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铁相思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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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怒红颜

杨洛儿站在耶律重恩的面前,她满面是笑,对耶律重恩说道:“我找你许久,你怎么只呆在罗布泊里?”

她看看帐内,吃的东西很多,水很清净,看来罗布泊里也不是不能住,只是得什么人来住。

耶律重恩说道:“你来做什么?”

洛儿媚笑道:“耶律重恩,你忘了我们的情义了?在浴后的欢乐时,你曾与我们六个女人相识,你记得不记得?”

耶律重恩笑一笑,说道:“哦,你那一次更多的是给别人看的。”

杨洛儿惊讶道:“耶律重恩,你有良心没有?我怎么会是给别人看的,你说。”

耶律重恩说道:“我知道那浴室的墙上准有一个洞,在那洞里的人或许是索雅,但另有其人,说不定是两人,或是三人,要是两人,就是卓书与答罕,要是三人,就有那个莫奴生。”

杨洛儿暗暗吃惊,耶律重恩洞若观火,他们想试一试他是不是天祚帝,他那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看来他也不好惹。

杨洛儿轻声一笑,说道:“可人家总是喜欢你的。”

耶律重恩说道:“你喜欢我,便不会去嫁与那个齐骁了。”

杨洛儿说道:“你有所不知,我当时不愿意嫁与齐骁。我一心要嫁你的。可索雅不愿意,她说要齐家打那三万把弯刀,对回鹘很有用的。我便不得不听她的,嫁与那个齐骁了。”

耶律重恩说道:“有人见到你与齐骁在一处,很亲密的样子,看错了吗?”

杨洛儿叹息,说道:“他变心了,回蜀中了。”

耶律重恩哦了一声,显是意外,问道:“他回去做什么?”

杨洛儿笑说道:“他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他喜欢唐思思……”

耶律重恩忽地失声:“胡说,他怎么会喜欢唐思思?”

一见耶律重恩失神的样儿,杨洛儿暗暗高兴,她说道:“他想明白了,在蜀中,只有唐门能长存下去,齐家与钱家郭家对抗唐门,必遭灭亡。他回去,要去娶唐思思,如果他娶了唐思思,齐家便再也没有灭门之祸了。”

耶律重恩再是镇定,也架不住杨洛儿的一片巧舌,此时他蓦地心道:我与思思有过什么?我也没说我要娶她,她也不会等我。我与她虽说有过肌肤之亲,但那是我中了毒,昏倒在地,唐才救我,她才救治我的。依思思的好心,谁中了毒,她也会救,何必一定是我?我要自作多情,那就可笑了。但心里是这么想,可总不是滋味儿,想着那个笑俏俏的思思,想她嫁与齐骁,大是难受。

杨洛儿不知道,要想杀死耶律重恩,只有在他想念思思的时候,才最是好时机。她看着耶律重恩,眼里半是恶毒半是微笑,心道:我要算计你,你也得入我彀中。你耶律重恩也有情,有情的人便有缺陷。她微微一叹,说道:“其实你也可去对思思说,你说你可以放弃一切,跟她在一起,你连这个勇气都没有吗?你知道不知道,答罕不做那个金国的三王子了,他去了成都府,要与痴娘儿在一起,宁可做一个两袖清风的寒士。这种男人,女人才喜欢呢。”

蓦地答罕的神情在眼前闪出,耶律重恩心道:答罕真个豪杰,他宁可放弃了大金国三王子的地位,也去与那个唐倩倩相会,他是情种。只我耶律重恩是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做大辽皇帝。和哪一个女人有过温情,有过生死不渝的爱情?那不是我耶律重恩,那是别人。”

他正在痛心疾首,杨洛儿看他,心里幸灾乐祸,看来男人都有毛病,你说中了他的毛病,他便失魂落魄,你再想杀他便很容易了。

杨洛儿决定不失时机,一举杀了耶律重恩。

正要拔剑,耶律重恩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叹说道:“洛儿,你别拔剑杀我,你要杀我,我不得不杀你。我不愿意杀你!”

杨洛儿一脸的天真无邪:“我怎么会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耶律重恩说道:“洛儿,你从高昌城来吧?”

洛儿装作不懂:“从高昌城来怎么样?”

耶律重恩叹道:“洛儿,你都知道了,便会知道如何来对付我,现在世上最恨我的,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亲人。”

他低下了头,说道:“你可以杀了我,那样我便不会愧对表妹了。”

洛儿跳起来,叫道:“耶律重恩,你还知道你愧对表妹?你不是人,你只是一个恶魔,我杀了你!”

