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风对拾心、拾慧等人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那个一语未出、只是握着剑坐在那里的拾空。自从无心和尚死了以后,这个拾空便性情大变,她的剑本来无情,此时的剑如若出手,会更冷酷。
只是拾空会不会对她出手?
拾风说道:“我要跟你们说,艳庵这种日子长不了的……”
拾慧笑一笑,说道:“日子长不长,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来艳庵是来害人,我们也就害害你。”
拾心对拾风笑,突然扑了过去,使出一式“凤凰入林”,这一招极疾,未等扑到,便叫:“我要杀了你!”
拾风躲过这一式,再转回头,眼前就是拾慧那笑嘻嘻的脸,拾慧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最恨你什么?”
当然不知道。
拾慧说道:“我们没爹没娘,你有爹有娘。我们没人可怜,你可不同了,你是天下三十八万丐帮徒众的大帮主。你可是有的是威风……”
拾空站了起来,她只说了一个字“滚!”
那拾慧正在讲得有兴头,忽听得拾空说一个滚字,不由呆住了。但等她回头,看到拾空确是对她喝斥,就脸色变了。
拾空该喝斥的人是拾风,决不是她。
拾慧想说话,但她是拾慧,是艳庵见识什么学什么,学什么像什么的拾慧,她就眼珠一转,笑了笑,一声不吭地让开了。
拾空说:“你要能胜了我的剑,我就让你走。”
只有一拼,才能求生。
此时的拾风,突然变了,她的脸变得很肃穆,人也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一身媚骨的小尼姑,再也不是唯唯诺诺的拾风了。
她的气度、神气像是一个君主。
她对着拾空一揖。
有谁见过丐帮三十万徒众的帮主?
从前的丐帮帮主鱼漂儿时代,鱼漂儿的英名天下皆传,只有一个寂寞剑米离能与她齐名,那时一提起天下三十八万徒众的丐帮帮主,谁不钦敬?
如今的丐帮帮主已经有好几代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了,她们究竟是什么人,来自哪一个门派,武功如何,为人又有什么弱处?很难知晓。
越是不熟悉,就越是可怕。
就见这个肖乞儿慢慢振衣,她的手很细致,手指也很纤弱,她解开系腰的那条丝绦,又重新系了系,好像这件缁衣在她一振之间就变了。
一系腰之后,她整个人变了,再也不像是一个修行持身的尼姑了。
她又把鞋边慢慢拆开,从鞋缝里向外掏东西。
几个小尼看着她,眼看着她从鞋边拿出一块块小小的玉来。这是很名贵的玉石,洁白无暇,镂成奇形怪状的片儿。只见她把这些片片慢慢嵌到一起,在她手里就有一个一握大小的玉片筐儿。
北方丐帮的帮主叫做筐头儿,她的手中信物便是一只小小的玉筐,这玉筐越小,级别则越高。肖乞儿是丐帮三十八万徒众的帮主,是天下丐帮的总筐头儿,她的玉筐就有三十八片玉片儿。
几个小尼也知她这筐神奇,但不知这小小的筐能有什么用途。
就见到肖乞儿说道:“好了。”
拾空的剑能变得无情、无义、无嗔、无怒,在艳庵里便是第一高手了,她看着肖乞儿,眼里也有敬意,肖乞儿是一个好对手。
拾空慢慢举起了剑,这是一招“空空如也”。
只是一招起式,便让肖乞儿对拾空另眼看待,她心道:这一剑看似平平,其中却藏着不少机巧变化。
她身子一闪,用手迎出。
就听得啪的一声,肖乞儿的右手忽然闪出一片白光!
