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山下,有一间很小很小的小茅屋。
这是世人看也看不上眼的一间小茅屋。
在这间小茅屋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她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过日子。
每天更深夜残时,她的声音就从这一间小小的茅屋里传了出来。
她是在唱一支曲子。
“小孩儿,小孩儿,
你不要害怕。
你不是没有爸爸,
你爸爸他出门啦,
他去给你挣银子花。
-
小孩儿,小孩儿,
你不要害怕。
你不是没有妈妈,
你的妈妈她在家啦,
她在给你喂奶哪。”
在这山边的一些男人都吃惊,吃惊这一个女人怎么会一个人顶门立户。但他们看到了这一个女人自己在过日子,看到了她的笑意,看到了她的孩子,看到了她的美貌,看到了她的善良,看到了她的一柄剑,他们知道她是一个会武功的人,是一个很有能耐的女人。他们就不敢对她轻视了,他们很是敬佩她。
她一定是有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一定比他们都更好。
她像一个善良的仙子,她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世上的英雄。
她经常倚闾而望。她在望什么?
她是不是在望她的男人?
人们终于看到了她的男人了,他是一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俊俏少年,他佩着一把宝剑,他来去匆匆。他一来时,她的小屋子里满是笑声,孩子的咿呀学语声与她的娇美的笑声响在一起,也有他的笑声,但他不常笑,他只是呆呆看着他的女人,连她去洗衣时,他也是呆呆地跟着,看着她。
她就笑呀笑的,笑他:“看你,真的是一个呆子,你干嘛要看着我?你自己去找一件事儿干一干好不好?”
“不好。”
他这样说。
当然不好,他大老远地来这里,可不就是来看她的,他不好好看着她,他做什么?
长夜就长得很。
她把她的一头青丝放开,她把她的女人的情怀放开,让他一点点品味快活,让他一点点化在了女人的情怀里。
她用她的长长的青丝缠他,把他的头缠在了她的发丝里。
她就说:“你是一个浪荡子,你是一个有家不能回的浪荡子,你走时,就用我满头青丝把你死死缠住,让你再看见别的女人时,你的头就疼,你的心就疼,只要你不看别的女人,你的头也不疼,你的心也不疼……”
他看着她,她很丰腴,丰腴的女人总是让他产生肉欲。
他总也贪不够。
她在呻吟,她告诉他:“你够了吧,你怎么总也没有够,你只是一个男人,你不是一头狼,你干嘛总这样,你为什么不对我温柔一点儿?”
他那时不识温柔。
这时的女人总是很勉强,她实在受不了他的快意,但她总也能够让男人快意,不然她怎么会是他的好女人?
她很想念他。
只要他不来,她总是在门边等。
她尝够了倚闾而望的滋味。
她想起了那一首古诗。
“牛羊都进圈了,
连鸡也上了架了,
天已经晚了,
炊烟也烧起来了,
只有你呀,
你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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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羊都进圈了,
连鸡也上架了,
天已经晚了,
炊烟也烧起来了,
只有你呀,
你怎么还不来?”
她待在门口,望着大路。如果有一匹马,如飞地向这里奔来的一匹马,马上的人一定就是她的心上人。
他真的来了。
他下了马。
马吐白沫,人如水洗。
他急急走进了屋里。
他一句话也没有讲。
他只是搂着她。
她一被他搂着,连身子连心都一齐哆嗦。
她对着他说:“你好多天没来了……”
他不语。
她看着他。
一直看着,男人看着女人,女人着着男人,一直看到了天黑。
她就去铺床。
她从来铺床的时候,都是心跳不已的。
她受不了这一个时刻。
她的手很快,不快,她就再也忍受不住了。
她很快地就钻进了被子里。
她很羞,从来就很羞。她的脸向着墙壁。
她慢慢问:“你……怎么不来?”
他看着她,灯火如豆,一点点地光亮着,像是一点儿幻影。
他一点点儿地脱衣服,他看着她,他从来就是这样,脱衣服时也看着她。
她就羞,她此时就只好再也不看他了,她闭上了眼睛。
其实,闭上了双眼也没用,她心里早就看见了他的身体了。
他终于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问:“你怎么这么急?”
