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心里直嘀咕:她怎么来了,不赶早不赶晚,偏偏在这时她来?他心里千般念转,竟是直截吐出一句话来:“你来做什么?”
白素飞奔过来,直扑他手下的那闸杆,叫道:“松开!”
白天急急道:“下面是谁,你知道么?”白素叫道:“松手!”事已情急,若是白天再不松手,只怕那下面的人会被他压成肉饼了。
白天却不焦急,他陪笑道:“姑娘,屋里正是那个大淫贼米离!”白素更见情急,她要救的就是米离。她叫道:“他不是淫贼……”说罢,也不顾白天,就来抢那闸扳。白天手下再一用力,陪笑道:“姑娘,你晚了。”
只听得咯咯一阵响,那闸扳终于扳到了头。
“咯噔”一声,下面屋里的人再无活命之理了。
这时的白天才满面带笑,对着白素说道:“姑娘,你要说什么?”白素还说什么,她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她颓然倒地,坐在地上,眼睛盯住了那闸扳,说道:“好,好……你做得……真好……”
白天笑眯眯,对着白素说道:“姑娘,不知你回来……”他回头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姑娘准备洗漱,请姑娘去正房歇歇?”所有的人都忙碌起来。因为白家堡的大小姐回来了。
白天很想讨白素的欢心,他对着白素笑:“自从老爷与夫人去世,白家堡哪一天不盼着姑娘回来?姑娘这一回回来,就让我放了心了。”白素看着他,若有所失。她心道:我只是晚了一步,我晚了一步,我怎么晚了这一步呢。我要是早一步,他便不能活活被挤死。
她知道,那一间正厅是她父亲早年有一个仇敌,那仇敌的功夫过人,她的父母联手也战他不过。但她的父母屡受那人欺负,不得不想出此计,做为下策。她母亲有一次曾抱着她,对她哭道:“女儿啊,你父母无法,要是那个大仇敌来了,我与你爹就得去那大厅陪着他,与他同归于尽。那时你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孩子了。”说罢,母亲泪如雨下。她记得清楚。
她父母死得很平静,他们没有被那个大仇人杀死,他们都是病死的。这间铁屋子到了他们死,也没有用过。那个大仇人并没来过。可白天竟用它杀死了米离!
白素再看着一桌美肴,也是吃不下。白天举杯,对白素笑道:“姑娘回来了,我当敬姑娘一杯。”望着这间房内的一切,竟仍是她父母活着时的原样,白素心内不由百感交集,心道:也难为他了,竟把这白家堡治理得井井有条,这几年也真的辛苦他了。想到了师父在自己下山时竟流下泪来,对她说道:“素儿,不是师父心狠,是你父母已死,你就是回去奔丧,也是无益。你父母把你送来时,要你只是学成剑,别的一概不理。我也依他们心意,没告诉你,你该不怪师父吧?”她能对师父说什么,只是流泪而已。
如今她回来了。
要是她不去先看看父母的墓,对着他们哭泣半天,她或许会来得及救米离。
天意如此。
她喝了一杯酒,这是一杯苦酒。
白天神采焕发,他说道:“姑娘这一回回来,就再也不要走了,你回来管事儿,我正好把所有的事儿都交待与姑娘。”
白素心一吊,他要走么?
果然白天一叹,说道:“这几年来,我看伯父伯母两人理堡,也不费什么气力,谁知我一来,竟都是乱了套。堡里的人,大都不服我管。明里是对你客气,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服你。原来伯父伯母的心意,他们不也理会。”
白素道:“我爹我娘有什么心意,他们理会不了的?”
白天只是一笑而已。
白素也不再问。她是一个娴淑女子,此时心里在想:他要不理堡子,我怎么来管这一大片家业?
她从小便是一个娇女,她不会管事儿,只怕连她自己也得人管。白天说道:“咳,这几年来,我在白家堡,怕呆得时久了,江湖上的事儿,也不曾去参与,竟是错过了许多的好时机。如今我杀死了大淫贼米离,我再出江湖,定是威风不小。”
他这里说得得意,哪料得白素的心里正乱,她恨白天把那米离杀死,但她此时也说不出口来,她怎么能对那白天说,说米离不是淫贼?说她是米离这个淫贼的心上人?她并不是米离的心上人。她连那个丑女也不如,她为米离而死,她死得也心甘。丑女是米离的好朋友。
可白素竟连米离的好朋友也不是。
她正心疼,忽听得那白天说道:“我在说话,姑娘是不是在听?”白素心不在焉,她说道:“我在听呢。”
白天一叹道:“姑娘既是对我不在意,我们何必再谈?”
他转身而去。
白素心里在苦笑,她心道:我想着米离,便完全忘了对他要客气些,这也难怪。
她慢慢踱出屋来,来到了那铁闸前,看着那铁闸,不由得伸手出去,一扳扳开那闸门。她心道:要是我早来,这么一扳,米离与他的朋友们便不至于死得那么惨。正思想间,忽听得有人说道:“小姐,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白素放开了手,她的脸一红,怕人家看到了她的心思。她面前站着的,是白家堡的老家人白愿。白愿说:“老爷与夫人的身子好好的,忽然有一天都染了病,他们躺下后,我们都不曾再见过老爷夫人。”白素心咯噔一响,她瞪住了白愿,说道:“大叔,我爹他……”忽听得一声很响亮的笑声,就见白天从树丛后走出来,他对着白愿说道:“白愿,怎么在这里与小姐叙旧,外面风大,不如进屋去说。”
白愿一见他来,像是看到了厉鬼,惊惶失措,说道:“公子与小姐说话,我走好了。”
说罢便一溜风走开了。
白天笑着看白素,他的头低着,再抬头来看白素,就又是满脸笑意。
白素说道:“你真的要走?”
