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铁相思刺
171300000010

第九章 人非死鸟

唐逸走后,秦桧坐在轿上,回相府中。到了府内,他先不回屋,只是站在门前,看着那树。树上吊着许多的鸟儿,在吱吱啾啾地叫。

秦桧叫来了秦忠,说道:“叫何立来!”

何立来了,站在秦桧面前。他是秦桧家里的人,但自小便被送去习武,学了近十二年,方才回到秦家。每逢秦桧有什么江湖难题,都找何立来说。

秦桧说道:“何立,你听说过山中活佛吗?”

何立一怔,说道:“丞相,山中活佛是武林中最有威望的人,他是男是女,人皆不知。但听说因他在世二百年,武林便少了许多纷争。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至今无人能敌。”

秦桧说道:“何立,我给你三天时间,把那个山中活佛找出来,要他来见我。”

何立失声道:“丞相,那不可能!他不会在建康的,就是在建康,也是来无踪去无影,你要我如何去找?”

秦桧笑说道:“何立,我猜他一定在建康,如是别时,怕不会在。但这三五日他一定在建康,不然他叫什么山中活佛?”

何立说道:“丞相派几十人给我,我带他们去打听。”

秦桧道:“你去哪里打听?”

何立道:“去破庙陋巷,江湖门派打听,或许有人会知道他在哪里。”

秦桧说道:“何立,你做事一向精明,怎么今日糊涂?你只要在大街小巷上贴上一张帖子,上写道:丞相急事会活佛,大事意会不可说。你写下这么三五十张帖子贴在街角巷深,他便会来见我了。”

何立心内嘀咕,丞相交下来的事儿,哪一回也没这一回荒唐,但哪一回也没这一回容易。

何立贴好帖子,晚上至夜无事,秦桧说道:“何立,你把院门锁上,但大门敞开,看有无人夜里进来。”

何立说道:“怕不大稳当,如有人来对相府不利,怕会出事。”

秦桧冷笑:“要杀人出事,你再关严大门,又有何用?你告诉秦忠,一应管事人员休得夜里出来,我要在夜里会见客人。”

何立听命去了。

入夜时分,竟是院里连巡夜的府丁也没有,真个是静静悄悄。

秦桧品茗而待,到了夜深,王氏道:“丞相何必苦等,不定在今夜来。”

秦桧笑说道:“如他真个是活佛,定是神通广大,这一点儿事,怎么瞒得了他?只要他在建康,夜里必来。”

王氏也去睡了,只有秦桧一人坐在那里喝茶。

真个是夜静人阑。

忽地有人轻声说道:“秦丞相,有礼了。”

秦桧猛地抬头,他看不到人。

秦桧惊道:“是不是山中活佛?”

那人应声道:“正是。”

秦桧盼与山中活佛一晤,在未与他会面前,竟是想了许多的事,要问那山中活佛。不料得活佛来了,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好久他方才说道:“既是来了,何不一见?”

活佛说道:“闻声即是见面,见面不如闻声。”

秦桧说道:“既是如此,便恕秦桧有事相问了。”

活佛道:“丞相请问,不必客气。”

秦桧忽地问道:“听活佛声音,竟是柔软至极,令人生出艳羡之心,敢问活佛是男是女?”

也就是秦桧,他才能如此算计别人,在最重要的关头,不问天下大事,不问江湖是非,只问了一句活佛是男是女。

在秦桧心里想来,这一问不算孟浪。要知道山中活佛是天下最有名的武林人,他长相如何,是老是少,是男是女,秦桧都不知道,与他谈话,便失了先机。何况他找来活佛,只是有事要问呢?

活佛笑一笑,说道:“我是男人……”

秦桧略是迟疑,但听得那活佛再说道:“我也是女人……”

秦桧不悦,看来活佛无真话啊。但听得活佛说道:“丞相不必见怪,丞相原来在北国时,是不是也忘了自己是男是女?”

