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謇坐在绿洲的小土丘上,看着远去的白云,对老童少童大发感慨:“此去白云独自洁,沙漠生处有人家啊。”
老童忽地说道:“王子,你不愁吗?人家把你押在此地,又要攻大宋了,你也忘了大王对你的嘱咐了。”
段謇说道:“咳,我怎么会忘,只是耶律重恩与卓书不放我,我也没法子啊。”
老童忽地说道:“王子,我们去攻他,乘他不备,王子逃出去,去告知大宋早做防备。”
段謇大笑,说道:“一国兴兵,也不是拿一只鸡,偷一条狗,总得有些风吹草动,你们知道弦高犒军的故事吗?”
老童少童自是不知,段公子兴致勃勃给他们两人讲弦高犒军的故事,他说道:“此是郑国的一个商人,还不忘故国,看来大宋必有人会来救的。”
老童忽地拍手道:“对了,我知道公子说的人是谁了,是那个唐逸,对不对?”
正说着话,忽见有一黑衣人疾骑而来,一冲下马,说道:“段公子,我家大王送段公子一些盘缠,大王说吐蕃王也兴兵了,我军已抵敌军城下,夺下了几个城镇,再进兵,便可达庆州了。”
段謇大笑,说道:“好,好,开头总是好的,总能博得点头彩,不然谁去赌?告诉你家大王,盘缠自不必送,只是有三匹好马足矣。”
那黑衣人笑说道:“大王说了,段公子必能走到大理,待得段公子到了大理,只怕连大理附近的矩州与乌蒙部都会归了吐蕃。”
段謇大笑,说道:“人生如棋,谁知其理?只怕你家大王的如意算盘打不成,告辞了。”
说罢,段謇带着老童少童自走,也不再呆在绿洲,他说道:“我们去大宋,看看成都府,再会一会唐逸。”
耶律重恩带着军队到了兰州,他对列队而立的军队说道:“我们全都出来了,把黑汗丢掉了,因为黑汗只是我们一时的国土,决不是我们大辽的立身之地。我们的立身之地应该是牛羊成群,庄稼片片,农舍间间,城池座座的地方,那就是大宋。”
众军士吼叫道:“夺大宋,夺大宋!”
耶律重恩说道:“我们有后援,我们有珠宝玉器,但你们也知道,要卖它们,也决非易事,一时脱手,便会卖不出好价钱。那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是天祚帝给我们留下,复兴大辽国的!”
众军士再吼:“复兴大辽,复兴大辽!”
耶律重恩说道:“祖宗的家当不能随便用,要用在刀刃上!我们先夺大宋,夺得粮草,夺得他们的城池,把我们祖宗的灵牌供在他们的皇陵上!”
众军士再吼,耶律重恩说道:“有人问我,大王,夺得大宋,我们可不可以先占女人?我告诉你们,要占,没有女人,便没有我们大辽人的种子!要种下我们的后代,要让他们在美丽如斯的城池里生长,在白白净净的女人的怀抱里入睡,在金银堆里长大,让他们成为城市的主人,大地的主人!”
众军士狂吼:“夺城池,夺女人!”
这是在沙漠里呆了五年的男人,他们在等待,等待的决不想是死亡,他们希冀成功,得到女人,得到一个很温暖的家,一个有金有银富足无比的家庭。
耶律重恩挥手,众人之声嘎然而止,耶律重恩说道:“夺下城池,你们可宿在人家,杀了那家的男人,睡那女人,但一至清晨,所有的人都得赶回来,我要发觉军队一发,有人赶不上队,我便杀他!”
众军士听着,耶律重恩说道:“每天有一军不能近女色,不能抢金银,只护中军大帐,只跟着我。每天派一军,有千人队足矣。”
众首领应诺。
耶律重恩指着远处的城池,说道:“那里有一切,你们去拿吧!”
军队如箭,直指兰州。
守城的兰州指挥使吴望看着远处,他知道有人要犯城,但那告讯的人说得准与不准,他说不清。只好加派人手守望,一边去报与兰州知府荀正光。
忽地他看到了人,一些密如蚂蚁的人蜂拥而来,那是马队,是愤怒的马队。他们狂吼着,叫喊着,冲向城池!
吴望叫道:“关城门,关城门!”
他扑下城来,远远看到正在关城门,但见从路旁冲出一股人来,那都是些农夫,挑担的,担柴的,从柴堆里掏出刀来,劈向守门的兵士,那些人吼叫道:“大辽勇士来了!吐蕃勇士来了!还有西夏的勇士!杀光你们,夺了你们的城,夺了你们的女人!”扑扑几刀,便砍翻了几个兵士,剩下的人见势不妙,起身便跑。
吴望远远见到他们在关城门,叫道:“大胆狗贼,敢开城门,看刀!”一刀劈去,不料得在门旁有一个西辽勇士,看他过来,对着他的肩窝就是一箭,这一箭射得近,正射在他的肩头,他嗷一声便倒。那些跑回来的兵士把他踩个半死。他叫道:“我是守城的指挥使,你们这些狗兵,快回去!”但无人听他,全都逃走。当他再爬起来,正赶上来一人,一刀挥去了他的头,拿布包了,叫道:“砍了指挥使,砍了指挥使!”
