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的江湖人愤怒了,他们齐集在那包公祠前,所有的人都知道是外来的人杀死了狂刀。
狂刀在开封的夤缘极好,江湖人都把他奉为开封府的武林第一人。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杀死狂刀,他岂不是视开封府的人于无物么?
是谁?是谁?
寻找那些来开封的外地人。
一共有七个人。他们是——
北方一枭独孤燕;水鹰鱼风;南方肃杀;风生风长两兄弟;石恨天;魔女小小。
愤怒的人冲到了石祠,看到了那个北方一枭独孤燕,他们喝道:“独孤燕,你杀了狂刀,还奸了他的妻子,你把他妻子弄到哪里去了?”独孤燕笑笑,说道:“我要与狂刀比刀,他死了,我在开封还有什么用?”
独孤燕理也不理众人,他去收拾他自己的包裹,走了。
风中,还听得见独孤燕在唱:
“我有一把刀,
专削路不平,
以血染吾刀,
不见魂魄飘。”
开封府的人没追独孤燕,因为他们得知,这几日独孤燕去的地方,只是酒楼、店铺,再也不曾去别处,他不会是那个杀狂刀奸他妻子田乐儿的凶手。
再去找水鹰。水鹰正在那河水里漂着,他听得那岸上的人叫他,便慢慢泅到了眼前,踏浪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儿?”
有人问道:“水鹰,你杀了狂刀,奸了他妻子?”
水鹰不答,只是冷笑。有人答话道:“他没功夫。”
回头一看,原来在那旁边正有一只小小艋舟,那船上有一个披发女人,她长得美极艳极,瞅着水鹰,她说道:“只要我在,他不会去找旁的女人。”
有人认得,这女人是江湖上最有名的魔女小小。
魔女小小乐道:“是不是你们开封府出了大事儿,慌得你们一个个像是丧家的狗一般?”
那些开封府的人都不愿与她作对,要知道魔女小小眦怨必报,是一个极难缠的人物。他们何必无事开罪于她?
水鹰说道:“我昨夜一夜都在香风轩与小小饮酒,你不信,可去香风轩问问。”
所有的人都一哄而走,他们到了香风轩。昨夜的酒客有水鹰么?有,那就走。
再找到了风生风长两兄弟。两人只是冷笑,对着他们冷笑。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风生道:“我们不会杀狂刀,因为他是我们的兄弟。”风长道:“如果你们找到了杀死狂刀的那个人,我们一定去找他报仇。”
不是风家兄弟,还会有谁?
站在街角,有人叫了一声:“去找那个风流公子!”
人人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人人都不愿意说破那人的名字。
他们喝过那人的酒,他们在长堤上看那人来开封府,他们一见到了那人,便知道他们远远没人家那气势,没人家那风度,没人家那威风。有人再叫一声:“去找他,他那样子,像一个风流家伙!”如果是他,他们会把他撕得粉碎!
他们冲到了醉香楼。醉香楼是开封府的第一香艳去处。
在楼上,那个肃杀正在玩乐,他抱着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是开封府最红的红妓,一个叫牡丹,一个叫红朱。看看冲上来的人,他笑了,笑得很文雅:“不知是不是来找我喝酒的?”
当头一喝:“鬼才找你喝酒!你说,昨夜你在哪里?”
肃杀的脸色变了,他冷冷道:“世上还没人这么同我说话。”那人喝道:“事关重大,你说!”
肃杀看着那人,那人仗着人多势众,手里的七节鞭直指着肃杀,说道:“你说,你昨夜到哪里了?”
肃杀偏偏不讲,他冷冷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肃杀一说,顿时有两条身影直冲上来,只听得叭叭三响,那握在手里的七节鞭折了,只剩下了一节棍棍儿。
肃杀说道:“我念你是开封府的人,不然你这一回定死无疑。”
众人中,有一个老成的,上前对肃杀问讯,说道:“肃公子,我们找的人事关重大,想必公子也知道,我们开封府昨夜出了大事,狂刀苟大哥的家里被人扰了,苟大哥身亡,他妻子失踪。我们看是一件奸案,肃公子远来,但对江湖事比我们更熟,不知道公子知道不知道这事儿的眉目?”
肃杀的手在抚摸着红朱的胸,他拿那红朱的双乳当玩具,一点点儿地揉,他说道:“是么?原来开封府的人竟是这么不堪一击?像你一样,是不是?”他狎浪地对那红朱说。
红朱笑得很肉麻:“公子,你那么有劲儿,谁知道你会那么有力气?人家不如你嘛……”
众人看不下去了,他们转身便走。
肃杀叫住了他们。
肃杀说道:“我是忙我自己的事儿,但有人会忙别的。”众人听他,像是有所指。
他是指谁?是指那个石恨天,还是指那魔女小小?
肃杀看他们呆怔,似有所思,便说道:“只有两人能敌得狂刀,那两人杀狂刀都轻而易举。”
哪两个人?
“石恨天,还有一个是新来的人,他是米离。”
米离也来了么,他是从哪里来的?据说他曾在江湖上作下大恶,他奸人家的妻女,有许多的人亲眼见到过。为什么不去找米离?去找米离,去找米离!
他们看着肃杀,他们不动。
肃杀的功夫他们知道,米离是世上难敌的人,要是肃杀去了,会有九成把握,他们去杀米离?怕他们斗不过米离。
肃杀像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意,他说:“我与他极有渊源,我不能与他动手。”说罢,他扼腕长叹。他是不是也愿意与米离一战,他是不是也愿意杀死米离?听说他与北方的许顺发下了三十三家生杀令,就是要杀死米离的,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杀死米离?
