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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天猎

米离与归水、张稳婆三人对视,他看着这两人,如今该说,只有这两人才是他的朋友了。

他对两人说道:“你们要早走,也许不会惹灾。”两人望着他,不为所动。

他们不怕死。

张稳婆忽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米离说:“什么事儿?”

张稳婆道:“肃杀为什么要出钱杀你?”

归水看着米离,他也不明白。既是他知道只有米离在一心护他,一心救助他,他何必还要杀死米离,他何苦要与许顺联手?

米离停了一会儿,他不愿说此事,但他不得不说。

“他愿意我死,如果我真的死了,他也不用再活在这世上了。”

这真是凄楚得很。张稳婆大叫道:“走,走,我们为什么不走?”三个人再继续逃亡。

从前的逃亡并不是真正的逃亡,因为有一个归水,他并非真的为许顺卖力,他不会真心把米离的去向好好告诉许顺,所以那九路人马来杀米离,往往也不力。

如今不同了,许顺也知道了归水靠不住,他会全力来搏杀米离,他决不会让米离再活在这世上。

三个人匆匆逃亡。

刚刚骑上马,飞跑了约半个时辰,那三匹马忽地都长嘶起来,停住不走了。

米离三人再鞭打那马,马也不动。再停了一会儿,看那马从鼻孔里慢慢流血,血流得很快,渐渐像是接泉水一般。马委顿在地,再也无声。

三匹马都死了,他三人互看了一眼,知道有人作下了手脚。

但从来没有人会下这种毒,让马跑了半个时辰,方才毙命,这是什么毒?

米离说声:“走!”

三人再匆匆而行。

前面就是一个小镇。

南方的小镇,都是那种很小很小的房落,在镇头,有一家小小酒馆,酒馆里有几个人在喝酒。

张稳婆说道:“得吃点儿东西。”

三人便进了店。

刚刚落座,那店小二叫道:“三位客官,想吃一点儿什么?”

米离沉声道:“吃什么都行,只要快些。”

小二匆匆而去,一会儿便拿来了一些饼、一些下酒菜。

张稳婆叫道:“快,快,饿死我了。”

米离也匆匆来吃,归水的筷子刚刚挟到了菜,忽地一声响,那菜连同筷子一齐落在桌上。

张稳婆叫道:“有毒!”

米离两人的脸色大变。

再细细看那菜果然有毒,菜是变了色的,黑黑的了。

张稳婆叫来了店小二,说道:“小二,你看菜里怎么会有毒?”

小二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不由得大慌,说道:“没有毒,没有毒的,我看没毒。”

小二一说没毒,那张稳婆便笑笑道:“既是没毒,你何不吃一块尝一尝?”

店小二大声道:“没有毒,真的没有毒。”

他身后的人忽地说道:“小二,你真的不敢尝?”

店小二回头一看,原来正是他的店老板。店老板悠悠说道:“小二,我记得饼是你做的?”

店小二说是。

店老板说道:“既是你做的,你怕它有毒么?”

店小二大叫道:“没毒,老板,它没毒。”

店老板笑笑,说道:“小二,要是它有毒,我保你一家活命。”

众目睽睽之下,店老板也不愿让人说他店里的东西有毒,他是逼着小二去试。

小二也知是险,但他不敢不去,一想老板有话,如是自己死了,一家人从此有了保靠,他便战战兢兢地上去,吃一块那饼。

小二吃下了饼,那神气也让在店里看热闹的人好笑,只见他如吞砒霜,一口一咽。等得吃下了那一块饼,就一屁股坐下,坐在地上,再也不语。

众人瞪眼看着小二。只待了一会儿,就见那小二跳了起来,大叫道:“饼里没毒,饼里没毒。”

店老板此时没了一脸的和气,他对三人说道:“看三位像是正人君子,怎么能随口便诬说小店的食物有毒?你一说不要紧,岂不是把小店的生意也砸了?”

米离看看张稳婆,张稳婆一笑道:“我是张稳婆。”

他既是张稳婆,便对天下下毒的那一些玩艺儿没有不精到的。他再拿起了那饼,说道:“你吃没毒,我吃怎么有毒?”

他刚要吃,米离拦住了他。

米离道:“这酒里也有毒,不必再试了。”

店老板冷笑道:“这位客官的话就有些不对了。我这店是十几年的老店,在这镇里最讲信用的。从来不卖坏的脏的,你怎么能一口便说定我店里的食物有毒?”米离说道:“你的酒里有毒,这是真事儿,何必再说?”

他忽地拿起那酒来,喝下了一口,再闭上了眼睛,只见他的手慢慢伸出,手臂变黑了。米离一叹道:“这毒很是厉害。”但见他的臂上的毒一点点儿向手指处走,卟地一声,那毒水便滴下来。

店老板此时也看出不对了,见那毒水黑黑的,有一股腥气,他喃喃道:“怪了,怪了,别人吃怎么没毒?你们用怎么有毒了?”