洛儿拔剑,扑上去,刺在耶律重恩的肩头,血流出来。耶律重恩说道:“洛儿,你杀我,我不会还手的!”

洛儿再跳上去,一刺刺向他的咽喉!她是杨洛儿,决不会手软!

但有人制住了她。有人制住了她的穴道。那人站在她的身后,说道:“他不是你的耶律公子,他如今是要复国的大辽皇帝!”

那人是乌图。耶律重恩无精打采,只是看着杨洛儿,说道:“我不是我,你懂不懂,我不是我!”他似在吼,但杨洛儿大叫道:“狗屁,我杀了你,我也不是我杨洛儿,我是回鹘王妃,我不是我,我不杀人,回鹘王妃杀人!”

乌图说道:“杨姑娘,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去帮夷离尺,她会杀了卓书的。就是她杀不了卓书,也是一死,你也同她一齐死,岂不是也好?”

耶律重恩忽地对杨洛儿说道:“你们杀不了卓书,如果卓书能给你们杀了,他还算是什么一世奸雄?你们快走,不然就来我这里,我早晚会杀死卓书的,你要信我!”

乌图说道:“杨姑娘,主人的话你要听。”

杨洛儿冷笑,说道:“耶律重恩,自今日起,我也不认得你,你也别认得我,我们形同陌路。”

杨洛儿走了,耶律重恩站在那里,忽地说道:“派人保护她,直至她到了高昌。”

乌图照办了,他很听主人的话,只要主人做的事对复兴大辽有利,他一定照办。

答罕形如枯槁,他倚在街角,手也颤抖,他没气力,画画儿本来不是花气力的活儿,但他手颤,怎么拿得画笔?

来了许多的人,他们围着答罕,说道:“画啊,画啊,不画我们便打你。你给府尹大人画,不给我们画,分明是看不起我们!”

答罕陪笑道:“不是啊,客官,我病了,昨天不知怎么便病了,我一夜未睡,你们照应我一天,我明日再画。”

一人笑得恶,说道:“你不画,我便把你的骨头打扁,你敢不画?”

答罕拿起笔来,说道:“我画,我画!”

正在下笔,忽地那人的手一抖,挑飞了笔,墨正泼在答罕的脸上,众人一阵笑,叫道:“他是钟相公,打鬼的人哪,看啊。”

答罕正欲用手去擦脸,忽地有人娇声说道:“别动!”

一只嫩生生白净净的手伸来,替他擦脸。那手帕是白的,擦得他脸干净了,然后再说:“哪一位大哥要画的,我来画,不知道大哥是喜欢山水还是花鸟?”

那些人哪里见过这么俊的美人,都看痴了,一时忘了说话。一个愣神半天,说道:“花鸟,花鸟。山水,山水。”

那美人伸出皓腕来,拿过笔来,轻轻落笔,便画一张,说道:“拿去好了。”

众人欢呼,说画得好。便有人排队,来交银子,说道:“这姑娘画得比那个穷酸画得好。”

看痴娘儿来画画,答罕流泪了,他轻声说道:“痴儿,痴儿,你快走吧,别在街头丢人现眼。”

痴娘儿似是耳聋,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只是卖画儿,一会儿画了十几张,她对着答罕说道:“今天的银子够了,我们去喝酒吧?”她再对众人一揖道:“诸位大哥,明天再来吧,有画明天画,我要陪大哥去喝酒了。”

众人哄地散去,只剩下了答罕与痴娘儿。

她说:“我扶你。”

答罕说道:“我这样子,怎么去喝酒?”

痴娘儿笑说道:“不就是脏一点儿吗?”她拿笔来,在她的身上那华贵的绸衣上抹了几下,大笑道:“我与你一样了,你看脏不脏?”

答罕一时心痛,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成都府街上走,够打眼的了。一个是穷酸书生,一个是绝世艳妓。有人跟着看,有人指指点点。答罕说道:“有人指划你呢,说你半疯。”痴娘儿也笑:“有人指划你呢,说你全傻!”

两人携手,走在街上,忽地答罕吟道:“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痴娘儿也笑吟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看看到了酒楼,痴娘儿说道:“今日你请我,明日我请你。”

两人上了酒楼,一看两人装束,那酒楼的伙计吓坏了,不想让他两人上去。但痴娘儿忽地说道:“你不要我上去,我明天要你的酒楼一把火烧了,你信不信?”

那酒楼伙计正在与她吵,忽听得店主人叫道:“走开!你没看到是艳姿楼的痴娘儿来了?”

那伙计走开了,店主人忙来扶痴娘儿与答罕,让两人坐在楼上。

答罕无语,痴娘儿说道:“我们只有一点儿碎银子,能吃点儿什么?”