秦桧蓦地一醒,对啊,原来他随二帝被俘到北国,居五国城。那时王氏勾搭上了一个小番,天天与他睡吃一起,只有秦桧苦了,天天拾柴,还得为王氏与那小番烧炕。那小番天天当着秦桧的面儿玩弄王氏。王氏那时年轻,生得有几分姿色,便颇得那小番垂顾,王氏从那小番处得一些食物,拿与秦桧吃。要不是有那些食物,秦桧早就死了。但那小番当时叫他“丫头”,那意思是拿他当使唤丫头,粗鄙活计都要他做。有时秦桧闲暇,躺在谷草堆里,想着他自己时,忽地问自己一句: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此时活佛说了一句,顿叫他省悟。但他也有些尴尬,提当年那事儿,令人难堪,此时的大宋丞相秦桧,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怎么与当年相比?

秦桧问道:“请问活佛,可有一条安天大计?”

活佛一叹,说道:“丞相也知道了,有的。”

秦桧说道:“说是安天,实是败坏大宋清誉,活佛不知,此计实拙,弄不好会害了许多人吗?”

活佛笑说道:“有坏人作奸,此计便坏他好了。”

秦桧再复一叹,说道:“天下此时形势,活佛知否?”

活佛说道:“丞相主和,岳飞主战,主和者胜,主战者死。”

秦桧听得心惊肉跳,他知道高宗皇帝的心思,也是日逐一日猜出来的,可活佛只是短短几句,便把当今形势说得通透。

秦桧叹道:“既是活佛也知此事,何必再弄什么‘安天大计’?”

活佛说道:“主和与主战,都是一盘棋,和者原是战,战者也算和。”

秦桧一揖道:“请问活佛,怎么说是一盘棋?原来主战者与主和者两人势如水火。秦桧主和,岳飞要战,两人必得一个死,怎么能是一盘棋?”

活佛说道:“丞相也要战,便不那么紧张了。”

秦桧在琢磨活佛的话,忽地说道:“我看到了一个人,他得罪了我,他叫唐逸。”

好久无声,秦桧心忖可能活佛是走了,无声过后,活佛说道:“不错,他是‘安天大计’的主人。”

秦桧说:“我阅人多矣,此人不会久在人下。”

活佛说道:“此话怎么说?”

秦桧说道:“早晚他必噬主。”

活佛可能在心里想着秦桧是对唐逸有恶,方才如此说他。但如是真个如此,他允诺十大掌门,若是唐逸成了恶魔,他活佛就有除魔降妖的本事。到时他会杀那个唐逸吗?

秦桧觉得那个活佛此时有些紧张,莫非他也治不了那个唐逸?忽地秦桧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秦桧要治此人不逊,望活佛莫怪。”

活佛忽地意兴萧索,说道:“丞相既要杀他,就杀好了。只怕丞相杀不了他,反被他杀,那就惹得天下人耻笑了。”

秦桧决然道:“我要杀他,圣上也要杀他,他只怕再也不会是一个活人了,什么‘安天大计’,就不得实施了。”

活佛道:“莫非丞相不信‘安天大计’能行?”

秦桧冷冷道:“从来天下大事,都是宫中皇上与大臣做下的,怎么能靠一介草民,便空言安天?依我看,活佛此次是错了。”

活佛念叨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吗?”

看来此事也常困扰着他,此时的活佛,哪里与常人有什么两样?他患得患失,一味念叨着他错了,也不知他是心忧还是反省,更可能是在质疑。

忽地他说道:“既是丞相要杀他,便由得丞相好了。”

人再无声,看来活佛是走了,已是人声杳杳。

秦桧待得活佛走后,再拿出一支信香来,这是一支很长很长的信香,那香气未烧,便得满院香极。王氏忽地醒来,披衣出来,说道:“丞相,你要烧那一支救命香了?”

秦桧正色,点了点头。

王氏道:“丞相想清楚了,如是来日有异,没有了此香,岂不是大大错误?”

