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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盆不净手

八月十五,秋高气爽。

姑苏城,是一片喜气洋洋。在慕容家有一次盛会,是上百年来少有的盛会。

其一,是因为慕容家从来不把他家事示以外人,是显其高傲,足以傲睨武林的慕容家事,很少让外人与闻。其二是谁都知道,慕容家足足有五六代都是武林巨擘,他们得到了武林秘辛与绝技秘籍是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的。如今,一向不与世人相近的慕容家忽地大宴宾客,岂不是江湖上一大喜事么?水路上,百舟竞发,齐奔姑苏。陆路上,千骢百骏,一齐奔向慕容府。水榭前,池亭边,都是带剑客。大厅里,客房中,全是江湖人。

这一天正是八月十五,到了黄昏,人皆齐集在水榭旁,看看月亮也渐渐上来了,那一厢水榭全都点起臂烛,燃点得一湖水都是闪闪烁烁,如银似玉。欢声笑语不绝。

忽听得有人说道:“慕容公子来了!”远远看到如玉般的人儿,慢慢到了眼前。

人皆赞他一句:果然好个人儿!

慕容风看着众人,看众人里,黑道英豪、白道英雄、绿林豪杰全都齐集了,他大声说道:“八月中秋,得各位不辞辛苦前来,慕容风在这里谢了。”众人一是寒暄不已。

慕容氏有的是夤缘,得到的好话也多。

忽地有人叫道:“慕容府是大去处,这我也知道,只是大家巴巴地赶来,大概慕容公子也不只是要大家中秋来喝一杯酒那么简单吧?”

慕容风看那个,却是与方无主很是相得的玉家人大丑。他的身后有十个人,那十个人都是玉家的仆人。

慕容风说道:“在下是有大事,要与众位相商。在下新近要成亲了,原打算不告而成亲,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下想一想,在下的名声虽是不怎么大,但在江湖上慕容家常得朋友照应,婚嫁大事,却是非得请众朋友来喝一杯酒不可。”

有人冷冷道:“慕容家这么有礼,看来我们得谢了。”

有人与慕容府交厚,便齐声出谢辞。

有人说道:“新人是谁,请出来一见,好不好?”

有人隐隐知道,知道慕容风出去,曾与那个“四绝”之一人道二一齐出行,是不是真的江湖传言是真,他真想娶那个道二为妻?果然是如此,那就得看今夜热闹了。黑道白道的人毕集,看来今夜是有好戏看了。

慕容风此时却再也无话,他说道:“请夫人出来!”

众人再看,在清洁月光下,慢慢走来了一个人。

她淡抹脂粉,轻轻俏俏,显是一个会家,走到了水榭旁,对着众人一声万福。

有人认得,她不就是那个“四绝”之一的道二么?她不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道二么?人皆沉默。直是难堪的沉默。

慕容风说道:“家妻原是江湖中人,今夜请大家来,就是要告诉大家,家妻再也不会去理江湖是非了。”

有人忽地叫好,那叫好的声音却是寥寥,看来就是真心与慕容氏相好的,此时也知难堪了。

有人叫一声:“等一等!”说话的人原来是上座的贵宾。

众人看时,却是一直不出声的解免。解免是江湖白道的领袖,他是丐帮的帮主。

解免说道:“慕容公子,看样子你的夫人原来是江湖人啊,是不是?”

慕容风一听得来头不对,但也不能不说话,他答道:“是。”解免说道:“那就怪了,如果有人愿意痛改前非的话,不愁不能立地成佛,只是得讨一个说法。”

他放下酒杯,在场的上百人放下了酒杯。

解免看着道二,他说道:“有人说,方无主是恶魔,他的手下有四大恶鬼,有鬼才有魔,没有鬼哪来的魔?你说,你是不是他手下的恶鬼?”

道二本来不愿意说话,她也不愿意对着这许多的人说话。能说得清什么?她看看慕容风,忽地看到了他急切的神色,心内一热,心道:别叫他为难,毕竟他是好意。她长吁一口气,低下了头,说道:“我是。”

在场的人也有对方无主十分佩服的人,看着道二那神色,猜知她是不情愿,不由得心里暗恨那解免。

解免一听得她认可,心下也是得意,他再大声道:“我们都知,方家堡场血案、杨家的三代血仇、恶虎冈劫人,所有的事都是你们四绝干的,对不对?”

如果道二说上一声对,解免全会放过她。但道二抬起了头,她看到了眼前的人。他们都是江湖人。如果她当场认可,她会被人放过,可从此方无主和“四绝”都会背上一个恶名。他们没做过那些事。

道二抬头,对着解免说道:“解帮主,你是白道盟主,我对你有一句话说一句,方无主虽说是有恶名,但那几件事,没有一件是方无主干的。”

解免的声音尖刻起来,他说道:“不是他干的,莫非是哪一个白道英雄干的?”他哈哈大笑起来。他在讪笑,笑道二。

许多的人跟着笑,有人说道:“她是方无主的人,她怎么会改好?”

慕容风看着道二,他叫道:“薇妹!”他想让道二认个错,过了这一天,一切都会好的。

道二看着他,忽地心酸:慕容风是喜欢自己的,他千辛万苦把江湖的人都召来,就是想告诉他们,道二再也不是道二了,她何必再替他惹事?她忍住了,不再出声。

解免看她不吐声,心里得意极了,他威严地说道:“江湖人都知,江湖只有一个败类,那就是恶魔方无主,他近年来做下的恶事,多是令人发指的。单说那方家堡血案,就死了一堡上百人。方无主赶尽杀绝,江湖上做事再没有他这么恶的。”

大丑忽地说道:“解帮主,不知那方家堡的血案是不是确认是他做下的?”