肃杀看看周围的人,他看那些人的目光,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说道:“你们胜不了米离,你们一齐去,也不会是他的对手。”那些人热血沸腾,他们叫道:“难道他就不讲道理了么?”
肃杀仰头问:“你们要和谁讲理,是和我,还是和米离?他有大伤心处,便看破了大事情,自是不把人生规则看成束缚他的枷锁。他曾给少林的无欲大师写过一幅对联,想必这事儿你们有许多人知道。他那一幅联道:水水水水不不,风风风风习习。说的便是他的心意。他不把世事人情看在眼里,是因为他有了大伤心,有了大澈悟。你们谁能说得过他?”那些人面面相觑,他们说不过米离。
但有人叫道:“我们说不过他,我们就与他动手,终不成让他丧尽天良?!”
肃杀笑笑,说道:“你们这些人与他动手?”他摇头,说道:“除非米离自己不想活了,不然他一定会要你们全死在他的手里。”
众人无言,难道他们就不替狂刀报仇了么?难道他们因为那个对手是米离,就再也不能出头替他主持公道了么?有人叫道:“不行,就是死在米离的手里,我也得找他!”
所有的人狂吼着去找米离了。只剩下了肃杀与他的那几个女人。那红朱已经忍不住了,她出手抚摸着肃杀的身体,肃杀的身体很凉,她问:“肃公子,你的身子很凉……”
肃杀突地跳起来,他给了那红朱一顿耳光,他怒叫道:“我的身子凉不凉,干你什么事儿,你从来不知道男人的身子可以很凉么?我让你知道知道,让你知道知道!”
红朱的手握在他的手里,顿时觉得他的手像冰一般冷,她受不住了,牙也打着冷颤,叫道:“肃公子,肃公子……”
肃杀大声道:“再叫啊,再叫啊,你叫上十声八声肃公子,我也不会理你。你知道不知道怎么才会讨我的好?”
红朱讨饶道:“肃公子,你原谅我,小女子无知……”
肃杀大叫道:“你无知,你无知也不该不知道我的脾气,你说你说,我要不要弄死你?”红朱的讨饶声越来越响了,她哭泣着叫饶。肃杀说道:“你不能哭,你一哭,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叫人听了,多不好?”
红朱只好笑,但那笑声像哭。
下雨了,开封的雨下得很缠绵。那些想为狂刀讨公道的人走出了醉香楼。他们在雨中,细雨浇得他们的心头怒火慢慢熄了,有的人悄悄地走了。他们知道,这事儿并不好玩,与大侠米离作对的人,活在世上的没了,他们都成了死人。他们再有什么本事与大侠米离作对?只剩下了十几个人,他们都是狂刀的真正朋友。
他们去找米离,他们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与米离。
走,走!
他们找到了米离。让人吃惊的是,米离醉得连站都站不起来,看到他们来了,米离笑了,他说道:“我猜你们会来,果然,果然……”有人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米离说道:“为了狂刀,你们一定会来找我。”
他知道为了狂刀?那么说他是知道他自己做下的恶事发了?
有人叫道:“米离,你枉有一身本事,竟去奸人家的妻子,伤江湖上的正人,你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米离睁大了醉眼,看那人一眼,竟把那人看得心扑扑跳,他心道:“完了,我一句话骂得他,我的性命也交与他了,他不一定什么时候便会把我杀了!”但他心下一横,骂道:“米离,你敢不敢承认你杀死了狂刀?”
米离看着他,看了半天,才说道:“狂刀死了,狂刀也死了……是我杀死的他,是我,那一定是我。”
众人中,有老成的,便说道:“米离,你从前做下了那许多的好事,天下武林的人一提起你来,莫不赞你。只是你近来做下的恶事太多了,让人不敢相信是你。你说,狂刀的妻子藏在哪里了,交出她来!”米离对着他们,说道:“是啊,狂刀的妻子我藏在哪里了?我交出她来就是了。”但他的酒意太多,无法能说得明白。
一个人道:“不对,从前人说,大侠米离千杯不醉,他怎么会醉?他一定是装醉。打死他!”
所有的人都冲上来了,他们冲上来的时候,还是很小心,他们的脚很慢,怕冲上来让米离一出手,他们便会死。但米离喝得太多了,他不能站直身子。先冲上来的人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只听得很脆快的一声响,米离的脸上有一块骨头被他打折了。他叫道:“我打了米离了,我打了米离了!”
也许从此,他会对所有他遇到的人说起这一件事:他打了米离一拳,虽然米离是在醉时,但他终究是打了米离一拳。
更有一个人对着米离的下阴,狠狠踢了一脚。那米离的身子竟被他踢得一趔趄。米离抬直了身子,他看着那些人,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我?!”
他们怕了,他们看到了米离眼里的目光,这是仇恨的目光,他如果出手,人都会倒在他眼前,也许所有的人会死在他的手里。
他们吓得退,退,再退。
看米离的眼光,渐渐地淡下去了,他看着那些人,说道:“好,好,我会找到那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她叫什么?田乐儿,我奸了她么,我得奸了她,一定要奸了她。你们说,她很好看么?”
众人再也忍耐不住了,他们冲上去,对着米离,一顿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