米离苦笑道:“我们是怪物。”

三人只好走出酒店。肚里饥肠碌碌,但他们无法吃东西。

张稳婆说道:“是他们来了,他们盯住了我们。”

他们三人知道是,但他们能奈何了谁?那些跟他们来的,必是许顺的人,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冷身子”。

风吹起来了,吹得人心里一阵阵凄冷。

他们没有宿处,没有朋友,没有食物,只有茫然地走,向远处逃亡。

逃到了一片树林。

归水说道:“歇一歇,就是要我死,我也得歇一歇。”

三个人躺在树下。

这是一棵很粗很壮的大树。

米离说道:“如果你们愿意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归水说道:“从前的寂寞剑可不是这样子的。”

他一想到当初听得他的母亲讲起了那鱼漂儿用寂寞剑胜得了三尸手,最后救得了燕山五鬼的后代,便热血沸腾,他说道:“米离,我死也与你死在一处。”

张稳婆大笑,说道:“说不定我们不会死,只能让那些想杀我们的人死。”

哗地一声响,那棵本来好好的大树忽地坠落,一直向他们的头上打来!

米离一扯他两人,叫道:“快!”

三人的身子如疾箭,一直射出去!听得后面传来咯咯的冷笑声,再见那棵大树,竟像是有灵之物,哗哗地吐出一片叶枝来,直射向他三人!

米离大叫道:“再退!”张稳婆与归水两人不及退开,只见米离挺身而上,让那些树枝砰砰直射在他身上。

米离无恙,那些树枝力道虽大,但也奈何不得米离。

有人说道:“果然好功夫,怪不得狂妄一时!”

便见从那树后走出了五个人。

米离看他们五人的打扮,心内暗暗吃惊,他问道:“长白玉冰派的人?”

那五人昂然道:“不错,你也无须记得什么门派,你只记得住‘冷身子’就是了。”

米离一叹,说道:“‘冷身子’要与我为敌,真枉了许顺那一派宗主。”张稳婆笑笑,说道:“从前听得人说,只要是‘冷身子’要杀的人,他准活不下去,不知是真是假?”

归水的脸色苍白,他忽地大笑:“是真是假,你不是亲眼看了么,就他们五个人,能奈何了我们么?”

五人冷笑,那五人当中一人说道:“我们要杀的是米离,与你们有什么干系?你们还不屁滚尿流地逃走,不然岂不是跟着糟殃?”归水说道:“我看你们的本事,不如来试一试!”

哗——忽地像是天昏地暗,那一片树林忽地变色了。有一片树枝如疾风狂雨一般,直扫过来。

米离叫道:“躲开!”

他扯开了两人。

归水叫道:“这是什么法术?”

米离说道:“狂移千树!”

三人止不住后退,一直退到了远处。

五人止步,那当中一人说道:“米离,让你的人走开,我与你单打独斗。”

米离走出来,与他对阵。那人忽地挈出一对小小纺锤模样的东西,对米离道:“米离,让你今日死也死得明白。”说罢,那人便身子一纵,直扑向米离。

两人对阵,看来米离兀是不慌,他出手两击,那老者便得一连出五次锤。一来二去,弄得那老者十分忙乱。

老者叫道:“老二老三,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臭规矩了,快来斗他!”那老二老三知道老大支持不住,便一齐来斗米离。

三人都用那纺锤状的东西,扑来斗米离。

归水说道:“我们也别闲着。”他一声喝吼便来斗那老四,老四大笑,说道:“凭你这一点儿本事,也来与我争雄?”他一抖手里的纺锤,便来斗归水。那老五大吼道:“闲了我一人,那怎么行?”他扑来便对着张稳婆出手。这几个便成三对,在那里厮杀。

米离从前曾去过长白山,那玉冰派的功夫确是奇异,他出手与人不自相同,只是出招一式式都是怪极,一招招怪得很,无从捉摸。只过了几招,那老大便“訇”地一声,一纺锤打在了米离的胸前。

他大声狂喜道:“我打中了米离了,我打中了米离了!”老二看看米离,愣道:“大哥,你打中了他是不假,不过你那一锤没用什么劲儿,他没事儿。”

老大气极,叫道:“胡说,我打他时,怎么会不用劲儿,他又不是我亲爹,我怎么能容他?”说罢,那老二大叫道:“看我再打他一锤!”果然被他乘隙又打了米离一锤。这一锤打得有劲,听到了咚地一声响。

老二叫道:“好了,好了,我打死米离了,我打死米离了!”

忽地他不响了,他看到了老三那惊骇的眼神,他不禁噤声了。

再看米离,仍是笑眯眯地站在他们眼前,他不怕死,他怎么会不怕死?

老大叫一声:“快走,米离是打不死的!打不死他!”一哄地走了那五人。

两人来看米离。

归水说道:“其实,你不必让他打你两锤。”

张稳婆说道:“你不愿意杀死他们,但他们却一心杀死你。”

米离不响,他紧咬牙关,但他的嘴角流血了,一直向外流血。他只吐了一个字:“走!”

就再逃亡。

一直逃亡,不喘一口气地逃亡。

许顺此时正在吃杨梅,他吃得很悠闲,是那个田乐儿在一口一口地喂他。他边吃边问:“米离现在在哪里?”

“他正奔那白家堡去,看样子他想在白家堡藏一藏。”

许顺说道:“是么?那就让他藏一藏好了。”

田乐儿说道:“你该让他死,让他一刻也没功夫闲着,让他累也累疯了,那时他就会死了。”

许顺说道:“他愿意藏在白家堡,就让他藏一回好了。”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从许顺说话的时候起,再过三天,那些要杀米离的人只是远远跟着他,不走近来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