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流花女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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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魔窟销金帐

两个丫头与一个垂发人比酒。

比谁喝得快。

两人对望一眼,天婴说道:“你喝得快,我一个人是比不上你,但我两人是孪生姐妹,自是做什么也一起。你要是愿意比,我两人比你一个。我们一人喝下一杯,你也喝下两杯,好不好?”

那就是说,她两人一人喝下一杯,垂发人便得喝下两杯酒。

她二人的速度怎么也比得上垂发人的速度了。

天婴笑嘻嘻,地婴也笑嘻嘻。

垂发人也不多说,只是应了一声好。

他喝得很快,看着眼前的一坛子酒没了,再搬来一坛子,放在他的眼前。

两女也不示弱,流花谷的女人没有比不上男人的,要是她们比不上这男人,岂不是流花谷人的奇耻大辱?

围观的有许多人,大都是流花谷的女人,也有那些在流花谷里不算是男人的男人。

女人为那两女叫好,男人在心里为男人叫劲儿。

天婴地婴喝得很快。

天婴笑嘻嘻:“知道不知道我姐妹天天练的是什么?我们天天练的是鱼漂儿的那两种本事:一种是武功,她擅两种功夫,一种是寂寞剑,一种是百兽舞。还有一种本事,便是喝酒。鱼漂儿喝酒很快,说是只有大侠米离能与她相比,比她喝得快……”

天婴果然喝得很快,她一边说话,一边喝下了七杯酒。

酒染桃花面,人面更桃花。

地婴只不说话,她呆呆看着酒杯,竟是一连喝下了七杯酒。

她们再看垂发人,他一连喝下了几杯,她们看不清,只见他的手动,他的嘴动,但不见他的人动。

他究竟喝下了几杯酒?

有人惊呼一声:“十四杯!”

果然厉害。他一连喝下了十四杯酒,与天婴地婴喝下的酒一般多。

地婴咬着嘴唇,她轻声道:“好,叫你看看我姐妹的厉害!”

她一连快喝,一直喝下了十杯酒,方才罢手不饮。

她看着天婴,她正在上那第十杯酒。天婴喝酒做事总是比她慢一些。

她不无敬意地看垂发人,只见他仍是低着头,她说道:“垂发人,你输了吧?”

没人有动静,都哑然无声。

有一点儿不对,是哪里不对?

原来那垂发人的眼前,竟是齐齐剌剌地摆着二十只酒杯。

垂发人早早就喝完了他的酒,低着头,在等她们姐妹。

地婴看着他,他是谁,莫非他真的是大侠米离的阴魂转世?莫非他像米离一般,是一个带着寂寞剑,骑着一匹叫做“狗东西”的瘦马,在天下游荡?

天婴看看地婴,她轻轻念叨:“不会是他,不会是他。他早死了,他死有几十年了。”

地婴呶着嘴唇,说:“是不是他,把他带走!”

一句话刚落,两人一齐出手。

这两个丫头一出手,齐把垂发人带起,三人如飞起的大鸟,一纵而去。在店内一个回旋,再冲出店去。

众人不及细思,但见他们三人冲出了店去,再无影踪。

天婴地婴的心思相通,所以她二人带着米离,一直飞到了谷内。

谷内的女人没人愿意管别人的事儿,只是看看她二人,看她二人带着一个男人在街上飞奔,一时有些好奇而已。

三人到了一处大院,大院没门,四处都是围墙。三人从那墙上飞过去,直落在墙内。

墙内无人,只有几间很是华美的房间,她二人把垂发人带到了院子里。

一直走进了房。

房内有许多珠宝,像牙雕的沉船图,怪风号号,一只沉船正在海上沉没,样子很是凄惨。还有两柄宝剑挂在墙上。

这里看得出是一间女孩子的闺房,兰麝之香漫浸。

两人把一个垂发人放在床上。

天婴的腿屈着,地婴的腿也屈着,一个跪在垂发人的身前,一个跪在他的身后。

天婴说:“你虽不是米离,但你像米离。”

地婴说:“我说你不像米离,说你不像,是因为你长得不像他,他的样子很怪,很瘦。”

垂发人忽地出声了:“米离什么样儿?”

他以为他一问,两个女人会告诉他,她们知道的米离的模样。但她们两个只是对视一笑,并不说话。

她们两人嬝嬝走了,再过了一会儿,两人捧着一轴画卷来了。因为很贵重,所以两人捧着。

天婴轻声说:“让你看,是因为我们相信你。”

地婴道:“我们从来没有给人看过。”

两人拿着那一轴画卷,展开了给垂发人看。

垂发人看着,蓦地身子直抖,像是狂疾突发,他说道:“他……他是谁?”

画上的人是一个男人,一个很是落寞的男人,骑着一匹瘦马,带着一柄剑,在路上走。

他就是那个米离,那个狂歌唱《将进酒》的大侠米离。

垂发人怎么竟是身子疾抖?

他认得米离?

天婴说:“你认得这人?”

地婴说:“你肯定认得这人,不然你不会抖得那么厉害。”

天婴的眼光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了,她轻轻说道:“虽说是流花女人谷把你弄来了,我们姐妹俩还可以把你弄出去,不让你死在这里,因为你是……你是米离与鱼漂儿的儿子。”

男人突然扬起了头。

他想笑,但笑意里有哭。

他是想留下一个儿子,但他没能,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也许是最后的那些日子里因为他中了毒,毒得太深了些,也许是他与鱼漂儿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她与他都在留心,一心要一个孩子,结果没有孩子,只有一个鱼漂儿在世上孤零零地活了半生。

他落泪了。

天婴忽然也心酸了,她知道她说对了,他一定是大侠米离与鱼漂儿的儿子,不然他怎么会像大侠米离一般喝酒?怎么会像大侠米离一样做人?