店主人说道:“好,好,我自安排,保姑娘满意?”

一时菜肴上全,真个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痴娘儿举杯道:“答罕公子,我们喝。”

答罕也举杯道:“姑娘请!”

两人旁若无人,坐在那里吃喝起来。

忽地有人指点着痴娘儿,说道:“就是她,那个在艳姿楼里的名妓,她不给我面子。”

此时那些人也喝醉了,指点着痴娘儿,说道:“你有什么本事,敢对我们苟爷不敬?”

几个人凑来,痴娘儿对着答罕道:“不理他,我们喝。”

答罕更是冷静,此种人物他见得多了,有什么了不得?他举杯对着痴娘儿说道:“喝酒!”

两人一饮而尽。那苟爷一见两人不理他,大怒,喝道:“狗妓女竟敢不理我,我宰了你!”

他拿那杯子直砸向痴娘儿!

忽地有人一声喝道:“慢!”

那人手一抄,用袖笼杯在手,说道:“酒杯不是砸人的,何不拿它饮酒?”

那人拿着酒杯,斟满了酒,慢慢举向那苟大爷。这人不敢喝,只是推拒,怪的是:那酒杯越推越近,眼看是推到了嘴唇下了,不由得他不喝。他咕咚一口喝干了那杯酒,竟还得大喘气,叫道:“你,你……”

那人笑笑说道:“你看我是不是像个疯子?”

答罕早就注意到了那人,但此时仍是行若无事,与痴娘儿两人推杯问盏,一递一饮。那人忽地一摇头,头发便如箭般向外射!他的头发一经射出,全再复耷下,成了一个披发之人。他说道:“你不要惹这位姑娘,你还是走吧。”

那位苟大爷当着几位兄弟的面儿,真是下不了台,他冷笑道:“你有什么本事,拿出来看看。”

这人也笑,他笑得疲倦,看来是一个讨厌尘世喧嚣的人。他说道:“你愿意做什么,我奉陪就是。”

那位苟大爷想必是有些本事,他的兄弟一听得披发人这么说,便齐声欢呼。其中一人看着披发人,对着苟大爷的耳朵,嘀嘀咕咕,说上几句话。那位苟大爷看看披发人,注意到兄弟说的是真,这披发人拿杯子从来不用手,只是用袖子一卷。他心道:我只与你对一掌,你连手也没有,岂不是得输在我手里?当下说道:“好,就看看你的掌上功夫。”

披发人笑笑,神情落寞:“我没有手,我的手断了。”

苟大爷狂笑:“你手断了,我也未要你断,你今天不能与我对掌,便吃我几掌好了。”

披发人说道:“好啊,就吃你几掌。”

他坐在那里,等着苟大爷发掌。

这苟大爷练的是铁沙掌一类,一旦发动,便是狠招。平素也真就没有与人动过儿次手,更是没有拿那掌法打人,这一次真是好时机了。他叫道:“莫怪我!”他用了七分气力,直向那披发人打去。

那人真的就伸出双手来,原来他两只手都在手筋处寸断,那两只手就成了残废。 答竿不料得他手竟断了,这般样子,怎么能与人拼掌,他怒喝道:“住手!”

那苟大爷正在兴头,哪里肯住手,就势一击,只听得叭一声响,那披发人的手臂看来就全都废了。

再待了一会儿,就见那苟大爷慢慢倒下了。

披发人坐在桌旁,说道:“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答罕忽地说道:“你是疯士?”

那人大笑,说道:“对啊,疯士,疯士,疯子就是疯子,偏偏要作脸面,叫什么疯士,叫疯士不如叫疯子,疯子人人都懂,疯士没人知道。”

那疯士摇摇晃晃向下走去。当时就气坏了那几个兄弟,叫道:“大哥的手被他弄坏了,抓住他!”

当下一抓,看看抓住,却是抓了一手油腻。原来不知谁吃的油骨头抓在手里。那人更是气极,叫道:“摔了他!”

就像是蚱蜢一扑,竟扑在楼板上,一扯那疯士的腿。另几个人看他得手,当下就抽出拳头,对着疯士的胸前脸后,一顿猛揍!

疯士反是不理,只是脚一抬,身子一滑,人便出去了,拳头一歪,也打在人身上,有人惊叫了:“别打,是我!”

那个苟大爷此时掌全废了,他呻吟道:“杀了他,杀了他!”

几人怀必杀之心,齐对那疯士出手。疯士拿起一盆花来,说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诗念罢,那一枝花不知怎么竟插在一个人的肩头,眼看花枝插入肩头肉内几分,疼得那人直叫。另一人扯着他腿,叫道:“杀啊,杀啊!”

