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蜀中唐门
171000000029

第六章 箭在弦上

天黑酸黢,对面大军一声不响,形成无形的压力,像是死神,压在这六十人的身上。

须跋国师喝道:“黑汗国有事,谁能回去救难,便是英雄!”

众勇士不响,弯刀在手,战马在徘徊,不敢向前。

莫奴生看看莫揭,莫揭脸上有血,那血顺着他的下颏滴淌。莫奴生说道:“莫揭,我要死了,替我照应乌娜!”

莫揭郑重地点头,这是允诺,在黑汗国照应一个女人,要有许多的精力。莫揭说道:“我要死了,你也帮我照应仁婀。”莫奴生点头,仁婀是一个花心的女人,但此时兄弟嘱托,有什么不能的?

大军在那里等,篝火闪烁,莫奴生忽地想起了乌娜总给他唱的那支歌,他低声唱起来:

“啊荷依哟啊吆

花斑马空鞍跑回来了,

男人扔在草原上哪一片地上了?

他的身体变成了土包,

头骨可烂不了,

上面搭了一个鸟巢。

隔年儿,鸟儿来了,

给女人喳喳讲,

他想那香乳,想她的怀抱!”

莫奴生一唱,六十勇士都唱起来,弯刀竖起来,战马弓成弯腰,马争冲过去!歌声猛地一下淹没在急疾的马蹄声中,淹没在吼杀声中!

大军移动了,看来那个吐蕃将军扎嘎也是一个名将,他指挥军队保持着队形,把这六十人的小小人流淹没在大军中间,再在四周包围上一层再一层的军队。六十把弯刀只在人丛里砍,马嘶,人吼,形成一股悲壮的激流。

仍是莫揭跟定莫奴生,他相信莫奴生,就像相信自己的弯刀一样,当莫奴生扑向对手的时候,他的刀在马鞍下,但到了敌手面前,他总能一挥便罢,对手的头在那一挥中一跳,血溅起来,划出一道黑色的光环!

在暗夜里,马也闻到了血腥,暴哮起来,直扑向对手!

莫奴生的左边仍是莫揭,只要有莫揭在,他不怕左边出事,右边是两个勇士跟着他,但那两人在行进时,一个被对手控弦一射,应声而倒,只剩下一匹马向前狂奔!但那对手只是一矛,便把那马头挑了一个窟窿!马慢慢倒下了。

莫奴生看到那匹马的死亡,马就在他眼前倒下,他一提马缰,马一跳,跳过那匹死马,直射向前!

围着的军队井然有序,他们不慌不忙,只是提着缰绳,踏踏不乱,住了六十个人,在外围兜着圈子。

那带队的扎嘎吼道:“举火!”

便有上百人举起了火把,火把照着这群垂死挣扎的勇士们,弯刀欧钝了,人也满面是血,直扑向敌手!

月亮出来了,天太冷清了,连那月亮的周遭也有些冷冷的霜花儿。

答罕坐在石凳上,对段謇一揖,说道:“但愿段公子教我。”

段謇笑笑,说道;“金兵夺了大宋汴梁,当做的事儿有三:第一,封宫室,祭宗庙,保宗子。第二,奉新君,立赵姓。再复是一个大宋,当是金人做成傀儡的大宋。第三,清财产,拿起宋人的财产,以供军备。这三件事金人不做,反是做了无数好事。先是烧人宫室,再是毁人宗庙,再就是劫人皇帝宫眷。把大宋所有的财产都劫去北国,真乃妇人之见也!”

答罕正在答话,乌里布大吼道:“你看不起大金国,我杀了你”

段謇不屑地看看乌里布:“匹夫之勇,不足与谋。”

答罕沉默半晌,方才一叹,说道:“段公子说得是。”

答罕想到当初他与军师哈迷蚩两人力议,要立一个赵姓的王子做国君,四太子兀朱与大太子粘罕、二太子刺罕都不愿意,他们根本看不起大宋赵姓人,立张邦昌。如今听说康王赵构到了临安,再建一个大宋,那睡手可得的大宋江山没了,如今形势立变,大宋早晚必会伐金。大宋人此时耻辱日深,想着二圣在北国坐井观关,对金人的仇恨比对别国的仇隙更深。

如今这都是事后之谈了,有什么用处?

答罕忽地对段謇说道:“大理与大宋世代相近,但不知道能不能如吴越王,早晚必灭?”

段謇笑笑,他说的是吴越王钱谬,一上任就请割蕃地,最后把一个吴越王国完全让与大宋。段睿说道:“大理自是大理,与吴越王不同。”

答罕说道:“如果我出面,请康王赵构去灭大理,然后再予他一些好处,你说他会不会做?”