地婴说:“你是米离的儿子,也算得上是我与姐姐想的男人了。你可以不死,我们把你带出去,你再也不进流花谷来,就可以好好活着。”

垂发人不吱声,他是不是愿意让人把他当成大侠米离与鱼漂儿的儿子?

他先死了,他就不是那个大侠米离了,他后来再活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与鱼漂儿在一起的大侠米离了。

天婴说:“大侠米离活着的时候,天下没有人敢对他不敬。他一柄剑横行天下,那时候,有没有流花女人谷?”

那时候没有流花女人谷。

或者说,那时的大侠米离有名,流花谷不如他有名。

地婴说:“你是他的儿子,我们让你看看他的东西。”

果然有好东西。

先是一张琴,一张古琴。

它是一张很平常的琴,但是他送与鱼漂儿的。

鱼漂儿用它用了几十年,想不到它竟会在这里。

琴仍在,人仍在,但伊人儿去了何方?

他一拨琴弦,琴声仍旧铿锵。

天婴看他,他的神色很是古怪,脸色沉痛,一种伤情者的沉痛,无法隐瞒的伤痛。

地婴带来了一柄剑,她轻声说:“这是一柄剑,是大侠米离的寂寞剑。”

寂寞剑仍在,从前给鱼漂儿带来寂寞与痛苦的那一柄寂寞剑仍在么?

剑在人亡。

看着剑,米离很难不激动。

她们姐妹两个真是有心,她们把大侠米离与鱼漂儿的东西收了不少。

鱼漂儿九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她们的心思。

天婴说:“鱼漂儿与大侠米离的情,已成千古绝唱,再也无人能如他们两人那般相爱,再也无人能像他们那样,生死也不能将他们分离。”

天婴看着垂发人,说道:“世人再也没米离,便再也没了鱼漂儿。”

她的意思是说,因为世上再也没有米离那样的男人,所以才再也没了像鱼漂儿那样的女人。

地婴说:“不对,世上再也没了鱼漂儿,便再也没了米离。”

她的意思是说,世上因为再也没了鱼漂儿,才再也不曾出现像米离那般的痴心人。

两人一齐对垂发人说:“是不是说得不对?”

她两人的神情十分急切。

她们看是争执过许久。

垂发人不动,声音很沉:“你们不是鱼漂儿,怎么知道鱼漂儿想什么?你们不是米离,你们……又怎么知道他现在如何想?”

两人看他,终于慢慢说:“米离早死了。”

认定米离早死了,不是他才想的,是早早就有的事实,那时鱼漂儿天天形单影只,就是因为没了米离。

天婴和地婴看着垂发人,说道:“你长得不像米离,但你的模样神气像,你又像那个丐帮三十八万众的帮主鱼漂儿,你一定是他们的儿子。”

天婴与地婴的脸竟奇迹一般地红了,两人看着垂发人,说:“我们喜欢米离,我们恨不生与他同时,要是与他同时生,天天跟着他,就是做不成他的女人,做他的婢女也行。那样我们便不用在这流花谷里呆了,我们便可以做一回真女人……”

天婴地婴的心思竟是这样?

天婴来轻轻扯他的衣服,地婴却很坚决,她一直在扯垂发人的头发,她一绺绺地理,说:“我们要你爱我们。”

帐是销金帐,屋是黄金屋。

没有一点儿声响,只有两人的喃喃低语。

天婴说:“鱼漂儿知道米离不久人世了,她便带着米离到了一处很安静的地方,与他度过那最后的日子。他们两人一直在笑,一直到米离死在了她怀里……”

地婴说:“如果流花女人谷要你死,我与天婴也把你抱在怀里,你安心死好了……”

既然鱼漂儿对她的米离那样,她们两人对米离的儿子也会那样,一切都很自然,有什么奇怪的?

天婴轻轻抱垂发人放在床上,她们才发现,这个看来很是高傲的垂发人其实心里很是孱弱,身子颤抖,有如风中的飘叶,他很难过。

女人能够无限温柔,只要她愿意。

地婴说:“你不必害怕,我与天婴和你在一处。我们要作爱,但一切都得依那米离与鱼漂儿的过去办。”

她两人把垂发人放在床上,一个拥着他,另一个去拨琴。

琴韵铿锵,把一个人带入了久远的过去。

天婴唱的是那一曲《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她唱得浓情,忽听得那男人低声说:“别唱了,你不唱这个……好不好?”

天婴对他很有耐心,对他解释道:“从前鱼漂儿与米离在一起时,便唱的是这一曲。”

男人低头,他慢慢说:“既是要唱,我来唱。”

他也会唱么?

这男人看来古怪,既是他会唱,让他唱一曲也好,看他是不是大侠米离的儿子。

他先是把琴放在案几上,他手放在桌案上,十指都放在那里,十个指印都是深深伏案。

天婴与地婴对望一眼,不禁骇然,他这一举措,像极了鱼漂儿,是不是他就是鱼漂儿的儿子?

大侠米离与鱼漂儿不会没有儿子。尽管世上的人都说他们从来不曾生过儿子,但天婴与地婴可不相信。

她们从不相信。

那些狗屁不是的人能生儿子,他们就不该生儿子么?

他们一定有儿子,这儿子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怪人,看他举动,一举一动都像鱼漂儿,像米离。只不知道他唱的《将进酒》如何?也会像米离一唱,天地齐泣,人神共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