身后的大门豁然大开,从城外扑进来铁骑,直扑进了兰州。
铁蹄锵锵,踏破了兰州人的美梦,便从那昏黄的夕光里看到了强贼,他们不待说话,一刀砍来,头飞在半空!
一位首领叫道:“去富人街,男人全都杀掉,女人全都劫来!”
便有无数铁骑扑向富人街,那街上的富人正在快活,他们每一天的日子都是这样度过的,今天也不例外。但他们看到冲上来了兵士,一个富人叫吼道:“光天化日之下……”
不待得他叫完,一刀砍翻,从他尸体还咕嘟嘟冒血,人便在撸他的玉镯,拿他的银子了。
那些富人吓得不敢出声,只是依偎在女人的身后,像是躲在避风的屋下。但兵士扯出了,一刀刀砍了,把尸首都扔到了街上,叫道:“银两送去大营!”
从富人街上出来车辆,珠宝玉器都运出来,一直运到城外的兵营去。女人都被扯出来了,用绳子系成一串串,直扯向城外。一个个哭哭啼啼,全都泪眼迷蒙。
知府荀正光在知府衙里正与妻妾喝酒,忽地冲来了一群人。他起身怒喝道:“不知道这里是知府内衙吗?混蛋!”
那人哂笑道:“起来迎接西辽王,你的城破了,如果你听话,西辽王会赐你不死!”
荀正光怒道:“胡说,我堂堂正正的大宋官员,怎么会接你个胡虏?”
那首领说道:“好啊,不愿意是不是?”他一挥刀,砍去了荀正光的人头,那头在空中怒目而跳,直落在地上。
妻妾都是乱叫,哭啼声不止。首领叫道:“再哭,一个个砍了头!”
果然没有人敢再哭,都只是饮泣。那首领问道:“哪一个是夫人?”
两个妾推着妻子出来,看来平时也是争风吃醋,以为会杀了她。那夫人跪地叫道:“饶命饶命!”
首领以刀挑她下颏,说道:“也有几分姿色,去城外侍候军爷吧。只是你得说出哪里有银子,省得我去找。”
那夫人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一箱一箱的银子珠宝都拿出来,连那两个小妾的家私也不放过,那两个咬牙切齿,叫道:“臭娘们儿,你个贱货!”
但兵士一吼:“不许说话!”便个个噤声,只是恨恨地看着夫人,恨不能咬她两口。
再过了一会儿,耶律重恩进了府衙,他看着那府衙,说道:“好,好!”
地上的血水洗净了,那知府的墨画还挂在墙上,耶律重恩说道:“好,都歇息好了。”
他进了内屋,看到了三个女孩子在那里蜷成一团,看到他进来了,像是看到了虎,偎在一起,不敢抬头。
耶律重恩说道:“你们是我的人了,抬起头来,我看看。”
看三人都模样周正,耶律重恩心里一叹,心道:想我耶律重恩,一向重情重义,此事举止,真个不像是我了。但他是一闪念,心里想着,当年吴王阖闾占了楚王宫室,宿在宫内,奸楚王妃嫔,心内不安。伍子胥说他,人也占了,国也夺了,你不安有什么用?莫不如享用他的。
他心里一阵子惊悚,他是不是太过仁慈了?占城夺地,杀人夺国,本来就不是那么平静的。
他很平静地对那三个女孩子说道:“如果你们听我的,能好好侍候我,我便要你们过好日子,不然明天便把你们赐与那些兵士,他们会把你们活活折磨死。”
三个女孩子擦泪,她们过来小心地侍候耶律重恩。
粘拔恩率部出发,他正要下令,忽地听得一声:“等一等!”远远扑来一骑,那骑上的人竟看不清楚,到了眼前,那人勒马,旋了几旋,方才立住,他下了马,叫道:“粘拔恩,你叫我跟着你老婆,我便跟你出征!”
粘拔恩说道:“好啊,你便跟着赫叶雅,我正怕有人加害她呢,有你在,我便放心了。”
阿鲁忽笑得直咧嘴,说道:“你是一个真男人,俺也不难为你。”
部队出发了,他们要经过西夏的领地,沿着他们的边境向大宋走,他们要夺取大宋的兴元府。粘拔恩想着老父亲的话:“为什么不攻,我蒙古不管哪一家得胜,都有便宜可占,为什么不去?”