白天笑笑,说道:“我蒙老爷与夫人的厚爱,自是不愿意走开,但小姐回来了,我再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我走。”
白素说道:“爹娘都对你十分喜爱,你呆在堡里很好,何必要走?”白天在月下看白素,真个是唇红齿白,秀秀丽丽的一个俏美人儿,不由得心魂飘荡,他忽地抓住了白素的手,说道:“白素,难道你真个不知道我的心……”
白素的头哄地一声炸响了。她的心里,对于这个父母从外面领回来的白天,真是没什么情感,也从来不曾想过他是一个大男人了。如今回来,虽说是看到了他长成了一个大男人,但他毕竟是白家堡的人,她甚至都不愿对他多看一眼。
他怎么能对白素这样?他怎么敢轻辱白素?
叭地一声响,她给了白天一个耳光!
白天不动,这一耳光把他打醒了,让他知道,在白素的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奴才,只是一个做白家堡看门的奴才。白天捂着他的脸,他回头四顾,幸好没人看见。他对白素说道:“是……你……打我……打我?”
他跑了。
白素再回头,他得去找白愿,白愿说她的父母死得不明白,她要好好问一问。
她到了白愿的屋子。一进屋,她便问道:“白愿叔,你说说,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白愿悄悄看看门外,再回头来,他说道:“我看这里面有蹊跷……”白素正盯着白愿,听他说父母死事。
忽地,白素面对着的白愿的嘴斜了,他的嘴直向一边拗去,竟连说话也说不出了,他瞪了眼睛,看着白素,说道:“小姐……小姐……”他的眼珠子咕碌碌掉出来了,直掉在白素的眼前地上。眼珠子粘粘的,还有血。他的身子在抽搐,抽搐得很厉害。他看着白素,像有话多话要对白素说,但他再也吐不出来,痛苦让他的眼睛露出了疯子一般的神色,他叫道:“小……小姐……”
白素十分惊骇,她问道:“白愿叔,是谁,是谁害得你这样?是谁?”
白愿却是再不能说话,只见他的嘴一片片掉下肉去,那脸转眼间便成了一具骷髅。
“咕咚”一声,白愿掉在地上。
地上的白愿已经成了一具尸骨,再细看,他的身子竟连尸骨也不会留下,只变成了一些红色的粉尘,一种看去干干的红色的粉尘。
白素惊惶了,她看着白愿的骨粉。
有人笑了,拍手笑道:“好,好,真个是霸道!原来艳庵的‘血魂焰’竟有这般威力!”
白素抬头看,有一胖一瘦两人站在眼前。
这两人她不认得。
她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人一齐笑,白素看他二人,竟是都口里闪光。原来一个嘴镶的都是金牙,一个嘴里镶的都是银牙。
白素恍然:“唐无心、唐有意?!”
两人一齐大笑。
唐无心是一嘴金牙,唐有意是一口银牙。
他们的牙齿在试毒时都被毒掉了,遇上了一个名医,给他们两人镶上了金牙、银牙。唐无心说道:“白素姑娘,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唐门的高手。”
白素说道:“是你们杀死我的父母?”
唐无心说道:“他不愿意让你老爹老娘看他拜堂,他才让咱们忍痛杀死他的。”白素回头一看,那个白天正站在那里。
他看着白素,脸上有愧色,他说道:“我忘了告诉你,我不叫白天。白天是我来堡里时,堡主给我起的名字。我叫唐一牙。”
很奇怪的名字。
他说道:“我便是唐三好的孙子,我是你父母仇人的孙子。”
白素才知道她掉进了一个大陷阱里。她慢悠悠道:“白天,你这个奴才,你忘恩负义,竟连养大自己的恩人也要杀,你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唐无心哈哈大笑:“她真是可怜,竟把我们唐门的人比成禽兽?我们唐门的人真是连禽兽都不如的!”
那唐有意大笑道:“我们唐门的人都是禽兽,你看得不错!”
白素对着他们三人,唰地抽出剑来,她厉声喝道:“白天,快来送死!”
唐有意晃晃走近,他说道:“小子,你不舍得她,我来打发她好了。”
那个唐一牙急急扯住唐有意的手,叫道:“有意叔,我有……”唐有意呲牙一乐,说道:“是不是你对这丫头有意?你有意叔没意,你小子有意,这事儿麻烦,麻烦!”
唐无心大声道:“祸胎早除,不如你无心叔来干!”
这唐一牙扯住了唐无心,叫道:“无心叔,我有意,我有心……”那两人忽地放声大笑,说道:“好,好,既是你愿意有意有心,我们便拿下她来,交与你好好享用就是了。”
唐一牙竟是笑容满面,对着两人一揖,说道:“谢谢无心有意叔!”
唐无心奸笑着,凑到了白素的眼前,说道:“咱们也知道你是天姥山的徒弟,但你的剑术再好,也受不住我们唐门的毒。你莫不如乖乖地听我们两人的,给了我的侄儿,做他的媳妇。你恨我们唐门,那也不怕。你只要吃下我们唐门的毒药,还不得天天归我侄儿好好玩弄?”
白素气得脸色苍白,提剑的手也哆嗦,她说不出话来。
那唐有意笑道:“哎,话可是不能这么说,我看这姑娘长得好,人如出水芙蓉,难怪小子看上她,你给了我们唐家,天天供这小子玩乐,你也算幸运,你能不死,岂不是大幸?”
两人逼近白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