原来她的右手所有手指之上、关节旁边都护满了玉片。
这只小筐原来是用蛟筋织成的,一旦肖乞儿用内力去顶它,小筐便化成三十八块玉片儿,护在肖乞儿的手上。这玉片护手,就是利剑也敢去抓,去搏。
只听铮铮两声,像是金铁交鸣。
原来是拾空的利剑正击在肖乞儿的玉片上。
拾空身子击飞,剑也随之抖了十几个剑花,叫了一声:“好!”人便飞了出去。
两人交手,只战了一合。
拾空看着肖乞儿,想不到她竟对拾空施出的绝情剑法也很熟悉。
肖乞儿心里暗暗吃惊,她知道拾空自从无心和尚一死,便看破一切,不愿再走出静室一步。除了平时那蒙面人来之外,拾空从不理睬任何男人。就是在蒙面人用手捏拿着她的骨骼,抚摸着她的身体的时候,她也能不动、不想,心如止水。
于是,拾空练成了“绝情剑”。
要杀天下的负心人。
两人相对,眼里都有惊讶,都不料对方能有这么好的本事。
拾风笑笑,说道:“师姐,剑无情,人有情,若不能忘情,剑也有情。”
拾空不听她,只是举剑,她在出剑时,剑招便没一点儿停滞,一招招使去如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站在一边的拾慧、拾心看得呆了。
她们不知道剑法可以绝情到这种地步,好象不是人趋使着剑,而是剑带动着人,剑是灵魂,人只是行尸走肉。
剑气所摧之处,只见墙卟卟波波发出一阵噼叭爆响,裂出许许多多树根蚯蚓状的裂纹,像是大地的一块焦土被太阳烤裂一般。那窗子上的纸都爆飞成一片片蝴蝶,飞了出去,飞去时还哧哧作响。
窗棂都炸飞了。
她们才知道如再不走出这间静室,几个人就会喘不出气来。
肖乞儿心里喝采:好剑!她是丐帮帮主,是得了祖师鱼漂儿真传的,所以鱼漂儿的那两大绝技寂寞剑与百兽舞她都熟悉。此时她随手应招,不断以手中玉片去接,去砸,去击,去抓。
肖乞儿的手很快。
只听得哧地一声,两人便骤然分开。
拾空的剑仍是抱在胸前,她像男人一般双手抱着剑,剑已归鞘,人也十分平静。
再看肖乞儿,她手里的玉片也已经收拢,变为一只晶莹精巧的小筐。
她笑笑,说道:“果然好剑法……”从她的嘴角沁出了一滴血,这滴血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终至于滴了下来。
接着又不断地从嘴角流血。
拾慧笑笑,巧说道:“我就知道,你决不是是拾空的对手。”
她刚要凑上去,就听得拾空说道:“让她走!”
拾心、拾慧不想放肖乞儿走,要是能活捉到丐帮帮主肖乞儿,治服天下七大门派,就会易如反掌。她们心里百般转着这个念头,人人只是看着拾空,却不敢对她再说一句话。
肖乞儿说:“后会有期!”
她慢慢走出了艳庵。
艳庵之外,是很安静的,在那些昨日被劲风吹落鲜花的牡丹枝上,又绽开了一朵朵蓓蕾。到了异日,又是一株株怒放的牡丹。
牡丹依旧,只是人不知是不是依然?
肖乞儿的身子晃着,蹒跚而行。她要支撑不住了,她坐在牡丹花丛旁,想凝凝神,喘一口气。
眼前站着一个人,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
他对着肖乞儿笑,说道:“女施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便?”
肖乞儿抬起了头,她觉得有点怪,这和尚看去像是熟人,但却又不认得,听他说话声音,像是伤了风。
肖乞儿低声道:“我没什么,只是受了点儿伤。”
那和尚说道:“贫僧是洛阳白马寺住持无定,女施主受了伤,不如让我看看。”
肖乞儿还在犹豫。
和尚笑道:“大家都是佛门中人,自是不能太过俗气,还是我来替你看看好了。”
说罢,手一伸便抓住肖乞儿的脉门。
正当和尚伸手来抓肖乞儿脉门的时候,她的心猛地一惊:他的手太快了,快得异乎寻常。
肖乞儿看到了和尚的手!