这一句问得咄咄逼人,问得段謇神色一变。他蓦地大笑,说道:“答罕王子真个说笑,灭了大理,对金国没有什么好处。”

答罕忽地来了精神,他说道:“关下七国,只有大理与宋交近,我要大宋灭了大理,有三个好处。一是,大宋灰了大理,南方再没有屏障可依。第二个好处,别国看到大宋反复无常,就如大理那般与他交好,他也出兵灭大理,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第三个好处,大宋如灭了大理,对吐蕃是一个威胁,吐蕃如对大宋戒备,对大金国当然有好处。”

段謇笑笑,说道:“三王子说笑了,我看短时期内,金国必不敢对大宋加兵。”

答罕一愣,问道:“何以见得?”

段謇笑说道:“对大宋加兵,金国已是力竭,如是再出兵,金就有亡国之危。”

乌里布叫道:“你胡说!”

段謇说道:“三于子,如果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依我看,三王子在成都府呆下去,大金国就会灭亡。如果三王子此时在大金国,你大金才能有本事与中原宋人一斗。”

答罕勉强笑说道:“段公子过誉了。”

段謇说道:“本来金国大有可为,就因为有两个人,一个是金国的军师哈迷蚩,一个便是三王子你。哈迷蚩如今年纪已大,在国内不被人重用。至今用武夺得了大宋江山,就更生了四太子与二太子骄狂之心,他们根本看不起三王子的计策,也看不起军师的谋划,不然怎么会坐看大宋易改国君,重起宋朝?如今再把三王子派来成都,更是一大失策。你的王兄们看着老狼主要逝,偏不要你在国,便是不欲你做狼主。依我看,大宋也有有识之士,你想回国都难了。”

答罕嗓子干渴了,他总有这种习惯,要是被人诘难或是想一个天大的难题,他的嗓子便如干烧,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他的致命伤,常常到了那时,他的王兄们都笑他,笑他言竭计穷,以为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只有军师、他的师傅哈迷蚩叹息道:“三王子,只有你做了狼主,你才有机会。到那时,你不说话,人家也得等着你说出米。”

如今他就呆呆瞅着段謇,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段謇说道;“我看三王子不必在成都等了,你急着赶回去,差不多能等到二狼主即位。本来金国如把王位交与三王子,大金有望,或有可能会灭了大宋,再一统天下,六国何足道哉?但你失去了一个机会。而且依我看,老狼主病得很重,不然在边境便不会这许久没有大的战事了。三王子是金人,也懂得金人一向好吃懒做,愿意在边境滋事,夺人牛羊,抢人妇女,以足自己的私欲。如今老狼主病重,你回不去,你两位王兄一争,只好老狼主令二狼主即位,大金眼看就完了。一招失势,满盘皆输。

这一招岂不是比夺了大宋再转手让与康王赵构更差吗?”

答罕默不作声,乌里布狠狠道:“你莫离间我们三王子与老狼主的父子情。”

段謇不再说了,只是轻轻拨琴,说道:“大宋本来完了,如是金国不攻大宋,徽宗皇帝自己也把一个大宋国玩完了,那时T要再救,也来不及了。好在有金人帮忙,徽宗才退位,来了钦宗,再有金人帮忙,更有康王赵构,我看康王比钦宗徽宗都强些,大宋还能支撑百年啊。”

答罕从未听说过如此精辟的分析,心里十分佩服。他心道:狼主真的会用我做狼主吗?一想起来,便想到种种怪事来,老狼主不要自己去战阵前攻杀夺营。就是在攻宋的那些战争中,他也不曾去过前方。莫非真个是……

他抬起了头,看着段睿,说道:“段公子,我再不来劝公子了,我如在金当政,我主事期,大金永不犯大理。”

段謇说道:“三王子快走吧,但愿吉人天相。”

答罕走了,只剩下了段謇站在清冷的院子里,他的身后有几个随从,一个轻声说道:“公子,他想杀我们。”

段睿说道:“金人中,最可怕的人就是他。如果他真个能赶回去,做了狼主,大宋便危险了。”

那人问道:“既是如此,公子何必告诉他此事?”

段睿笑笑,说道:“依我看,康王继位,第一件事也要拿回大理,我看他北方与吐蕃等国不出事,大理必不可保。我与父王一样心思,做不做大理王都不要紧,只有一件事必得做,让大理的百姓活得安逸,那才是我愿。”

答罕跨上马,叫道:“乌里布,你回头去叫他们,一律轻装,任何人不得带一些在成都府弄到的东西,违令者斩!我们直接出北门,回大金!”

