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立怒目喝道:“米离,我问你,名为天下第一大侠,你做下的恶事有多少?”
米离竟是没有一丝羞愧,看着罗立,说道:“那就得看什么事儿算是坏事了。”
罗立道:“我问你,我见没见过阴姑笑凤?”
米离道:“见过。”
罗立顿了一顿,叫他说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儿,一个是米离,一个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说得出口?但他总得说,他不说,米离总是名重天下的大侠,怎么会有人知道他是一个追花的恶人?
罗立大声问:“你与阴姑在一起过没有?”
众人看米离,米离在她们的心中,是一个最好的好人。他做过的事儿,哪有一件不是好事?他怎么会奸人家的妻子?
但米离瞅着罗立,说道:“我与阴姑有过肌肤之亲,你知道了,那是最好……”
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明明是米离亲口所说,哪里有假?罗立大声恨恨道:“好,好,我宰了你!”
罗立冲上去,叭叭叭一连打他十几拳。但忽地那软软的躯体变得硬了,米离的身子坚逾钢铁。他几拳打后,手便肿了,他狂叫道:“米离,米离,你奸我妻子,我要宰了你!”
米离的神色很平静,他说:“你最好来找我,再不要去缠你妻子了,你要再缠她,我会宰了你!”
一阵叹息声。
米离肯为一个女人说话,肯替一个女人去拚死,那个女人便同鱼漂儿一样有幸了。罗立当时无话说,手也肿胀了,八把刀都插在人家的身上,杀也杀不得人,走也走不得,他恨不能死在那里。他怒叫一声:“米离,我杀不了你,我杀死我自己好了!”
想不到他的最后一把刀竟是为他自己留的。“嗖”一刀,割向他自己的喉咙!
罗立像是嗅到了那一缕血腥!
但他没死成,他的最后一把刀不知怎么竟也到了米离手里。
米离的脸上仍是带着那微笑。他说:“罗立,你不算是好汉。”
罗立语塞:王八蛋,我老婆也给你玩了,我算什么好汉……但他眼睁睁看着米离,说不出话来。
米离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对我下毒,但一般的毒毒不死我,你也是知道的。你可以在我睡时给我一刀,机会反正很多,你何必着急去死?”
罗立恨不能立时生吞了米离,他的脸气得乌青,对米离恨道:“米离,好,好,我听你的,我早早晚晚得宰了你!”
米离当时大笑,那笑听来也是有些索然,他对罗立道:“好,那好。”
米离从他的身上拔下了那八把刀,一把把扔过来,叭叭叭叭,一把把全都插在了罗立的刀鞘里。他想躲也躲不开。
米离说道:“好,罗立,最好你杀死我……”罗立下楼的时候,他听得米离叹息,米离对人说道:“我真的活够了,活了那么多年,无定说得对,我活够了……”
刺刺等四人听着,心内生叹:果然米离再也不是从前的米离。他从前曾经痴情于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鱼漂儿。后来他到了流花女人谷,喜欢上了谷主流花。流花女人谷破了后,他与流花也无缘了。他再去了艳庵,破艳庵时,他喜欢上了丐帮帮主肖乞儿。那时的肖乞儿也是一个美女,眼睛很大,乌乌亮亮的,只把一心都放在米离身上,宁可不要她的丐帮帮主位置,也要随米离走,但最后她不知怎么也死了。
刺刺心道:米离遇上了所有钟情于他的女人,没有一个人能与他白头谐老,他便性情大变,由一个一心助人的大侠变成了一个追花客,这也许是真。
如果米离真的成了一个追花客,方方的三十三家生杀令一定行得,那样天下就会少了一个祸害了。
刺刺想罢,对罗立说道:“罗大哥,我有事要问你,你能不能答我?”
罗立点头。
刺刺说:“你的妻子长得漂亮不漂亮?”
罗立脸红了,他怎么说呢?但他低下了头,黯然道:“她生得很美,她长得很白。她的皮肤像是玉,你能从她的皮肤上看清她的血在流……”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被米离看中了。
那三十三家的主人,是不是都与米离有仇,是不是都愿意对米离报复?刺刺再问:“罗大哥,我问你……”
有些话毕竟难于启齿,刺刺毕竟是一个女人。
罗立急急道:“姑娘,你是一个好人,我看得出来,你也很有主意,你问吧,凡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你妻子与你情感如何?”“很好……很好……”
“她离没离开过你?”
“离开过。她是江湖人,自然总会有些江湖事。”
人不说,也不便打听。
“她怎么遇上了米离?”
“她在江湖上行走时,看到了米离,米离一见到她,便来调戏她。她恨米离,骂过米离。可不知怎么,后来竟跟他走了……”
罗立恨声连连,但看米离却是不在意。从前的大侠米离是人人崇敬的人,如今在米离怎么会成了一个色迷?
刺刺听得罗立说,她大声道:“不会,不会。”
罗立冷笑,一声冷笑剌骨,他说道:“要是别人对我说大侠米离是一个好色之徒,我也不会信,但我亲眼看到的,我怎么不信?”
刺刺想想道:“你只是听得米离说,没见到他与你妻子在一起,这事儿不可全信。”
罗立双颊流泪,说道:“我恨,我恨他……”
世上最大的仇事,莫过于奸人妻子,夺人儿女。这个米离奸了人家的妻子,竟还劝人家不要再去找自己的妻子,说来真是太过份了。方方大声道:“罗立,你一个汉子,堂堂五尺之躯,他要你不去找你的妻子,你就不去找她了么?”