疯士的腿忽地硬起来,向前一顿,他的头便插入地板里了。疯士一扯,他杀猪一般狂叫,疼得难耐。疯士再一扯,他只好松手。

疯士拿起酒壶对着那人就浇,说道:“将进酒,杯莫停。你多喝一杯两杯,人就好受了。”

那酒浇在人头上,淋了一头的酒水,更使那人难受,他叫道:“杀他啊,杀他!”

但此时就只有叫的,无上来动手的人了,都知道这披发人虽说无手,可做事更是敏捷,要与他斗,就要丢脸。

疯士说道:“痴姑娘,你说,痴是不是疯?”

痴娘儿正兴头头看着他惩恶,就嫣然一笑,说道:“怎么不是,你是疯士?”

疯士一叹,说道:“疯子就是疯子,痴丫头就是痴丫头。什么痴娘儿,狗屁不通啊,狗屁不通!”

痴娘儿脸红了,原来疯士正说着了她的毛病,娇态作嗔,才叫一个什么痴娘儿,就只是痴人,痴情痴意就是了。

疯士说道:“你叫痴丫头,便可与这个傻男人在一起了。你叫娘儿,究竟是娘是儿?”

痴娘儿说话,声细如蚊:“就是娘的儿。”

疯士大笑,用无手的袖子拍击桌子,竟如擂鼓:“人生须真诚,意诚不可欺。你是丫头,就是丫头,何必做娘儿腔?”

疯士起身,扬长而去。

正在喝酒,忽他听得楼下马蹄响,驰骤马蹄疾忙停下,就见足有上百号人停在楼下,问一个酒楼的伙计,伙计指指划划,分明是指酒楼上。那问话人便忙上来,走至楼上,直对着答罕走来:“请问是不是大金国答罕三王子?”

答罕说道:“不是三王子,正是答罕。”

那人一躬身道:“在下乌图,敝主人有心与三王子一会,望勿推却。”

答罕说道:“无心与会,你主人有什么事,但请直说。”

那人说道:“在下主人是答罕公子故交,见面一定认得。何不请公子一去,一叙如何?”

答罕说道:“非是我拿搪,我如今再也不问什么世事好恶,国军兵争,你主人如是要买字画,就请改日来街角找我。如是他事,但请归去,再莫相提。”

乌图无奈,说道:“我报我家主人,就说答罕公子不肯去。”

答罕不理他,仍与痴娘儿喝酒。

就见那人下了楼,急急上马,直奔出街,去找什么人了。而楼下那百十号人都手扯缰,人肃立,静静等候。

痴娘儿问道:“公子,不知那人的主人是谁?”

答罕笑道:“江湖上新出一批人,他们都是黑衣,人无志,旗无识。说是大辽的复国精兵,我看是他们了。”

痴娘儿心道:原来是耶律重恩的人,如果我二姐思思在就好了,我知她心里挂念耶律重恩,此时不知她与大姐在哪里,她两个女孩子,去了何处,真个叫人担心。原来自是思思与青青听说唐逸奸淫女孩儿,就心内畏惧,不敢再见唐逸,怕再见面令他无颜,两人一齐出走,至今已是有几月了,不知她们两人在哪里。

答罕说道:“他们一去,如果耶律重恩有急事找我,他一定会来的,我们就等吧。”

果然听得那马蹄声骤,人疾驰而来,到了楼下,急忙下马,直奔楼上面来。

是耶律重恩。

他对着答罕一揖,说道:“不知道三王子到了此处,特来见礼。”

答罕说道:“你有什么事,但请直说。你也知道,与美人会,刻辰如金,你毁我美约,我愀然不乐。”

耶律重恩说道:“有一事想求答罕王子。”

答罕说道:“我有一事告知耶律公子,我不是大金国的三王子答罕了,我只是一个流浪人答罕,到了成都府,在街头乞讨卖画度日,你有什么事与三王子说,就兔开尊口。”

耶律重恩看着他,说道:“我想与公子畅饮三杯,谈说天下大势,不知公子是否赏脸?”

答罕说道:“不必了,我不如你,对天下大势那么有心,我只有心字画,如是有兴,明日来长街买画,我当迎迓。”

耶律重恩再也说不出话来,他默默退下,在楼下,乌图气道:“主人,我去揪他下来,让他拿大,当街上抽他几鞭,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耶律重恩看看楼上,看到了两人又在一递一杯地喝酒,他喟叹道:“答罕洒脱,我不如也!”他再也不说什么,只是飞身上马,疾忙加鞭,急急出城。

乌图赶忙叫道:“快!”

“快跟上去,急追上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