在那个破屋里,一连几晚,肖乞儿都过着不是人的日子。那个蒙面人的兽性大发,他把肖乞儿捆在床上,人在她身上蹂躏她,糟踏她。肖乞儿只知道这人的手是枯干的,很瘦,像是老人的手。
她很熟悉这一双手……
但她晚了,当她心随意转的时候,不等她动手,和尚便紧握住她的脉门。
和尚的两眼闪光。
“你认不认得我?”
“不认得。”
“你好好看看我。”
肖乞儿笑了笑:“我不认得你。”
和尚大笑,说道:“人嘴不会说话,眼睛却说实话,你已经认出我是谁了。”
他手一摔,就把肖乞儿摔在地上。
这一摔,摔得她头昏眼花。
和尚看着肖乞儿,说道:“你为什么从艳庵出来?”
肖乞儿以为他不知自己同拾空等人反目,一杀而出,便道:“我要回去,我要回村里……”
和尚扣住她的脉门始终不放,笑道:“你还想骗我?”
肖乞儿不说话了,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和尚看着她,说道:“你知道我急急忙忙回来,做什么来了?”
肖乞儿不语。
和尚大笑,“有人知道怜香惜玉了,那个米离想要找你,他想救你,还有你丐帮的那个徐长老,他两人要来艳庵夺你。”
肖乞儿的心越跳越快,她抬起了头,看着这和尚,说道:“我听不明白。”
和尚厉声大叫:“休再骗我,我早就知道你就是肖乞儿!你是丐帮三十八万众的帮主肖乞儿!”
艳庵里那个老师太手下一用力,卟地一声,木鱼又被敲碎了。
她敲碎了多少个木鱼?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这个木鱼碎得奇怪,像是被雷烧焦的,被火熏裂的,从中间咯咯叭叭裂出许多道裂纹来。
老师太低头合什,说道:“佛祖慈悲!”
有人站在她身后,这是一个小尼。
“她走了,离开庵里,一个人走了。只是受了重伤,拾空的剑伤了她。”
老师太看着敲裂的木鱼,不作声。
“她能不能回到丐帮?”
像是自己问自己,也像是对老师太发问。
老师太抬起头来,她似乎听得远处有人在长啸,但声音只是响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静。
是不是有人在打斗?
老师太觉得有些不祥,她扔下那个小尼,向外就走。
和尚脸上再没了和气,只有乖戾与残忍:“肖乞儿,你自己找上门来,不是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你以为我喜欢玩弄女人,贪恋女色,愿意鱼肉女色是不是?我只是愿意玩弄丐帮帮主,愿意玩弄你这个自投魔窟的女人!”
老和尚没了一点儿慈心,他手指如钩,唰唰一叼,便把肖乞儿的缁衣扯破,露出雪白的酥胸来。
他恨声道:“我不得罪丐帮,丐帮却来惹我,我不叫你知道知道厉害,你怎么会后悔?”
他一手去扯牡丹花枝,扯过一刺刺牡丹。他在右手里握着十多支牡丹,这些花枝都是一根刺,一朵花,拿在手里,像是一束。
老和尚狞笑,“好,我就让你尝尝做花下死人的滋味。”
老和尚站了出去,他离肖乞儿足有十几步远,他飞快地把手里的花枝一掷。左手持花,右手飞掷,一掷一投,竟在眨眼间把十二支花都插在肖乞儿的身上!
肖乞儿知道,这些花枝有的射入她身内足有两、三寸深,有的更浅些。但每一花枝射在身上,便在她耳边造成“轰”的一声大响,然后双耳便嗡嗡响过一阵。她知道老和尚这是在用内力摧残她,向她发射花枝。他想折磨肖乞儿,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和尚哈哈大笑,“徐长老、米离,我杀了这人,在她身上种上千百枝怒放牡丹,看你们怎么来时怎么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