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尼在捉弄独孤石,能捉弄一个比你更强的人,岂不是一种快乐?她们像是猫戏老鼠,心里很好受。
像独孤石这般狂傲的人,要不是他被毒得没了气力,谁能这般欺负他?
这小尼笑了,说道:“我用这‘龙凤大会’也杀过几个人,只是没杀过像你这么有名的大侠,今天就杀杀你,你看好不好?”
她一用力,把一只凤钗也插在独孤石臂上,这一插却是插在独孤石的血脉上,就见那凤钗的口里向外喷血。
这凤钗制得确是巧妙。一开始,那血从凤口吐出,再过一会儿,就连那凤头上也向外流血。
小尼拍手笑道:“独孤大侠,你看我这‘龙凤大会’是不是很好玩?”
另一个小尼笑着说道:“独孤石,你太傻了,你要说一句喜欢回艳庵,艳庵的女人可就都是你的了。”
独孤石咬牙,闭上眼睛,再也不吐一个字。只听得“啊”的一声,原来是魏知知臂上被那刀客砍了一刀,顿时流血。
魏知知原来就受过伤,此时越打越是没气力,心道:“这次与师弟在一起,不如我就过去,与他死在一处便了。”
想到此处,魏知知大喝一声:“住手,我有话说。”
那个刀客不想罢手,使剑的人笑道:“你怎么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你看人家女人累得香汗淋漓,你也该可惜她,让她说话。”
他回头涎着脸,对魏知知邪笑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魏知知流下了泪,说道:“我去看看师弟,由你们怎么办好了。”
那使剑的人,狂笑道:“好,就这么办。”
看着独孤石,魏知知心如刀绞,她叫道:“师弟,师弟!”
独孤石睁开了眼睛,说道:“师姐,我连累了你……”
魏知知叫道:“别这么说,我愿意和你死在一起。”
小尼笑了,取笑魏知知,说道:“你一个女人,不能替男人生福,只是一个灾星。你嫁与神胖子,神胖子一家便死得惨。你再与独孤石在一处,累得他为你而死,你这算什么本事?”
另一个小尼乐道:“独孤石,你要死了,也是白死,说不定明日她又嫁了人,从前她嫁给神胖子,神胖子刚死,她就跟了你。明天她说不定又跟了谁,你怎么能信她?”
独孤石睁开了眼睛,他要对魏知知说话,魏知知突然伸手去,要拔下在独孤石身上插着的龙凤钗。
那小尼喝道:“我告诉你,你只要一拔,他马上就死!”
独孤石睁开眼睛,脸色苍白,说道:“师姐,你真的会嫁人?”魏知知一笑,说道:“我错了一回,岂能再错?”
独孤石笑了笑,轻声道:“那好,我就死了也值。”
两个小尼本来是想威胁独孤石,要用独孤石来逼魏知知就范。可他二人不动心思,甘愿一死,她们也是无奈。
独孤石的血流得很多,眼看着那龙也不呕血了,那凤也只是一点点滴血,他身上的血是不是快流尽了?
两个小尼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心意已决,杀了独孤石,魏知知必是不能独活,那样便是如杀了他们二人,也为艳庵除了一患。
她二人刚要动手,就听得有人说话:“别动!”
回头一看,原来是艳庵的拾空。
拾空手里的剑直指她们。
一个小尼笑道:“吓我一跳,原来是你……”
另一个小尼说道:“拾空,为什么不让杀他?”
两人以为拾空不要她们杀死独孤石,是想要他跟七大门派的掌门做对,艳庵好从中渔利。但看拾空那神态极是肃穆、认真,便知这里面另有缘故。
拾空说道:“走开,不然就是一死。”
两个小尼相互看看,彼此心照:看来拾空要叛艳庵。在她们心目中,艳庵的人除了许媚娘,便是这个拾空最为可怕。拾空平时就总是板着脸面,没有一丝笑意,她在艳庵内剑法最为精妙,除了无定和尚,再也没人能与她匹敌。就是许媚娘来了,也远非拾空的对手。
艳庵的小尼,人人都怕她。她人冷,剑更冷。
一个小尼笑道:“拾空,你别来惹我……”
说罢,她便给拾空身后那两人递眼色。
这两人都是江湖上的狠角色,一个使刀,一个用剑,看了小尼的眼色,知道是要他二人在拾空身后偷袭。两人一声齐吼,奔拾空出手!使刀的一连用了九刀,这九刀一气呵成!用剑的一连出了三剑仍是那七十二式回柳剑法!他二人出刀使剑,以为这一下必会杀死拾空。就是杀不死她,也能逼她退开。
不料拾空一回手,一剑挥去,便把那个使刀的人左耳削飞。那人觉得头边一凉,也没觉出少了什么,就觉得眼前忽地飘洒一道血雨,都落在脸上,热辣辣的。再一摸,脸上全是血。
他身子疾退,再也不敢出刀。
那使剑的比他更狠,两式剑法就已经逼近拾空身前,拾空的剑正对着两个小尼,回手一剑,把那使刀的人逼退;再来一剑,正指向那使剑人。
两个小尼找到了可乘之机,两人一齐怒叱,齐齐出手!
拾空的身子退了出去,两个小尼不知道她如何退去的,只觉得眼前一冷,人便没了。
那使剑人的右手没了三根手指头,原来拾空刚才一剑,正削在他剑后锷上,削得他弃剑后退。
两个小尼跳了起来。
她们想同拾空动手,但一看拾空只出了两剑,便击退了两人,知道她的绝情剑法极是厉害,不由得生出惧意。
拾空看着独孤石。是不是她也喜欢像独孤石这样的硬汉,是不是因为独孤石同她一样,也是一个把性命与心血都交给了手中剑的剑客,就与他惺惺相惜?