罗立仍是流泪,他哽咽道:“我去找了,但那是怎么一种情形,你连想都想不到。”
要他说出男人的隐事,要他说出他自己的痛苦来,实在是难。但面对着四个人,他不能不说。
罗立说道:“我找我的妻子了,她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她便躲着我,不愿意与我见面。她是认为她做了那种事,对不起我,还是因为她被那个恶徒米离奸了,觉得再难见我?我不知道,但我一定得知道,我一定得找到她。后来我到了华山,听说有山阴有一座草屋,屋内住着一个女人,我便去找她了。”
男人的痛苦来得深,看罗立眉间的皱纹,便知道他一生都难从这一痛苦里解脱。他慢慢道:“我不敢直接去找她,我就在她那间茅舍外面等。天晚了,风很大,她为什么不出屋来?如果她走出屋来,我便对她说,我爱她,我仍然爱她,她是我心里唯一的女人……我等得脚也软了,眼睛也渐渐看不清了。这时,我看到了一个身影走出来。她走得那么慢,仍像她平时,一步步都是那么好看,仪态万方。我看她走到那一条小溪边,在那里打水。我跟着她到了那小溪边,听得她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心里一紧:原来她仍是那么不快乐。我忍不住了,大叫了一声:阴姑!听得我一叫,她像是听出了我的声音,她的身子没转过来,便在那里抖了一下。她再慢慢转过头来,我便看到了……”
罗立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地变了,变得哽咽起来。一个男人,竟是呜呜泣泣哭起来。
佛佛好心肠,说道:“你哭什么,你有仇,异日找他报仇便是。”刺刺扯住了佛佛,人要有深仇大恨,怎么能让他平平静静?
罗立半晌方道:“我看到了她……”
他再哭起来,痛哭了半晌,才道:“她再也不是我的凤姑了。”四人不解。
罗立哭道:“她的脸,她的脸……”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哭。看他一个大男人如此痛哭,让他们四人好生难受。方方示意刺刺,刺刺便递与他一方手巾,让他擦泪。
罗立再说:“她的面貌算是毁了。我对她说:‘凤姑,我找你找得好苦。’她说:‘我与你今生无缘了,来生再会好了。’我急叫道:‘凤姑,凤姑,你别走,我问你,我的四个女儿哪里去了?’凤姑对着我说:‘你去前坡看看,那里埋的就是你的四个女儿。’”
罗立当时几乎要昏倒过去,他跑到了前坡,果然看到了四座坟。坟上的坟土都不曾干。他扑到了坟前痛哭。一直哭到了天明。
后来他昏死过去了,天亮了,他再去找凤姑,那华山坡前的小屋里竟是无人。他看到了凤姑的用具,只有几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看来凤姑也是在这里苦度日子。
磨磨问:“你再没找她?”
罗立仰头,忍住泪水,说道:“怎么没找?我再找了她几次,她不不理我,她只是说我与她无缘了。我的女儿虽是都有病,但她们总不会一齐死。我问她是不是大侠米离做下的恶。她只是哭,说那与米离无干。但我再问她,是不是米离与她亲近过。她就说,她此生再也不能与我团聚了,来生她一定会报答我。我大声对她说:“凤姑,我是你的男人,我与你有十几年的恩爱,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我不在乎你的脸,我愿意同你再团聚。”不料得她一听我说,反是满脸害怕的样子,说道:“不要,不要……”我说:“我是一个磊落男人,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失身,我也不在乎你的脸是不是破了相,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
佛佛大声道:“罗立,看来你这个人还不错。”
磨磨说道:“好男人!比有的男人强百倍!”
方方道:“该不是说我吧?”
刺刺一挥手,止住了他们。
罗立道:“我说过了,她更是害怕,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你要是喜欢女人,再找一个就是了,我与你今生无缘。’我对她说:‘不行,你不说明白了,我不放你走,我找你找得好苦。’她竟是再也不看我,只是流泪道:‘走吧,你走好了,你要是不想害死我,你就走开。’我以为她是怕米离,我便对她说:‘你不必怕米离,他要是来杀你,我便与他拚了。他要杀,便叫他杀我们两人。’凤姑对我说道:“我再告诉你一次,这事不干米离的事儿。’我大叫道:‘他都承认了,还有什么不干他事儿?’她说:‘不是,我得走了。’我逼住了她,不让她走……”突地,罗立噤声了。
他像是看到了血腥,像是看到了什么大不幸,只是呆呆怔怔地漠视眼前。
刺刺不敢逼问他。
他突地跪了下来,叫道:“凤姑,我不该逼你,我不该逼你啊。我要是不逼你,你一定不会死……”
他痛哭,直捶打着他自己的头,打得头咚咚响。
佛佛忍不住了,她追问:“你怎么了,你的妻子怎么了……”罗立慢慢起身,说道:“她自尽了,当着我的面自尽了……”众人无语,他们还能说什么?罗立说道:“她告诉我,不要去找米离报仇,这事儿不干米离的事儿。她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她说不出来了……”
风也萧萧,人也瑟瑟,五人站立,冷默相对。阴姑笑凤要对她的男人说什么?
刺刺问罗立:“她最后还说什么?”
罗立说:“她说,她说,要不是怕害了我,她真想跟我作爱……”凤姑是在他怀里死的,她死时不怕了,她不怕米离再来害她了,也不怕米离再来害她的男人了,她含笑而瞑。
罗立恨拳对天:“天啊,我要杀了他,他就是天神,我也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