秦桧说道:“我要他杀了那个唐逸,此人在我看来,必是大祸。”

信香点燃了,只待了三刻钟,也未见有人来。

秦桧心道:那个交与我信香的人,告诉我要等一时或三刻,此时已是过了三刻,他怎么不来?再待一会儿,他若不来,我便灭香自睡了。

忽地院门不推自开,有一个戴着傩戏面具的人站在他眼前。

秦桧道:“我有一事求你。”

那人点头,一旦燃点了这支信香,凡秦桧所求他事,他必得去做。

秦桧说道:“蜀中有一个唐门,主人叫做唐逸,他如今带人来京报讯儿,说是吐蕃王卓书欲刺圣上,如今得圣上令,要杀了此人,免得他到处说此事,有坏圣上大事。”

那人愣住,看来他从未想到会让他去杀唐逸。他叹气道:“唐逸难杀。”

秦桧说道:“命你所有的人去杀,杀了他,天下才安。”

那人无语,秦桧说道:“天下安定,本靠君王大臣,哪里能靠一个草民百姓?他不知死活,只有一死了。”

唐逸偎着琴心,琴心腿也怪,肉软软的,依在她身上,恍若无形,但知依偎,多了几分旖旎风光。

琴心说道:“公子如今真个救了皇上,只不知皇上知道了,会如何感谢公子呢?”

唐逸说道:“我进宫时,看到皇上正对娄大人发脾气,要不是秦桧来解了娄大人的围,怕他会被下狱呢。”

小爽在一旁扯着琴心的衣带,一扯便扯开,再系上,说道:“我就不信,娄大人救了他,他怎么会把娄大人下狱?”

唐逸说道:“伴君如伴虎,说的就是此理儿,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说着,唐逸竟把琴心的奶抓在手里,捏一捏,那乳分明高耸,却一捏没了,握在手里不盈一握。唐逸叹道:“真个是温柔好似塞上酥。”

小爽噗哧一声笑了:“公子,你玩得好些,能怜香惜玉才好。不然琴心姐天天念叨你,岂不是亏负了她的一片心思?”

琴心呸一声,说道:“小爽,鬼才念叨他哩。”

小爽说道:“你念叨他,说他挤你,在船上挤得你几乎落江,你说的不是?”

两女咯咯而笑,你推我,我推你,分明一片春光在唐逸眼前。唐逸只是笑看着。

船正缓缓行着,唐逸来了兴致,拥着两女,进了船舱,分明是想再来一次快乐。

忽地嘈杂声起,咯咯咯如鼠咬洞,再豁喇喇一声响亮,船便崩裂,船体涌进一股水来,直窜向小爽的头上!

唐逸正吮着琴心的耳朵,忽地满嘴都是江水。他喝道:“不好,船坏了!”

他身子直冲起来,人扯起来小爽与琴心。

可怜琴心却惨了,她的腰带本来在小爽手里把玩,此时正解开,身子一飘,那衣裙便飘落下去。

琴心惊叫一声,忽看到脚下有许多兵器,原来是十几支蛾眉刺正在刺来!多亏了有琴心的裙子飘落,不然那蛾眉刺正刺在三人脚上!

唐逸惊叫一声:“小心!”

他手扯着两女,两女此时更不舍他,两手抓得紧紧,让他无法再松开。

就见水里有一大汉头探出来,吼道:“去死吧!”嗖一声射出袖箭来,直射向唐逸!

那袖箭疾厉,直射在他的臂上。唐逸叫一声,疼痛立至,他叫道:“来人哪!”

原来在后有船,那是唐说带着唐门十几个弟子跟着,远远看唐逸与琴心小爽亲热,便把船落远,此时忽地看到前头的船忽剌一声便没了船骨,船散成了一滩,才知有人作了手脚,赶忙来救。但见有人把袖箭对着唐逸便放,唐说吼道:“王八蛋,我杀了你!”他远远用弓射入水里。便见有一人大吼一声,身子一窜,在水里不动了,只有背部在水里若浮若沉。

唐逸呼道:“唐说,快来救人!”