解免没再吐声,忽地有人说道:“怎么不能确认?我就知道,是他干的。”人再看,说话的是江湖上的耆宿清怨婆婆。清怨婆婆是好人,她说话多半可信。

清怨婆婆说道:“我去过那方家堡,正看到老堡主在地上写下的字,他写了两划,没写完,那两划正是一点一横。”

众人恨声不绝。

道二刚想吐声,忽地有人狠狠扯住了她的手。

她在月光下,看到了慕容风的眼神。

一个男人的眼神,对女人充满了哀恳的眼神。他眼里是说:你别吐声,如果有什么委屈,我会好好安慰你,我会用一千倍一百倍的安慰来体贴你……她的心软了。

但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不出声,岂不是就说那些恶事都是方无主干的?岂不是就说那些恶行都是“四绝”干的?可不是,那不是他们做的。他们做下的事是抢了皇宫的珠宝,救了黄河两岸的灾民。他们还做了许多的好事,但说与这些人听,他们哪里会信?

解免大声道:“道二,你认可了‘四绝’做下的恶事,我们便可放过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看圣人的话没错。如果道二能洗手,也给恶魔一个大打击。”

道二低下了头,她的眼里流出了泪。

她心道:不对,不对,他说得不对,难道我不说话,就没有一个人能替方无主说一句话么?

真的没有人敢替方无主说话。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恶魔,他是人人憎恨的恶魔。

慕容风轻声说道:“薇妹,我爱你。”一句话说得田薇心里暗惊:他声声叫我薇妹,我再也不叫道二了,江湖人一提到了道二,都是憎恨,我能再也不叫道二也好。再说,要是方无主能一心对我,喜欢我,爱我,我便就是死了,也无怨了。但他喜欢的人是那个玉璧姑娘,就是她不能让他碰一碰身子,象一个站在他面前动不得看不得的瓷人,他也愿意与她在一起。我有什么办法?她心里有怨尤,她有些气恨。

但她哭的眼泪却是为方无主,为“四绝”的。

解免看她,等她说话。

慕容风大声道:“解帮主,薇妹已是悔了,她流泪就是后悔,你还要她说什么话?”

解免说道:“是么?我怎么没听到她的话,我从未听到她说一句后悔,她如果说了,我便相信她了……”

众人看着她,有人叫道:“对啊,她杀人如麻,说一句悔话也不能,谁再信她?”

慕容风扯直了她的手,轻声说道:“薇妹,你就说,你就说。”道二看看周围,她觉得这些人好生无聊,他们来做什么,莫非他们就是来听她说的一句话,说她好生后悔么?他们等着,慕容风盼着,就等着她说一句话:我后悔。

她后悔么?道二想到了她与方无主。

她后悔,当初她不认得方无主,那有多好?

她后悔,她悔不当初不认得方无主。

她大声哭道:“我后悔,我后悔……”她哽咽,说不下去了。至于她后悔什么,谁也没听到。

众人暴出一阵欢呼。

如果给方无主听到了那一句话,他岂不是得气死?

多行不义必自毙,恶魔快到大限了!

忽地有人冷冷说道:“我看不对!”

众人听得这一句话,全都来看他。

原来是那个江公子,那个从前在江湖上很有名的江允江公子。就是他,去与恶魔血战过一次,虽是不知道他的输赢,但他毕竟是与恶魔一战过的英雄。如今他在玉璧姑娘的手下了,他拜在藏玉山庄名下,是为了什么,人不得知。但有人隐隐笑他,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只听得江允说道:“我看道二有些不大对头,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哭,是委屈么?”

慕容风说道:“江公子,我与你一起去的,找恶魔方无主算账……”

江允断然道:“不错,我是与你一起去的,但在那个恶魔的镇子里,你与这个道二勾搭,我杀他的爪牙,你还不愿意,虽说你杀了几个人,但你不情愿与他们动手,让我受了辱,你也心里清楚!”慕容风笑笑,说道:“是么?”

他知道江允败在了四丫的手下,但此时怎好说破,再说说破了,于江允的脸上也过不去。

慕容风说道:“不管怎么说,薇妹愿意离开方无主,那是事实,你怎么说也得认这事实。”

江允冷笑了,说道:“我想问一句的是,如果有一天,有人再看上了那个恶魔方无主,领着他来,对大家说道,恶魔方无主要金盆洗水,你们应是不应?”

人都一时语塞。

他怎么说到了这个?

但人细想一想,也是对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有人不是传闻说,玉璧姑娘喜欢上了方无主么?真的她带着方无主来,要他金盆洗手,他们应是不应?

那些与方无主有仇的人叫道:“不行,不行!我们得宰了他,我们要零剐碎割了他!”

一时群情汹汹,他们怎么能让方无主逃脱人心惩罚?他们怎么肯认方无主做一个回心向善的浪子?如果是小人物便罢了,但他是众夭之的,不死怎么行,他必得死在众人的仇恨下!

江允说道:“其实,方无主做下的恶事,多数都是‘四绝’做下的,道二便是罪魁,怎么能轻易便放过她?”

众人看着道二,一时沉默,就是有慕容风在,也有人不愿意放过道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