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叶雅与阿鲁忽跑得很快,她骑在马上,纵马飞驰,而阿鲁忽只是步行跟随,他的大步飘焉在前,忽焉在后,竟是差不许多。赫叶雅心道:惭愧,原来阿鲁忽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真是天下奇人。但她顾不得去想阿鲁忽,眼前闪着粘拔恩那渴求增援的神色,如今他还在苦斗,他在挣扎,在等待援兵。
她啸叫一声,纵马向前奔去。
那马突地蹶倒,再也不起。
阿鲁忽看看马蹄,说道:“它的腿断了,快走!”
赫叶雅说道:“你快走吧,去求大汗,告诉他去救粘拔恩!”
阿鲁忽说道:“我不去,你得去,粘拔恩叫我照顾你!”
赫叶雅急道:“你不去求援,我怎么能甘心?快去,快去!”
阿鲁忽叫道:“不行,粘拔恩告诉我,要我保护你!”
赫叶雅知他是一个浑人,无法与他细说,便只好说道:“我无马,走得不快,你去求救,要赶快啊!”
阿鲁忽说道:“你要愿意……你要愿意……”
他忽地蹲下身子,直抱起赫叶雅,赫叶雅急得叫道:“阿鲁忽,你做什么?”
阿鲁忽也不由她分说,便把她放在头上,骑在他的脖颈上,阿鲁忽奔跑如飞,说道:“你早说没有马,俺便是你的马!”
赫叶雅觉得阿鲁忽奔跑如飞,只见旁边树木、房舍如飞而过,心道:他跑得确是比马还快,只是得知道跑向哪里,不能由他乱跑。正思付间,忽听得有人叫道:“快跑啊,蒙古人来了,蒙古人来了!”
赫叶雅一听,大是高兴,远远看到有人正向这里奔逃,她叫道:“放下我来,我要问他话。”
赫叶雅下来,腿有些不好使,一跛一拐,对一个老人问道:“为什么乱跑?”
那老人说道:“有一队蒙古人,向这里奔来,都是快马,跑得好快啊。”
赫叶雅说道:“在哪边?”
那老人说道:“在那边,看看就来了。”
赫叶雅心道:来得好快,看来也赶得上去救粘拔恩。她大声叫道:“阿鲁忽,我们去看看,是谁带兵来了?”
两人再奔过去,远远看到那戴着红帽子的,不是吉利吉思却是谁?只见他挥着大刀,叫道:“快,快,直扑兴元府!”
吉利吉思的马队直扑过来,却是不占州城不占地,不夺粮草不杀人,只是一路赶奔,他要救粘拔恩!
忽地赫叶雅流泪了,她叫道:“吉利吉思,吉利吉思!”
吉利吉思一看,知道是赫叶雅,叫住马队,说道:“先停一停!”
赫叶雅讲完了,吉利吉思说道:“快来,分批马队!”
原来吉利吉思部是蒙古最强悍的部落,吉利吉思也是最善征战的大将。他命所有马队依原先分队冲锋,他说道:“我先冲至那个饶风岭,与金狗厮杀。你们后跟来,拚命了!”
他上马,吼叫道:“弟兄们,去救粘拔恩,去救我的兄弟!”
第一队人马冲出去了,那是一个千人队,由勇猛无匹的吉利吉思带头,向饶风岭冲去。
第二队也由一位勇士率领,他喝道:“多余的东西都扔掉,冲,要跟住第一队!”
赫叶雅对阿鲁忽说道:“我要跟他们冲回去。”
阿鲁忽说道:“你不必去,我去,我去救粘拔恩。”
赫叶雅对他点头。阿鲁忽对她说:“粘拔恩,我的兄弟,我要救他,你等着。”
阿鲁忽如飞而去,跟着那第二队人马。
赫叶雅还是放心不下,她轻声说道:“粘拔恩,我要救你,我要救你。”
她跳上马,直扑饶风岭,她心里叫道:“粘拔恩,我来了,我来了!”
忽儿毕约束大军,一直向前开拔,他知道吉利吉思是一员猛将,他不必担忧吉利吉思攻不克哪一座城池,但他担忧吉利吉思陷入敌围。他沿着吉利吉思的行军路线走,一路上惊动了许多的人,城门也关上了,人也奔跑逃命。他只顾跟着吉利吉思,根本不顾沿路的城池。他心道:我要救出粘拔恩,要他回蒙古,他能做犬事,我不能再命他独自出征了。
吉利吉思能看得见饶风岭了,他喝叫道:“小心,小心金狗,分成三队!”
上千人马分成三队,向前冲。第一队里永远有吉利吉思,他扬刀叫道:“粘拔恩兄弟,我来了!”