他不回答。
她是一个好女人,好女人明白,男人不是拴在身边的,是用思念缠在心里的。
他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急着从武当山赶来,是因为他们……他们都知道了……”
她怕了,她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在抖。
“他们……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少剑凌少甫,是她心上的人,他们一发现了她和他的事儿,他们一定会给他处罚。
少剑一叹:“掌门人让我来看看你。”
她流泪了,她的泪水长流。
他们真的不放过他么?他们真的就不能让他与她这个坏女人成亲么?因为她是江湖黑道上的女人,因为他是武当派的九剑之一,他们就不再容忍她了么?他们会让他在思过崖后过三年。她不能想象,他在那里三年,她会怎么样,她一定会死,她会疯,她不会再活下去了……
“他们……是不是……让你去那个思过崖?”
“你想错了,掌门人饶过了我们。”
她突然起来了,她忘了她是一个赤身的女人了。
她伏在他的身上,她的心在咚咚乱跳。
“你说的是真话么?你说的是真话么?你说呀,你告诉我,你说的是真话……”
她一点儿也不能相信。
少剑看着她,他的心里满是柔情。
她哭了,为他的这一句话而哭。
她与他在一起,她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惊啊。
他告诉她,他要走了,这一次,他或者是去死,如果他死不了,他一定会回来,来接她们母子一齐回武当。
她哭了,她知道十殿阎王,她知道他会一去不返。
她伏在他的胸前,哭着。
他睡着了,男人总是比女人更贪睡,男人总是比女人更不经熬。
她哭着,一点一点儿用她的纤纤素手梳理他的长发,他很漂亮,但他也瘦了,他的心事太多,他怎么会不瘦?
她小心着,不让泪水落在他的胸前,她想着一句话:出征的人胸前不落女人的泪水,那样会不祥的。
他走了,他走时只是看着她,他的眼里有话。
——等着我。
她看着他,一笑
她再也不想用泪水洗面了,她怕扰了他的剑。
他一回头,走了,他再也没有回头。
他怕回头,怕让女人看见他的泪水。
女人慢慢走回了屋子里。
她要看着她的孩子,等着她的男人。
可此时,屋子里有人。
是一个正在笑着的女人。
那个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向着她笑。
这个女人她认得,她的名字叫天狐。
天狐显然不会抱孩子。
她向着女人笑:“你说,我这样抱着孩子,对不对?我想一定是不对,不然他决不会哭。”
女人对天狐道:“你把孩子给我!”
天狐乐了:“我好不容易抱着的,我怎么会给你?”
女人有一点儿紧张:“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天狐笑道:“我刚刚有了一个好主意,你看好不好?我把他抱回去让他们看一看,就说他是我的儿子,你看好不好?”
女人在心里咒骂:你怎么会有儿子?你有儿子,你的儿子连他的爹是谁也不会知道,你怎么会有儿子?
天狐看着她,显然明白了她的心里话,她看着女人,道:“你以为我不会有儿子?”
女人怕她,只好敷衍道:“你会有儿子,你会有许多的儿子……你怎么能没有儿子?”
天狐的脸色一变:“我怎么会有许多的儿子,你是不是想骂我?”
女人暗暗叫苦,她实在怕天狐,她说道:“我怎么会骂你?”
天狐道:“我想明白了,十月怀胎,实在辛苦,我就不生儿子了,就把你的儿子给我好了,我当他是我的亲生儿子……”
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她一冲而上,扑向天狐。
天狐的身法很快,她比女人快。
她举起了孩子。
女人停住了。
“你……你想干什么?”
天狐乐了:“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有人想让你死。”
“谁?”
“虬髯客。”
她知道这个虬髯客。
虬髯客不是白道上的英雄么,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天狐笑了:“你以为他是什么?他只是想让你死,如果你不死,你的孩子马上就会没命了。”
女人看着她,她的心里在打算。
她不能不要孩子。
但她一冲上去,也不能保证她会夺回来她的孩子。
天狐道:“我的手里有毒,如果你不死,你的孩子就会死,如果你死了,你的孩子就会活下去,你是不是死?”
女人看着天狐。
天狐看着女人。
好半天,女人才幽幽地一叹,她轻轻说道:“你说话算话?”
天狐道:“我一定让你的孩子活下去……”
女人道:“好,我死……”
女人死了,她自尽了。
天狐看着她的尸体,她抱着她的孩子,孩子直门哭,她有一点儿不耐烦,她轻轻摇着孩子,对着女人的尸体道:“真是对不住你了,他的心思可比我狠……”
她从女人的头上割下了一绺青丝。
天狐走了,她走出了这一间小屋。
她回头时看了看这一间小屋,她还说了一句话。
“少剑哪,你这个人真的是艳福不浅,这可是一间很静很静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