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当派的大厅里,云集着武当派的所有高手。
他们是武当九剑,还有武当派的下一代弟子,足足有上百人,都齐集在武当派的大厅里。
掌门人高高坐在上面。
一边,客位上,只有一位客人,这人就是风大。
风大惴惴不安,他明白,武当派的今天是要对断剑许婴与少剑凌少甫处以严刑了。
他无法插手,他知道他亏负武当的甚多,对于此事他实在无法去插手。
但他的心中主意已定,如果武当派真的对少剑凌少甫与断剑许婴给以严刑处罚的话,他一定要不顾一切,去救他们两人。
武当派的门规极严,现在,正是武当派全派要人齐聚,要对于断剑许婴与少剑凌少甫处以严刑的时刻。
掌门人心剑石中恕坐在正中,他看一看下面的武当派众多弟子,扬声道:“我武当自从祖师张三丰创派以来,在江湖上兢兢业业,总算已经成为江湖上的一个大家门派。上一代祖师曾经立下誓言,我武当派的人不得动用那一部不传之秘,既然上代祖师有言,就是有其不得传与下一代子孙的道理。我派中的少剑凌少甫,断剑许婴不遵祖师规矩,自行其是,致使一本邪书流传。现据我武当派的门规,对他们两人处以刑罚,以正我武当派的风纪。”
少剑与断剑均不语,他们俯首听令,甘愿受罚。
依照祖师法令,凡违反者,当处以重刑,敲其踝,处以武当后山思过崖思过三年的处罚。
这时,只听得掌门人一声令下,说道:“来人!”
便有行刑弟子走了上来,俯首听令。
不待掌门人讲话,便有少剑凌少甫道:“且慢!”
他走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
他向着掌门人道:“启禀掌门,我有一事要报。”
掌门人似在意料之中,对他道:“九弟,你说好了。”
九剑少剑凌少甫是武当山上的骄子,武当九剑,少剑最傲。但此时的少剑凌少甫似乎心里十分愧疚,他对着断许婴道:“师姐,对不住了。”
他一掣手,嗖地抽出了他的宝剑,他看着他的剑,轻声道:“那一本不传之秘的书,是我当值时,师姐从我手里拿去的,与师姐无关。如果掌门要罚,还是罚我好了。本来我应以此剑自裁一死,以雪我少剑之耻。但我是武当九剑,我是武当少剑,我以死罪谢武当对我的栽培之恩,我要与十殿阎王一战,如果此战不胜,或不力,我一定以死谢罪。”
叭——
一声脆响,少剑的剑尖折了。
武当九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少剑的宝剑折了剑尖。
少剑此举,不啻是告诉人们,如果他在对十殿阎王的一战中不死,他将回到武当来领罪。
掌门人看着他,不语。
这时,断剑许婴站了起来。
她看着少剑,她的眼里有泪:“九弟,我错怪你了……”
她的话很真诚,她的泪水也很实在。
少剑看着许婴,轻声一叹:“师姐,我对不住你,但愿你会原谅我才好。”
掌门人看着他们两人,老道士虽然修养极高,却也心里十分激动,他明白,武当九剑的威风起来了,这是无坚不摧的力量。
清风剑吴一怒上前一揖道:“掌门,我看,九弟他虽然有过,但他能自行省悟,就是人的大善了。我们武当九剑此次要去与十殿阎王一战,自然不能未出兵,便先折了自己的锐气。依我之见,就先把六妹与九弟的过失记下,如果此次出击不成,再回来论其过失也不晚……”
此时,众剑一见清风剑向掌门人求情,就都起立,向掌门人请求开恩。
心剑石中恕一笑,他大声道:“我武当派的门规虽严,但也从来不诛悔过之人。我们此次要去对付十殿阎王,这当然是大事,少甫有志,许婴有心,岂不是大大的好事?不用众位兄弟来说,我也有此心久了。不诛十殿阎王,江湖不宁,我们这些自命不凡的江湖侠义也睡不安枕。我们此次一行,一定要全力以赴才行。”
众剑一听,一个个全都血气激荡,都大声答应。
虬髯客坐在他的桌子边,他在笑着,他刚刚和天狐在一起混了许久,他有了一点儿乏累。
天狐抓着他的胡须,她一边捻着他的胡须,一边娇声道:“虬髯客,虬髯客,你除了这一把好看的胡子,你还有什么?你除了讨女人喜欢的这一身本事,你还会什么?”