他冲上了岭,惊呆了。
他看到了漫坡死尸,都是蒙古勇士的尸体。在那一块巨石后面,有许多人伏着,他们的后背前胸都插着箭,旗也扔在地上,人全都死光了。
粘拔恩在哪里?粘拔恩是不是还活着?
吉利吉思纵马上了坡地,叫道:“粘拔恩,粘拔恩!”
无人应声,山坡里只有长长的回声。
吉利吉思把刀插在马鞍鞘,跳下来,轻声说道:“粘拔恩兄弟,我来晚了!”
饶风岭也知他来晚了,只传来一阵阵风声,只闻到一阵阵血腥。
忽听得漫山遍野传来叫喊声:“啊啊啊!”
坡上闪出人马,坡下闪出人马,山顶闪出人马,都是金人!
吉利吉思冷笑了:“金狗,金狗!”
他吼叫道:“下来吧,金狗,决一死战!”
身后的勇士齐声高呼:“决战,金狗,决战!”
答罕一挥手,近千名大金勇士向下冲击,冲了几次,截杀蒙古人,
吉利吉思高叫道:“看哪,那就是杀我粘拔恩兄弟的金狗,杀光他们,为我兄弟报仇!”
吉利吉思部是最凶悍的蒙古部族,。他们嗽嗷吼叫,扑向金人!
干名勇士相扑,两下搏斗,只过一会儿,便见金人退却。
答罕叫道:“鸣金收兵!”:…
一听得鸣金,大金勇士都向后退,渐渐退至坡上。
答罕再一挥手,再冲出一支千人队伍来。
这支队伍扑向吉利吉思,叫道:“杀光蒙古人,杀光蒙古人,雪我捕鱼儿海大仇,雪我捕鱼儿海大仇!”再围起那蒙人,拚命斯杀。
尤朱看着,说道:“上一次朱仙镇,岳飞便用此等计策,这叫车轮战法,再过一会儿,蒙人休矣!”
答罕正聚精会神看着下面厮杀,忽听得远处有叫喊声,原来是忽儿毕的前队兵马赶来了,忽儿毕叫道:“吉利吉思兄弟,我来了!”
他急催快马,身疾如燕,直射向坡下!
在他身后,长长一溜队伍,都是急骑怒兵。
忽儿毕一到,吉利吉思大笑,昂头笑道:“好,好,今天便杀个痛快!”
忽儿毕的队伍要过来了,答罕喝道:“去两支队伍,围住他的骑兵队,射他的马。放他进来,斩!”
两位平章听令,急忙去围阻忽儿毕。忽儿毕情急心切,左手抓一把大刀,右手也抓一把大刀,两刀如风,砍向金兵!碰着的便如切瓜砍菜一般,全都倒地。答罕看看忽儿毕的人马,忽说道:“狼主,恐怕我们吃不下这蒙古人了,要撤退。”
狼主说道:“哎,他们只有千余的增援,怎么会吃不下?
命大军冲下去,杀光他们!”
答罕说道:“他是蒙古围猎的法儿,千人骑队,只是前锋,待得一会儿,再来一队,一队一队,都是能征善战之士,我们再战,不会得便宜。”答罕说道:“全队都冲下去,逼退蒙古人,再慢慢后撒!”
听得答罕军令,那些等得不耐烦的金兵吼叫着下山,扑向忽儿毕。
答罕说道:“急撤,不然我们定被敌军缠住!”。
忽儿毕叫道:“金狗都来了,杀光他们!”
他大刀砍来剁去,如入无人之境。他大叫道:“粘拔恩,粘拔恩,你在哪里?”冲突入金兵重围,竟是生死不惧。
他身后的勇士喝道:“大汗,大汗!”直冒死而进,拚命跟他。
遥遥见到第二队蒙古骑士突来,叫道:“杀啊,杀啊,杀光金狗!”
便扯开一条口子,拚命向金兵反扑。正扑间,那冲下坡来的大队金兵如潮水般卷来,逼退了蒙古人。
吉利吉思与忽儿毕相聚了。两个握手在一起,忽儿毕问道:“粘拔恩在哪里?”
吉利吉思说道:“我晚了,我来晚了!”
忽儿毕目眦尽裂,叫道:“粘拔恩,我的儿!”
他再抓起大刀,跪在地上,说道:“神佑我忽儿毕,我要替粘拔恩报仇!”
他再跃上马,叫道:“杀了金狗的狼主,杀了答罕!”
蒙古人如疯如狂,再扑向金兵!
一位平章喝道:“向后撤!”
一句撤字,听得后面的金兵慌了,回头就跑。
。一时金兵便如潮般向回卷。
答罕在坡上叫道:“拦住他们,有急跑撤退者杀!”
一千人拦在后面,见逃走者便杀,杀了十几人,金兵再复回头,与蒙古人拚命了。
答罕突上来,叫道:“慢一点儿退,有逃跑者斩!”