乌里布也知道事儿紧急,他急急打马去了。

答罕赶至北门,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成都府的星星看去也高,十分清冷,答罕祝道:“但愿军师安康,父王安康!”

如果他真的到了金国,做了狼主,一统天下,便是他的志向。天下白骨成堆,他也不惜。

马衔枚,人疾走,看看快到了边境。索雅急着赶回回鹘。

卓书赶回去,一定对回鹘、黑汗不利,那时她怎么办?

忽地,听得有隐隐的喊杀声,像是有千军万马在搏杀。

在前头探路的勇士赶来说道:“公主,是黑汗的人,正与吐蕃大军血战。”

索雅下了马,她慢慢赶到前头。远远看去,那些火把若有若无,在暗夜里,有一团人马正纠扯在暗夜里厮斗,像是斗好久了。身旁的勇士说道;“公主,我们绕路赶回去吧,不然被他们发现,就来不及走了。”

索雅不动,两眼只是盯地看着那血战的人。是黑汗的人,就一定是莫奴生、莫揭他们,说不定会有国师须跋。

索雅拔出了弯刀,说道:“救下他们来!”

勇士急道:“公主……”

索雅说道:“你知道什么?救人,不要让他们看出我们是回鹘的人!”

马队集中在一起,索雅说道:“前面是黑汗人,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急着回家。黑汗国与我们一向不睦,但这一次我们要救他们,装作是黑汗的援兵,救下他们来,向回鹘冲去。”

勇士都听命,忽地敷一声喊,众人齐喊,如地动天摇,直扑向吐蕃的军队!

军队不料得有援兵,正欲回头对付他们,马队扑来了,哗晔一片刀光,撕裂了一个口子,索雅带着的人扑上去,直扑那扎嘎!

扎嘎正要稳拿莫奴生他这几十人,看他们刀也快举不动了,正欲搏杀他们,忽地冲来了一股生力军,顿时阵脚大乱!索雅手下的勇士吼道:“黑汗大军到了:黑汗大军到了!”

索雅冲到了那将军前,忽地一刀,正砍在那扎嘎的腿上,他吼叫一声,落荒而逃。众军一看将军逃走,便一齐卷旗而逃。

索雅扯着莫奴生,叫道:“莫公子,快走!”

莫奴生叫道:“再杀他们一阵!”

索雅说道:“卓书在前头走的,万一他来了,你我都走不了。”

須跋也叫道:“快走!”

一股狂风卷走了这只有两百人左右的队伍。

将军急着逃走,只听得呼呼风响,忽地他勒住了马,眼前火把明亮,对面有几百人站立,原来是卓书公子。

那将军道:“公子来了,这就好了。”

卓书说道:“你截住了黑汗的人没有?”

将军低头说道:“本来要把他们一举搏杀,不料得来了一股强兵,说是黑汗的援兵,我们便败走了。”

卓书冷冷道:“有什么黑汗的援兵,可能是索雅那个贱人,她带着回鹘勇士在我们后面走,不知道怎么到了前头。”

那扎嘎忽地现出不安,说道:“公子,莫如我去告知边境的大军,截住他们,再趁机对黑汗与回鹘进攻。”

卓书说道:“不用了。”

卓书下了马,他在前面走,扎嘎在身后跟着,卓书站在月亮下,说道:“吐蕃的月亮比成都府的月亮清冷啊。”

身后的勇士说道:“公子,是不是扎下营来,歇息再走?”

卓书说道:“我急忙赶来,想赶着截住那个莫奴生,给他走了,是个大祸害。”

那将军说道:“他们还有一个秃头,说是国师,他的武功更高。”

他想着,要不是有莫奴生、莫揭、须跋这等高手,那六十人早就成了一地死尸。

卓书说道:“我要回拉萨去见大王。你带兵去边境,记着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与谁动手,便可能坏了大事。一切待得了我的信再说。”

樱嘎带着兵走了,卓书说道:“扎下帐篷了吗?”

勇士道:“公子的帐篷已扎好了,公子好好歇息吧。”

卓书进了帐,乌苏与乌雅两个为他脱了衣服,他躺在行军床上,两女过来,乌苏说道:“不能替公子洗浴了,真是难过。”

卓书不动声色,说道:“你们两个不是有舌尖吗,用你的舌尖替我洗,那更好些。”

在两女殷勤的侍候下,卓书很快地入梦。