粘拔恩看着那个阿鲁忽,心里生出嗟叹,那个老人痴心跟着赫叶雅,一心为她,只要为了赫叶雅,他甘愿去死。
西夏王看着红顶天,说道:“他们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
红顶天说道:“你如果不答应,当时便是一死。”
西夏王说道:“可我们西夏不同于他们,四外都是敌国,只要敌人一攻,我们西夏便会亡国。我听你的,不是太过危险吗?你能保证他们过往的军队只是去打大宋,你能说他们不会来灭我们西夏?”
红顶天哂笑他:“你知道他们来会灭了你西夏,你能有什么办法?”
西夏王大声道:“不让他们过境,不让他们来。”
红顶天笑说道:“不让他们过境,他们会从吐蕃而过,那时你只是得罪了他们五国联盟,有什么好处?莫不如我们也跟着观望,要是他们胜了大宋,我们便分一杯羹,如是他们败了,我们只出一点儿兵力,有什么损失?”
西夏王忽地哈欠连天,他说道:“你是男人,你作主便是。”
一句话说得红顶天默默无言。西夏王看不上她,早晚有一天会杀掉她,或是废掉她,那时她的处境会很惨。但如今她只能做下去,她不管,西夏会灭亡的。
西夏王说道:“我得去玩物丧志了,你来不来?我有几个好妃子,我得好好与她们玩。”
红顶天轻声说道:“你不必天天与女人在一起,你的身体会垮的。”
西夏王说道:“对啊,我不与女人在一起,你愿意天天陪我吗?你天天陪我,我跟你说话,便算是你有我这个男人在,你看得起我这个男人。你愿意吗?”
红顶天说道:“我会找时间陪你的。”
西夏王冷笑,说道:“你有什么乐趣?你与我坐在一起,不是说国事,就是说武功,我不懂武功,我也不懂国事,你都懂,你算是西夏王,行不行?”
红顶天说道:“你父王他……”
西夏王怒声高喝:“少提他!”
他最恨那个父王,他有一个红顶天,竟把她培养成一个男人似的铁女人。她如今有什么好,女人不像是女人,男人又不像是男人。她根本对他就没有兴趣,除了打呼噜她不会,还有什么男人做的事她不会?
红顶天说道:“我出兵几千,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夺城,我们便进城。他们夺银两,我们也夺。但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免得得罪大宋。”
西夏王说道:“好了,好了,你去办吧。”
西夏王进了宫内,只一会儿,便传来了他与那几个女人的笑谑声,他玩得很开心了,便会忘记红顶天,忘记他还有一个天天可以睡在他宫内,但他一下也不敢碰她的妃子。
红顶天呆了一会儿神,她从前曾有过百无聊赖的时候,她就去看西夏王与他的妃子。那时几个妃子坐在一起,只能闲谈了,她们不敢在红顶天的面前放肆,西夏王在她的面前也规矩不少,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得那几个妃子直哈欠连连,她看那不好玩,便识趣地退下了。当她一退走时,便听得有人笑声,有男人与女人的亲热声。看来她真是多余的人哪。
当西夏王愤愤地去与妃子玩乐时,他脸上的悻悻神色未褪,那几个妃子时间长了,都知道他并不喜欢红顶天,但也纳闷,他为什么有些怕红顶天?莫非是因为她有一身武功?还是因为她是一个会打理国事的人?她们看着西夏王,有的笑说道:“大王又与谁生气了,快来好好玩玩。”
西夏王恨恨地说道:“木头,我与木头生气!”
一个妃子说道:“听说红妃与那个西辽王在成都府时就有些相好,为了西夏,方才不嫁那人的。说不定是因为她当时看那个人不是一方霸主,如今是了,听说这一次的绿洲之会,就是那个西辽王召集的呢。红妃怎么会不帮他啊,你说是不是啊大王?”
西夏王心里猛省,对啊,她是帮耶律重恩,她想帮那个人,那个西辽王的野心大了,他想吞下各国,红顶天真个想帮他吗?如果她心生外向,西夏岂不是很危险了?
西夏王越想越不对劲,如果她与自己是夫妻名份成实,那也罢了,对她大可放心。她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亲人也害吧?但她不愿与自己同床,岂不是有外心?
他去见母后。
太后着着他,说道:“你只会玩,国事都只交与女人打理,你慢慢会成一个废物的。”
西夏王说道:“如今就是废物了,不如再继续下去。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请问母亲。”
太后看他,忽地说道:“你从来不愿意问我的。”
西夏王说道:“如今不同了,我只问一件事,她是父王的宠儿,母后时时想着这事吗?当你想着此事时,有没有一种骨鲠在喉的感觉?”
太后说道:“你说明白些。”
西夏王说道:“如果她愿意把西夏出卖了,你能不能信她?”
太后看着他,突然说道:“我相信她,因为她决不会出卖西夏,理由很简单,她喜欢你父王,她不愿意愧对你父王,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