,铁当心知道他做了苑九,以后他一定时时、事事都依着苑九,因为他心里明白,苑九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铁子英呻吟道:“不行,不行,你不能杀他。”
卢傻子笑道:“我怎么会杀他,我要杀他,也只是苑九去杀他。我告诉你一件事,当有人去杀你儿子的时候,那一定很好玩,他不会还手,苑九说他一个罪状,他会认一个。因为他知道,那个苑九不是别人,他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怎么能不听父亲的?”
铁子英忽地大叫道:“不,不!”
卢傻子说道:“有一个苑九,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是记不住自己是苑九了,所以他得死了,而且会死得很惨。你要是记不住你是苑九,你忽然有一天想起来你不是苑九,只是一个铁子英,那你也会死了,你也会死得很惨。”
铁子英再问道:“我是苑九,我能做什么?”
卢傻子笑笑,说道:“我先为你整容。”
铁子英说道:“为什么?”
他有些愕然。但卢傻子大笑:“江湖人都怀疑苑九,但人人看到的苑九都是一个面目酷肖的人,他们还有什么怀疑?就是少林寺的方丈和气大师这等样人,也猜不到为什么个个苑九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苑九,有什么好怀疑的?”
铁子英问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卢傻子一怔,像是有话要说,但他欲语又止,说道:“你休要问,你做不做?只是一句话。”
铁子英沉下了头,他觉得他的头嗡嗡直响,像是理不清头绪。他能做一个苑九,再也不是铁子英了。那时他要怎么做?他还得听谁的话?
卢傻子大声道:“你可以凭自己的好恶去处理江湖中事,何必再问别人?”
铁子英问道:“江湖上的苑九就是我这样的人,是不是?”
卢傻子说道:“好,你如不反悔,我便替你修容。”
铁子英沉吟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说道:“好,我愿意忘了我的名字,从今就做苑九。”
卢傻子拿出一只小小的箱子,从箱子里掏出几个小小的布包,包里都是亮闪闪的小刀,有长的,有短的,他把刀子放在石桌上,说道:“这里是一瓶酒,你喝下它。”
铁子英慢慢喝下那一杯酒,他觉得酒劲向头上涌,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忘记了他是铁子英,他想着铁家,想着那一个座落在河旁的铁家庄,想着他的儿子铁当心,想着他的过去……渐渐地,所有的一切都远离他了,再也不复存在了。
卢傻子把铁子英的手捆在桌旁,他拿起了一把小刀,哼着曲儿,说道:“又是一个英雄,天下第一的大英雄,你忘了你是谁了,你只叫苑九,又一个苑九,是不是?”
他的身后有了人,她是快三刀。她说道:“你莫再弄出一个承道道长来,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弄出多少麻烦来?”
卢傻子笑笑,说道:“天下哪有几个承道道长?就是他做了苑九,也不过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糊涂时呢他就忘了他是苑九,清醒时呢,他就想起来他是苑九了。那有什么错处?”
卢傻子笑说道:“天下多有几个苑九,有什么不好?”
快三刀冷笑道:“你也知道,苑家祖茔热闹了,这几日有大事发生,你还是小心些好。”
卢傻子笑笑,说道:“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有人知道了,他一定会气得发疯。”
快三刀没想到,他们两人的谈话正被一个人听去,那个人正在凝神听他说话,她是望月,是那个被快三刀带来的望月。
她冲出去了,在一间石室里,她咬着自己的胳臂,对她自己说:“莫非我们上百个侍妾都被他骗了?他只是一个骗子而已?我们也不是与他在空中交接,那只是一场骗局么?”
望月哭了,她哭道:“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正在做什么?我要找出那个人来,我要杀死他!”
她咬着自己的胳臂,不知不觉中把她的胳臂咬出了血!
望月是一百个侍妾里功夫最高的人,她心如刀绞,如果苑九真是假的,那个天天唬弄她们的家伙是谁?不会是这个铁子英,也不会是卢傻子,准是另有其人,而且那人才是真的元凶祸首,她要找出那一个人来,让他死在众姐妹面前!她慢慢起身走出去,她要闯一闯这苑氏祖茔,找那个元凶,她一定能从那人的神气特征上看出他来,揭穿他,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