虬髯客乐了,他看着天狐:“你这个骚狐狸,你知道什么?你以为天天杀人的人才是大英雄么?”
天狐一嘟嘴:“那么说,你是大英雄?”
“不错。”
天狐乐了:“你这个大英雄不是在战场上,却是在床上,对不对?”
她依偎在他的身上,她会把身子依在他的身子上,一会儿一缠一绞,像一条蛇,把他紧紧缠了起来。
虬髯客道:“你这就是不懂了,你知道不知道,有这样的一句话叫做: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你明白这句话就好了。你那时就会知道,天下什么叫做大智慧……”
天狐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是依顺,是佩服,她的眼光里有一些羡慕。
她问道:“你说,你的下一步会怎么样?”
虬髯客看着她,看得她的身子一阵阵发毛,他的声音像是鬼魅在讲话。
“我可以告诉你,下一步,是武当派的九剑与十殿阎王火拼,他们会在一起,拼上个你死我活……”
他在心里想着,他对于那一战也不禁悠然神往。
他不知道那一战有多热闹,但他明白,那一定是武林中少有的一战,是近年来江湖上少见的一场恶战。
天狐想着,竟然也不禁被这一战吓呆了,她轻轻问道:“你说,这一战谁会胜?”
虬髯客盯着她,他的话语让她毛骨悚然。
“你以为谁会胜?武当派的人以为十殿阎王会胜,而十殿阎王则以为武当派的人会胜。其实,他们谁也胜不了,最后只有一个人会胜,那个人就是我……”
虬髯客的脸上有了笑意,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十殿阎王和天残正坐在一起。
她向着十殿阎王乐,她笑得很媚,她的笑,让他有一会儿想起来了,她对他并不是很有恶意的,如果他有那么好一会儿这样想,他的命就可能没了。
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但十殿阎王也是在笑,他笑着看着天残。
他明白天残的把戏。
黑鬼曾经问过他:“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女人弄死?”
他看一看黑鬼,好半天才说道:“你是不是想把谁都弄死?”
黑鬼这一回并不听他的,黑鬼看着他,直直说道:“如果你不弄死她,她一定会弄死你!”
十殿阎王一叹:“我从来就在想,世上有谁可以杀死我这个阎王,但看来却让人失望,世上没有人能做到,你知道不知道,没有人能杀死你,你活在这世上就很寂寞……”
黑鬼突然来了一句:“我根本就不想这样瘦,可是我却很瘦,白鬼根本就不想那样胖,可是他却很胖。”
十殿阎王看着黑鬼,他是十殿阎王的忠心部下,他的话从来不多。
十殿阎王道:“我从来就不胖也不瘦。我可以告诉你与白鬼一个秘密,我为什么会不胖也不瘦?就是因为我从来也不想着我是不是太胖了或者是太瘦了,所以我从来就不胖也不瘦。”
黑鬼再也不吱声了。
白鬼也曾经问过他:“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女人弄走?”
他对着白鬼,也是莫测高深地一笑,他当时是念了一首诗的。
他念的是那一首七绝:
“昨日花开露井桃,
未央前殿月轮高。
平阳歌舞新得宠,
帘外春寒赐锦袍。”
据说这一首诗是咏唐时的玄宗明皇的,他当时宠一个女人,叫做杨太真,他看好了这个女人,百般呵护着她。花前月下,平阳歌舞,又赐锦袍又赠宝物,着实是忙了一阵子。
他念此诗,是说人不能免俗,人不能无欲,他真的很喜欢天残,再说天残也像杨太真一样,是一个绝世美人,
他念此诗给白鬼,是因为白鬼是一个文士。
白鬼一叹,他再也不向十殿阎王进言了。
所以,天残和十殿阎王还能在一起,所以她能对着他笑,对着他乐,像她是他一个新欢的宠人,像他与她两情欢洽。
他喜欢天残。
如果天残不是想杀死他,她怎么会到他的身边来?如果天残不是与他有仇,她怎么会在他的身边徊徘不去?
他心里宁愿天残与他有仇,他宁愿天残天天算计他。只要她天天想着他十殿阎王,也就够了。是亲是仇,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他与天残正在喝茶。
他看着天残。
天残的脸上有一点笑意,笑意让她的脸上有了一点儿酒涡,她乐着对十殿阎王比划道:你看,我马上就给你的茶里下了毒药,你一喝下去,就得死……
十殿阎王笑着对她道:“我乐于死在你的手里。”
他说这话时,像是他也是一个不更世事的少年。
天残果然举起了茶杯,对他示意道:请!