拾空上去,点了独孤石的穴,拔下那一只凤钗,再用凤钗插在肩窝附近。
那魏知知想叫,又不敢叫,心里不知她为何要再把凤钗插在独孤石的身上。就见她拔出凤钗,再插龙钗,一连插过几次,方才把两只钗拔下。
此时见独孤石仍是苍白,人已有些昏沉,他轻声说道:“谢谢你……”
魏知知看着拾空,问:“你为什么要救他?”
拾空不看她,对她说道:“你能不能背着他走?”
魏知知看她这般高傲,不由心里有气,说道:“你能救他,怎么不能背他?”
拾空看着魏知知,眼光颇有些怪异。在她心中想来,既是魏知知与独孤石那么相爱,宁肯一同死去,也不肯相弃相离,那么,要她背独孤石走开,有什么不好?她怎么也要生气?
拾空自小生在艳庵,虽是见过了许多旖旎风流,却不知男男女女之间,有爱有恨,有怒有嗔,方才称是食色男女。她说道:“好,你不愿背他,我来背他好了。”
魏知知本来是生气说话,哪料到这拾空能真说出愿意背着独孤石,她急忙说道:“不用你背,还是我来背他。”
魏知知背着独孤石,拾空跟着她,两个人慢慢走了。
许媚娘坐在艳庵,对着一个小尼说道:“你看她时,她说什么?”那小尼低着头,样子很是惶恐,显是对许媚娘十分畏惧:“他没说什么。”
许媚娘冷笑声声,说道:“你别忘了,你不是艳庵的人。”
许媚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这小尼不是艳庵的人,这小尼究竟是什么人?
小尼仍是低着头,说道:“他心里一定很难过,这时候他一定需要一个女人,需要一个能说得出他心里话的女人,这个女人才会成为他不可或缺的最近的人……”
许媚娘想着她的话,这小尼很聪明,她太聪明了。她盯着小尼,说道:“你是不是这种人?”
小尼很惶惑,说道:“我不是。”
许媚娘说:“你抬起头来!”
小尼抬起头来,她的脸很柔顺。
如果这张脸在男人面前,一定会露出一种乖巧、一种媚气、一种轻轻爽爽的俊俏来,有的时候还有一丝淫荡、一丝放纵。
这是小尼拾心。
许媚娘凑上去,用手指挑起了拾心的下颔,说道:“你被他迷住了?”
拾心说道:“不,他只是一个老头儿……”
许媚娘笑笑,说道:“听你那叫声,像猫叫春,快活得很,怎么能想起来他会是一个老头儿?”
拾心说:“虚张声势,你虚张声势,男人会很满足。”
许媚娘厉声道:“你别忘了,迷住他,要他跟米离一战,这世上我们只有一个仇人,那仇人就是米离!”
拾心慢慢走出这间庵室。
她来到院子里,站在院心。站了一会儿,风很凉,这时的牡丹花早已经没了一朵花枝,只剩下了绿绿的叶子,再过些时日,秋风一来,便没了一丝生气。
艳庵的女尼是不是也像那牡丹,一年只有一季好时辰,其他时都是肃杀,都是一片凄凉?
许媚娘走到了无定面前,说道:“你不能跟米离一战。”
无定问:“为什么我不能?”
许媚娘说道:“据我所知,米离活时从未败给过任何人。”
无定的声音涩涩的:“我也从未败过。”
许媚娘笑了,“你是一把宝剑,他也是一把宝剑,你想两把宝剑碰到一起,会有什么结果?”
无定神色黯然,他也知道他同米离一战,说不定会两败俱伤。许媚娘说道:“你不必自己动手。”
许媚娘的手在说话,无定的心神本来怔忡不安,但在她那一双手的轻轻抚摸下,就慢慢变得平静了,他的眼睛又像狼隼一般放出光来。他看着这间小屋,目光巡视着小屋。
从前他未做白马寺主持的时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和尚,他就住在这一间石屋里。
这石屋很小,只住着他一个人,连那些也很能吃苦的师兄弟都不愿意陪他住在这里。他在这小屋里住了十年,直到他做了白马寺的住持,住进了白马寺里最好的禅房。到了夜里,他还睡不好,就又悄悄地来到石室,睡在这冰凉的、潮湿的石室里。
有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他会做武林至尊,也许他会是咤叱风云的人物,但他一生中,这间潮湿、窄小的石室,显得很重要,也许他一生都离不开这一间石室。
许媚娘像是一个母亲,她知道孩子的弱处,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的弱处。
她的手慢慢在动,十个手指都能说话,她轻轻地褪下了无定的衣服。
她说:“你应该穿最好的衣服,住最好的房子,有许多美人陪着你……”
无定的声音像是很远:“有那么多的女人,你不会吃醋?”
许媚娘一叹,说道:“我不愿离开你,只是我让你很自由,就能心把你留在身边。不然你准会逃开,想离开我,到那时,我岂不时看也看不见你了?”
无定和尚笑了。
许媚娘在心里也暗笑,一个自大狂妄的人,总有一个弱处,他的弱处就是:他从来不会在镜子面前照他自己,他以别人为镜子,从别人对他的恭顺尊敬上,看自己的形像很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