大船若沉,许多人都在水上,有漂有沉,唐说的船渐近,那些人看唐说来救,便用弩去射。唐说令手下兄弟射人。一时暗器也变明器,皆射向那水中人。

唐逸看看要沉,扯着小爽、琴心,叫道:“走!”

身子一趁,便欲奔那大船,他脚下踩着一块船板,趁势滑去。

忽地水里钻出一人,喝道:“哪里走!”一刺便刺,唐逸脚下一歪,人便落入水中。

小爽叫道:“公子,别了!”她身子一挣,便落水里。

琴心也大叫:“公子,放了我!”

唐逸扯紧琴心,叫道:“小爽,小爽!”

一时人乱水翻,却哪里去找小爽?琴心叫道:“公子,放了我!”

她扑通一声落水,原来她也拿短剑割了衣衫,使得唐逸再也找不到琴心,他叫道:“琴心,琴心!”

反复在水里一挣,再也看不到琴心的影子。一时悲从心起,大是伤心。想着原来美艳如玉的两个美人,正搂在怀里情意缠绵,谁知一阵水波浪翻,人竟不见。看来两人都做了水下之鬼!

唐逸再看,唐说的船渐渐靠近,正在扯人上船。唐逸忽地觉得背后一疼,原来有人在水里,正用分水刺刺他,他回手一击,手里吐出一枚暗青子,正射在那人心窝!那人哇一声叫,便翻身浮水。

唐逸此时得闲,身子一翻,沉入水底,在水里看到足有六七个人正在奔他而来。唐逸迎上前去,那人不如他快,见他奔来,知道不好,转身要游走。唐逸伸手出去,一夺夺下他手里的蛾眉刺,一刺刺死。再奔过去,看那六个人。六人见他奔来,便围住他,团团而游。唐逸的气儿长,只是盯着他们,有一人耐不得气,便身子一浮,欲奔出水面喘息,唐逸一刺刺死。那人浮得更快了,只是身前吐出一股血泡来。五个人见不是头,有人要逃,唐逸一掷蛾眉刺,在水里劲儿大,竟直射入那人背后!

另四个人急急逃走,唐逸追上,扯住头发,一击拍在胸口,那人咕咕地吐血,血水上窜。

唐逸一气赶上,把那几人全杀死在水里,再挺身出来,看到唐说正在指挥众兄弟,从水里抢救人,他便高声问道:“看没看到琴心、小爽?”

唐说摇头,茫茫水域,哪里去找琴心、小爽?

唐逸上了船,叫道:“大家小心,小心再有人来!”

众人从此小心,这一条船反是无恙,看看茫茫水天,竟无一个漂浮尸首,小爽与琴心就此不见了,唐逸恨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唐说道:“逸哥,抓到了三个他们的人,只是全都坚不吐口。”

唐逸恨恨道:“把他们带过来!”

三个人被捆着,坐在船上,盯着唐逸看,他们明明认得唐逸,唐逸问道:“你们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凿船害人?”

三人都低头无话。唐逸冷笑道:“不给你一些厉害,如何肯招?”

他拿来一柄刀,在一人臂上削出一个伤口,叫道:“别怕疼!”拿出一种毒器,那是一种暗青子,摁在那人的臂上,忽见那人的鼻尖、额头、耳后都出汗了,再过一会儿,人脸也变青了,叫道:“疼杀我也,疼杀我也!”

唐逸何道:“说不说,你要说出来,我便放了你。”

那人看看其余的两人,那两人见他那样儿,分明是对自己不放心,大叫道:“余六,你要害我们,主人须不放过你!”

这余六听得他吼,便低下头,再只是哼,不敢吐声。

唐逸拿起一把刀来,一刀把那人剁翻,再要去砍另一个人,他叫道:“大爷,不必余六讲,我说,我说!”

这人一连气讲出,是秦丞相要他们主人杀了唐逸的,他们主人必杀唐逸主人要杀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过。

唐逸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余六忽地扑过去,叫道:“别说了,要是主人得知,你我家人都得一死!”

余六一扑,便把那人一齐扑下了江,唐逸扑到船舷一看,两人早就滚得无影无踪,再无一点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