他也举起了茶杯。
他喝下了一口茶。
茶的味道很涩。
他看着天残,他乐了,他只是微微一乐,他对天残道:“你在这茶里下了毒,本来你可以让我中毒,但可惜你下得不对了……”
天残有一点儿惊愕,她看着十殿阎王,她的笑意很天真,像是一个刚刚谙事儿的小孩子,她乐着比划道:我怎么弄错了?
十殿阎王道:“你再要下毒,千万不要下得过多,你不要下得毒死一匹马,或者是毒死一头牛的剂量。”
天残看着他,嫣然一笑:那样,我就可以把你毒死了么?
十殿阎王看着她,他的心里满是仁慈,他对天残道:“那样,你也毒不死我。”
天残像模像样地一叹。
她很伤心,因为毒不死十殿阎王。
十殿阎王对她道:“你也不必伤心,你还是有机会的,对不对?你只要一次机会得手,你就会成功了。”
天残比划着:可惜,我从来没有机会。
十殿阎王乐了,他对着天残,他安慰她道:“你可以再试一试,你只要好好试一试,你是不是总会有希望?”
天残看着他,忽然又狡黠地笑了,她想起他的种种可恶之处来了。
她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怀里,她抚摸着他的胡须,她比划着: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杀死你?
十殿阎王对着她,眼睛瞪得好圆:“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怎么样才会让你杀死我?你以为我是傻子?”
天残笑着:男人一般都不太精明,只要他一看见好看的女人,他的精明就没有了,他的精明就到了天外去了。
十殿阎王一叹道:“不错,或许只有你才会杀死我,也许只有你才能杀死我,看起来黑鬼白鬼的担心一定很有道理……”
武当派的掌门人看着众人。
他们此次下山,一共是十二人。
除了他们武当九剑以外,再就是风大,这一共是十个人,再加两个武当派的下一代的杰出弟子,就足足是十二个人了。
心剑石中恕看着这十一个人,慢慢道:“我们此次出去,是抱着一死的决心的。我告诉过你们,如果我们武当九剑这一战全都战殁,我们武当派的传人我已经选好了。如果此战不能全军而归,我就让二弟来替我的掌门人之位。”
众剑看着他,都十分激动,没有一个人插话。
掌门人看着少剑凌少甫,突然道:“少甫,我给你一天时间,你去安排一下你的事儿。”
少剑一惊,他看着掌门人,再看一看众师兄,他明白了,他的师兄们都知道他的那一件事儿,此时,大家都故意不再看他,是免得他有一点儿尴尬。
他的心里一动,他十分激动,他看着掌门,轻轻道:“掌门,我不用去了,我……”
掌门人一声轻喟:“你该去的,少甫,我给你的一些银子,放在这里,你拿去,给她,安顿好她,你再回来。”
少剑看着掌门人,再看看他的众位师兄们,他的心里又是惶愧又是不安,他知道,他完全不该对他的师兄们隐瞒一切,他们对他这么好。
他有一点泪眼模糊了。
此时,掌门人突然吟起了一首古诗。
长啸且吟。
这是最早最老的古诗。
这是古诗《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
岂曰无衣,
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
修我矛戟。
-
岂曰无衣,
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
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掌门人唱的是一曲悲歌,他唱的是一个古老的故事,那一个故事里,人们一齐唱着歌,一齐走向战场,为自己而战。
人们唱着——
“怎么说没有衣服穿?
我和你同穿一件上衣。
王要兴兵卫国了,
我们快修好我们的矛吧!
我和你一起去对付我们的仇敌!
-
怎么说没有衣服穿?
我与你同穿一件内衣吧。
王要兴兵护国了,
我们快修好我们的戟吧!
我和你一块干起来吧!
-
怎么说没有衣服穿?
我和你同穿一件下衣。
王要兴兵卫国了,
我们快修好我们的铠甲和兵器吧!
我和你一块上战场!”
掌门人的长声吟啸,便使这一首古老的悲歌越加凄凉,他这一唱,顿时唱起了众剑的心声,他们一齐唱了起来。
众剑的歌声,如潮如海。
他们的心里很多悲愤,他们一定要从十殿阎王手里讨出个公道,他们一定要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