金兵后队变成前队,慢慢向后撤。
忽儿毕以为一冲,金兵必乱,他吼叫道:“杀啊,杀光金狗啊!”
他眼也红了,提刀便冲。他冲向哪里,哪里便是一片混乱。他真个如虎入羊群,任意杀人。金兵不敢挡他,当者则死。
答罕站在金兵后队,身前身后都是勇士,他喝令乌里布:“去组织一支敢死队伍,拚死挡住蒙古人!”
乌里布去急急组织一支队伍,带来见答罕。
答罕看他们足有两千人,个个精神十足,他说道:“一退,阵脚便乱。如果没有一支勇士队伍,怎么能挡得住蒙古人?你们记着,挡住他们,一步步后退。”
那两千人扑上去了,稍稍杀退敌军的进攻。答罕命令队伍排队,有急忙向后窜的,便当场砍头。勇士砍了十个人的脑袋,才令这一支队伍稍稍安定。
答罕说道:“撤退,也得保住命,你倒拖着矛,拖着盾,你的后背便得中蒙古人的箭。蒙古人的弓硬,他们的箭准。你想不想保住命回到大金?”
众兵士道:“想!”
答罕吼道:“站出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来,要两个平章率领!”
站好了队伍,答罕说道:“掩护大军撤退,有替换你的队伍才能下来,违令者斩!”
众人一齐声吼:“违令者斩!”
答罕再回头,对狼主说道:“狼主。你先走吧。”
狼主笑笑,说道:“我手里有剑,怎么能先走?三叔不会武功,尚且不走,我怎么能走?”
答罕大声道:“听听,狼主也不走,你们与狼主在一起!”
那金兵吼喊道:“狼主与我们在一起,狼主与我们在一起!”
这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冲上去了,答罕说道:“再组织一支队伍,怕他们抗不住蒙人的进攻!”
乌里布再组织一支队伍,答罕命他们在最后,盯着那两千人与蒙古人搏斗。
此时的蒙古马队越聚越多,原来一队队的精兵都是陆续赶到,蒙古人擅于厮杀,他们与一股金兵绞杀,一会儿便杀得金兵退却,只见金兵如潮水一般退却。
答罕命道:“再上去一支队伍!”
便再上去一支队伍,看看到了坡尾,已是出了饶风蛉。答罕说道:“大军布阵,成一字长蛇阵!”
原来答罕一看对方,不论怎么多,也只是有二三万马队,只是精兵悍将,怕不能抵挡。他命全军都排成阵,摆出一副与敌死战的架势,看忽儿毕敢不敢在平原上决战。
忽儿毕与吉利吉思都冲出来了,他们勒马远望。看金兵漫漫压压,排成一队,等待决战。
吉利吉思大叫道:“去啊,去杀了金狗,替我粘拔恩兄弟报仇!”
忽儿毕大道:“吉利吉思,不行!不行!”
他急急去扯吉利吉思的马缰,叫道:“不行,兄弟,我们要上去,上万的兄弟便会死在敌手啊。”
两人撕扯一会儿,吉利吉思忽地捶头大哭,叫道:“粘拔恩兄弟,我对不住你啊,我没杀了那个答罕,没杀了那个金帮的小狼主,没能替你报仇!兄弟啊!”
他号啕痛哭。
忽儿毕扯着他的手,老泪纵横,说道:“吉利吉思兄弟,我们有仇,有恨哪。但不能再追了,我们只有三万人马,再追下去,不光得死一个粘拔恩,我们都不能还乡了。”
吉利吉思脾气火暴,他怒吼道:“杀了金狗,我们拚了!”
忽凡毕说道:“要报仇,要报仇,早晚要报仇!”
他回头对后面的勇士说道:“撤!”
马队在昏黄的夕阳中走了,他们低着头,马背上驮着他们的兄弟,那是他们的好兄弟,全都死在这一战中。血染红了马的身子,马蹄踢踏,流在石块上的都是滴滴鲜血。
答罕突然像是腹疼,他蹲在地上,直出冷汗,看着远去的忽儿毕,他的眼神很是畏惧。
金主问道:“三叔,你怎么了?”
答罕呻吟道:“蒙古强大,只是一盘散沙,如今看忽儿毕,真是雄才大略,我们不如啊。”
金主心里不以为然,他心道:他是明主,莫非我差他许多?答罕说道:“退兵吧,我们也得回去了。”
答罕跳上马,他骑不住马,乌里布与兀朱两个搭起马棚子,支起架子,在两匹马中间,像是一张床般,答罕躺在上面,眼睛瞪瞪着看着苍天。他忽地想到了耶律重恩,如果今天是击败了耶律重恩,那该多好!
他的心里有仇恨,他一定要击败耶律重恩,要他西辽永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